四大名捕 逆水寒-25

雷卷道:“我一进去,只见暮合雾深,风云窄起,雷电交加,骤生大火,我在火中左冲右突,到处是火妖四起,火球四迸,火中喊杀震天,但却又偏不见去路,觅不着敌人,正危急间,忽有山分火裂,现出一处洞天,我一闯进,即似遭雷轰,震了出来,才知道竹子仍是竹子,不曾着火。”  唐晚词道:“我跟你全然不一样。我一头钻了进去,就见风云变色,海飞波立,浪高如山,波涛汹涌,我被吞噬在水里,便是怎么挣扎回避,仍被奔流急湍所控制,以为这次难有生机了,不料双足突然着了陆,但马儿却大概淹在里面了。”  雷卷喃喃地道:“原来只是虚幻一场,好厉害的阵势!”  无情道:“马仍陷在里面,无碍,一会儿就会出来。”  唐晚词问:“这儿的情形究竟怎样了?”  无情急道:“雷堡主才进阵中,唐二娘也跟了进去,刘捕神和我商议了破阵之法,我便嘱银儿进入阵中攻破,不料泡泡和狐震碑突然出来,戚寨主正要力抗,不料,张五原来是着了‘押不卢,和蛊术合并的暗器,神志已为泡泡所制,碎然出手,制住戚寨主背后要穴,往林子里就跑,大概是九幽老鬼在松林里发声纵控罢。当时情况紧急,刘捕神竟运起‘雷厉风行大法”硬生生把内创压住,一拔剑就杀了狐震碑,然后全力追逐张五。”他顿了顿,又道,“我跟泡泡对峙,终用暗器把她击倒,但她应无性命之碍,我要留她活命,找出救张五哥之法,不料来了英绿荷与龙涉虚,要乘隙讨便宜,但银儿正好出来了,他们知道你们也将脱阵,毕竟没有勇气再战,也逃之夭夭了。”  雷卷望了唐晚词一眼,只说:“看来,我们是闯祸了,既未顾全大局,还全仗公子相救。”  无情道:“快别这样说。现在更严重的情形是:刘捕神不止着了‘空劫神功”还身受‘落凤掌’与‘卧龙爪’之伤,他若强用深湛内力逼住,再贸然与人动手,只怕——”  雷卷疾道:“我去接应。”  唐晚词身形也一展,雷卷道:“你留在这里!”燕子掠波,已没入密林间。  唐晚词返首问无情,在月下好一股英凛的艳色:,。只怕怎样?”  无情叹了一声:“轻则残废,重则走火入魔——”话题一转,向银剑嘱道,“你去把那女子扶起,制住她气海、建里、章门三处穴道,把她手上的竹管子拿来,要小心一些,竹管子里,是九幽门下最歹毒的‘大化酞醒”沾也沾不得的。”  银剑应声去办。  唐晚词上前一步,撂了撂湿发,她的手上扬的时候,胸前的红衫皱了一些微纹,更显出她胸脯丰满而腰肢如柳,她自己却似未觉察,只问:“卷哥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无情没有去看她。  他只看着月色。  月色如刀,为死亡的千岁明辨细毫。  “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唐晚词侧耳细聆了一阵,道:“有,很是隐约。”听到一声像隔着棺材发出的闷响,一声,两声,三声。  无情道:“既然我听到,你听到,雷堡主也定必听得到。”  他的脸色因月色而煞白:“刘捕神也该听得到。” 第七十五章 黑穴黄土   荒坟。  冷月。  一件黑袍,罩在一块残碑上。  这坟冢已废修多年。多年前,这儿有过村落,也有过战争。但战争终于吞噬了村落。加上一场洪水,把剩下的村民全都逐走,这儿已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狼掘尸嗥月的所在地。  没有人再来这个地方。  周围都是泥泞、瘴气、尸骸枯骨,不是被浸得霉烂,便是被野兽噬得七零八落。  到处流窜着鬼火一般的绿芒。  低畦处积存着污秽的死水。  不知是什么事物在发出惊人的低鸣,是人?是兽?还是鬼?  这是人间地狱。  九幽神君选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刘独峰不会来这里,同时,也不敢来到这里。  他中了三枚“顺逆神针”,在未把针逼出来前,他也不想力拼刘独峰或无情。  九幽老怪在轻轻的敲打着一面黑色的小鼓。  一声、一声、一声…………  单调的回响。  像死人的心跳。  然后,远处的狼嗥忽止。  接着,近处的虫鸣又静了下来。  远处狼嚎再起,这荒冢间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直挺挺的人,抱住一个不能动弹的人,缓缓放下,然后,呆呆的站在那罩着黑袍的墓碑前。  直挺挺的人是张五。  那不能动弹的人当然就是戚少商。  戚少商穴道被制,神智却仍清醒。  张五虽可活动,但已丧神失志。  戚少商知道自己已难幸免。  他知道自己已落在九幽老怪手里,这不比落在无情或刘独峰手中,甚至连手段残毒的顾惜朝、黄金鳞都不能比。  落在九幽老怪的手上连死都不如。  戚少商也想自绝,但他连自绝的力量都没有。  而且,他已从这一连串的失意和失败中学得:忍到最后一刻、挺到最后一刻、活到最后一刻!  能活下去,再厚颜、丢脸,再痛苦、绝望,也是要活,活下去,才会有变化,才能有转机!  为了要活下去,戚少商已经吃了不少苦头、熬了不少屈辱,而且,还不知有多少更苦楚的更屈愤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现在已全不能动弹。  可是面对的是一个绝世魔王。  ——无情、刘独峰,加上自己……跟他数次遇战,居然连这老妖的样子也未曾瞥见!  戚少商倒要看看:九幽老怪是啥模样?  没有模样。  碑上是黑袍。  碑下是深穴。  穴里黑漆不见物。  穴旁是一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死尸。  这乱葬岗上,至少有二、三十具缺头缺肢、腐烂腐臭的尸体。  穴前有一面鼓。  三角形的鼓,黑而亮,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  鼓一声一声的响,像死亡的节拍,冗慢而沉重。  却不见敲鼓的人。  ——难道是一只无形的手?  ——九幽老怪是没有影子的鬼魂?  戚少商猜测这鼓是被隔空的内力敲响的。  不过却不见发内力的人。  却突然听到一个阴侧恻的声音:“你来了。”声音响自耳边。  戚少商并不吃惊。  他在山神庙里已经领略过九幽老怪的“夺魄回音”,知道九幽神君的声音,可以无所不在,早有了防范。  只是那声音那么近,就像跟他面对面说话一般,还可以感受到对方嘴里的一股寒气。  ——难道九幽老妖真的能隐身?  戚少商的眼光不禁往前面的黑穴看去。  黑穴黑。  黄土黄。  冷月冷。  那声音又道:“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  戚少商不言。  声音道:“我只叫人制住你的穴道,不给你动,但却没有不给你说话。”  戚少商冷笑。  “你不必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死,只是因为我要问你一句话。”  戚少商还是不说话。  那声音只好说下去:“我要问的是:当今天子的把柄是不是落在你的手里?”  戚少商道:“原来也是为了此事。”  九幽神君道:“还有什么人也为此事而来?”  戚少商冷笑道:“朝延派出这么多大官猛将,传相爷出动这么多左道邪门的高人好手,不都是为了这桩事情吗?”  九幽神君道:“那是什么事情?”  戚少商道:“傅丞相不是管叫你杀、没叫你问吗?”  九幽神君道:“现在你落在我的手上,要杀要问,随我高兴,说不定,我心里一欢喜,就放了你。”  戚少商嘿了一声。  九幽神君道:“你不说?我倒有法子要你说出来!”  戚少商道:“你刚才在破庙里用‘夺魄回音’,又施‘勾魂鬼火’,为的便是把我逼得失心丧魂,把这天大的秘密供出来,但不是一样徒劳无功!”  九幽神君说:“你的‘一元神功’,火候不错,但我只是顾惜你,要不然,你大概也听说过‘押不卢’罢,我把‘押不卢’的药性和‘三十三天九十九极乐神冰’掺和在一起,往你掌心一钻,且看这位刘独峰身旁的爱将,现在不是成了我的忠仆么?”  戚少商心中自然惊惧,但他神色不变:“你对我下了药,只多了一名‘药人’,而我心中的秘密,却水远套不出来了。你杀了我,秘密也永远是秘密。我要是说了,不就等于逼你马上杀我么?”  九幽神君道:“你说了,自有你的好处,你不说,我不下药,也不杀你,一次割你一块肉,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四肢,把你腌在尸堆里,古时候吕后对付当年皇帝宠妃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说过罢?”  戚少商知道这次当真比死还惨,只图激怒九幽老怪,让他一怒之下格杀了自己:“傅相爷叫你杀我,你却光问不杀,莫不是要探得秘密,好威胁他?还是傅相爷要你向我逼供,以便挟天子以令天下?今回我活得出去,把这事一传扬,你、傅相爷,当今圣上,无一不有祸患,看你又怎么承担得起!”  九幽神君怪笑道:“你只不过想激我杀你,让你有个痛快!我今日若叫你死得容易,便不叫九幽——”  戚少商截道:“叫八幽,王八的八!”  九幽神君阴笑道:“骂得好!越骂,我就越清楚你不怕死,但怕痛苦,怕难受,怕道破真相!”  他桀桀地笑道:“我就越要你痛苦、难过、说出真相。”  突然语音一变:“你不该来的。”  戚少商警觉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这句话语音里有惊惧之意,甚至也不似是九幽老怪说的。  就在这时,风雷之声大作。  一道惊虹闪起,矫若神龙。  极强烈的剑光已笼罩了来人。  只见剑,不见人。  戚少商却认出了那柄剑。  “红花剑”。  ——刘独峰的宝剑“留情”!  剑来了!人到了!  戚少商喜出望外!  这一剑,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刺黑穴!  朱红色的剑光直荡入穴中!  万未料到地上那具残缺腐烂的死尸,一挺而起,黑袍已铺罩在他的身上。  红色剑芒自穴中一沉既升!  九幽神君的黑袍一展,青袖已卷住红剑。  刘独峰大喝一声,黄剑拔鞘而出!  黄芒暴射!  红袖却又卷住黄剑。  两人各往后一扯,只听一种令人牙酸的声响,黄红二剑,竟似面条似的越拉越长,而那青红双袖,却似钢板也似的越来越硬。  铁剑如绵。  软袖成铁。  戚少商不知道两人胜负如何,但却知道刘独峰和九幽神君,正在比拼内力,作殊死斗。  刘独峰原先受了伤,而且左手也伤了一指,更要命的是,他着了“空劫神功”,而且吃了“落凤掌”和“卧龙爪”的阴毒暗劲。  按照他受伤如许之重,静息调气尚恐不及,本是决不能再动武的。  刘独峰这一鼓作气的追赶,越过不少脏乱之地,但他全然不理,因为这是个垂死关头,他不能让自己苦心培养出来的部下张五,被人控制了心志,致而害死了自己所押解的是钦犯也是朋友戚少商!  他用“雷厉风行大法”强振元气,再以“一雷天下响”的内力,力拼九幽神君。  九幽神君也没有料到刘独峰竟然全不顾借自己的元气,而追到这里来。  ——这头号劲敌既然来了,除了力拼,也无他法!  九幽神君使的是“空劫神功”。  对方功力越高,劫力越大。  刘独峰施的是“一雷天下响”。  以万钧之力,其中摧坚挫锐的劲气,攻破对方的防守。  戚少商感觉到自己好似突然置身于雷电交轰、杀气撕裂着空气之中。  任何决斗,都会有对峙。  只看对峙的长短。  任何决战,都会有结果。  不管是两败俱亡,或是一战功成万骨枯,还是会有结果。  人岂不就是为了这些“结果”而战?  两片袖子,锵然落地。  黄剑粉碎。  红剑落入黑穴中。  九幽神君急退。  黑袍飞旋如巨幅。  刘独峰正要追击,蓦地,旷野里有十七八具腐臭自的尸首,都向刘独峰掩扑过来。  尸虫、腐肉、臭气、秽液……一齐向刘独峰攫近!  这些都是九幽神君的药人。  生前是他的宿敌、失去知觉后仍被他驱役的可怜人!  刘独峰闪躲、回避,身上已沾了不少尸虫、尸臭,有的还扑抓到他的身上,而且在一跄踉间掉进了一个坟穴里。  里面伸出一双腐烂见骨的手,抓住他的双肩。  刘独峰长啸。  他拔出“秋鱼刀”。  刀过处,“药人”纷纷软倒。  “秋鱼刀”只制人,不杀人。  在这急乱之中,刘独峰背后砰地中了一掌  这一掌,足把刘独峰身上仅聚的内力打散。  刘独峰飞跌出去的同时,剩下七八具腐尸药入仍向他追去。  刘独峰在半空中张弓搭箭!  金芒迸现,穿过两名药人胸背,射中黑袍!  黑袍立即着火。  九幽神君痛嚎,纵上窜下,火星子仍爆焚在黑袍上。  刘独峰发出的是“后弄射阳箭”。  那是最后一支箭。 第七十六章 九幽神君一捕神   刘独峰背部着地,正跌得星移斗转,药人已包拢上来,半顷也不容他喘息。  刘独峰一箭射出,身上已着了几下拳脚,连金弓也被夺去,他一面招架,一面图冲出重围,但觉一阵天旋地转,气促神虚,又着了两三记攻击,有两名腐臭溃烂的“药人”,还揉身跟刘独峰扭打在一起,几乎跟他面贴面缠战。  刘独峰这时已不顾得肮脏污秽,他发力把几个人摔开,一口气已按不上来,体内更觉如万虫噬咬,万箭穿心。  九幽神君的身上仍沾着火,黑袍连着火光往地上一抄,已抄起那面三角形的鼓,用力一擂,咯的一声,张五徐徐开眼,盯住戚少商!  再咚的一声,张五已向戚少商迈步踏来。  又咚的一声,张五扬掌,往戚少商额顶拍落。  这三声鼓响,正是无情问唐晚词有没有听到鼓响,唐晚词侧耳细聆,隐约听到的鼓声。  无情的心何尝不急?  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帮不了刘独峰。救不了戚少商,却中了九幽神君的圈套,跟刘独峰斗得两败俱伤,反而授敌予机!  可是他右臂因着了“秋鱼刀”,一天之内不能转动,左臂被“空劫神功”所侵,浑不着力,急又有何用?  他估量时间,就算雷卷赶得上,只怕恶斗已有了结果。  ——结果如何?  ——强逼住内外重创的刘独峰,决战中了三枚“顺逆神针”的九幽老妖,谁胜谁败?谁生谁死?  张五掌击戚少商。  九幽神君整个火团似的人扑入黑穴里。  泥土罩下,填入了坑穴。  他是要用上来灭火。  刘独峰猛喝了一声:“咄!”  他手上的“秋鱼刀”猝然碎了!  每根“骨刺”化成银色的碎片,在银色的月光下,分别射中六名“药人”。  “药人”一挨着“秋鱼刀”,立即变成泥塑一般,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剩下两名“药人”,刘独峰身形涉地一沉,环腿一扫,两人脚骨齐折,踣地不起,刘独峰双掌在他们背上一按,这两名“药人”便没有了声息。  刘独锋也借这双掌一按之力,扑到张五身前,一脚把戚少商踢了出去,顺手拔出了戚少商腰畔的“春秋笔”!  张五一掌击空,反手向刘独峰攻来!  刘独峰叱道:“张五!”一手刁住他的掌势,不料,地上突然噗地突出一截红色的剑尖,已穿透刘独峰的左足踝。  刘独峰痛心入肺,闷哼一声,张五趁此一掌,把刘独峰胸前的一枝匕首,直按没柄而入!  刘独峰闷哼变成了惨哼。  他俯身削笔,这一下是拼尽毕生之力,一笔削落,红剑剑尖切断,他才拔足,一反肘把张五撞飞出去!  哄的一声,一条黑袍影子破土而出。左手持矛、右手仗敦:“刘独峰,你完了。”  刘独峰只觉眼前一黑,金星直冒,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把胸上另两把短刀,疾拔了出来。  血涌如泉。  九幽神君退了一步。  刘独峰已肢着腿窜了过去。  他把最后一分的生命力都逼了出来。  他手中的“春秋笔”,与一矛一戟战在一起,只见银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紫电飞空、旋光遍体,两人一合又分,九幽神君手上的矛、戟全已断折,只剩下半尺不到的一端,握在手里。  九幽神君发出一声怒啸,拔出一管鸭嘴形尖牙钢锥,尚未出手,忽全身一震,双手紧抓头部,全身发颤,痛苦不堪。  刘独峰见他拔出“阴阳三才夺”,知道凭自己几近油尽灯枯的体力,只怕难以抵挡,但九幽老怪却痛苦得全身抽搐,黑袍籁籁而动,虽瞧不见他的脸孔,但知要这等高手突然因病而脑袋痛得如同被人刀斫爷劈,那自是罕见的事!  刘独峰猛然省起,扬声戟指道:“老怪,你的顺逆神针,已钻入脑里去了!”  九幽神君惨哼一声,全身抖得越发厉害。  刘独峰正要持笔上前出手,但脚下一阵跄踉,竟给人拦腰抱住。  抱住他的人是张五。  九幽神君突然尖啸了三声。  啸声使得远处林木撼摆,欲穿耳膜,一声比一声凄厉,只见他啸了之后,持“阴阳三才夺”,往刘独峰身上就搠。  刘独峰一时挣脱不得,怒喝道:“张五,放手!”  张五已失心丧魂,只抱住刘独峰不放,怎会听他号令?  刘独峰慌忙以春秋笔回捺过去,虽然双臂被抱,但笔法依然错落飞旋,笔法如山,笔意似练,封住九幽神君的攻势。  “阴阳三才夺”,落到九幽神君手里,决不似握在狐震碑手上所施;而“春秋笔”执在刘独峰手里,也决不似张五手中所使;可是,刘独峰的身子,却被紧紧搂住,施展不开来。  “嗒”的一声,“阴阳三才夺”的钢刺暗扣,已挟住了“春秋笔”。  刘独峰还待力拔,但三才夺连声嗒嗒作响,至少有十六七道活扣暗卡,都钳住了春秋笔。  九幽神君疯狂似的尖笑起来。  他全身绕着三才夺,在半空旋动。  春秋笔变形、扭曲、虽不致断裂,但已弯折得不成样子。  刘独峰猛喝一声,如同半空雷震,双手涉地一扬,张五便翻跌出去。  刘独峰震开张五,趁九幽神君尖笑起落之际,一手抓住了三才夺,就要抢夺过来。  可是,三才夺尖,突然射出一道细细的白芒。  白芒正中刘独峰脸上。  刘独峰捂脸倒下。  九幽神君桀桀狂笑。  冷月如钩,大地如罩上一层冰屑。  这样一轮冷月,唐晚词却有万千的愁绪。  ——戚少商被擒。  ——雷卷追敌。  唐晚词在担心着两人安危,自然其中惦念的是雷卷。  息大娘力主要救戚少商于水火之中之时,唐晚词曾大力反对过,果然,毁诺城因此而城毁人亡,唐晚词亦曾在心里埋怨过。  ——可是,换作如今,遇难的是雷卷,她愿不愿意舍身破家相援?  愿意!  答案绝对毋庸置疑。  她终于明白息大娘的心意。  唐晚词现刻不能相随雷卷赴救戚少商,只因为这儿需要人守护。  可是她的一颗心,仍无法安静得下来。  也因为这样,她对一切都较不留意。  蓦闻一声惊呼,唐晚词霍然回首,刷地拔刀,刀光比月色更冷。  只见一道薄雾轻纱般轻颤的绿色微芒,飞旋而没入林中。  银剑拔出小剑,一面忿然不甘的样子。  唐晚词问:“什么事?”  无情慨叹道:“也罢,这女娃子命不该绝,且望她能痛改前非,好自为之。”  原来泡泡倒在地上,额上着了无情一片飞梭,晕了一阵,却未毙命,主要是因为无情双手无力,运力不畅,而见泡泡是个女孩子,也不忍心猛下杀手,所以未尽全力。  银剑正要过来擒住泡泡封其穴道的时候,泡泡却醒了过来。  她入虽醒,额角还流着血,神志却乱成一团。  无情的暗器,使她脑门受到极大的震汤,一下子变成连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她本能的觉得惊惶,飞身而起,一拍命门,全身化成一道“碧毯”,往林内掠去;其实碧芒只是障眼法,她的人是藉着诡奇的光芒护身而遁走。  银剑未曾见识过九幽门下“身幻光影”的奇技,一怔之下,只觉好玩,而唐晚词又心不在焉,终给泡泡逃跑。  这一逃,日后江湖上便多了一个失去记忆、额上有一道艳疤、手段很辣、武功怪异、脸目甜美的小女孩子,人称“无梦女”,干出了不少惊人的大事,这是题外,在此不提。  无情本来也无杀她之心,但见她太过狠毒,不能放过,但泡泡这一逃,无情要追也有心无力,这对泡泡而言,反而等于重新以另一个面目,再活了一次。  唐晚词觉得自己一时不察,以致跑掉了一个劲敌,有点不好意思,只说:“没想到这小娃儿流了一脸的血,行动还如此迅捷。”  无情不答她,却转向银剑道:“银儿,你去把道上的竹子全削断拔去吧,免伤了路人。”于是便授银剑拔竹之法,唐晚词在旁听了,也讪讪然地帮银剑削竹清道。不久,连那两匹马,都牵了出来。  唐晚词看见马,又想到人。  ——雷卷啊雷卷,这一路上,我跟你共历患难,你都没有丧命,决不可一个人的时候,而遇到不幸……  任何人都有幸与不幸。  刘独峰身上有严重的内伤,是他的不幸,所以他明知“阴阳三才夺”里有杀着,也躲不开去。  九幽神君被“顺逆神针”射中,同样是不幸,因为他强瞥住一口气跟刘独峰动手,不意三枚针中其中一枚,已逆走入脑,一枚顺刺人心,只有一枚,仍逼在尾指甲问。  九幽神君的痛楚,自不堪言。  其实,九幽神君和刘独峰对上了,是彼此的不幸。  刘独峰中了白芒,倒下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任何人跌倒,都得爬起来。  也有人认为,在那里跌倒,就必须在那里爬起来。  甚至有人说,跌倒就是为了再爬起来,而且永远不跌倒两次。  刘独峰却不能再起来。  他已失去了再起来的能力。  九幽神君见刘独峰倒下,“三才夺”哧的一声,又射出一道黄雾似的东西,钉中了张五。  张五怪叫一声,全身慢慢融化,表情痛苦至极!  九幽神君的三才夺一沉,往地上的刘独峰当头砸下!  这时候,青光疾递,戚少商已挺剑攻来!  九幽神君回夺一架,两人走了几招,进退几步,戚少商攻不进九幽神君的防守,九幽神君也逼不退戚少商!  ——只要逼退戚长商,他矢志要先杀了刘独峰、亲眼看见他断气才甘心。  戚少商之所以能拔剑再战,完全是因为刘独峰在他背门踢了一脚。  那一脚是端在气海俞穴上,刘独峰藉着这一脚,把内力传到戚少商的身上,他踢了这一脚之后,更加神竭力衰,加速败亡。  戚少商却贮聚那一踢之力,默运玄功,经过一阵冲激,终于冲破被制之穴道,抄起青龙剑,立即赶援,但刘独峰已倒了下去。  戚少商连忙护在刘独峰身前,一味抢攻,但他穴道被制刚才解除,运气仍有阻塞,要不是九幽神君心痛头疼,只怕早就被“阴阳三才夺”分了尸!  戚少商咬牙苦战,但只能进,或苦苦撑持,坚持不退,九幽神君神乱志昏,但他手上的三才夺,机关精密,自动卡地扣住了青龙剑!  戚少商发力一拉,不曾把剑扯得过来,九幽神君负痛发蛮,大力回扯,戚少商聚力相抗,“拍”的一声,剑锷突然松脱,掉下一张织帛来!  锦帛在月下一照,血渍斑斑的遍写了字,九幽神君喜道:“在这里了!”他要逼戚少商道出的秘密,显然在这布帛上!  九幽神君飞快地弯身俯拾。  戚少商单手抢入三才夺里。  九幽神君回夺一绞,立意要把戚少商的手臂绞断。  戚少商的用意,却不是要抢三才夺。  他的手指极迅急的在三才夺柄上一个绝难看得出来的活扣上一按,“啼”的一声,一股淡而迅疾的黄雾,反射在九幽神君黑袍内的头部!  九幽神君半声惨呼,顿住。  戚少商急缩手,袖子被扯裂,他一抄手拖起刘独峰,急略三丈,才敢回身。  只见在冷月下,那黑袍筛糠般的抖动。  白烟自黑袍里冒出,里面的事物,似越缩越小,越来越瘪,到后来,白烟越来越浓,连黑袍都逐渐腐蚀。  “三才夺”噗地落在地上。  刚才射在九幽神君脸上的,正是他用来射杀张五的。‘大化酞醪”,那是一种厉害无比的毒液,稍加沾醮,立即要化成一滩尸水。  戚少商曾在山神庙附近,得刘独峰指点过,他记性好、悟心高,已记住三才夺机括的运作法,在刚才危急关头,要决心一搏,按下一个机括,果然使九幽神君作法自毙。  九幽神君终于变成了一滩尸水。  不过,还是谁都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  戚少商怔怔出神半晌,突然间,有两条人影,向他飞扑而至!  他手上还抱着奄奄一息的刘独峰,这两人攸地出现,寒光照面,一根三尖刃齐眉棍,已向他当头打到,那女的却疾掠向地上的织帛!  同一刹那,忽听一人沉声叱道:“看打!”  在这两人攻击未及戚少商前,双手的拇指,已按在两人的背上!那女子背上“兵”的一声,像有什么碎裂了的声音,那男子往前一冲,哗地吐了一口鲜血!  两人不敢恋战,只没命的往前就跑。  那后面的人也不迫赶,身子像没四两的棉花,轻飘飘的落下地来,但身上穿着极厚的毛裘,月亮照出他一张瘦削深沉的脸。  这人当然就是雷卷。  他赶到的时候,英绿荷与龙涉虚正向戚少商暗算,他不动声色,先发制人,又弹破了英绿荷背上的一面晶镜,而龙涉虚仗着,“金钟罩”护体,居然伤而不死,但两人发现既被人“黄雀在后”,师父九幽神君又己惨死,那敢恋战,当下不要命似的飞逃。  雷卷一到,知道织锦里必有重要秘密,当下看也不看,就把织锦塞回青龙剑剑锣内,把剑愕重新旋上,交回给戚少商。  戚少商正全神贯注,在刘独峰的身上。 第七十七章 叛逆   月光下,刘独峰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失神,眼白赤紫,脸色青白一片,看不见青紫煞白之处,便是给血污沾污。戚少商见了一颗心往下沉。  刘独峰昏绝了过去,醒来时发现挽着他的是戚少商,正替自己止血,并要拔除嵌入他左颧骨上的一枚紫蓝色的钢刺,立即将头一偏,道:“千万不要——”戚少商即停手。  刘独峰问:“九幽老怪呢?”  戚少商道:“死了。””  刘独峰也没说什么,隔了一会,道:“我在南,他在北,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没想到,他注定要因我而死,我也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  戚少商道:“快别那未说。你的伤是可以治愈的,我扶你回石屏铁麟松处,跟无情他们先行会合,然后马上赶到镇上,悉心调理,应无大碍。”  刘独峰摇头微笑道:“我自己受的伤,我自己比你清楚。我颧上着了‘三阴绝户刺’,是决不能活了,而且原先的内伤掌毒,全发作了出来,又恃强苦拼,以致内息走岔,而今我身上没有一处经脉是能复续的,我之所以能够不即死,是这支毒刺,反而以毒攻毒,镇住了九幽老怪四种毒掌的阴劲,但是,一旦这五种毒力互相抵制之力消解,并发攻心,我就求死不能了。这钢刺……现在是不能拔了。”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说的是实情,只能谨遵的道:“是。”  刘独峰苦笑道:“我是个最怕脏的人,虽说我世袭缨侯,华衣美食,扈从如云,但好洁如此,却非我之大性。我少年时,家道曾一度中落,为奸臣逼陷,幸得忠仆抱到猪栏里躲藏,才逃得过性命。那段日子里,在脏臭污浊之地度日如年,目睹亲人被残害,自己又害了重病,变成深刻的梦魇,镂刻在心里,日后虽能重振家声,衣锦荣归,唯一见到脏秽之地,就心生畏怖,访似恶梦重现,死期将至……”  他讥消地一笑道:“没想到,这隔了多年之后,我真的是在泥坑里秽物中打滚,然后就要一命归西了。”  戚少商听了心里十分难过:“都是我,把你连累了……”  刘独峰道:“要是我能忍得下操纵傅宗书的人这种手段,我也不是刘独峰了,我就是不能任由九幽神君杀人灭口,所以,就算杀的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插手,何况,傅宗书要的不止你的命,还有我的人头!这不干你的事。”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是替他开脱,不使他歉疚。  “你曾向我提过,握有关系到当今天子的秘密。那时候,我还活着,知道听了反而招惹麻烦,所以不听为尚。”刘独峰说话艰辛,但运息仍然清明:“但在我快不行了,你的秘密。可以告诉我了,你们长期被敉剿追缉,也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于,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个安身立命的时机。”  戚少商垂泪道:“你如果要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坦然奉告,不过现在你还是疗伤要紧,这些事,暂缓再说。”  刘独峰忽然握住戚少商的手,道:“再缓我已听不到,不能给你意见了,到这地步,我是活不了的,你也不必尽说些安慰的话。”  雷卷过去,在九幽老怪那一,滩尸水里,小心翼翼的拾了一方印章,正是无情的“平乱玉佩”,他收入怀中,听闻刘独峰这样说法,知道这老人古道热肠,濒死仍要为人排忧解难,便向戚少商道:“你还是把话告诉捕神罢。”  戚少商道:“是,我的秘密,来自楚相玉,楚相玉自沧洲大牢逃了出来,曾躲在连云寨一段时期,他屡次兴兵造反,都被剿平,那次逃出来,野心不减,但知道朝延已派出好手追捕他,他便有些不宁定起来,有一日,悄悄的跟我说:他手上握有皇帝的秘密,证据一分为二,把其中之一寄存在我处——”  雷卷忽道:“这事我该听吗?”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独峰神志倒是十分清醒:“这事可听可不听,不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就算你不曾听着,作贼心虚的也认定你知道始未,同样不会放过,如此说来,这事多一人知道,也无不可。”  雷卷淡淡地道:“反正这趟浑水我是冒进去了,不听白不听。”  戚少商道:“其实秘密很简单:当今天子赵信,不是依先帝的遗诏所立,这里面涉及一场宫廷斗争,皇室内哄,楚相玉说,里中情形,诸葛先生是知道的,傅宗书也明白几分,其中蔡京已二度被罢丞相之位,但实权尚在,其实便是傅宗书的后台,朝中新旧二党,谁也扳不过他。”  刘独峰震诧地道:“蔡京的确是个位极人臣、祸国殃民的得势小人,而今朝政颠复,这人可谓罪魁祸首;但赵情确是由向大后所立,乃典礼之常,莫非其中别有内情……”  戚少商点头道:“据说,太子太傅离奇暴毙,资事堂变乱,向太后临朝,只半年就离奇病逝,新党章谆被贬,和亲王赵似出亡,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楚相玉原是三太子少保,曾护皇叔赵似出亡,投奔女真部,图谋争回帝位,但中途被蔡京和傅宗书的人截杀,楚相玉逃得一死,身上有太后的手渝与太子的血书,足可揭露赵信的大逆不道、逼害宗室的手迹。太后手渝,楚相玉携之逃亡,而太子的血书,则嘱我代藏……”  刘独峰摇首叹道:“赵信轻桃,群臣进言直谏,莫不是降罪的降罪,抄斩的抄斩,充军的充军,贬滴的贬谪,独是浮滑无行、不学无术的蔡京,凡政事之要者,不论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无一不夺权独搅,箝制天子,因‘花石纲’事而动天下之怒,皇上为平众分忿,暂时罢黜,但仍由他忠心党羽、武功高强的傅宗书代左仆射之职,大权在握,弄得朝政日非,民不聊生。不过,而今国难当前,外敌侵略,赵似已殁,朝延若然再倾轧动乱,想非社稷之福,纵有血证又有何用:实在大势已去,安定是福啊!”  雷卷忽然:“看来,赵信和蔡京、傅宗书谋夺这些血证,不过只是为了保持令誉,他年谥号追封功过,不致遗臭万年罢了。”  刘独峰点头道:“天子赵情,沽名钓誉,自然得毁灭这些逼害宗室的铁证。不过,我倒认为圣上要追回这些证物,是要保全英名,傅宗书要得此铁证,为的是巴结蔡京,使他更可挟令天子……”突然心口一痛,全身抽搐了一阵。  雷卷早已蹲在刘独峰之后,左手拇指抵着刘独峰的命门穴,将一股内力缓缓输入,刘独峰歇了一歇,才道:“他们目标一致。但图谋不一。”  戚少商苦笑道:“而今,我手上有了这份血证,其实并无用处,但却怀壁其罪,这烫手山芋一天在手,他们必不会放过我,就算我把它毁弃,他们也非要杀我灭口不可。”他揶揄地道,“我本还以为‘绝灭王’楚相玉胡诌,也没有当真,现在出动到这么多朝中权贵,派出那么多武林高手,这证物自然也是真有其事了。没想到,楚相玉被捕杀这么一段时间之后,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连云寨、毁诺城、霹雳堂,都遭了连累,也许楚相玉死后阴魂怪责我当年只挡追缉军队一阵,没有力他截住追兵罢,不过,当时的情形,我们也算是全力以赴了,连云寨亦因此而折兵损将哩。”  刘独峰道:“这件事,一日不解决,天下虽大,但你永无处容身、无所安歇,我倒有一个计议。”  戚少商知道若在平时,刘独峰忠心社稷,决不会跟他密谋对付朝廷的计策,而今肯于授计,乃因自知不久于人世矣。  “我们来个‘以毒攻毒,将计就计’。”刘独峰道。  雷卷目中寒光吞吐:“捕神的意思是?”  刘独峰道:“你反过来,不要逃避,威胁朝廷,他们再迫害你,你就把证物公诸于世!”  戚少商与雷卷都吃了一惊。  刘独峰道:“你只要表示血证和内中曲折,你已告知十数友人知晓,他们散处各地,如你一旦被人缉捕灭口,江湖朋友必为你公诸天下,这样,昏君不但不敢杀害你,反过来还要遣人来保护你,怕你被人害了,却连累了他,就连傅宗书、蔡京也不敢造次,如此,你便扭转乾坤。”  戚少商瞠目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  雷卷长吁了一口气,道:“可是,该怎么着手进行?”  刘独锋道:“无情。”  雷卷道:“无情?”  刘独峰道:“他有侠义的心肠,他又同情你们。自他出面,事可稳成,这件事,你们也应对他说明,也提到是我的意思。”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应先到郗将军府,无情跟郗舜才很有些交情,安全大致不成问题,你们住在官家,傅宗书的人也不敢不照章行事,俟无情双臂伤愈,‘无敌九卫士’倒可派上用场,一日连赶两百里,只要往东城找到诸葛先生,握此证据,面呈献议,局面应可把持。我们刚才要先赴燕南为的是借重郗舜才手下的人在广宅深府里布阵迎战九幽老怪,而今,你们还是赴郗将军府,但情形却大大不同了。”  戚少商犹疑的道:“这件事,我已连累大多好友了,再要劳扰无情兄,还要惊动诸葛先生,未免说不过去,我也于心不安。”  “这有什么!”刘独峰道,“官场的事,由你们自己去解决,那是事倍功半,且易徒劳无功的,这件事交回官场的方式办理,则易办多了,诸葛先生比我更知进退,懂分寸,只要他得悉原来个中情由,他向来足智多谋,必有化解办法。”  雷卷道:“少商,这件事,刘捕神说的是,你也不必多处推辞“这种欺君逆主之事,我本也不便说的,”刘独峰道,“可是,他们所作所为,端实是大甚了,金人进侵,辽军逼境,他们一味弃盟议和,苟且偷安,抱残守缺,但只对内部荼毒百姓,欺压良善。当年,有位神相替我算命,说我将来难免‘晚节不保’,又说‘为臣不忠’,我当时尽忠职守,为国效命,怎会信他一派胡言?现在,看来,倒是在我临终之前现验了。”  雷卷瞧见刘独峰脸上的气色已跟死人无疑,便道:“我们还是先跟无情兄等会合再从详计议罢。”一面暗催内力,灌入真气,尽力护住刘独峰微弱的气息。  “我要是能捱到石屏,还要在此地把话说清楚么?我因把毕生功力全拼了出来,内息弄岔,走火入魔,而新伤之毒又恰好能克制;日伤之毒,才能嘴叨到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  死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梦醒而已!你们不必为我悲伤。人生再活数十年,也难免一死,现在我身边六个亲如手足的人,都全军覆没了,我也该去会合他们,他们既一起来,也该一起去的。”刘独峰兴叹道,“要是像这些躯壳未腐,神智却为人所奴役,而又无药可救的人,苟延不死,这才是世间第一惨事……”  说到这里,五脏六腑似有百把小刀同时拥捣,痛得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戚少商连忙也加了一道真气,自刘独峰“志室穴”输了进去,刘独峰怪眼一翻,声音浓浊,知道他连说话启齿都十分痛苦:“拔刀!”  戚少商一怔,不知他何所指。  刘独峰想用手拔除胸前被张五拍入的那一柄刀,但连手也无力举起,又叱了一声:“替我……拔刀!”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是要速死,但他又狠不下心眼看刘独峰死于自己手下。  雷卷冷着脸色道:“这样他会很痛苦的。”  戚少商的手碰到刀柄上,他没有抽拔,抱着一线希望的道:“说不定还有救。”  雷卷忽然起身。  他一掌推开戚少商。  一手拔出刘独峰胸中的刀。  血迸溅,刘独峰大叫一声,毙命当场。  雷卷脸无表情,执着刀子,每走近一名倒在地上的“药人”,就过去刺戳一刀。  戚少商忍不住道:“为何要杀他们?”  雷卷下刀不停,边道:“让他们成为无主孤魂,而又返魂乏术,岂不更惨?”  戚少商明白雷卷的意思,只见张五已化成一滩尸水,遂过去拾起“阴阳三才夺”。要不是在这之前刘独峰已教他留意三才夺,他曾细察这武器上的种种机关,今晚就未必能把九幽老妖杀死,心道好险,犹有余悸;想起刘独峰可以说是为自己而千里跋涉,万里送命,心中更是难过。  雷卷背起刘独峰的尸身,向戚少商道:“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办。”  戚少商与雷卷在车内向无情说明了这件事的始未,无情对刘独峰的死,十分悲伤,只说:“要是我不来,九幽老妖未必能伤捕神,却是我累事。”  戚少商垂泪道:“不,刘爷是为我的事而出京,是我累死他的。”  雷卷把“平乱玉佩”还给无情,说:“你们谁也别自责了,刘捕神已经死了,他临死前的建议,不知可不可办?能不能办?”  无情皱着眉心,没有说话。  马车飞驰,这次是由唐晚词和银剑赶的车。原先拉车的两匹马被泡泡的暗器射死,唐晚词把她和雷卷骑来的骏马替换上。  戚少商向雷卷道:“不能办也不打紧。反正己逃亡了这些日子,不见得就逃不过。”  雷卷盯住无情,冷冷沉沉地道:“你若是不能帮这个忙,也要说一句话。”  无情道:“刘捕神这个意见很好。”  戚少商与雷卷脸上都现出了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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