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城之谜-14

丘九师勉力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只动脑筋,不动感情的大原则。移到她身前道:“是不是若我答得不对,又或不肯作答,百纯立下逐客令呢?”百纯平静的道:“丘九师你太多疑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来擒人,请先收拾我;如果是来道别,那不要说一个字,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丘九师脑际轰然一震,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紧攫着他,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事情怎会发展至如此地步?百纯表现的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怀,比严词斥责他令他更感羞惭,迷迷糊糊间,他坐到百纯身旁。倏地前方似有一美女正驾车往他冲过来。丘九师吓了一跳,清醒过来,看清楚点,始知对壁挂着一幅画。百纯正朝他瞧来,道:“你看到甚么?”丘九师呆瞪着云梦女神,道:“我刚才一时眼花看错,还以为厅内多了个驾战车的女子。”百纯道:“看你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有没有其它特别的体验呢?”丘九师沉吟片刻,道:“就是如此,再没有别的感觉。我失魂落魄不是为了那张画,而是因听到百纯那几句话。幸好我今天来,既不是要拿人,更不是道别,而是想告诉百纯,钱世臣的天女玉剑昨夜失窃了。”百纯道:“怎么可能呢?”丘九师微笑道:“百纯是不是因真的五遁盗既在红叶楼,布政使司府又戒备森严,而天下间,只有五遁盗或许有此能耐,故而大惑不解?”百纯双目闪闪生辉,显然是想到某一个可能性。丘九师晓得她猜到钱世臣在搞鬼,因为她晓得的,当然远超过他和阮修真,比他们更有资格猜到真相。百纯确是灵巧伶俐的女子。百纯目光投往对壁的云梦女神,柔声道:“真的没有想过,竟然可以和你这个小子并排坐在这里,共赏郎庚的作品。”丘九师还是平生第一次被女性唤自己作小子,且是出自像百纯般如此美女之口,感觉是火辣辣的。百纯正向自己展现她的魔力。丘九师苦笑道:“我终于明白百纯为何这么欣赏他了,这幅确是了不起的杰作,我还是首次把画像错认作真人。”百纯轻轻道:“你知道每次我看这幅画,看出甚么来呢?”丘九师好奇的道:“真的是无从猜估,百纯看到甚么?”百纯美目深注画上,梦呓般道:“我看到了希望。”丘九师欲语无言。百纯闭上美目,柔声道:“我现在比任何时刻,更清楚他的心意。”接着睁开眼睛,目光移往丘九师,看进他眼里欣然道:“画中的女子被命名为云梦女神,过去几天幸得衪一直陪伴我,否则都不知怎样过日子。”丘九师一头雾水的道:“我不明白百纯在说甚么?”百纯白他一眼,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可是你不是说过你们的对手是无形无影的神灵?现在让百纯介绍你认识她吧!”丘九师一震后朝云梦女神瞪视,道:“我仍是不明白。”百纯轻柔的道:“整个命运之局最巧妙的关键正是这幅画,没有衪,不会有八美图,不会有我们的八天之约,辜月明不会去找郎庚,现在你不会和我坐在这里谈论衪.这幅画来历离奇,是衪在郎庚的梦中显露真身,让郎庚绘之于画纸上。你说过有神灵在保护郎庚,那个神灵正是你在看着的云梦女神。”丘九师难以置信的道:“为何百纯唤袍作云梦女神?”百纯悠然道:“这个你要亲自去问郎庚才成。丘九师你明白我在衪身上看到的希望是甚么吗?”丘九师颇有一塌糊涂,头昏脑胀的感觉,茫然摇头。百纯淡淡道:“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愈来愈熟悉衪,明白衪的心意,郎庚不单是受衪庇护的人,更是衪钟情的人。不论任何人,以任何手段对付郎庚,最后终究是白忙一场,如此我和你的矛盾再不复存,丘九师你现在该明白我看到的是怎样的希望。”丘九师剧震往她望来,道:“百纯!”百纯耸肩道:“你现在或许不相信,但我敢肯定云梦女神对我是充满爱心和善意的,对你和阮先生亦是如此,否则昨夜我们该〝乒乒砰砰〞的打起来。不要说话,回去好好的想想。记着!没有人强逼你去做不情愿的事,勉强你是没有意思的。对吗!”辜月明来到位于西北角的马厩,无双女优美的背影出现眼前。她穿上粗麻制的工作服和长革靴,正忙碌地为两匹马洗刷梳毛,一匹是她的黑马,另一匹竟是辜月明的灰箭。旁边有个水井,取水方便。粗线条的马夫装束,却完全无损她的天生丽质,反赋予她充满生气的动人美态。秀发挽在头顶上成一个髻,以长钢针固定,有十多绺不受管束的散垂下来,露出的玉颈雪白粉嫩,令从不对女性动心的辜月明都生出想香一口的欲望。灰箭见到辜月明,引颈长嘶,却没有走过来和他亲热,显见牠非常享受这个美女的悉心照料。辜月明来到她身后,发觉她玉颈满布红霞,晶莹的小耳朵都红透了,如此情况出现在这个一向冷漠的美女身上,分外诱人。她没想到会被辜月明撞破“好事”,羞得手足无措,怕的肯定是辜月明误会她爱屋及乌,而她现在的行为,正是百词莫辩“爱屋及乌”的行为。辜月明不想她尴尬难堪,淡淡道:“真古怪,灰箭很少这么顺从的,只肯我照料牠。”无双女没有回头看他,“嗯”的应了一声,然后提起身旁尚余半桶的清水,泼往灰箭和她的黑马,接着呼啸发令。两马齐声欢啸回应,跑到马厩的另一端,毫不客气的放怀大嚼堆在那里的草料。辜月明看到沾在她鬓发的汗珠,心中掠过从未有过的动人感觉。天地或许仍是以前那个天地,但他的心改变了,所有过往没有相干的事,变得充满着某一难以言喻的深切含义。无双女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你的马儿很乖,我横竖闲着无事,天气又这热……你明白了。”辜月明道:“我当然明白。”无双女语气不善的道:“你明白甚么?”辜月明欣然道:“我明白姑娘是爱马的人,加上灰箭是姑娘马儿的好朋友,就是如此这般的明白,没有其它意思。”无双女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仍挂着未完全褪掉的红霞,没有看他的眼,轻垂臻首道:“昨晚发生了甚么事?听说你和大河盟的丘九师在楼外街上动手。”辜月明道:“为的正是五遁盗。丘九师八十一路封神棍法,前二十路是近身搏击的招数,中四十路是远攻和游斗,后二十一路最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偏偏在丘九师不得不使出压箱底最后二十一路棍法的一刻,阮修真来叫停,说钱世臣被五遁盗偷了镇宅之宝天女王剑,让我和丘九师息止干戈,不用分出生死。”无双女呆了一呆,接着露出深思的神态。辜月明亲切的道:“所以红叶楼今天气氛宁静和谐,大部分人忙于准备后天的晚会。事实上多方势力较量角力的紧张情况一点没变,只是由明转暗。有点像前几天那场大雨,来前天气好得出奇,来后却一发不可收拾。”无双女没有说话。辜月明关切的道:“姑娘有决定了吗?”无双女终朝他望来,一触他的眼神,目光游移往别处去,道:“决定甚么呢?”辜月明道:“决定是不是和我们到云梦泽去碰运气。”无双女浅叹一声,以带点无奈的语气道:“我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吗?”辜月明心中一阵悸动。她说得对,被卷入此事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另一个选择。眼前的美女是个不幸的人,过去的十年,她一直在流亡,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生命对她是难以承受的重担,所以她觉得死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是她是如此美丽动人、青春焕发,大好的生命正等待她去品尝。事实上他的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他们俩都曾陷入绝望的深渊,快乐在重重阻隔之外,可是“命运”却把他们撮合在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奋斗。辜月明暗下决定,不论前路如何艰苦,他誓要带她进入神秘的古城,洗刷她父亲和亲舅蒙受的不白之冤。道:“现在我去找五遁盗,和他商量逃往云梦泽的大计,有结果后,会到雨竹阁见姑娘。”说毕去了。丘九师回到八阵园,直入书斋见阮修真,后者见他神情古怪,讶道:“发生了甚么事?”丘九师在他对面坐下,道:“我见到我们的无形对手了。”阮修真失声道:“甚么?”丘九师把见百纯的情况道出来,道:“我直到这刻仍有胡里胡涂的感觉,不过你的猜测没有错,五遁盗肯定和云梦泽的古城有关系,否则他不会把笔下的美女命名为云梦女神。唉!愈知道多一点,我愈感迷失方向。”又道:“百纯提出一个我们没想过的想法,就是云梦女神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阮修真苦笑道:“朋友也好,敌人也好,于事何补?抓不到五遁盗,大河盟主事的人就不是你和我。季聂提会先收拾钱世臣,然后轮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神仙都没法打救我们。”丘九师道:“可是如百纯猜对了,我们只是白忙一场,我们该怎么办?”阮修真道:“如果抓不到五遁盗,我和你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公开脱离大河盟,然后分头逃亡,有多远走多远。再由大龙头去向季聂提谈条件,解散大河盟,能保住多少兄弟就看大龙头的本事。”丘九师颓然道:“这岂非无路可走。”阮修真道:“这正是我们的处境。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真的没有选择。没有五遁盗,甚么都没有。”又道:“你是否因百纯失去了斗志?”丘九师苦笑道:“说百纯对我没有影响是违心话,不过我会懂得分辨轻重,你拟定了对付五遁盗的大计吗?”阮修真道:“我有一个新的策略,就是完全不去想这方面的事,令守护古城的美丽女神无从捉摸我们的计划,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堰,这或许是唯一能赢取最后胜利的方法。”丘九师愕然以对。第四章(完)——第五卷 第五章 生死之交风竹阁。乌子虚听毕有关季聂提方面的情况,从腰里掏出失去了光彩的夜明珠,交到辜月明手里,得意的道:“若我告诉别人,肯和我接赃的是地方大臣,保护我的则是皇上的御用悬赏猎手,接应我的是厂卫的大头领,肯定会被人当作疯子。”辜月明以指头捏着夜明珠,送到眼前细看。乌子虚凝视珠子道:“以前我要用小木盒子盛载这鬼东西,怕它大放光明时衣服都盖不住,现在随便塞在腰带处便成。”辜月明淡淡道:“这颗夜明珠该早失去在黑暗绽放光明的能力。”乌子虚反驳道:“当然不是这样,它是我见过钱世臣后才变成这样子,否则我如何在黑夜的云梦泽发现它。”辜月明平静的道:“你的反驳正是答案。如它一直如你形容般绽放金光,里外可见,它早被多次入泽搜索的厂卫发现,又或被薛廷蒿、戈墨等人捡去,怎轮得到你老哥去发现它。”乌子虚为之哑口无言。辜月明收起夜明珠,道:“相反的可能性当然存在,但我的感觉确是如此,夜明珠该在很久前失去了光辉,只是在某些关键时刻,云梦女神以他的神通重现夜明珠的光采。其中定有一些我们不明白的原因。”乌子虚沉吟道:“你拿这颗没啥特别的珠子去见季聂提,有甚么作用呢?会不会弄巧反拙?”辜月明微笑道:“我会告诉你季聂提的反应,就当这是对云梦女神的另一个考验。”乌子虚呆了起来,半晌后道:“我的天!这回肯定是我第一次见到辜兄的笑容,究竟是怎么回事?”辜月明道:“我的确变了,令我改变的因素异常复杂,一言难尽。让我选取其一来告诉你,故事的主角正是你的邻居双双姑娘。”乌子虚一头雾水的道:“双双?”辜月明遂把舆双双相遇的经过,她的出身来历,到红叶楼的目的,逐一道出。乌子虚听得眼睛不断瞪大,最后嚷道:“真教人难以相信。最古怪是你第一眼看到她,她正在看我的悬赏图,由那一刻开始,我们三个注定要到古城去。哈!有她加入我们,我们是如虎添翼,她的幻技更是在我们敌人的意料之外。”接着心急的道:“我们该何时起程?”辜月明苦笑道:“这轮得到我们决定吗?云梦女神已安排了七月七日这个逃往云梦泽去的吉日,你有别的日子吗?”乌子虚兴奋的道:“吉日虽择,良辰未定。例如宴会前、宴会中又或宴会后。最理想当然是众宾客离场的当儿,数百人一哄而散,我则浑水摸鱼,只要能出城,又有你和美人儿双双接应我,加上季聂提的超级快马,敌人只能在我们后面吃尘。”辜月明道:“你和钱世臣的交易又如何呢?”乌子虚露出古怪的神色,没有说话。辜月明道:“甚么事?”乌子虚吁出一口气道:“我真的是被鬼迷了。直至我拿夜明珠给钱世臣看的一刻,赚大钱仍一直是我唯一的日标,我为此甘冒最大的险。可是和钱世臣接头后,我竟然把这个目标忘掉了,有钱或没钱,再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是到古城去,见我梦中的女神,祂才是我毕生寻觅的东西,其它一切再不相干,包括银两在内。”辜月明露出深思的神色。乌子虚压低声音道:“我又再次进入五遁盗的状态,有信心不论形势如何变化,我也可以逃出岳阳城,即使没有人帮我的忙。我倒担心一点,钱世臣如不顾一切要杀你,你的处境便非常危险。”辜月明仔细地审视他好一会,点头道:“恭喜乌兄,你现在的确登上了颠峰的状态,令我对你信心剧增。你不用担心我,钱世臣不会这么愚蠢的,如他动员官家的力量来对付我,等于公开背叛朝廷,再没有回头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以后须仰大河盟的鼻息做人,钱世臣肯变成大河盟的喽啰吗?更何况在岳阳这么一座繁华大城,那有这么容易杀我?一个不好,被我闹个满城风雨,对钱世臣筝夺楚盒一事肯定有害无利。钱世臣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这样做的。”乌子虚双目神光四射,欣然道:“辜兄看得很通透,我给你说服了。想想也好笑,我们一个是最了不起的兵,一个是从没有失过手的贼,不单聚在一起,还肝胆相照的并肩去做同一件事,去找一件被埋藏了过千年最神奇的宝物。”辜月明哑然笑道:“怎可能呢?可是你真的脱胎换骨般变成另一个人。坦白说,在这之前,我有信心如你变成我的敌人,我有十足把握干掉你,不论你逃到那里去,都死劫难逃。但现在我的信心动摇了,我只有五成把握干掉你。唉!五成!五五之数,等于毫无把握。五遁盗确实名不虚传。”乌子虚道:“辜兄请去告诉双双,她表演完她那套幻术后,就溜到南城门外等我,我必不会教她失望。”辜月明长身而起,道:“说到逃走,没有人比你更出色,我是该信任你的。”乌子虚起立送客,送至大门,辜月明步下长阶。乌子虚喝道:“我们算是朋友吗?”辜月明不回头的扬声道:“如这还不算是朋友,该算是甚么呢?”乌子虚嘴角溢出笑意,目送辜月明消失在月洞门外。辜月明去后,乌子虚在门外站了片刻,享受“五遁盗”的状态。回顾过去的二十多天,一事接一事车轮般飞快转动,他的状态由高峰直掉至谷底,此刻终于重攀峰顶,他已准备好了。他并不明白自己,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多重性格的人。当看着皇甫英死在眼前,晓得闯下弥天大祸,他攀上“五遁盗”的状态,故能在敌人势力最盛的区域,逃出重围。到他渡过大江,甩脱追兵,他的状态便像滑下陡坡,变成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胆小如鼠的“逃亡者”。至拾得夜明珠,他的状态稳定下来,但心想的只是如何利用这颗夜明珠去发大财,不顾一切的直闯岳阳城,致身陷绝局内。可是真正激起他斗志的,不是生机再现,而是百纯的传信。忽然间,他终于顿悟自己毕生寻觅的是甚么,令他立即攀上颠峰的境界。在他众多身份和性格中,“五遁盗”处于最顶端的位置,在这个状态里,他是古往今来最超卓的大盗,没有人能逮着他,直至眼前此刻仍没有人办得到,以后也不会有人办得到。到古城后会发生甚么事,他能否寻得一直在找寻的东西,他不愿分神去想。最重要是找到那消失了过千年的古城,届时一切自有答案。此时蝉翼出现在月洞门处,向他招手道:“快随我来,大小姐找你。”乌子虚忙走下石阶,笑道:“小蝉翼你好,我还以为你是专诚来找我培养画情。”蝉翼的粉脸刷地红了起来,嗔道:“你何时才可以认真点?”乌子虚来到她身旁,欣然道:“我们好像定错方向,到晴竹阁最便捷是驾舟渡池,我们可以顺道欣赏湖光山色,亲近一下。”蝉翼讶异的看了他几眼,该是发觉他的状态异于平常。道:“人人都到了红叶堂去,为后天的晚宴作准备,大小姐正在那里打点,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偷懒。”说罢须他沿着小径往南朝主堂去。辜月明甫离红叶楼,遇上等候他的阮修真,后者走在他旁边,道:“找个地方坐下谈几句如何?不会花辜兄很多时间。”辜月明从容道:“边走边说又如何呢?”阮修真见他态度友善,颇有受宠若惊的荣幸,忙道:“当然没有问题。九师告诉我,辜兄故意错过了两个反击他的机会,这个该不符辜兄一贯的作风。辜兄为何要这样做呢?”辜月明道:“你们并不是我的敌人,我怎下得了手,而这才是我一贯作风。”阮修真苦恼的道:“我们在对五遁盗的立场上,刚巧相反,竟不足令辜兄视我们为敌吗?”辜月明道:“这又回到阮先生所说那个命运之局的问题。命运似将我们安置在对立的位置上,可是我们的心怎么想,却是每个人的自由。让我告诉你吧!你们现在的处境,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我也好不了你们多少,大家同样身处险境。”阮修真傍着他走了十多步,沉声道:“季聂提?”辜月明道:“季聂提把最新的形势以飞鸽传书上报凤公公,这两天该收到回音。季聂提固是厉害人物,但比起凤公公,仍是差远了。希望你们已从钱世臣口中逼问出楚盒的事,而凤公公对楚盒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在这件事上凤公公和季聂提并不是一致的,季聂提将对付你们的事摆在楚盒之上,并且已有完整的计划。你想知道季聂提最令人害怕的是甚么吗?”阮修真大讶道:“辜兄为何这么照顾我们?”辜月明道:“原因容后再说。季聂提最令人惊惧处,是眼线遍天下,不但钱世臣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严密监察下,你们大河盟的情况亦不例外。譬如只要你们擒获五遁盗,皇甫天雄即让位予丘九师,他亦了如指掌,这该是贵帮的机密,对吗?”阮修真露出震惊的神色。辜月明淡淡道:“阮先生终于发觉情况不妙了。”阮修真神色凝重,道:“辜兄一语道破我们的危机,在于敌暗我明,而直至此刻,我们仍丝毫感觉不到季聂提的威胁,没有察觉他在兵员上的调动,真古怪。”辜月明神情一动,道:“阮先生有兴趣到蜗居详谈吗?情况可能比我猜测的更要恶劣。”红叶楼南院以红叶堂为主的三座宏伟建筑物,是名副其实的艳帜高张。不同颜色的彩旗,写上楼内姑娘芳名的二百多支旗帜,排列整齐的高高挂在三座楼房的屋檐处,登时色彩缤纷,充满旖旎浪漫的气氛。主建筑物临湖被名为“池台”的广阔亭台园林,更是彩带飘扬、花灯处处,变成一个彩色的天地,一片节日庆典的热烈情景。红叶楼由上至下,全体出动,姑娘美婢们的闹笑声,回荡于挂瓢池的广阔空间,那种莺莺燕燕追逐耍玩的醉人情景,没有见过,教人难以相信。乌子虚看得眼花撩乱,忙于找寻“有关系”的美人儿时,给蝉翼牵着衣袖,往红叶堂走去,警告道:“你给我规矩点,不准拈花惹草。”乌子虚发觉自己已成为众女的目标,人人向他抛媚眼,不问即知是看上他的画艺,换了以前的他,肯定失控,现在却似心有所属,乖乖跟随蝉翼的脚步。道:“蝉大姐的口气像足我的娘子,是不是爱上我了?”蝉翼放开他的衣袖,横他一眼道:“鬼才爱上你,你是个最花心的混蛋。”乌子虚大乐道:“蝉妹骂得好。哈!放心吧!我最明白女儿家的心事,口说不爱,其实心里爱得要命。真想看看我的小蝉翼穿起薄如蝉翼的单衣来助我培养画情的动人场面,肯定很爽。”蝉翼招架不来,玉颊霞烧,加快脚步直入红叶堂。入目的情景,更是壮观,近百张可坐十人的大圆桌排列左右,每边三排,每排十三张,腾出中间宽十多步长近七百步的广阔空间。不过最吸引的是立于中央空处的三十多个姑娘,红叶楼最美的姐儿全集中在队伍里,包括乌子虚认识的“七美”。见到乌子虚,数十双美目同时亮起来,那情景有多诱人就多诱人。乌子虚心神皆醉,晓得这是自己凭一枝秃笔赚回来的,大有不负此生的成就感,差点变回好色的郎庚。正在指挥排舞的百纯见到乌子虚,娇呼道:“先休息一刻钟,然后进行第二次的彩排。”接着先众女一步,迎往乌子虚,从蝉翼处把乌子虚接走,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扯着他往大门举步。乌子虚受此厚待,心迷神醉的道:“可否搂紧一些,身体靠贴些儿。”百纯白他一眼,没有答他,到正门处止步,然后拉得他和自己转过身来,面向大堂,道:“八幅画就挂在左右两壁,平均分布,画旁有题字板,供人题诗赋文,郎先生如有兴致,可作第一个题诗的人。”乌子虚正享受与她亲切的接触,叹道:“我虽是画仙,却不是诗仙,只能藏拙,因不想出丑。”百纯讶道:“还是首次见到你这么谦虚。好吧!题诗的事放过你,但我给你安排的工作,你却不可推托拒绝。”乌子虚道:“我的任务不是圆满结束了?”百纯道:“后天晚宴时,将由我率领一男七女的迎宾队,负责接待嘉宾,七女就是有图为凭的七美,男的则是你,由你现身说法介绍八美图,以你的口才,该胜任有余,可使我们的晚宴生色不少。”乌子虚苦笑道:“你这还不是害我吗?明知我是五遁盗,而众多嘉宾里,肯定有到过京城去的,甚至见过真的跛了一脚的郎庚,我岂非会被当场拆穿是冒充的。”百纯喜孜孜的道:“终逼得你原形毕露。你这小子真可恶,懂得装模作样,扮得全无破绽,最可恨处还是你愈自认是五遁盗,我反愈不认为你是五遁盗。”乌子虚道:“由昨晚密会钱世臣后,我已没打算瞒你,只是你不信我的由衷之言罢了。”百纯道:“那你是不会出席后天的晚宴了?”乌子虚笑道:“那个晚宴是我唯一的逃走机会,我怎肯错过。”百纯道:“明白了!我要套用胖爹常挂在口边的那句口头禅,就是我是站在你那一方的,你要我怎样帮忙,我便如何帮忙。”乌子虚道:“可以安排双双那场幻术表演到晚宴的中段吗?”百纯秀眸亮了起来,轻轻道:“双双!”乌子虚道:“如果百纯再没有其它事,我想返风竹阁去。”百纯两眼望向上方,作了个差点给气死了的顽皮表情,道:“这两天我究竟走了个甚么运。往日只有我赶男人走,现在却是男人喊着要走。多点耐性行吗?我尚未说完呢!”乌子虚凑到她耳朵旁道:“恰恰相反,我是怕抵受不了你的诱惑,背叛了云梦女神与百纯欢好,所以赶着逃跑。”百纯玉颊生晕,啐道:“休要唬我,早看穿你这个家伙,最会虚张声势。你还未告诉人家你的梦境。”乌子虚道:“事实上没甚么大不了,现在震撼已过,回想起来又不是那么可怕。”百纯嗔道:“快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教人不耐烦的。”乌子虚道:“我梦到自己从一座古城冲出去,骑着战马,走在一条永远跑不完的路上。”百纯愕然道:“古城?”乌子虚叹道:“古城倒没有甚么,问题出在天气上,梦中的天黑如墨汁,雨暴风狂,雷电交加,视野模糊,我的心像被火烧灼着那样,只知策马拚命往前跑。不住有电火劈下来,耳朵里贯满雷鸣,路却是永远没有尽头,又不知为了甚么。咦!你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百纯容色苍白的看着他,欲言又止。乌子虚讶道:“百纯不舒服吗?”百纯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甚么,唉!你昨夜去见钱世臣,说了甚么话呢?”乌子虚道:“我不是想瞒你,而是不想百纯被卷入此事内。嘿!我现在忽然画情充足,想赶回去画答应了蝉翼和艳娘的画,完成承诺。”百纯呆瞪着他,好半晌后,点头道:“好吧!”乌子虚连忙离去。第五章(完)——第五卷 第六章 如梦初醒君山苑。阮修真对桌独坐,神色凝重,不再是一向潇脱飞扬的神态。辜只明从后进处回来,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道:“一切正常,没有人偷进来,没有被人做过手脚,我们可以放心说话。”阮修真沉重的道:“我和九师大有可能被皇甫天雄出卖了。”辜月明淡淡道:“不是可能,而是事实必是如此。阮先生该比我更清楚,这个协议乃最高的秘密,只限在皇甫天雄、丘九师和阮先生之间,如有外泄,便是由你们其中之一泄露出去。”阮修真点头道:“辜兄是旁观者清,我则牵涉到皇甫天雄对我的恩情,更不希望他是这样的人。”辜月明道:“皇甫天雄的威势等于朝廷的凤公公,长期居于权位的顶峰,不容任何人威胁。若失去权位,他们将变成一无所有。这种事是没有回头路走的。而你们两人近年冒起极速,短短五年间,成为天下翘首而望的英雄人物,在帮中的影响力更比皇甫天雄犹有过之,等于当年的夫猛之于凤公公,后果可想而知。”阮修真深深思索。辜月明续道:“以季聂提的城府,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向我泄露如此关键性的秘密,一来因我刚和丘九师大战一场,令季聂提认定我和你们的关系水火不容,更因当时并非一般的情况,季聂提正思索有关鬼神命运的问题,说不定他当时亦是鬼迷心窍,透露不该透露的事。阮先生想到了甚么?”阮修真深吸一口气,道:“好险!”辜月明大感兴趣的道:“指哪一方面?”阮修真道:“比起皇甫天雄,我和九师都及不上他的老谋深算。坦白说,我和九师都是少年得志,很多事会自以为是,认为理所当然。不过皇甫天雄对我们则是心情矛盾,一方面我们是他的左右手,另一方面却把他比了下去。可是真正让他心生警惕的是我们的志向。”辜月明道:“你们的志向是改朝换代,对吗?”阮修真道:“我和九师都对权位没有野心,只是看不过朝廷的腐败无能,希望能拨乱反正。我说的好险,是指皇甫天雄一直有除去我们两人的心,所以该早与季聂提有密切的连系,却因儿子被五遁盗所杀,打乱了计划部署。我的奶奶,百纯今早和九师说云梦女神对我们是友善的,极可能是真实的情况。”辜月明欣然道:“另一个打乱皇甫天雄和季聂提部署者是钱世臣,忽然间季聂提发觉钱世臣变成叛徒,立即令他阵脚大乱,没法有效的收拾两位。”阮修真道:“这叫一窍通,百窍明。我终于明白为何丝毫未察觉季聂提调动兵员,因有皇甫天雄大力帮忙。唉!这回我是真的头痛了。”接着凝视辜月明,沉声道:“云梦泽内古城的宝物,就是楚盒,那究竟是甚么东西?”风竹阁。乌子虚看着艳娘的画像,大感满意。他画的正是第一次见到艳娘的情景,她刚睡醒过来,沐浴更衣后半躺在卧椅里,接见楼内执事级的人员,为繁忙的一夜作准备,那种慵慵懒懒的风情,不经意透露的风韵,才是最动人的一面。乌子虚把艳娘的画高悬壁上后,又取出另一张画纸,放在桌上,心中浮现蝉翼的诸般美态。正难于决定时,无双女来了。这位美女依然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毫不客气的直闯进来,径自拉开椅子,坐在圆桌旁,没有看他,只盯着空白的画纸。站在画纸前的乌子虚看看地,又看看画纸,把笔搁在笔架处,笑道:“双双来看我作画吗?”无双女冷冷道:“我没有这个闲情,不过你可继续画。”乌子虚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来,微笑道:“我正想休息一会。哈!难道双双是来找我聊天?”无双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长约一尺、直径两寸的铁筒子,一端安系着闪闪生光的十字钩,放在他身前的桌面处,若无其事的道:“你会用这个东西吗?”乌子虚登时双目放光,一把拿起,定睛细看,大喜道:“我的天!竟然是以弹簧机括发射的索钩。我原本有一个,却没法从藏处取回来。哈!绳索有多长?”无双女道:“筒上有掣钮,可以控制发射的长度,绳索以牛筋编成,可达二丈远。”乌子虚目光朝她投去,受宠若惊的道:“双双是不是要借这个宝贝给我使用?”无双女耸耸肩胛,道:“谁叫你比我更需要它呢?”乌子虚把索钩纳入腰囊里去,欣然道:“双双对我真好。”无双女没好气的道:“谁对你好?只因你现在是我合作的伙伴,不希望你未到古城,便一命呜呼。”乌子虚见她一副起身离开的神态,忙道:“不要走!我有件事想向双双请教。”无双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皱眉道:“甚么事?”乌子虚斜眼兜着她,道:“月明告诉我,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双双正在聚精会神欣赏我的悬赏图像。嘿!双双为何对我的相貌那么有兴趣呢?”无双女的粉脸立即红了起来,不悦道:“辜月明还有说过甚么关于我的事?”若换了是百纯而不是无双女,乌子虚肯定戏称甚么都说了,但对无双女却不敢放肆,怕她拂袖而去。陪笑道:“只有一点点。嘿!我希望大家多了解些儿,因为直至此刻,我仍百思不解双双凭甚么一眼看破我的伪装。现在进行的是一个解谜的游戏,似是毫不相关的事、拚凑起来或可成清晰的图像。而知道得愈多,对寻找古城愈有利。”无双女垂下螓首,沉吟片刻,轻轻道:“我认识你,不论你变作甚么东西,我都认识你。唉!”乌子虚两眼瞪大,道:“你是真的认识我,还是感觉到认识我?”无双女生气道:“还要问这样的蠢问题!”乌子虚挨向椅背,喃喃道:“希望我们前世不是夫妻就好了。”无双女吃不消的双颊由微红变艳红,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鬼才是你前世的甚么,一定不是这样的,你再胡言乱语,我揍你一顿。”乌子虚伸个懒腰道:“这样就最好,我安心啦!”无双女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心甚么?”乌子虚俯前煞有介事的道:“怎么不担心?虽然说前世归前世,今世归今世,可是若我们的前世曾为夫妻,今世却要看着自己的前世妻和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相恋,感觉会非常古怪。对吗?”无双女大嗔道:“你在说甚么疯话?”乌子虚大笑道:“原来双双大发娇嗔的神态是这么动人。我不是说疯话,而是说事实,双双的心事我不清楚,但却敢肯定我的朋友辜月明对双双已是情根深种,孤独的剑客再不孤独了。”无双女面红如火,狠狠盯着他,好一会后摇头道:“告诉你的朋友,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说罢离开。八阵园。后院方亭。“砰!”丘九师一掌拍在石桌上,大怒道:“大龙头竟是卑鄙小人。”阮修真道:“千万不要动气,我们现今的境况险恶至极点,动辄小命不保,更不要说甚么鸿图大计。”丘九师道:“大龙头真的是这种人吗?”阮修真道:“大龙头兵法武功,肯定及不上九师,论智计谋略,亦要逊我一筹,但有一方面我们永远追不上他,是玩手段弄阴谋,因为我和你都不是这种人。像他纵容儿子横行霸道,做尽坏事,换了我们是绝不会容许的?但他偏是如此,可见他是个天性护短和私心重的人。我们曾奇怪为何儿子之死对他打击如此重,现在回想起来,他该是将计就计。”丘九师点头道:“对!他平日满口仁义道德,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可是每次我和他提起百姓的苦难,他总处处回避,又或说时机尚未成熟。”阮修真道:“你想想吧!他把你调往鄱阳湖的分舵,说得好听点是扩展地盘,其实只是要你远离大江,好削减你的影响力。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们的猜测,就是这次行动负责和我们连系的,正是他的心腹,只要此人提供假情报,我们定被蒙在鼓里,一点也不晓得真实的情况。如辜月明所说的,季聂提必然会调动人手,在正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瞒过我们的。”丘九师沉声道:“我立即到鄱阳去,召集人马,守稳阵脚,再设法串连和我们有密切关系的兄弟,然后和皇甫天雄算帐。”阮修真道:“千万不要鲁莽,如果我所料无误,我们离开岳阳,勿将落入季聂提的天罗地网中,最安全还是岳阳城,至少表面上是在钱世臣的控制下。”丘九师色变道:“情况真的如此恶劣?”阮修真叹道:“比你现在想的还要恶劣。辜月明说季聂提对城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可知钱世臣的部队里有季聂提的人,我们的手下中也有皇甫天雄的人。如果不是辜月明提醒我们,我和你肯定不能活着离开岳阳城。”丘九师苦恼的道:“问题在我们根本没法离开岳阳城,岂非进不得退无路?”阮修真悠然道:“你又忘记了。”丘九师愕然道:“忘记甚么?”阮修真道:“当然是忘记了不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们仍是深陷在一个神奇的命运之局里。”丘九师不敢相信的道:“局还在吗?”阮修真一字一句的徐徐道:“此局不但仍然在,还比任何时候更强大,更扑朔迷离。最妙是我们没有选择的情况依旧,只是掉转过来,由不得不捉拿五遁盗,变成须助他逃离岳阳。”丘九师一头雾水的道:“我不明白。”阮修真道:“我们现今的唯一生路,是逃往云梦泽去,只有在这个离奇的地方,一个由云梦女神主宰的奇异境域,我们方有与季聂提较量的资格,那时进可攻退可守,至不济也可以逃往鄱阳。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只要保住小命,我们大有反击的本钱。”丘九师道:“是否我特别蠢呢?我仍是一知半解。”阮修真道:“你没法掌握真正的情况,是因不明白楚盒的事,不明白五遁盗在整件事里起着的关键作用,且听我详细道来。”丘九师精神大振,道:“我在听着。”花梦夫人坐在舱房内,还有两个负责监视她的粗壮佣妇。这辈子她尚是首次后悔没有像师妹百纯般跟师傅学习武技,只要她有百纯般的身手,便有机会打出甲板去,宁愿投海自尽也不愿面对凤公公,面对悲惨的将来。岳奇忽然来了,先命两个佣妇到门外去,还亲自关门,到她身旁坐下道:“累夫人久等了,不过我必须有大公公的命令,才能到这里来和夫人说话。”花梦夫人听他话中有话,大奇道:“岳大人……”岳奇截断她道:“长话短说,冀善不但仍然在生,还向辜月明发出飞鸽传书,警告他凤公公会亲率大军南下。”花梦夫人娇躯剧震,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岳奇目光投往靴尖处,沉声道:“我完全信任夫人,夫人亦不要怀疑我。善公公要我全力保护夫人,并告诉夫人我们仍有一线生机,所以夫人千万不要自寻短见。”花梦夫人颤声道:“岳大人……”岳奇道:“我明白夫人的心情,善公公已赶往岳阳,事情或许仍有转机。现在的凤公公等于离穴的毒蛇,是猎手也同时是猎物,并非无可乘之隙,夫人明白吗?”花梦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岳奇吁出一口气,长身而起,道:“大公公要我问夫人与辜月明的真正关系,我会直说夫人只是辜月明的红颜知己,没有其它的关系。夫人保重。”说罢匆匆离去。第六章(完)——第五卷 第七章 第三封信岳阳城。君山苑。黄昏。辜月明正要出门去见季聂提,叩门声响,不由心中嘀咕谁会在此时来访,开门,赫然见到神色慌张的百纯立于门外,忙请地进屋。百纯迫不及待的掏出竹筒子,道:“是第三封飞鸽传书,这回没有师姐的盖章。”辜月明拿着竹筒回到圆桌去,先要百纯坐下,然后取出密函细读。百纯见他阅信时神态冷静,无忧无喜,稍为放心,到看着他点火烧信,才敢问道:“师姐没事吧!是不是她寄来的呢?”辜月明直至书信尽化飞灰,才往她看来,沉声道:“不论这封密函是谁交给你的,百纯须警告他,立即带同家小逃亡,如果凤公公一日在位,一日不要回来。”百纯花容失色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师姐呢?师姐怎样了?”辜月明道:“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我本尽力避免百纯卷入此事内,可惜事与愿违。凤公公现正率领大军从水路开来,如若顺风顺水,可于大后天到达岳阳。”百纯凄然道:“师姐是不是出事了?”辜月明双目神光电射,冷然道:“可以这么说,但只要我辜月明命在,凤公公绝不敢动你师姐半根寒毛,还恐保护不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师姐正随凤公公一道南来。”百纯咬着下唇,好一会后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辜月明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要赶去见一个人,百纯先回红叶楼去吧!”百纯忧心仲仲的道:“凤公公是不是要收拾大河盟?”辜月明心中一动,道:“百纯回楼前,可顺道到八阵园去,知会他们这件事,并为我转告一句话。”百纯间道:“辜大哥要我转告他们甚么话呢?”辜月明轻描淡写的道:“告诉他们,机会来了。”岳奇进入花梦夫人船上的香闰,先令伺候她的佣妇避往外舱房,然后到床沿坐下,关切地看着拥薄被躺在床上的花梦夫人,道:“夫人服药后好点了吗?”花梦夫人睁开眼睛,道:“药很苦。”岳奇哄孩子般道:“良药苦口嘛!大夫说夫人只是因舟车劳顿,没有甚么事的。”花梦夫人柔声道:“摸我的额头。”岳奇依言伸手按在她秀额上,半晌后露出不解的神色,皱眉道:“很正常呵!没有烧。”花梦夫人嘴角溢出甜丝丝的笑容、道:“你的手又厚大又温暖,很舒服。”岳奇舒了一口气,抚摸一下后收回手,如释重负的道:“原来夫人在装病。”花梦夫人白他一眼,佻皮的道:“不这样你怎会来看我?”岳奇不以为忤的道:“我在这里了,夫人有甚么话想说的?”花梦夫人道:“我们是不是已进入大江?”岳奇道:“夫人察觉了,船队在半个时辰前进入大江,今晚靠岸补充物资,大后天清早可抵达岳阳。”花梦夫人轻轻道:“我骗你来,如此不分轻重,你生气吗?”岳奇怜惜的道:“我怎会生夫人的气?夫人受苦了。”花梦夫人柔声道:“你会保护人家吗?”岳奇毫不犹豫的道:“夫人放心,岳奇会尽所能保护夫人,不让夫人受到伤害。”花梦夫人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徐徐吐出道:“岳大人今年贵庚?”岳奇露出笑容,道:“刚好三十岁,尚未娶妻,夫人喜欢这个答案吗?”花梦夫人双颊出现红晕,半张美眸浅嗔道:“你有没有娶妻,关奴家甚么事呢?”岳奇欣然道:“夫人未嫁,不才未娶,说起话来会少了很多顾忌,怎会不干夫人的事?”花梦夫人又闭上眼睛,柔声道:“奴家今年二十八岁,比岳大人少二岁。”岳奇感到自己的脉搏在剧烈跳动,深吸一口气道:“若换了另一个地方,千军万马也没法驱赶我离开,希望会有那么的一天吧。夫人好好睡一会,我要回去向大公公报告。”花梦夫人没有说话,仍是闭着眼睛,微一点头,表示答应。岳奇为她盖好被子,悄悄离开。辜月明把四弓弩箭机和剩下的箭矢放在桌面上,季聂提打个手势,两个手下过来拿起它们,退到厅外去。两人对桌坐下。季聂提定睛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神态明显和以前有点分别。道:“月明今天做过甚么事?”辜月明猜到他已收到凤公公寄来的飞鸽传书,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收到冀善的讯息,故出言试探。冷冷道:“我从不会向别人报告我的行踪,季大人问错人了。”同时想到,对今日岳阳城发生的事,季聂提肯定耳目失灵,皆因钱世臣借搜捕五遁盗一事,全城搜索,季聂提和手下忙着躲藏,其广布城内的情报网处于瘫痪的状态,所以这句回答亦是有感而发。季聂提毫不动气,一副今时不同往日的姿态,平静的道:“月明想杀我吗?”辜月明没好气的道:“只听季大人这句话,便知冀善垮台了。季大人并不是今天才认识我,该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要我重新声明,我接受这个任务,是要脱离朝廷而不是要升官晋爵。季大人不要弄得本来简单的事变得复杂起来,我的任务是找到楚盒,亲自交给大公公,再从大公公手上接过解除军职的圣谕。其它一切,与我无关。”以季聂提的城府,给他当面抢白,也为之脸色微变,狠盯着他道:“既然如此,为何收到冀善叛上造反的两封密函,竟不知会我一声?”辜月明理所当然的道:“我不希望花梦被卷入此事内。”季聂提嘿嘿笑道:“原来月明竟是个为别人着想的人,真是天下奇闻。不过月明不用为花梦夫人担心,大公公会好好的照顾她。”辜月明露齿一笑道:“我当然放心。”季聂提愕然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月明的笑容。”辜月明从怀中掏出没有光泽的夜明珠,递给季聂提,道:“人有七情六欲,我是人而不是鬼,亦不例外。就是这粒珠子,令钱世臣肯以重金作交易,还虚构天女玉剑被人偷了。”季聂提接过夜明珠,摩娑一会,然后拿到眼前仔细研看,不片刻眉头大皱道:“月明或许不知道,我对珍珠有特殊偏好。天下珍珠,莫过于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出产的珍珠。此珠粒大珠圆,光滑润泽,质地细腻凝重,似合浦南珠,但却不像南珠的银白晶莹;其略带金黄色,似南海珍珠,又欠其虹彩艳丽;说是洞庭的出产吗?则太大太重。来人,给我熄掉所有灯火。”四个手下闻召从后门走进来,执行指令,到厅堂陷入黑暗里,悄悄退回后门外去。夜明珠不现丝毫芒光。季聂提叹道:“我又猜错了,洞庭珍珠以夜明珠最罕有稀贵,日间光泽照人,夜间持续放射蓝色黄光,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相隔二、三丈犹见其熠熠光辉,但这颗显然不是夜明珠。”辜月明心忖若此时拔剑动手,凭自己夜视之能,说不定能以快制快,在数招内取季聂提的小命。冀善有个极有见地的看法,这个看法打动了辜月明,就是凤公公太老了,谁都说不准他会不会在明天归西,所以朝中人人心里有数,凤公公一去,权力大有可能重归皇上手里去,唯一惧怕的是手握兵权的季聂提,故而不敢露出丝毫反对凤公公之意。可是如能成功除去季聂提,人人顾忌大减,又欺凤公公日渐衰老,局面将大大有利皇上和冀善的一方。能否杀季聂提,实是整个权斗的关键。季聂提苦笑道:“还有是太湖的淡水无核珍珠,与此珠更是无一相似之处。我玩珍珠多年,还是首次没法一眼看出其产地和价值。钱世臣怎会为这么一粒珠出卖大河盟,确实令人费解。”辜月明道:“或许此珠的价值,就在它的与众不同,世所罕见。”季聂提把珠子交回他,点头道:“这的确是一颗非常特别的珍珠、我拿着它时,好像有某一种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我,今我心中一片平和,忽然不想再和月明斤斤计较。我有一个猜想,是此珠乃一种极为罕有的灵药,像千年灵芝又或成形的何首乌般,有起死回生的功能,而钱世臣是识货的人,故不惜一切的去和五遁盗交易。”辜月明暗叫糟糕,因知道接踵而来的问题,非常难应付。果然季聂提接着问道:“五遁盗肯定也是识货的人,否则不会拿此珠向钱世臣漫天索价,一副不愁钱世臣不和他交易的态度。五遁盗怎样解释此珠的来历呢?”辜月明道:“我没有问他,因这牵涉到他发财的大计,而我们的信任亦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他助我找寻楚盒,我确保他挟财离开。”季聂提没有怀疑,点头道:“他是个聪明的人,晓得若惹上你这个敌人,逃到天脚底也会给你追上。”接着沉吟起来,欲言又止。辜月明心知肚明他想问冀善有没有第三封飞鸽传书,但又知如此将泄露冀善仍然在生的秘密,故犹豫起来。照道理,在那样的情况下,冀善能立即逃离京师,已非常难得,怎还有时间写信传信。可是辜月明的确收到冀善的飞鸽传书,由此可见冀善早预料到有此一天,故有应变的方法。季聂提道:“你猜大河盟的人会不会参加红叶楼的十周年晚宴呢?我必须弄清楚情况,方有办法助你们逃出岳阳。”辜月明记起今早见他时,季聂提拿着晚宴的请柬若有所思的情景,又记起季聂提说过或许不用担心丘、阮两人的话,明白过来。道:“只要五遁盗参加晚宴,丘、阮二人怎会缺席?”季聂提点头道:“好!一切依计划进行,我会在指定地点备妥速度最快的骏马。如果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月明最好不要来找我,我自会去找你。”辜月明答应一声,起身去也。乌子虚跷起二郎腿,坐在艳娘和蝉翼两幅画像前,颇有大功告成的满足感觉。由这刻开始,他可以轻松地等待逃走的机会。不知是不是用尽了画情,他有一种以后再也不想动笔写画的念头。唉!他厌了。这正是他的个性,无法长期的耽在某一个行业。画中的蝉翼似喜还嗔,正是乌子虚最爱的神态,有种比真人更真的离奇味道,完全掌握了少女的动人神韵。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幅戴着黑头罩、身穿水靠的人,灵巧的从挂瓢池攀上岸来的画面。乌子虚猛地惊醒过来,一时间尚未弄清发生了甚么事,异变已起。“嗤!”破风声响。乌子虚想也不想,连人带椅转动,变成椅背向着原本右手的一方。“笃!”一枝铁针插入椅背,深入盈寸,几乎透椅而出。灯火倏灭。画桌上的灯和另一盏壁灯无后被铁弹子击中,应弹熄灭。大厅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与阁外的黑夜浑融无间。乌子虚心忖难道是丘九师?在他认识的人中,除辜月明外,只有丘九师有此身手本领。更令他相信这个揣测的是,对方如不是一心生擒他,那么射来的就该是一枝弩箭,取的部位也不该是大腿。针上肯定喂了麻药。乌子虚夷然不惧,他再非那个卖蛇胆的小子,又或画仙郎庚,而是五遁盗,五遁盗是没有恐惧这回事的。双手反掌抓着椅背,就那么翻上椅背上,双脚朝后急撑,椅子仍是文风不动,尽显他平衡的功力。来袭者正从后扑来,哪想到他有此反守为攻的奇招,忽然间乌子虚双脚离胸口不到一尺,他也是了得,两手回护胸前,化拳击出。乌子虚身子弓起,就在敌人封挡前的一刻,放开双手,身体弹直,全身之力尽在脚上,撑中敌人的双拳。“蓬!”敌人往后鎗踉跌退,他不是劲力及不上乌子虚,而是吃亏在临时变招,没法用上全力,登时吃亏。乌子虚却借反震之力,来个正前翻,双脚触地,顺手提起椅子,一个旋身,追上敌人,椅子兜头照脑疾砸对手。那人怒哼一声,左手横肘挡格,下面一脚踢出,取的是乌子虚下阴。乌子虚哈哈笑道:“你肯定不是丘九师。”“砰!”椅子碎裂。那人被轰得再往后退开,下面的脚差寸许才可踢中乌子虚,非常狼狈。出奇地乌子虚没有趁势追击,连续三个翻腾,返回厅堂正中处,忽然消失不见了。那人顾不得手臂的痛楚,抢了上来,一脚往摆在正中的桌子撑去,桌子应脚滑开,撞得另一边的三张椅子东倒西歪,桌脚与地面摩擦,更发出尖利难听的噪音。乌子虚在暗黑里现形,两手捧着笔洗,把笔洗内混和墨汁的污水,就在桌子移开的剎那,朝对手照脸泼去,时间的拿捏妙至毫颠。即使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乌子虚仍可以善用环境的特性,把“随机应变”的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何况是风竹阁这个熟悉得像“家”的环境。这招确实挡无可挡。来袭者只好闭上眼睛,往横移开,但已给污水泼个正着,接着小腿剧痛,又被乌子虚贴地扫至的脚击中。那人惨呼一声,却没有应脚倒地,反一连两个后翻,往后退走。乌子虚以手法掷出手上笔洗,瓷碗旋转着追击敌人,自己又弹了起来,往敌人追去。“当!”那人刚站稳脚步,笔洗袭至,仍能不慌不忙,挥掌拍下笔洗。笔洗触地碎裂的当儿,乌子虚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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