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玉如一阵娇笑,媚态横生,真可迷死所有男人。 旋掩嘴白他一眼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乖乖答本教主几个问题,人家会给你一一个痛快。否则废去你的武功,再把你阉了,才脱光衣服把你放在金陵最大的市集,看你还怎生做人?” 韩柏见她巧笑倩兮说出这么狠辣残忍的话,又确是句句命中自己要害,叹了一口气道:“教主问吧:本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单玉如愕然道:“你像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呢!”无论她说的话含意如何,她总是那样柔情蜜意,款款情深的样儿,每个表情都是那么楚楚动人,风姿绰约,使人感到纵是被她杀死,那死法亦会是醉人甜美。 韩柏恼道:“怕有什么用?快问吧:本公子没有时间和教主闲聊。” 单玉如既好气又好笑,不过想起夜长梦多,那还有心情和他计较,柔声道:“浪翻云为何会知道本教主隐身坤宁宫内?” 刹那间韩柏明白了过来,同时知道白己现在的答话非常重要,因为单玉如仍未知道允和恭夫人的密已被识破,现在只因浪翻云寻上门来而生出怀疑的心。 他的魔种倏地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想也不想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呢?不过听说庞斑今晚要去对付鹰缘活佛,他自有来皇宫的理由。” 单玉如一震道:“鹰缘活佛?” 韩柏皱眉道:“怎么啦,连活佛在太监村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单玉如沉吟起来,忽地举起右手,按在韩柏心窝处,微笑道:“只要本教主掌劲吐出,保证十个韩柏都要立毙当场,韩公子信是不信呢?” 韩柏心中叫苦,应道:“当然相信!”单玉如轻轻道:“本教主问一句,公子只须答是或否,若有丝毫犹豫,又或本教主认为你在说谎,今世你再不用见你的什么秦梦瑶、月儿、霜儿了。” 韩柏喜道:“快问吧:我定会不给你真答复,那就可痛快地死掉了。” 单玉如为之气结,亦暗骂自己胡涂,因为对韩柏来说,他如今最佳的结局莫如痛快死掉。 可是她却没有把手掌收回来,淡淡一笑道:“好:走着瞧吧!”秀眸厉芒一闪道:“朱元璋知不知道我在宫内?” 韩柏含笑望着她,果似视死如归,坚持到底。 单玉如“噗哧”一笑道:“早知韩公子会充硬汉子的了。” 纤手轻按,一股真劲送入韩柏心脉处,再千川百流开枝散叶般往韩柏全身经脉冲去。 韩柏浑体剧震,整个人卷曲起来,连隐藏起穴道已解一事都忘了。 原来动气到处,有如毒蚁咬噬,又痒又痛,那种难以形容、攒心啮肺、蚀入骨髓的难过和痛苦,铁打的人都禁受不起。 单玉如花枝乱颤般笑起来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竟能自行冲开了本教主的点穴手法,唉:真是可惜,给人家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啪!”的一声,装载着假盘龙杯的布袋由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床上。 单玉如微一错愕,伸手一摸,脸色微变道:“这是什么?” 此时韩柏又另有一番感受,一阵椎心蚀骨的痒剧痛后,小腹一热,单玉如的真气竟全给他似佛祖收妖般吸到丹田气海入处,不但再不能作恶,反治好了直破天刚造成的真气激汤。可见魔种确有能克制任何魔门功法的特性。 他当然仍扮作痛苦万分的样子,哑声呻吟道:“你能否先解去我的痛苦?” 单玉如皱眉道:“你若合本教主满意,本教主自然会解开这毒刑。”不待韩柏说话,早探手取出假杯。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单玉如微一愕然,失声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身上?” 韩柏偷眼一瞥,心中大奇,何以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镇定,竟会为这一只杯而动容变色呢,同时又知道她以为自己正痛苦不堪,所以并不改易自己的表情,还故意多惨叫两声,使她更不怀疑自己。 单玉如掌如雨下,连拍他数处大穴。 韩柏暗叫来得好,暗暗把她的掌力吸收。 他装作全身乏力地软瘫床上。 单玉如毫不怀疑,因为她这手法乃魔教八大毒刑之一,非常霸道,受刑者亏损极大,永远不能真正复元过来,短期内更是想爬起身也有问题。 她亦是过于自信,只要细心检查韩柏体内气脉运行的情况当可知道小子半点内伤都没有。 冷冷道:“快说出来吧!”韩柏心中一动道:“当然是偷来的,不过我只是负责接赃,偷的人是范良极,把这个杯塞给我后,他又去偷别的东西了。累得我给人追得差点没命,唉:不过终也是没有命了。” 单玉如脸上古怪的神色一闪即逝,叹了一口气后,忽然一指点在韩柏的眉心穴上。 韩柏再暗叫来得好,连起挨打神功,在体内不动声息地化解和吸收了她的指劲,同时运起魔功,模装出昏迷的神态。 单玉如轻飘飘地拍下他七掌,当然亦给他一一在体内化解了。 这十掌阴寒伤损,目的全在破他体内奇经八脉,此女确是毒似蛇,毫不留情。 单玉如冷笑道:“不知算你这小子走运还是倒霉,拣回一条小命,却要终生做个废人和疯子。” 韩柏只望她不断自言自语,好能多说些密给他听得。 可惜事与愿违,单玉如把假杯装回布袋里,塞入他怀内,再一把提起了他,穿窗而去。庞斑像个远方来的观光客,借着点月色,欣赏着沿途柳暗花明的园林景色,又不时回首眺望皇城壮丽的夜景和灯饰。 不知是否受到蒙赤行的影响,庞斑自幼开始便从不追求世俗中人人争逐的女色、财富和权势。 对他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去勘破生命的存在和天地的密。 他并不相信这能假藉他人而得,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 别人只可作为起步的少许方便。 所以庞斑从不崇拜任何先圣贤人,包括蒙赤行在内,有的只是欣赏。 崇拜是盲目的,欣赏却发自理性的思维。 这使他不拘于前人的任何规范,在每一方面均能另出枢机,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令他全面的超越了魔宗蒙赤行,独步于古往今来任何魔门宗师之上,修成了道心魔大法,成为了无可争议的魔门第一高手。 现在他终于要和传鹰的儿子见面了。 只恨不能和传鹰生于同一个时代,否则庞斑愿作任何牺牲,只求能有此一对手。 幸好还有个鹰缘,一个甚至比乃父传鹰更高深莫测的人。 究竟他的“修为”深湛到什么地步呢? 只看红日法王一直心怯不敢去碰他,便知鹰缘的厉害实不下于传鹰,只是以另一个形式发挥罢了。 不规则中自见规律的简陋村屋,罗列眼前。 庞斑眼中射出智深如汪洋大海的神光,冷然看着眼前一切,感受到物象背后所蕴的深刻意义。 心灵同时晋至无人无我,与天心结合一体的境界。 对庞斑来说,外在的世界只是幻象,只有内心的世界才是真实动人的。 外在的世界只是因内在世界而存在。 没有这个“我”,怎还有什么“他”呢? 就在这刹那间,鹰缘的心和他紧锁在一起。决战终于开始了。 风行烈肩托红枪,策马穿冲过巷,朝锺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陵地驰去,神情平静。这晚秦淮河刚好水满,虽是天气严寒,但画船箫鼓,仍是绵绵不绝。沿街青楼酒馆,均挂上明角灯笼,一条街上有好几千盏,照耀得如同白日。 夜色深沉,天上半阕明月,在灯火映照中黯然失色。 不知何处传来若断若续的箫音,凄清委婉,动人心弦。 与街上行人相比,风行烈像活在另一世界的人,面对的是生和死的奋战。 转出了秦淮大街,前方有一关卡,站着数十个军装兵弁和穿着锦衣的厂卫,截查往来行人,见到风行烈马饰印记,知道是鬼王府的人,问了两句后,立即放行,又他的座骑挂上标志,免他再受盘查。 风行烈再往前走,忽地哭喊声传来,只见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押着一群手足均系着铁,足有百多人的男女老幼走过,愁云惨雾,教人心生感慨。 风行烈心头激汤,生出无比的厌憎,只想立即远离此地,不忍日睹朱元璋为诛除蓝玉和胡惟庸馀党而展开的大搜捕及灭族行动。 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他不知若非朱元璋曾答应韩柏,被牵连的人远远不止此呢。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自知无力改变眼前发生的事,收摄心神,通过严密的城防,出城去了。 他沿着林荫古道,缓缓而行。 这次年怜丹予他放手决战的机会,实在存有拣便宜的侥幸心。因为以风行烈的功力,每天都随着经验和修为突飞猛进,说不定很快会追上他年怜丹,所以这好色魔王想借此机会,先一步击杀风行烈,免得将来反给风行烈杀死。 风行烈却是澎湃着无比的信心,非是盲目相信自己可胜过年怜丹,而是这种信心来自燎原枪法的心法一往无前,全力以赴。 他感到变成了厉若海,重演当日厉若海挑战庞斑的情景。 那次厉若海战败身死,同样的命运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与风行烈分头赴约的戚长征亦看到大同小异的景象,且因他的目的地是市内鼓楼旁的广场,竟遇上十多起被逮捕的男女,真是天惨地愁,教人不忍卒睹。 此时戚长征都弄不清楚谁是谁非,因为若换了这批人得势,同样的事会照样出现在现在逮捕他们的人身上。 只是祸及老人妇孺,教人不忍。 他摇头数了一口气,舒出心中郁怨,遥观目的地。 一座宏伟壮丽的楼阁,巍巍耸立在高岗之上,分上下两部分,下层作拱形城阙状,三门洞城垣,四面红墙巍峙。城垣上耸立着重檐歇山顶的殿式木构建,龙凤飞檐、雕梁画栋、典雅壮丽,暗淡的朦胧月色下,颇有异难言的非凡气势。 戚长征跳下马背,深吸一口气,晋入晴空万里的精神境界,一拍背上天兵宝刀,往鼓楼掠去。第三章 半步之差 朱元璋看着龙桌上的假杯,又气又好笑,给携入御书房仍在装死的韩柏,此时才跳起来,扮着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处。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你什么不好偷,却要来偷朕的“掩月盘龙”,难道不知这杯对朕的意义是多么重大吗?差点连命都去了,真是活该。” 韩柏苦笑着脸道:“我只是个接赃的助手,范良极那家伙把我骗了来,说找到单玉如在宫内的藏身处,那知去了一转,就把这东西塞入我怀里,自己又去偷另外的东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杀。” 朱元璋讶道:“范贼头怎知盘龙杯藏在太庙里?” 韩柏心中暗喜,这次你还不上当,茫然摇头道:“小子什么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飘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柔声道:“单玉如为何会忽然出现,把你掳走?但又不干脆把你杀死呢?” 韩柏道:“或者她认为把小子弄成废人,更是有趣一点。” 朱元璋摇头道:“那她更不用把盘龙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里,又把它好好藏在你怀中,你已成了个废人,这样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觉得她是栽赃陷害你。” 两眼神光一现道:“单玉如一向手脚干净,否则我们不会到现在仍拿不着她的把柄,这样拖泥带水,其中定有因由。” 韩柏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小子你真是朕的福将,这么轻松容易,就破了单玉如天衣无缝的阴谋。” 韩柏叹道:“皇上真是厉害!”朱元璋失笑道:“想不到一只假杯,竟可骗倒占尽上风的单玉如。” 韩柏剧震道:“假杯!”朱元璋笑得喘着气道:“范良极无疑是仿冒的天才,不过他却怎也仿不到这真杯的重量,因为那是天竺二种叫“金铜”的物料所造,看来与中土的黄铜无异,但却重了少许,朕初时也被骗过了,但朕拿上手后才知真伪,刚才只是故意与他到太庙扑个空。他的耳朵厉害,竟可偷听到朕在这里和你说话。” 韩柏老脸通红,既尴尬又难堪。 朱元璋收上笑声,欣然道:“放心吧:朕绝不会和你们计较,待会把真杯拿来赠你又如何,不过千万不要拿来喝酒,否则一命呜呼,怨不得别人也。” 他显是心情大佳,长身而起道:“小子随我来!”韩柏茫然看着他,到此时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监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韩柏来时,大有不同,地上是齐膝的大雪,树挂霜条,在月色下既神又纯净。 庞斑轻松漫步,不留下半点痕迹。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云之姿的鹰缘手负背后,正俯头细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水,悠然自得。 庞斑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如斯响应地回过头来,与庞斑打了个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炽热无比,充盈着渴望、好奇和对生命的爱恋。 庞斑眼中闪过讶色,微微一笑道.:“见到鹰缘兄,可想象到尊父当年英发的雄姿。”鹰缘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我也正想着先父当年决斗令师时,不敢轻忽的心境。” 接着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话。” 庞斑欣然一笑,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柔声道:“活佛今天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鹰缘深邃不可测的眼神,投往溪水里去,微笑道:“当然是为再续先父与令师百年前未竟之缘,事实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与庞兄拚了一场,使庞兄毁不了炉鼎,亦使庞兄落了在下风好一阵子,只想不到庞兄这么快便脱身出来。” 庞斑哑然失笑道:“好一个脱身出来!”竟没有半丝不满的表示,还似觉得很满意的样子。 鹰缘踢掉鞋子,坐了下来,把赤足浸在冰寒彻骨的水中,舒服地叹息道:“暖得真舒服!”庞斑仰首望去,细察月晕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暖得有道理,冷暖纯是一种主观的感觉。所以催眠师才能令受术者随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温,看来活佛已能完全驾驭身体和感官了。” 鹰缘凝视着流水,眼睛闪着热烈得像天真孩儿般的光芒,喃喃自语般道:“庞兄:生命不是顶奇妙?万千潜而未现的种子,苦候着良机,等待着要闯入我们这世界里来,经验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莲钰合体的刹那,比别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载一时的机会,受了最精绝伦的生命精华,所以本人最爱的就是父母。” 庞斑笑道:“生命的开始便是争着投胎,难怪人天性好斗,因为打一开始就是那样子了。鹰兄摸到的确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鹰缘叹道:“我不说话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与人间的说话实在没有多大实质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很享受我们间的对答。” 忽然仰天一笑道:“既摸到一手好牌,何不大赌一场,所以我才里迢迢来中原找庞兄,使这场生命的游戏更为淋漓尽致。” 庞斑捧腹狂笑,蹲了下来,喘着气道:“庞某自出生以来,从未试过像今晚的开怀,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要庞某怎样玩这游戏,无不奉陪!”鹰缘别过头来,宽广的前额闪现着智能的光辉,眼睛射出情湛的神光,透进庞斑的锐目,柔声道:“鹰刀内藏有先父毕生的经验,包括跃马破碎虚空而去的最后一着,当然漏不了隐藏着生死奥的《战神图录》,鹰刀内现在只馀《战神图录》,其它的都给我由鹰刀内抹去了。” 庞斑动容道:“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鹰兄既能重历乃父的生命,等若多了乃父那一世的轮回,为何仍要留恋这里呢?” 鹰缘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我已跨了半步出去,但却惊得缩了回来,惊的是破碎虚空这最后一招,怎会是这么容易的一回事?” 庞斑的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那小半步是怎么样的?” 鹰缘眼不转瞬地与他深深对视着,闪动着使人心颤神移的精光,轻轻道:“那完全超越了任何人世的经验,没有话可以形容其万一,所以由那天起,我选择了不说话,也忘记了所有武功。” 庞斑微微一笑道:“那为何今晚又说这么多话?” 鹰缘露出个充满童心的笑容,看着濯在冰水里的赤足,伸展着脚趾,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因为本人要把这言语说不出来的经验全盘奉上给庞兄,以表达家父对令师蒙赤行赐以决战的感激,没有那次决战,先父绝无可能参破战神图录最后的破碎虚空。” 再望着庞斑微笑道:“没有与庞兄今晚此战,亦浪费了先父对我的苦心”庞斑大感有趣道:“庞某真的很想听这没有方法以言语表达出来的经验。” 鹰缘若无其事道:“只要庞兄杀了我,立即会“听”到这经验。” 庞斑仰天大笑起来,状极欢畅。 鬼王虚若无单独一人立在干罗遗体旁,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细看着这初交即成知己的好友。 对自己或别人的死亡,他早麻木了。 但干罗的死不知如何,却使他特别生出了感触。 堂外围里月色朦胧,似有若无地展示着某种超乎平凡的诡异。 就在此时,里赤媚的声音由空际遥遥传来道:“有请虚兄!”虚若无微微一笑,倏地不见了。 干清殿内的密室里,韩柏、范良极和虚夜月三人并排坐在上等红木做的长凳上,看着上首春风满脸的朱元璋,假杯放在他身旁几上。 原本放在这密室里的真杯给拿了去仔细检验。 另一边坐的只有一个燕王。 众人这时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均感其间过程荒诞离奇之极。 朱元道:“现在事情非常清楚明白,叛贼最初的阴谋,必是与媚蛊有关,分别由盈散花和陈贵妃向皇儿和朕下手,这牵涉到魔教的邪术,例如使棣儿在大寿庆典时忽然失了神智,下手刺杀朕,那时单玉如便可措词一举把与棣儿有关的所有皇儿和大臣全部诛掉,那时天下还不是她的吗?” 范良极虽被拆穿了贼谋,却半点谦色都欠奉,拍腿叹道:“可惜却给浪翻云撞个正着,并使陈贵妃得不到其中一项必须的药物,故阴谋只成功了暗算燕王的那一半。” 燕王脸色一红,掩饰尴尬,加入推论道:“于是单玉如另想他法,把毒药涂在盘龙林内,只要父皇被害,而本王又中了必杀的媚蛊,天下亦是他们的了。” 朱元璋叹道:“这女人真厉害,一计不成又一计,而且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自朕得到盘龙杯后,一直不准任何人触碰此杯,免得影响了杯子所藏的幸运,所以明天大寿朕以之祭祀天地时,便要着她道儿。” 转向燕王棣道:“忠勤伯确是我朱家的福将,将来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棣儿必须善待忠勤伯,知道吗?” 以朱元璋的为人,纵使是一时冲动,说得出这种话来,亦已非常罕有难得了。 燕王棣连忙应命。 虚夜月不耐道:“朱伯伯,那现在要怎样对付那些奸徒呢?” 朱元璋显是相当疼爱这娇娇女,含笑爱怜地道:“当然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半个不留。” 接着蹙起眉头道:“这也要怪朕作茧自缚,自允懂事以来,朕一直栽培他,还鼓励他与王公大臣接触议政,使政权有朝一日能顺利移交。唉:他在这方面做得比朕预估的要好上十倍:到现在才知他背后有单玉如在指导和撑腰。”这下不胜感触,他显然仍对允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时难以改变过来。 龙目寒光闪过,冷冷道:“这密室乃宫内禁地,放的全是祭器,只有朕和允才可进入。” 众人恍然,才知道朱元璋为何如此肯定允有问题,只有他始有机会把毒药涂在杯内。这回轮到燕王担心杯子检验的结果了。 刚好此时检验的报告来了。 老公公把杯子送回来道:“这实杯果然有问题,杯底少许的一角多了层透明的胶,但却没有毒性,可知必仍是与混毒的手法有关,若非心有定见,真不易检查出来。” 朱元璋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先使老公公退出密室外,沉声道:“现在证据确凿,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把叛贼全部清除,天下才会有太平日子。”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最头痛的地力,就是仍摸不清楚单玉如的真正实力,刚才搜寻忠勤伯时,坤宁宫内发现了血迹,八名禁卫集体被杀,都是被点穴后被人再下毒手灭口,朕已借口安全问题,派出高手,名为保护,实际上是禁制了允的行动,暂时他已被朕控制在手里。” 范良极沉声道:“只要干掉了这孩儿,单玉如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朱元璋对范良极态度亲切,笑道:“范兄偷东西是天下无双,但说到政治权术,还是朕在行。大明律例乃由朕亲自订立,连朕亦不可随意违背。尤其此事牵连广泛,京师内无人不拥戴允,视他为未来新主,所以废立之事,必须候到适当时机,理由充分,才可进行,否则立即天下大乱,连朕也难以压制。” 双目精芒一闪,缓缓道:“眼前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暗中附从单玉如的王公大臣的名单,那朕便可在明年到南郊登坛祭祀天地前,把这些叛臣贼将全体逮捕,老虎没了爪牙,单玉如只靠她的天命教徒和一些投附的武林高手,就再不足为患。” 众人心下明白,单玉如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无孔不入的女色,她们通过巧妙的方法,像附骨之蛆般潜在王公大臣身旁,配合着允的声势,里应外合下,自有不少人暗中附了允。这些人一向大力反对燕王,与允的命运挂上了钩,若知朱元璋改立燕王,为了切身利益,有起事来,只有站在允的一方,那么天下立时四分五裂了。 朱元璋亦不能随便把怀疑有问题的人处死,但若有这样一张名单,不但列出了像白芳华那样打进了大臣家内的天命教妖女,还有这些附从大臣的详细资料,朱元璋出师有名,即可一举把他们全部除掉,燕王的登基亦再无任何阻力了。 韩柏苦恼地道:“这样一张名单,可能根木并不存在呢!”朱元璋摇头道:“一定会有这种资料的,否则以天命教这么庞大的组织,如何运作,不信可问怒蛟帮的人,每项收支,所有人手的调派,均须有详细的纪录,若只靠脑袋去记,负责的人若忽然被杀或病倒,岂非乱成一团。” 向范良极微微一笑道:“范兄乃偷中之王,不知可否为朕在今晚把这张名单弄来,那你拿走盘龙杯时,亦受之无愧了。” 范良极暗骂一声,拍胸道:“皇上有令,我侍卫长怎敢不从,小将尽管试试看。” 韩柏喜道:“我应可免役了吧:因为小子理应扮作身受重伤,人事不知,还应通知月儿入宫来探望我,皇上只要借间有床的密室给小子躲起来便成了。” 虚夜月立时俏脸飞红,狠狠盯了韩柏一眼,但又是大感兴奋。 朱元璋失笑道:“都怪朕赐了你忠勤两字,坏了名,范兄没了你这好拍档怎行,单玉如爱怎么想便由她吧:只要拿到名单,还怕她飞到天上去不成?” 再正容道:“无论如何,朕希望那份名单在太阳东出之前,能摆到朕的桌上来.”庞斑笑罢森然道:“不计浪翻云,庞某从未遇过一个比活佛更厉害的对手。活佛得法后竟可忘法,庞某怎杀得死你?正如活佛亦无能杀死本人,因为我们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达到了峰巅之境,谁也奈何不了谁。活佛凭的是禅法,本人凭的是武道,同样地达到了天人之界。” 鹰缘讶道:“庞兄的智能确达到了洞悉无遗的境界,我和你就似河水不犯井水,不似你和浪翻云,必须分出生死胜负。” 接着低头凝视流水,好一会后,像彻底忘记了刚才所有对话般静若止水地道:“明天我会回去布达拉官,庞兄珍重了:鹰缘会耐心静候你们的战果。” 庞斑的反应亦是奇怪,丝毫不以为意,长身而起,负手淡然自若道:“鹰兄路途小心!”哈哈一笑,飘然去了。第四章 生死决战 “发地多奇,千云非一状。” 明孝陵位于独龙阜下,该山北依锺山主峰,耸峙傲立,泉壑幽深,云霭山色,朝夕多变,故被朱元璋选作皇室埋骨的风水宝地。 当年朱元璋登基不久,为觅最佳墓址,近臣里包括虚若无在内,均不约而回拣了此地。于是动工造陵,把原址的开善寺及所有民居迁往别处,全部工程历时三十年之久。 马皇后去世后被葬于此,谥号孝慈,从此陵墓被称作孝陵。 稍后允之父朱标“病逝”,葬于孝陵之东,称为东陵。 朱标临死前曾向朱元璋透露是因练服丹丸误用药物出事,当时朱元璋曾追问何人诱他服用丹药,朱标摇头含泪不答,至死亦没有露是何人。朱元璋事后亦查不获。所以当韩柏指出恭夫人有问题时,前事涌上心头,朱元璋早信了韩柏大半。 有了目标后,朱元璋派人一查,立即发觉恭夫人和允身旁所有内侍宫娥、保镖,均为近十年间换人,摆明乃天命教的安排,至此更深信恭夫人母子有问题才有召燕王入京,准备废允立燕王之举。 宫廷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关键时刻。 风行烈策马来到陵城起点虚的落马坊,守陵的领军早得鬼王府通知,并不拦阻,他接过马儿,让他进入通往陵寝的神道。 虽说由鬼王府打了招呼,但还须朱元璋在背后点头,决战才得以在这大明的圣地进行。朱元璋本亦不是那么好商量,但却为着三件事至少暂时改变了对鬼王和韩柏等的态度。 第一个原因就是他愈来愈觉得韩柏是他的福将;其次就是受到秦梦瑶的影响,那有点像言静庵亲临的味儿;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韩柏向他揭露了单玉如、恭夫人和允的关系。 所以他才肯放怒蛟帮和一众妇孺离京。 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经过三拱门式的大金门入口,越碑亭,过御河桥,踏上通往寝平坦宽阔,名着天下的孝陵神道。 风行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他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庄严肃穆的康庄大道。 神道两侧,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狮、獬、骆驼、象、麒麟和马六种石雕巨兽,各有两对四座,共十二对二十四座,造型生动,栩栩如生,使风行烈像来到了传说的仙界。 在淡淡的月照下,众石兽或蹲或立,不畏风霜雨雪。 神道显是刚给人打扫过,地上不见积雪。 风行烈把一切杂念排出思域之外,包括了亡妾之恨,立时一念不起,胸怀开阔,只觉自己成为了宇宙的核心,上下八方的天地,古往今来流逝不休的时间,全以己身作为中心延展开去。苍穹尽在怀里。 一股豪气狂涌心头,风行烈仰天一阵长笑大喝道:“年怜丹:有种的给风某滚出来!”戚长征跃入鼓楼旁的大广场里,月色使这银白色的世界蒙上孤清凄美的面纱。 雄伟的鼓楼,则若一头蛰伏了千万年,仍不准备行动的庞然巨兽。 鹰飞的笑声划破夜空,由鼓楼上传下来道:“戚兄真是守信之人,请这边来!”戚长征仰望鼓楼,只见鹰飞坐在鼓楼之顶:黑暗里一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感到他有种懒洋洋的轻松意态,心中大感懔然。表面却毫不在乎地道:“鹰兄始终不脱卑鄙小人本色,居高临下,不过戚某岂会害怕,让你一点又如何呢?” 鹰飞哈哈一笑道:“戚兄误会了,就冲在柔晶脸上,戚兄未站稳阵脚前,鹰某决不抢先出手,免得戚兄做了鬼都冤魂不散,弄得鼓楼以后要夜夜鬼哭。” 两人怨恨甚深,所以未动手先来一番枪舌剑,当然亦是要激起对方怒火,致心浮气躁,恨火遮了眼睛、蒙了理智。 戚长征在极微细难寻的蛛丝马迹里,观察出鹰飞功力修为深进了一层,不像以前般浮佻急躁,当然那只是凭感觉得来。登时收起轻敌之心,微微一笑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鹰兄多行不义,身负无数淫孽,哈:你说柔晶会保佑我还是你呢?” 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戚长征由这方面入手,挫折鹰飞的信心和锐气。 鹰飞果然微一错愕,因为怎么想水柔晶在天之灵也确不会佑他。 戚长征哈哈一笑,不容他出言反驳,道:“你最好移到一旁,以示言行合一,好让戚大爷上来为被你害死的所有冤魂索命。” 鹰飞想起只是为他自杀而死的女子已不知有多少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勉强收摄心神,哂道:“这上面地方这么大,何处容不下你区区一个戚长征,胆怯的就干脆不要上来好了!”霍地跃起,拔出断魂双钩,摆开架势,虎视着下方广场上的戚长征。 戚长征见他气势强大,稳如山岳,确有无懈可击之姿,心中暗赞,口上却丝毫不让道:“都说你是卑鄙小人,还不肯承认吗,若还不滚下来受死,老戚立即回家睡觉。” 鹰飞虽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仍差点气炸了肺,知道对方看准自己因一直奈何不了他,最近又被韩柏挫败,实比任何人更要杀死戚长征来挽回颓势,重振威名和信心,所以才强扮作毫不在乎这场决战。 眼中凶光连闪,沉声道:“戚兄若要临阵退缩,那就恕鹰某不送了。” 戚长征心中暗笑,知道一番言词,已把鹰飞激回了以前那轻浮样子,一声长笑,反手拔出背上天兵宝刀,以右手拿着,宝刀闪烁生辉,反映着天上的月色,随便一站,流露出一股气吞河岳的威势和出于自然的悍勇气质,阵阵强大无伦的杀气,连远在楼顶的鹰飞亦可感到。 戚长征精神晋入晴空万里的境界,一声暴喝,炮弹般往鹰飞立足处射去。 鹰飞确是想把戚长征骗上来,然后猛下杀手,把他击毙。那知戚长征太了解他了,竟不怕中计,还趁自己动气的刹那发动攻势,心知不妙,忙收摄心神,贯注在敌手身上,断魂双钩全力击出。 “叮当”一声,这对仇深似海的年轻高手,终开始了只有一人能生离现场至死方休的决战。 神道尽处,人影一闪,堪称魔王有馀的年怜丹手持玄铁重剑,横在胸前,冷然带着点不屑的意味,傲视这比自己年纪少了一大截的青年高手。 他的眼神如有实质地紧罩敌手,锐利得似看穿看透了风行烈的五脏六腑。 风行烈当然及不上他的老练深沉,可是却多了对方没有的浩然之气。 两人对峙了一会,无隙不入地找寻对方内外所有疏忽和破绽,那怕是刹那的分心,敌方亦可乘虚而入,直至对方溅血而亡。 两人是如此专注,气势有增无减,杀气弥漫在整条神道上。 蓦地年怜丹前跨一步,玄铁重剑由横摆变成直指,强大和森寒彻骨的剑气朝风行烈狂涌而来。 风行烈知道对方凭着多了数十年修为,气势实胜自己一筹,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惊惧,想到的只是恩师当日决战庞斑的惨烈情景,心中涌起冲天豪气,就像驰骋沙场,杀于千军万马之间的壮烈情怀,一声长啸,离地而起,疾若闪电般往年怜丹掠去。 年怜丹心中大懔,想不到对手不但丝毫不给自己的气势压倒,还如有神助般增长了气势,发动主攻。 那敢疏忽,玄铁重剑幻起万千剑影,组成铜墙铁壁般滴水难入的剑网。 风行烈汇聚体内的三气,不但在经脉间若长河般窜动,供应着所有需求,还首次与心灵结合起来,使他的糈神容容易易便全集中在对手身上。 他生出洞透无遗的超凡感觉。 一切事物十倍百陪地清晰起来,不但对手所有微不可察的动作瞒不过他,连毛孔的收缩扩张,眼内精光的变化,体内真气的运作,亦一一反映在他有若明镜的心灵上。 这种感觉还是首次出现。 信心倏地加倍增长,手中丈二红枪化作万千枪影,每一枪都直指对力的空隙和弱点o年怜丹忽然惊觉随着对方的迫近和枪势的暗示,使自己守得无懈可击的剑网,忽地变得漏洞处处,吓了一大跳,连忙变招,剑网收回复成一剑,再化作长虹,往对方直击过去,实行以拙制巧。 就在他变招的刹那,风行烈气势陡增,盖过了他,丈二红枪风雷迸发,先略住回收,才向年怜丹电射而去。 身在局内的年怜丹魂飞魄散,怎也想不到风行烈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厉害了这么多,竟能在这种气势相迫的情况下,把长枪回收少许,累自己错估了对方的速度。 不过要怪也怪自己,若非他的重剑由巧化拙时,气势减弱了少许,对方便不能藉那些微压力上的减轻,施出这么浑若天成的绝世枪法。 就在此刻,他感觉到风行烈变成了第二个厉若海,甚或尤有过之。 想归想,他能与里赤媚、红日法王齐名域外,岂是易与,立即抛开一切,排除万念,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精芒,间不容发地一剑电封在风行烈的枪尖上。 立时心中大喜,暗忖任你这小子枪法如何进步,总敌不过老子七十多年的功力吧! 风行烈一声狂喝,在枪剑交击时,体内三气分作三重,化成滔天巨浪,刹那间三波真气全送入对方剑内去。 “轰!”一声劲气交接的巨响,两人同时踉跄倒退。 分别在年怜丹退到一半时,再全身剧震,到退定时更打了个寒噤,心颤神摇。 原来风行烈体内三气,分别来自厉若海、庞斑和鹰缘这三个宇内最顶尖的人物,虽与风行烈本身真气结合,但性质上仍是迥然不同,第一重厉若海无坚不摧的霸道真气,已使年怜丹竭尽全力才能成功化解,那占得到第二重真气竟可变得阴渺难测,登时吃了小亏,幸好他功力深厚,凭着体内真气勉强把对方第二重攻击导引入脚下泥地内,可是第三重真气却是无形无影,进侵入精神,登时整个人飘飘荡荡,说不出的心颤魂摇,难受得要命,大脑似若不再听他的指挥,斗志大减。 自三气汇体以来,风行烈还是首次成功以其特性来对付敌人,竟一击奏效。 风行烈的心神更是灵明透净,一声长啸,以寒敌胆,倏地抢前,丈二红枪弹上夜空,化作万千钻动的枪蛇,才盖头扑睑地往年怜丹罩去。 年怜丹不愧一代宗师,猛提一口真气,脑筋立即回复清明,但内心的惊惧却是有增无减,他这次主动约战风行烈,靠的是较对方优胜的功力,假若在这方面压不下风行烈,就只能凭剑招来对付创自厉若海这武学天才,宇内最可怕的枪法了。 对此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年怜丹手中重剑倏然雷射,竟化重为轻,在虚空中划过灵逸的线轨,破入漫天盖下的枪影里。 他同时运起制人心神的“花魂障法”,双目奇光大盛,只要与对力目光交触,便可侵入对方心神里,假设对方神智略为迷惘,他的重铁剑立可教对方人头落地。 “叮叮!”剑枪撞击声连串响起。 风行烈双目神光湛然,在激烈的交战中,目光仍紧攫着对手的眼神不放。 这种精神的交手绝不可稍有退让,任何怯场或退缩,均会招来杀身之祸,连瞬眼亦会立即败亡。 年怜丹心中窃喜,暗忖老子才不信你斗得过我能摄人心魂的魔眼。 风行烈杀得性起,一声清喝,离地跃起,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年怜丹只见头上枪影翻腾滚动,气劲嗤嗤,大骇下施出浑身解数,一剑劈在枪头处,虽破去这一招,人却被迫退了两步。 岂知风行烈一个翻身,又弹上半空,照搬无误又是一招威凌天下。 年怜丹心中暗笑,小子你这不是找死,用老招式,待老子把你收拾。 那知眼前枪影处处,全无破绽,无奈下重施故技,仍以刚才那招化解。 这次却连退三步。 原来风行烈枪内三波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送来,使他应付得非常吃力,不过因早有防备,不像先前般立即吃亏。 风行烈并不让他有喘息之机,把威凌天下连续施展,便迫年怜丹拚了一招又一招,每次均多退一步。 两旁的石兽由原本代表帝皇的狮子,变成了象征疆域广阔的骆驼,然后是四灵之首的麒麟,再是喻意武功昌盛、南征北讨的战马,跟着是羊头牛尾,顶生独角的獬兽,当年怜丹退至体积最庞大的巨象间时,风行烈接连施出了七次威凌天下,年怜丹仍无法有破解的招数。风行烈却是愈战愈勇,信心不住增强。 此消彼长,年怜丹泛起了对燎原枪法的恐惧和对敌手奇异真气的怯意。 “当!”的一声脆响。 年怜丹血气翻腾,头痛欲裂,踉跄退出神道尽头以白玉雕成龙纹望柱的华表外去。 神道至此已尽,突然改为南北走向。 此路又是另一番景象,两旁松柏相掩,四对石翁仲背靠松林,恭谨肃立,默然看着这对正作生死决战的敌手。 年怜丹脚一点地,横退人去,刹那间越过石翁仲,来到身披甲胄,手执金吾,高达两丈的石神将之间,才勉强摆开门户。 风行烈双目神光电射,疾掠而来,忽然丈二红枪消失不见,到了身后。 年怜丹此时神驰意散,见到对方使出曾令自己受伤的无枪势,更是无心恋战。 他本有几着能在任何恶劣形势下保命逃生的救命绝招,问题在风行烈凌厉的眼神,竟似能把他脑内思想掏得一干二净,一时间脑内空空白白,竟动不起任何念头。 就在这刻,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因为对方竟在精神比拚上胜过了他,遥制着他的心神。 他错在开始时过于轻敌,所以一旦在内力上猝不及防地吃了喑亏,便如长堤破开了缺口,终至全面崩溃之局。 丈二红枪由风行烈左腰侧吐出,贯胸射来。 年怜丹勉强运剑,眼看可劈中对方红枪,忽然间胸口一凉,红枪已缩了回去。 风行烈返到十步开外,红枪收到背后,仰望夜空,一声长啸。 年怜丹脑海现出白素香被他硬生生踢毙的情景,不能置信地俯首看着胸前狂涌而出的鲜血,然后是一阵椎心剧痛。 “蓬!”的一声,这一代凶魔,仰跌地上,立毙当场。 两旁石像,默默为这战果作出了见证。 风行烈得报爱妾大仇,既是舒心又是悲凄。 人死不能复生。 这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第五章 战略取胜 鹰飞断魂双钩先后挥击勾扯天兵宝刀上,才勉强抵住戚长征这趁着自己气势减弱,蓄锐而来的一刀,却无法把他迫回鼓楼之下。 戚长征哈哈一笑,借势升上鹰飞头顶的上空,哂道:“鹰兄为何手软脚软,不是曾有分假扮薛明玉去坏人家女儿清白吧?” 鹰飞连生气都不敢,冷哼一声,手上双钩舞出一片光影,抵着戚长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长征一个倒翻,落到楼顶处,站得四平八稳,沈雄似山岳。 鹰飞一阵气,非是因对方终能成功登上楼顶来,而是生出自责的情绪。 庞斑没有说错,这段到中原的日子,实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历练修行的阶程,而他却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绪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长征突飞猛进,假若他能抛开男女私欲,对戚长征又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他立下洗心革面的决定,并生出逃走之念。 戚长征立生感应,双目神光紧罩着他,微笑道:“淫贼:想不顾羞耻逃命吗?” 鹰飞特别受不得戚长征的嘲讽,无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头,收摄心神,双钩配合着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脸往戚长征挥打过去。 虽似同时进击,但双钩仍有先后和位置的分别,先以左钩扰敌双目,另一划向对方咽喉的钩才是杀着和变化。 戚长征微往前倾,疾快无伦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钩弯外档处。 鹰飞竟被他劈得整个人滑下回到原处,另一钩自然失去出手的机会。 “呛!”的一声清越激扬的交击声,响彻鼓楼之上,馀音,萦绕耳际。 鹰飞立时汗流浃背,试出戚长征不但内力大进,而且这一刀有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无痕迹。 他双钩甲变化了几次,仍避不过对方这一刀。 锐气再次被挫。 戚长征其实亦被他断魂钩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麻,难以乘胜追击,不过他来前早拟好了策略,就是要凭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干罗之死而生的情,化悲愤为力量,造成强大无匹的气势,压倒对方。 这时他不住催发刀气,不让敌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鹰飞一边抵挡着他的刀气,同时亦知难以在气势上胜过对方,唯有全神找寻对手的弱点,好扳平下风之局。 两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缝隙,那时一招半式,足可分出胜负。这种对峙,反对戚长征大是不利,刚才他运用种种心理和实质的战略,占到先机,可是气势愈强,愈难持久,尤其双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只要戚长征气势稍减,鹰飞立可争回主动。戚长征知道在眼前形势下,鹰飞绝不会主动攻击,一声狂喝,天兵宝刀化作长虹,画向鹰飞。 鹰飞长啸一声,双钩在空中划出两圈电芒。 天兵宝刀变化了三次,最后仍击在两圈厉芒上。 戚长征想不到鹰飞在这等劣势,竟能使出这么情妙的钩法,便被迫退了两步。 鹰飞哈哈一笑,精神大振,双钩或前或后,变幻无方,一招紧接一招,若长江大河般往敌人展开反攻。 这回轮到戚长征落在下风,虽是天兵宝刀连挥,抵着了对方双钩,可是鹰飞得此良机,岂肯放过,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双钩奔雷疾电般连环疾攻,极尽诡奇变幻之能事,其中没有丝毫间隙,确有令人魂断的威力。 戚长征沈着应战,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这形势其实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刚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进攻,可是由于他功力与鹰飞相差不远,在这种困兽之斗下,鹰飞必然不顾生死,加以反扑,那时纵可杀死对方,自己亦不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才给鹰飞一个反攻的机会,不但可使对方生出侥幸之心,还可使对方尽锐气。 当然这种战略亦是无比凶险,一下失着,立成败亡惨局。 但他却充满信心和把握,因为他早看透鹰飞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远比别人的重要。 而他另一项优势,就是鼓楼的特别形势。 鹰飞愈战愈勇,使出平生绝学,双钩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离对方大脉要穴。 他胸中坟满杀机,只要能如此继续下去,终有取对方小命的可乘之机。 兵刃交触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这时越过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 鹰飞更是意气风发,居高临下,双钩使得愈是凶毒。 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丝破绽,立遭横当地的厄运。 戚长征在这等劣势下,气势仍没有分毫萎缩的情况,反表现出惊人的韧力和强大绝伦的反击力量。 戚长征忽地叫了一声,似是忘了身后乃檐沿外的虚空般,仰后掉下去。 鹰飞不虞有诈,事实上他千辛万苦才占到上风,怎肯让对力有喘息躲闪之机,想也不想,电扑而下。 这时戚长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楼的平台上,足尖点地弹了起来,朝头下脚上的鹰飞迎去。 鹰飞早猜到他有此一着,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势下扑,对方是由下上冲,强弱之势,不言可知,一钩划向对方耳际,另一钩护着面门。 戚长征眼中射出无比坚决的神色,竟不理双钩的侧击。全力一刀砍上,电刺鹰飞面门。鹰飞怎肯陪他同归于尽,自己虽护着面门,可是大家功力相若,自己的力道却有一半分到另一钩去,万万挡不住他这拚死进击的一刀,大喝一声,双钩交叉起来,挡了他这一刀。 鹰飞给震得来翻开去。 戚长征亦手臂麻,气血翻腾,跌往地面。 鹰飞落地时,戚长征就地翻滚,到了十多步外,才借腰力弹起。 两人分站城楼两端,再成对峙之局。 刚才毫无花巧的硬拚,使两人均气血翻腾,急急调息,希望能尽早回复元气。 一个长刀欲吐,一个双钩作势,两人间杀气漫漫,暗劲激汤。 巨鼓悬在鼓楼正中处,似在欣赏着两人的决战。 鹰飞双钩一上一下,遥罩着对方的面门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样了?笑不出来吧!”戚长征嘴角逸出一丝诡的笑意,狠狠盯着鹰飞。 飞眼光落到他左肩处,只见鲜血不住渗出,恍然道:“鹰某还以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来是旧伤未愈,看来柔晶或虽到了天上,却没有保佑你的能力。”由心中暗悔,刚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说不定已取胜了。 戚长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伤处必会迸裂流血,事实上他亦是故意让此事发生,假若孟青青在场,必会提醍鹰飞那只是皮肉之伤。 这正是戚长征另一个策略。 纵是轻伤,但假若他一上场便以左手刀应战,必因流血过多而失去作战能力,现在却只是表面骗人,实际上全无影响。 鹰飞欺他刚才以单刀对他双钩,真气的回复不及他迅快,大喝一声,双钩全力击出。 戚长征刀弹半空,失似毫无意义地往侧一挥,然后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来啊:你索命的时间到了!”刀光倏闪,惊雷掣电的往双钩卷去。 鹰飞吃了一惊,交手至今,他一直防着对方宝刀改交左手,偏是这刻防备之心尽去,所有招数均针对敌人右手刃而设时,戚长征竟改以左手刃迎战。 心中一乱,“轰!”的一声巨响,由楼内传入耳中。 原来刚才戚长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挥,发出一道刀风,敲响了高悬的大鼓。 鹰飞听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蓦地鼓声传入耳际,猝不及防下被轰得魂飞魄散,竟失了方寸。仓卒下运钩挡格,同时急退。 呛的一声,右钩竟吃不住戚长征沉雄的力道,便生生给击得脱手飞往楼外。 鹰飞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拚命封挡和后退。 戚长征显出他悍勇无伦的本性,暴喝连连,天兵宝刀上下翻腾,步步进迫,到了第十刀时,天兵宝刀汤开敌钩,溯胸而入。 鹰飞发出死前的狂嘶,带着一蓬鲜血,飞跌下城楼去。 戚长征来到台沿处,俯视着伏下面广场的鹰飞,泪流满脸,仰天悲啸。 他从未试过这么用心去杀死一个人。 韩柏、虚夜月无精打的随着范良极来到前殿处,韩柏怨道:“死老儿根木不该答应这绝无可能办到的事,金陵城这么大,到那里去找这样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单?” 虚夜月亦怨道:“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挂着阿爹,还有长征和行烈那两个家伙,谁还有与趣去偷东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东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严无惧这时听过朱元璋的指示后,追出来寻他们,道:“皇上吩咐,厂卫方面会动员所有力量来协助范兄。” 范良极成竹在胸道:“千万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东西,范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而且你们厂卫里都不知潜伏了多少单玉如的徒子徒孙、徒婆徒女,还是免了。” 严无惧听得脸色数变,乘机走了。 范良极追了上去,在门前截住他,细语一番后,才得意洋洋走了回来,见到两人毫无信心地干瞪着他,不悦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会有第二次的了。” 虚夜月发起小姐脾气,腰嗔道:“你这糊涂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单在那里吗?” 范良极把两人领到一角,故作神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两处,一是皇宫之内,另一处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还是后一处居多,为的是皇宫虽大,却不是收藏东西的好地方,而且这些纪录和查阅只应在皇宫外进行,难道天命教的人买了十斤腊肉,都要到皇宫来登记吗?” 韩柏道:“那不若通知皇上,叫他派大军把那处查封了仔细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吗?”伸手着他肩头道:“你这么卖命,都是为了贪那个盘龙杯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须费舌说服我和月儿陪你去送死了,说不定单玉如溜回那里去了,再加上个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们去都是白赔。” 虚夜月心念父亲安危,连忙附和。 范良极眼珠一转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说。” 两人大喜。 范良极取出面罩,笠在韩柏头上道:“你受了重伤便要重伤到底,我已教严小子设法为你掩饰了。”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知道若要令范良极打消偷名单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阳改由西方升起才行。 怜秀秀感到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脸颊,那动人的感觉使她心颤神摇,低吟一声:“噢:翻云!”庞斑的声音在旁响起道:“浪翻云刚离开了!”怜秀秀娇躯剧震,睁眼坐了起来。 庞斑坐在床沿处,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含笑看着她,还伸手牵被盖上她只穿罩衣的美丽肉体,神情欣悦。 怜秀秀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这无论气概风度均比得上浪翻云的男子,颤声道:“庞先生……” 庞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上,柔声道:“不要说话,庞某多看你两眼便要走了。” 怜秀秀心头一阵激动,在这刹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这第一个俘虏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饱餐她动人的秀色。然后是浪翻云浮上她的心田。 庞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上,使她感到销魂蚀骨的指头。 庞斑亦如浪翻云般,浑体带着奇异的力量,不要说身体的接触,只是靠近他们,整个心神都要摇荡得难以自持。 庞斑站了起来,往窗台走去。 怜秀秀惊呼道:“你要走了!”庞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抛残歌舞种愁根。” 怜秀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棉被掉下,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罩衣把优雅的线条表露无遗。 这句诗文是怜秀秀上京前,留赠给庞斑的,以示自己对他的爱意,不过今天的她心内却多了个浪翻云。 庞斑转过身来,哑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庞某胜还是浪翻云胜?” 怜秀秀眼中射出凄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残忍,偏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庞斑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答得好!”怜秀秀有点撒娇地道:“人家根本没有答过。”庞斑含笑摇头,油然道:“小姐早答了。” 倏地来到床边,把她按回床内。 怜秀秀心头一阵漠糊,暗忖假若他要占有自己,怎办才好呢?自己竟全无半点抗拒心意。 庞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为她牵被盖好,轻轻道:“多么希望能再听到秀秀天下无双的筝技呢!”怜秀秀忽感有异,睁眼时庞斑早消失不见。就像刚作了场梦一般。 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浪翻云。 他还会回来吗? 不舍望往舱窗外,只见月照之下,碧波,水光帆影,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美。禁不住涤虑忘俗,豁然开朗。 本在床上盘膝静坐的谷凝清走下床,来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怀里。 不舍笑道:“你还未做完功课呢。” 谷凝清道:“人家挂着行烈和年怜丹的决战,那能专心得起来呢?” 不舍低声问道:“清妹还在怪为夫吗?”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头上,摇头道:“怎会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对付这奸贼,必然有道理。” 不舍苦笑道:“假设不让行烈去面对强敌,他怎能继厉若海后成为不世高手,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像韩柏和戚长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谷凝清叹道:“唉:我今晚怎睡得着呢?” 不舍柔声道:“今晚谁也要睡不着。”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们走吗?” 不舍摇头道:“现在朱元璋对燕王态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帮与燕王定下密协议,朱元璋再无心亦无暇对付怒蛟帮,问题出在单玉如身上,她部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歼灭怒蛟帮的良机,怎肯放过。” 顿了顿再道:“经此京师一闹,怒蛟帮威名更盛,若单玉如透过允,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帮和燕王便成了她仅馀的两根眼中刺,任何一方都会成为祸患,因为他们都有汇集所有反对势力的能力和声望,只要想到这点,可肯定单玉如会不择手段,令我们回不到洞庭湖了。” 谷凝清色变道:“这五艘船载满毫无抵抗能力的妇人孺子,怎办才好呢?” 不舍道:“这就是为夫肯随队离京的理由。” 话犹未已,警示的号角嘟嘟响起,传遍大江。 敌人终于来了。第六章 棋逢敌手 鬼王虚若无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伟的酒楼“石城楼”之顶,俯视着由他一手策画出来的大都会。 此楼乃遵朱元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楼之一,用以接待四方来客,并供功臣、贵戚、官员、文人雅士消遣享乐,以庆升平,楼内有官妓相陪,弦管歌舞,昼夜不歇。楼高三层,房宇宽敞、雕梁画栋,壮丽宏伟。 面对月照下的金陵,虚若无心生感叹,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说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实因燕王而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何朱元璋舍燕王而取允作继承者的了。 原因是燕王有一半是蒙人血统。 这是宫廷的大密。 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来的蒙族美女,入宫为妃,因未足月而生下朱棣,被朱元璋处以“铁裙”惨刑,残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朱元璋对他仍是疑忌甚深。 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后亦有着杀母的恨怨。所以虚若无并没有因此点责怪燕王。 若非为形势所追,朱元璋绝不会传位燕王。 说到底,还是要怪朱元璋好色。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里赤媚那柔韧得像没有人气的悦耳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虚兄为何心事重重,长嗟短叹呢?” 虚若无没有回头,欲说还休,再叹了一口气后,苦笑道:“人生就像片时春梦,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场梦有什么意义,只知随梦随缘,至死方休,想虚某与里兄三十年前一战后,这刻又再碰头,更增人生自寻烦恼的感觉。” 里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凝望着这明朝的伟大都会,苦笑道:“虚兄之言,令里某亦生感触。” 忽地击膝歌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歌声荒凉悲壮,充满着沈郁难抒的情怀。 虚若无讶道:“三十年了,想不到里兄仍忘怀不了大元逝去了的岁月:难道不知世事变迁,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转眼间亦会烟消云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过境迁,变成清泪泣血,空馀遗恨!”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见笑了,不过这话若在今早对里某说出来,里某可能仍听不入耳,但自知单玉如的事后,里某早心淡了。唉:梦随风万里,里某的梦醒了,却是不胜哀戚,因为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春梦。” 虚若无失声道:“里兄莫要对我们的决战亦心灰意冷才好!”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放心,撇开国仇不谈,只是杀师之仇,今晚里某定要与虚兄分出生死。” 虚若无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长梦多,趁这明月当头的时刻,来:我们玩他两手。”闪了闪,在对面一座楼房瓦脊出现。 里赤媚微微一笑,飘身而起,忽然间现身鬼王旁十步许处的屋背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击去。 鬼王虚若无仰天一笑道:“幸好里兄大有长进,否则今晚将会非常扫兴。”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单掌准确无误地劈在敌手迅快无伦的一拳上。 “蓬!”的一声,两人一齐往后飘退。 里赤媚掠往两丈外的虚空处,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后飕的一声,笔直掠回来,往鬼王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