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54

赵翼道:“我立刻回去面禀城主,两位请放心,城主和老杰都是经得起风浪的人,定有自保之法,两位放心去吧!”戚长征一阵感动,伸手搂着两人肩头,沉声道:“记着:我有种直觉,甄妖女比方夜羽更狠辣无情.她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你们小心了。”  接着低声说出了找寻水柔晶的方法,言罢三人分道扬镳,投入能吞噬任何光明的暗夜里去。第八章 棋逢敌手  韩柏刚扑出林外,骇然止步,难以相信地看着俏立眼前的虚夜月。  她一手提剑,另一双手在锋缘揩拭着,好整以暇地道:“你和什么人在林内大呼小叫,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韩柏头皮发麻道:“你怎会在这里等我的。”  他内伤初愈,不宜动手,唯有低声下气说话。  虚夜月抿嘴一笑道:“那瘦矮子的装束和你一模一样,最蠢的人亦可看出是你的同党,不过轻功比你好多了,若他帮你对付我,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那可不成,记紧要恪守江湖一个对一个的规矩呵!”韩柏为之气结,她语气天真,又显得狡滑过人,叹道:“我这拍档最不守江湖规矩,武功又比我高,恐怕……噢!”衣袂声在林内另一方响起,迅速远去。虚夜月嘻嘻一笑道:“看来他武功虽不错,但人却糊涂多了,竟不知你在这里遇难,好了:省得我一次过杀两个人,动手吧!”韩柏失声叫道:“什么?”  虚夜月伸指按着香,“嘘!”的一声教他噤声,嗔道:“不要那么大声好吗,人家是着阿爹偷溜出来的。”  看着她娇俏动人的神态,韩柏啼笑皆非,眼前美女似怎样也和杀人拉不上关系,偏是开口杀人,闭口要杀人,气道:“想我不大呼小叫,先坦白告诉我,你杀过了人没有?”  虚夜月俏脸微红,摇了摇头,接着一挺酥胸道:“迟早也要杀人的,否则怎算武林高手,杀过人的高手才会受人尊重,所以找绝不肯放过你,唔!你这人特别可恨。”  韩柏知道应付此女,绝不能以一般手法对付,不怀好意道:“你不怕我转身让你看光屁股吗?”  虚夜月嗤之以鼻道:“人家就是因看了……看了你那里。会想愈不忿气,怎能给你如此占我眼睛的便宜,才再下杀你的决心。转身吧: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韩柏听得两眼上翻,几乎气绝,把心一横道:“原来这样便可占你便宜,好吧,让我脱掉裤子大占你便宜好了。”  虚夜月娇笑道:“迟了!”挽起剑花,狂风暴雨般往他攻去。  韩柏现在身子虚弱,那敢硬拚,掣出刚才逃走时顺手插在腰间的两技短护匕,纵跃闪躲,一步步追入林内。  只要退进林里,逃起命来将方便得多。  虚夜月腰肢款摆,花容随着剑势不住变化,一会儿秀眉轻蹙,又或嘴角含笑,教人魂之为销,可是手中剑却是招招杀着,连续不断.一招比一招凌厉,嗤嗤剑气,激荡场中,似真的不置他于死地,旧不肯罢休。  韩柏这时再没有空闲想他们间这笔糊涂账,勉力将魔功提至极限,“叮叮当当”连挡她十多剑。  虚夜月娇笑道:“你这人真怪,不见一会立即退步了。”  剑芒倏盛,破入韩柏中路,朝他咽喉激射而去,狠辣兼备,表情却偏似向情郎撒娇的女子。  如此剑法,韩柏仍是第一次遇上。  眼看受伤不免,范良极的传音在耳边响起道:“冲前右闪!”韩柏走投无路,明明见到剑芒临身,仍往前冲。到了剑离咽喉寸许处,才猛往右移,忽然发觉自己竟追到了对方剑势最强虚的外围,心中大喜。  虚夜月“咦!”了一声,变招攻来。  她这一剑在“雪梅剑谱”里是有名堂的杀着,招名“暗度陈仓”,明是攻向对方喉咽,取的实是韩柏的左胁,那知韩柏竟像知道自己的剑法似的,轻易破解了。  韩柏得这珍贵的喘息良,如龙归大海,趁她变招时所出现的中断空隙,一声大笑,飞起一脚,往虚夜月的右臀侧踢去,招式虽不雅。却是在这形势下不能再好的怪招。  虚夜月无奈下以脚还脚,便挡他一记。  “蓬!”两脚相交,双方同时迫退。  韩柏才站定,忙运功震裂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笑道:“先占占虚小姐眼睛的便宜,跟着还陆续有来。”  虚夜月一声尖叫,掩着眼睛,咦道:“快穿回衣服,你这人为何如此没有规矩?”  韩柏道:“我打得一身臭汗,衣服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的,好了:我要脱裤子了。”  虚夜月再一声尖叫,放下手来,半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唉:你这种狂人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好吧:最多人家不杀你了,好好陪我打一场,无论胜败都放你走好了。”  韩柏喜道:“真的!”虚夜月见他头上蒙着黑巾.上身赤裸。怪模怪样,“噗哧”地掩嘴一笑道:“看你那怪样子!”她的娇态令韩柏大晕其浪,险境一过.色心又起,故作若无其事道:“在下俗务紧忙,现在赶着回去睡觉,那有空闲陪你玩见。除……”  就在他吐出“除”一字时,虚夜月同时道:“除非!”韩柏奇道:“你怎知我会说这两个字?”  虚夜月不屑地道:“你定是由别处来的人,所以不知道本姑娘在京城的地位,你们这些男人,谁见到我后不都是赖着不肯走,你故意说要离去,只是想多占点本姑娘的便宜吧。我还以为你特别一点,岂知也是同样货色。”  韩柏至此才真正领教到这以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身穿男装迷倒了京城所有青年的美女的厉害,头皮发麻。到了口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虚夜月剑回鞘内,淡然道:“脱裤子吧,我定要杀了你才可消去胸头那口气。”  韩柏愕然道:“你连我生得如何俊伟或丑陋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恨我。”  虚夜月起小蛮腰,娇哼道:“不是恨,而是憎.又或是厌,你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是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吗?听你口气的自负和风流自赏,便知你对自己很有点信心,你的眼睛亦很好看,很有内涵,可是我最讨厌就是贼兮兮的眼,你那对就是贼眼。所以人家一见就讨厌得想把你那对招子挖出来,看招!”右手食中两指曲伸疾电前,往他双目挖去。  范良极又传音说:“乖儿子,她奶奶的左脚。”  韩柏心叫妖女狡猾。闪电般斜退小半步,两手虚晃一招,底下无声无息踢出一脚。  这看似简单的一脚,心中实包含着无尽的玄机。  妙至毫巅的角度、时间和力道。  虚夜月挖目的两指旨在扰其眼目,分他之神,虽是虚招,却不得不用上七成功力,以免给韩柏识破。而底下侧踢的一脚,则用上了阴劲,免致带起风声,警醒了敌人,在这两个原因下,她这一脚只有二成力道。  韩柏斜退下,变成到了她的右前侧,不但避过了她的双曲指,而踢出的一脚,恰好中正她的脚侧处。  韩柏用的是阳劲,带着强大的震力。  武技之道,首在平衡的掌握,所谓马步不稳,有力难使。使到了一流高手,似乎能违反一般平衡的法则,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始终离不开平衡之势。  韩柏这一脚,恰好破去了虚夜月的平衡。  虚夜月惨哼一声,侧跃开去,攻势全消。  韩柏双手抱胸.躬身道:“承让:承让!”虚夜月刚退跌时。腰间缠鞭到了手内,扬起挥出。  瞬时间,韩柏眼前尽是鞭风鬼影,一时间竟看不清那条才是真的,蓦地一丝气劲袭往后心,原来虚夜月的鬼王鞭竟铙了个弯,由后方点至。  韩柏一声不哼。横移躲避。  背上火辣辣般刺痛,终给这美女在自己右肩胛处带出长长一道鞭痕。  鞭影消去。  虚夜月鞭回腰际,笑吟吟道:“我估你真的三头六臂,原来如此不挤。”  韩柏大失面子,悻悻然道:“你若把鞭给我使,保让亦可抽你一鞭,嘿:只是很轻的一鞭。”  虚夜月玉脸一寒道:“你即管对我无礼吧:横竖我要把你杀死,到地府内再让勾舌鬼整治你吧。”  在这夜色下的虚夜月,虽确确实实地站在那里,可是给予人翩若惊鸿,迷离恍惚的感觉,似若给一层薄霾所笼罩。  韩柏细思其故,拍腿道:“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总若罩上一层迷雾,好象时常憧憬着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才给我这种像雾像花,忽现忽丽的感觉。”  这几句话若异军突起,没头没脑的,可是虚夜月却闪过惊异之色,一呆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哼:你这人虽有点门道,可是本姑娘却不得不杀死你。”  纤手一扬,层层鞭圈在娇躯前幻起。  劲气敛而不放,鞭圈内隐闻劲气爆响之声,但鞭势外半丝劲风亦付厥如。  韩柏看得暗自心惊。  他身承赤尊信博通天下武器特性的变锐,自己又从少在武库里长大,眼力之高明,在江湖上屈指可数,特别诚货。  鬼王鞭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条鞭变成了虚夜月身体的延伸。  长达三丈的软鞭完全不受长度或柔软的特性所影响,不但灵活自如,力道上更是可轻可重。  等若一个人忽然长多了一条三丈的手出来,那是多么难应付,使人根本无法凭一般常理去测断鞭势的去向和可能发挥出来的杀伤力。  韩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申请暂停,人有三急,我要去方便一下。”  这次轮到虚夜月手足无惜,收起鞭影,大发娇嗔道:“你这人哪:怎可这么无赖的,人家还有很多绝招没使出来呢?今早人家求了爹半天,他才答应今晚让夜月出手对付来闯的小贼,岂知你这小贼如此不合作,恨死人了!”韩柏愈来愈领教到她那迷死男人,使铁石心肠也为溶化的少女风情,顿时哑无言。  虚夜月跺足道:“你再不打,我便整晚缠着你,教你不能睡觉,明天也不可以去办你的俗务贼业。”  韩柏拿她没法,颓然道:“打便打吧:不过你要放轻些力道,昨晚我因为想女人所以睡得不好,现在不大提得起精神,所以没有足够的气力。唉!真不公平,明知我因爱你而不肯伤害你,你却为了自私心肠硬要宰我。”  虚夜月呆了一呆后,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那娇痴的美姿,看得韩柏眼都傻了.其心之痒,食指之动,更是不用说了。  虚夜月笑毕仍双手掩着小嘴,好一会才放开欣然道:“你这人倒有趣,好吧:我不和你打了,不过以后本姑娘都不希望见到你。滚去方你的便吧!哼:名副其实的臭男人。”  转身婀娜而去。  韩柏今晚是第二次被美女向他表示此后不想见他。自尊心大受损害,拔身而起,越过虚夜月,挡在她前。  虚夜月大喜道:“肯打了吗?不准再提方便这两个脏字。”  至此韩柏才知道中了对方激将之法,恨得牙痒痒恶兮兮地道:“不要如此得意,终有一天我会弄得你心甘情愿嫁我,求我脱裤子给你看。”  虚夜月破天荒第一次耳聆这种不堪入耳的粗话,啐道:“你这人哩!”鬼鞭挥出。  韩柏正得意忘形间,前后左右都是鞭风鬼影。  韩柏暗忖若不露点真功夫,如何教她尊敬自己。  猛运魔功。  倏忽间他整个人高挺起来,形相威猛无信,赤裸的上身澎湃着爆炸性的力量。  虚夜月俏目一睁,轻叱一声,鞭尖拂往韩柏腰际。  韩柏哈哈一笑,撮指成掌,手平画出,刚书了个半圆时,括尖扫在鞭梢上。  “波”的一声,劲气爆响。  韩柏忽感不妙。  虚夜月甜甜笑道:“你中计了!”纤手一抖,迅快无伦转了三个圈。  长鞭绕上韩柏手臂,就若一条有生命的恶蛇。  最可怕处是鞭子生出吸力,水蛭般缠入韩柏肉内,似要吸啜他的鲜血。  韩柏想不到对方鞭法出神入化至此,惨哼声中,内劲透鞭而入,封着他整条手臂的穴道,同时把他带往天上,教他有力难施。  韩柏先是手臂失去知觉,忙运起魔功和无想十式,一正一反,一顺一逆,交替消解。  虚夜月出师再捷,芳心大喜。  若依虚若无的教导,她这时理应射出短刀,杀伤敌人,可是此刻只想摔对方一个四脚朝天,头着地当场出丑,便心满意足。  正要如法施为,岂知韩柏陀螺般在空中转动着,瞬那间脱离鞭子,还乘势抓着长鞭运力一扯。  虚夜月猝不及防下,给带得离地而起,朝韩柏迎去,心中惊怒交集,单手夺鞭,另一手伸出一指,往韩柏面门点去,指风凌厉,嗤嗤作响。  韩柏运功护着脸门,嗅着袭来的香气.魔性大发,竟张口往她纤长的指尖咬去。  如此无赖招数,虚夜月还是首次遇上。  若她继续点去,说不定可伤韩柏,但那人伤口必是在他的大口里,就算杀了他亦补偿不了过后那可怖的感觉。  这时变招亦来不及,惟有缩手。  韩柏乘机在她指尖吻了一下。  虚夜月浑身剧震.娇呼下落回地上。  韩柏占了便宜,怕她大发雌威,亦退跃远方。  长鞭拉个笔直。  两端紧握在这封男女手里。  虚夜月连续催发内力,仍夺不回长鞭,气得俏脸阵红阵白,挺茁的酥胸不住起伏,那种夺人魂魄的娇嫣神态.使人心神俱醉。  她猛地跺脚,气苦道:“你这大坏人.还不放手吗?”  她自幼得鬼王刻意栽,又有三位名师括点,武功之高,实不下于韩柏。  可是韩柏又岂是易与,诡变多端。当日连范良极和里赤媚,亦拿他没法。  虚夜月却另有她的一套。  韩柏被她如此哩骂,慌忙放开鞭梢。  虚夜月使了下手法,鞭子去而复回,抽在他臂上。  韩柏痛得呲牙咧嘴。  虚夜月争回一口气,娇笑道:“看在你亦算听话的份上打你一鞭算了。”欣然飘退。  韩柏痛在身上,甜在心头,向虚夜月消失的林深处传声过道:“终有一天你会嫁给我的!”虚夜月银钤般的声音随风吹回他耳内道:“我虚夜月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韩柏忿然道:“你瞧着吧!”正恨得牙痒痒,心酥酥时,范良极落到他旁。  韩柏颓然叹道:“这娇娇女真难恃候!”范良极搂着他肩头举步而行同意地道:“看来你即管露出凭它吃饭的俊脸亦不会讨好,因为你生了对贼眼。”  韩柏咕哝一声。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秦淮河处灯火点点,仍没有丝毫意兴阑珊之意。第九章 新阴刀客  浪翻云本以为对方纵是高明,但看到有高手保护,当会对怜秀秀知难而退。即管能掳走这美女,但多了一个人在身上,不是更难逃过别人的追捕。  若数京城谁最不受欢迎,薜明玉定会当选。  浪翻云倾耳细听,心中大奇。  竟没有一个人能挡他片刻,而且都是一招见胜负,使对方落败受伤,再无作战之力。  这样高明的武艺,恐连像莫意闲这类较次的黑榜高手亦有所不及,会是什么人呢?  浪翻云不理舱外船板上激烈的打斗和近乎接连响起的惨叫声,耳听着秦淮河水温柔地抚上船身的低诉,向怜秀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笑后柔声道:“小姐既预约归期,浪翻云亦不敢崖岸自高,三日内我定会再到船上找你。”  怜秀秀俏脸倏地转得苍白,颤声道:“明天秀秀便要进宫,预备皇上大讲时的那一台戏,你仍会到宫内找我吗?”  浪翻云失笑道:“放心吧!我若要找你,除非你到了天上的广寒宫,否则浪某总有法子。”  怜秀秀听他把自己比拟为仙子,欣喜垂头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仙子有什么好,你……你记紧来找秀秀。”  舱外打斗声倏止。  歧伯和花朵儿由外面退入舱内。  浪翻云早知两人守在门侧,所以并不担心两人安危,微笑向两人打个招呼,顺手取起只剩半瓶的清溪流泉淡然道:“这人是东瀛来的高手,刀法狠辣,远来总是客,让我代小姐招呼他,并顺道送客吧!”也不觉他如何动作,人已到了门处,刚踏出船头,一道刀气分中直劈他的额际,杀气凛烈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浪翻云看也不看,伸指一弹,正中刀锋。  “叮”一声震慑了远近四周在船上惊惶围观的骚客美妓。  那蒙脸人轻震一下,刀身再复扬起,本可变招再攻,但他“咦!”了一声后,退了开去,退时森寒如雪、薄若纸片的特长怪刀不住向浪翻云比画着,隐隐封死浪翻云的所有进路。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温和地道:“报上名来!”  蒙脸黑衣人漫体散发着惊人的杀气,普通人只要看一眼便会胆颤心寒。  浪翻云看到给他击落河里的人受的伤都非致命,知是此人刀下留情,点了点头,举手把半瓶酒喝个一滴不尽,随手掉在船板上。  “你是谁?”声音嘶哑,但语音却非常纯正,听不出外国的口音。  浪翻云斜着眼睨了他一记,仰天一阵长笑道:“本人就是浪翻云。”  四周船上岸的围观者一齐起哄,像发生了大骚乱那样子。  竟是天下第一剑手亲临此处!  那人叹道:“难怪!”  眼柙忽地转为庄严肃穆,两手略分先后地握在包扎着数重白布条的长刀柄间,把刀移至眉心处直竖,以刀正眼后,眼柙变得利如刀剑,刺往浪翻云,庞大的刀气风云般往浪翻云涌去。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呼吸之声,远近可闻,霎眼间晋至另一种境界中。  杀气严霜。  “锵!”  浪翻云终亮出了他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淡淡一笑道:“阁下可使浪某感到手痒,亦足以自豪了。”  那人冷喝道:“废话,让你见识一下‘新阴流的幻刀十二段法’你才会明白自己是满口狂言。”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情动于中而见诸外,何狂可言!看剑!”  龙吟声起。  浪翻云消失不见。  只馀下漫天光点。  那东瀛高手暴喝一声,长刀化作炫目的烈电,破入光点襄。  剑气刀光,忽地一起敛去。  聚在船岸的围观者,不论是否懂得武技,都给眼前那惊心动魄的壮观场面所震慑,呼吸亦忘记了。  秦淮河上寂然无声,除了河水缓流,秋风拂吹外,一切都静止下来。  方圆十丈范围内的所有灯光一起熄灭。  “当”的一声激响后,灯火复明。  东瀛高手高举长刀,作了个正上段的姿势,站在船缘处,两眼射出凌厉柙色。  浪翻云剑回鞘内,傲然卓立,眼中柙光电射。  一块黑市缓缓飘落两人间,看来是头罩那类东西。  众人这才赫然惊觉那东瀛高手失去了头罩,露出冷酷铁青色的脸容。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好刀法,浪翻云领教了。”  东瀛高手睑容不见一丝波动,冷然道:“我就是泉一郎,浪翻云莫要忘记了。”  倏地踏前一步,由正上段改为右下段,刀风带起的狂飙凝成钢铁般的凶狠气势和压力,重重向敌手紧逼过去。  泉一郎一声暴喝,人随刀进,双手再举刀过顶,踏前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缩至十步许的远近。  泉一郎刀势更盛,在身前画着奇怪轨迹。  他薄薄的唇片紧抿着,额上却隐现汗珠。  围观者都大惑不解,为何仍未再次接战,他却像如此吃力的样子呢?  长刀不住反映着船上岸上的灯火,闪闪生辉,使人目眩。  浪翻云依然一动不动,柙色静若止水,凝注着这新阴流的高手。  泉一郎的脸容更肃穆了,双脚开始踏着奇异的步法,发出似无节奏,但又依循着某一法规的足音,擂鼓般直敲进人心襄,教人心生寒意。  浪翻云却知道对方在找他的空隙和死角。  他踏出的步音正是死亡之音。  不是他死,就是敌亡。  再没有转寰的馀地。  泉一郎狂喝一声,整个人跃往高空,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厉芒,直劈浪翻云额际。  “当!”  不知何时,浪翻云已轻轻握着覆雨剑,似若飘忽无力地架了这必杀的一刀。  光点漫天洒起,扩缩无定。  灯火再敛。  光明重亮时,两人乃立在第二次交手前的原处,似若根本没有交过手。  泉一郎脸上泛起恭敬之色,淡淡道:“覆雨剑不愧中原第一剑,本人输得口服心服,快意之极。只恨我不能目睹水月大宗和你异日决战的情景。唉!”  一道血痕先在他额际现出来,缓缓延下往鼻梁,再落往人中和下颔处。  泉一郎两眼柙色转黯,吃力地道:“他乃本国第一兵法家,他……”  语音中断。  翻身倒跌,“噗咚”一声掉进江水襄,当场毕命。  浪翻云步到船缘,看往江水襄,轻叹一声,环扫四周噤若寒蝉的观者,才转身看着倚在门旁观战的怜秀秀苦笑道:“这次送客真彻底,直把他送上西天了。”  怜秀秀不理千万道落在她秀色可餐脸上的目光,送出一个甜蜜的笑容道:“人生百年,只若白驹过隙,可是秀秀却希望能有再送先生的机会。”  浪翻云哈哈一笑,腾空而起,忽消失在花舫上的虚空襄,然后才看到他雄伟的背影出现在下游远方的岸上,再消失无踪。  那距离至少有十丈之遥。  江湖高手如能越过五丈的距离,若和人比赛跳远,赌注是金钱的话,那他定可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豪。  众人至此才明白浪翻霎为何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魔师庞斑的对手。  事实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和震撼性。  *  京城玄武湖东一座古刹襄,一道灰影越墙而入,穿过大殿,进入后院的林园襄,正是刚才那和范良极交手的灰衣蒙脸人。  他脱掉头罩塞入袍袖襄,露出实端正的脸容。  他身材高矮肥瘦适中,可是总予人如松柏高耸挺拔的感觉。  他的光头烙上了戒疤,一对眼深远平静,闪着智能的光芒,却丝毫不令人有锋芒毕露的感觉。  看来像很年轻,但又若已活了很悠长的岁月。  这是因为他的脸肤嫩滑得如婴孩,偏是那柙情却使人感到有很深的涵养,饱历世情的经验。  他悠然来到园内一所小石屋门前,伸手拉起门环,轻叩了一下。  秦梦瑶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道:“禅主回来了,请进!”  身为天下两大圣地之一,念禅宗至高无上的领袖人物了尽禅主眼中现出怜爱之色,轻轻推门而进。  空广的石室襄除了两个坐垫外,再无一物。  秦梦瑶宝相庄严,盘膝坐在其中一个软垫上,眼中异采闭起,凝注着这可算半个师傅,修行之深不下于言静庵的玄门高人。  了尽禅主在她面前盘膝坐下,微微一笑道:“了尽见到韩柏了。”  顿了顿道:“我在莫愁湖待了一会,追着他们两人直到鬼王府,还故意惹起鬼王的注意,为他们作掩护。”  秦梦瑶淡淡道:“以禅主的无念禅功,要躲过韩柏的灵觉应是轻而易举,但却怎能避过范良极天下无双的法耳呢?”  了尽禅主哑然一笑道:“现在金陵高手云集,鹤唳风声,晚间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如过江之鲫,成为了尽的最佳掩护,否则怕亦难把这大盗瞒过。”  秦梦瑶撇过遣问题,道:“禅主对他的印象如何呢?”  了尽禅主露出慈爱之色,缓缓道:“这人真情真性,实是具有大智能的人,可是离庞斑仍有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了尽真搪心他治不好梦瑶的伤势。”  秦梦瑶超绝尘世的玉容泛起一抹歉然之色,轻轻道:“若梦瑶令禅主心存碍,真是罪过之极。”  了尽哑然失笑道:“若连关心自己的爱徒都不可以,做人还有何趣味可言?”  秦梦瑶眼中射出感激之色。  了尽微震道:“梦瑶不觉得自己充满了七情六欲吗?这种眼神了尽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但愿我真的充满情欲,那双修大法的难关就可迎刃而解,唉!梦瑶二十载清修岂是白练的,韩柏的魔力虽大,仍不足以使梦瑶甘心降服。”  了尽默然下来。  秦梦瑶回复恬然,悠然道:“禅主是否不同意梦瑶的选择。”  了尽禅主抬头望往室顶,眼中露出思索回忆的柙色,好一会才淡淡道:“当年你携令师手谕来禅宗见我,书中的内容,了尽一直未有向你透露,到了这刻,却很想说给你知晓,梦瑶当会明白本主现在的心情。”  秦梦瑶秀目采芒闪现,催促道:“既是恩师的说话,禅主快告诉梦瑶吧!”  了尽禅主脸容有若不含丝毫人世情绪的岩石雕刻,吐出一口气后道:“静庵在信中指出,梦瑶的智能剑术均超越了历代祖师,达到独步两大圣地的位置,所以我们只能从旁引导,绝不能对你强加己见,因为你的想法将不会是我们所能了解的。”眼中精芒一闪,平静地瞧着秦梦瑶,一字一字道:“所以了尽任梦瑶翻阅宗内所藏经典,只有当你来和了尽讨论时,才竭尽所能加以引导,主要还是任你自由发挥,终能培养出能与庞斑撷抗的绝世女剑客。贫僧对静庵的胸襟眼光,只可用‘折服’这两个字来形容。”  秦梦瑶眼襄闪起泪花,垂下头去,好半晌才幽幽道:“多谢禅主!”  了尽禅主叹道:“现在共有两个人能使梦瑶动情,头一位当然是静庵师姊,另一个是韩柏,希望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否则梦瑶将陷身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不能进窥大道。”  秦梦瑶芳心一颤,掠过方夜羽的脸容,叹了一口气。  了尽禅主点头道:“我想说的话就此几句,梦瑶安心在此静养,了尽会亲为梦瑶护法,若我所料不差,里赤媚和楞严将会不择手段杀死梦瑶,以免夜长梦多。一方面可打击白道武林,另一方面可绝方夜羽对梦瑶痴念,在拦江之战前,江湖势将有一番风雨,天下苍生的安危,就系于这段日子襄。”  秦梦璃道:“有没有红日法王的消息?”  了尽摇了摇头,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这老家伙柙出鬼没,原因在他修的乃是藏密的‘不死法印’,一击不中,远千里,即管高明如庞斑或浪翻云,耍杀死他亦殊不容易。”  秦梦瑶道:“所以真正破法之道,就是要把他杀死,这是何苦来由。”  了尽禅主皱眉道:“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这老家伙,而是正赶往京师的里赤媚和方夜羽,这两人一到,韩柏和范良极便会陷身险境。”顿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已大功告成。这是秘传域外数千年的奇功,利用速度突破了体能的限制,以前从来没有人练得成功,想不到里赤媚败出中原后,反修成这可怕的秘法,。贫憎亦不敢言必胜。”  秦梦瑶恬然道:“鬼王乃里赤媚数十年的宿敌,禅主认为两人胜败的比数是多少。”  了尽禅主闭目养神,道:“难说得很。鬼王虚若无一向深藏不露,莫测高深,观其今晚不亲来追赶贫僧,可知他眼力高明至不为外象所蔽,直指本心的道境。”  秦梦瑶点头道:“自百年前傅鹰等七大高手勇闯雁宫以来,江湖从未像此刻般充满了风浪和杀机了。”  了尽睁眼道:“雁宫现变成了传说中的神话,至于其确实位置,现在连蒙人自己都不能确定,这真是天下奇事,可见此宫必能转移位置,否则不会到今天仍找它不到。很多人认为只要拥有鹰刀,便能进入宫内,但老衲却认为其中另有玄妙处,非是如此直接简单。”  秦梦瑶轻问道:“鹰缘活佛他怎么说?”  了尽道:“活佛从没有提及鹰刀,避入宫后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贫僧更是不敢打扰他的静修。”  秦梦瑶闭上秀目,不再说话。  了尽微微一笑道:“八派联盟三日后便要举行元老会议,他们已正式通知我们派代表参加,而最佳的代表莫如梦瑶,若你能亲自走一趟,事情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局面。”  秦梦瑶张开明媚的美眸,奇峰突起般问道:“师姐她好吗?”  了尽静若止水般微笑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两人对换一眼,同时闭起双目,进入禅定的境界。第十章 水月大宗  “砰!”  朱元璋宽厚的手掌猛拍在御书房的桌上,眼中精芒闪现,望向伏跪桌前的东厂大头头楞严身上,喝道:“楞卿家漏夜来见朕,就是因为浪翻云终于来了。”  楞严额头点地,恭谨地道:“微臣本想待到明天早朝才来进禀,但怕皇上责怪,故冒死来圣驾,皇上见谅。”  朱元璋冷冷道:“站起来!”  楞严立了起来,仍垂着头,避免和朱元璋对望,心中奇怪,往日和朱元璋说话,都是跪着来说,为何今天他会一反常态呢?  朱元璋背后肃立着两名太监,凝立如山,气势迫人,脸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全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朱元璋淡淡道:“要多少人和什么人,方可以杀死浪翻云,教他逃亦逃不了。”  楞严神色不动道:“若能有老公公和鬼王同时出手,配合微臣和手下的高手,或能办到。”  朱元璋怒喝道:“只是‘或能’,浪翻云真的如此厉害吗?”  楞严道:“这是微臣真正的想法,不敢胡诌欺骗皇上,浪翻云已到了由剑入道的境界,若蓄意逃走,天下恐怕无人可把他拦住。”  朱元璋微笑道:“那即是说,假若能制造出浪翻云不能退出的形势,我们‘或可’把他杀死吗?”  楞严答道:“正是如此,圣上明察。”顿了一顿又道:“微臣早有定计,只怕鬼王不肯出手相助。”  朱元璋哈哈一笑,龙颜转寒,喝道:“这话休要提起,若无兄英雄盖世,岂会与人联手对付浪翻云,再也休提,这是对他的侮辱。”  楞严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朱元璋柙色不动淡然道:“为何卿家对鬼王不出手似感失望呢?”  楞严素知朱元璋的厉害,知道一个应付不好,便是人头落地的局面,他有陈贵妃保着,或者好一点,卑声道:“微臣终是武林之人,不能见到高手的较量,故感失望。”  朱元璋嘴角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平静地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算鬼王不找浪翻云,可是冲着他和怒蛟帮上任帮主的旧怨,两人间的事亦不会轻易解决,否则何需把浪翻云引到京城来。”  楞严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似是闲话家常地改变话题,挨在椅背悠然道:“现在江湖上谣言遍起,其中一则说卿家乃庞斑首徙,要倾覆我大明,教人失笑。”  楞严骇然跪下,连连叩头道:“皇上明察,这乃怒蛟帮放散的谣言,针对微臣,皇上明察。”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丝柙秘笑意,淡淡道:“卿家且退。”竟没有再说他自己是否相信这谣言。  楞严暗凛朱元璋驾驭群臣的手法,务要人战战兢兢,生活在惶恐襄,咬牙叩了头后,退出房外。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道:“找叶素冬来!”  门外有人应道:“遵旨!”  叶素冬似是一直守候在外,不一会跪倒朱元璋桌前。  朱元璋没头没脑问道:“水月大宗是什么人?”  叶素冬迅速答道:“此人乃东瀛着名的兵法大家,一把水月刀败尽东瀛高手,乃幕府将军的第一教席。”  朱元璋满意道:“你在东瀛的工作做得相当好,明早朕会差人送你一名外族进贡的柔骨美女,包你爱不惜手。”  叶素冬大喜,连连叩头道:“谢主隆恩!”  “砰!”  朱元璋又拍桌怒道:“倭鬼觊觎之心,始终不息,现在见蒙人蠢蠢欲动,便派人来浑水摸鱼,朕将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叶素冬俯伏地上,动也不敢稍动。  即管他乃白道有数高手,若开罪了朱元璋,不但功名富贵尽付东流,还要株连九族,祸及西宁派,所以在朱元璋龙脚前,真是呼吸也要放轻一点。  朱元璋忽地叹道:“好一个浪翻云,朕愈来愈想和他把杯对饮,畅谈心事。是了!明天叶卿家是否亲迎怜秀秀入宫,预备登台之事。”  叶素冬恭敬道:“微臣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秀秀小姐宾至如归。”  朱元璋眼中掠过复杂柙色,语气却出奇平静道:“朕想在贺寿戏前和她单独一见,卿家给朕安排一下。”  叶素冬领命叩头。  朱元璋凝坐不动,陷进既痛苦又甜蜜的回忆襄去。  叶素冬大感奇怪,朱元璋的时间珍贵无比,为何竟浪费在沉默襄?他还是首次遇上这情况。  朱元璋忽道:“朴文正那边有什么举动?”  叶素冬道:“朴文正和侍卫长朴清两人入黑后便不知所踪,他们身手非常干净,微臣的手下连他们的衫尾亦跟不到。”  朱元璋失笑道:“好小子!朕喜欢这孩子,叶卿家好好照顾他吧。”  叶素冬狐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冷喝道:“好好照顾就好好照顾,朕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叶素冬慌忙请罪。  朱元璋淡然道:“叶卿家你言有未尽,即管放胆说出来,若有隐瞒,朕绝不轻恕。”  叶素冬差点要吓出一身冷汗,先叩三个头,才禀上道:“皇上明鉴,微臣对此二人心存怀疑。”  朱元璋神色不变,平静地道:“卿家是否觉得他们不像高句丽来的使节?”  叶素冬道:“正是如此!”  朱元璋双目厉芒一闪,道:“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叶素冬惶恐道:“那纯是微臣的感觉,皇上明鉴。”  朱元璋闷哼一声道:“楞卿家曾对他作过一个详细的调查,发觉这两人的身分没有可供怀疑之处,何况陈令方谢廷石两人岂敢骗我。哼!叶卿家和鬼王关系较好一点,可否安排两人碰一碰头,若无兄精通鬼神相人之道,没有人能欺骗他的眼睛。”  心头不由泛起韩柏那真诚热情的脸容,暗忖此子若敢欺骗我,自己惟有撇开对他的欢喜,以最残忍的手段把他杀死。保持天下的唯一妙方,就是他朱元璋必须遵守自己订下来的法则,亲情友情爱情全要抛在一旁。  叶素冬叩头领命,暗忖鬼王只会卖你的账,我叶素冬在他心中那有什么地位?他老人家成名时,他仍只是跟在师傅背后斟茶递水的小徙儿。却不敢出言说办不到。  朱元璋又吩咐道:“此事牵连到燕王,关系重大,故必须不动声色,待至适当时机,才可采取果断行动。切记!”  叶素冬心中一凛,体会到朱元璋背后含意。  朱棣若与此事有关,那就代表他想弑父造反了。  一滴冷汗终于由额角渗了出来。  朱元璋象征着天下最大权势的两只手在桌面紧握成拳,然后缓缓舒展开来,语气转为温和,道:“夜了!早点回去睡吧!记紧找人保护怜秀秀,若她损去一条秀发,你和楞严两人立即提头来见我。”最后一句,语气转厉。  叶素冬答道:“皇上放心,无想僧已来到京城,刚才微臣早请得他和敝派沙天放,一起为皇上护花,即管水月大宗和薜明玉亲来,亦不会让秀秀小姐有一条秀发断折。”  朱元璋叹道:“叶卿家确是朕手下第一智勇兼备的猛将,又难得这么懂体会朕的心意。唉!若蓝玉学得你三分,和朕的关系就不会弄至今日这田地。”  蓝玉乃朱元璋的封疆大将,战功盖世,手下高手如云,他自己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朝中数武功,鬼王后便轮到他,然后是燕王棣,楞严和他叶素冬,连朱元璋亦要忌这大将三分。  叶素冬不敢插嘴。  服侍了这么多年,他那还不知朱元璋的脾性吗?  赞你时最好表现得惶恐一点,否则他又会认为你恃宠生骄了。  朱元璋沉吟片晌,始记得自己和叶素冬亦好应回床睡觉,点头道:“叶卿家看看怎样吧!和司礼安排一下那个时间见怜秀秀最适合,也看看何时可和八派最有影响力的人坐下来共进晚膳,加深认识和了解。”接着哑然失笑道:“告诉他们我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朱元璋,不须守任何君臣之礼。”  叶素冬暗忖信你才是白痴,若我真教八派的人当你不是皇帝,我的小头颅和身体定要互说有缘再会了。  表面却扮作感激流涕地领命。  三跪九叩后。  叶素冬退出御书房后,心想今次又平安度过了,下次会否仍是如此走运呢?  朱元璋感到一阵疲倦,伸手撑着额角,喃喃自语道:“若我仍是以前那个朱元璋,会是多么美妙的一回事呢?”  *  戚长征和风行烈、赵翼分手后,朝洞庭湖的方向奔去。  一生人襄,他从未试过心情坏至如此。  即使当年败在赤尊信手下,心情亦不至像这刻般坏透。  身为帮会人物,每天早上起床时,都感谢自己尚能生存。  黑道的斗争是永不会平息的。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青楼襄拥美狂欢,又或在酒楼襄大碗酒大块肉,都会有杀手忽然加以狙击。  他早惯了刀头舐血,手握长刀和美女亲热的生涯。  可是他从未遇过甄夫人这样厉害的人物。  她每一步行动都是深思熟虑,一针见血,教人无从捉摸应付。  首次出手,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毁了丹清派和湘水帮,还使封寒饮恨长街。  况且她的武功比之鹰飞亦只高不低,有这样的人帮助方夜羽,将来就算能把她除去,恐亦非要付出重大代价不可。  她如何能忽然无声无息地隐形起来呢?  “呀!”  脑中灵光一闪,戚长征猛然止步。  这时他正好在一个小山岗上,右方隐隐传来犬吠之声,左方五里许处有条呈白色的长带子,正是流进洞庭的大河湘水。  只有利用水道,才有可能把如此众多的人马瞬眼间运走。  当然还需要个庞大的船队和军方的掩护。  地方官府内不乏帮派人物和与帮派有深厚渊源的人,消息必定难以保密。  只有来自外地,纪律严密的正规军队,方可完全避过江湖的耳目。  至此戚长征已肯定是黄河帮载走了甄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胡节的水师负责为他们作掩饰。  想到这襄,禁不住心急如焚,发力往湘水的方向掠去。  不问可知,怒蛟帮的大军正倾巢而出,而甄夫人,黄河帮和胡节实力雄厚的水师,则准备对之迎头痛击。  他不知加上自已能起么作用,可是就算要死,他亦希望能和他们死在一块儿。  不片晌他已抵达湘水的东岸,沿河疾走。  湘水滚滚长流,渔舟都泊在岸旁,江上不见半片帆影。  戚长征有股仰天悲啸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走迟了一步,无力阻止厄运的发生。第十一章 洞庭战云  风吼涛涌,破浪如飞。  怒蛟帮在主舰“怒蛟”“水蛟”“飞蛟”的带头下,近百艘、横过洞庭,朝怒蛟岛扬帆而去。  怒蛟帮这三艘巨舰,在江湖上非常有名,属楼船级的巨舰。  为了应付不同的战争需求,船舰因着形势大小装备而分门别类,各有其特别用途。  最大的便是楼船。  楼船的主产地是福建和广东,故又名福船和广船。  这种船高大如城楼,可容数百人,底尖船面阔,兼且首昂尾耸,吃水深,利于涉洋破浪。  甲板上有三重楼,舷傍皆设护板,坚立如垣。船内共有四层,最下层堆满木石,压实底仓,令船体稳重,减少在风浪襄的颠簸。  若遇顺风顺水、只要全速进压,遇上较小的船只时,有若车碾螳螂,斗船力而不用斗人力。  这种船船体大,火力强,对敌人又能生出威慑的作用。  却敝于转动不灵活,很难操纵自如,故必须配合其它式样的舰艇,始可发挥威力。  怒蛟帮这三艘大船乃一代水战大师怒蛟帮前帮主上官飞制造,经过了改善,比之最大型的楼船小了一号,甲板上只有两层楼。  船身两旁设“掣棹孔”,供船桨伸出,划桨者全藏在船身襄。  船尾两侧不设“掣棹孔”,改为安装了四个巨轮,由尾舱的人踩脚踏动,以轮激水,其行如飞。  船上的桅帆增至五张,配合以怒蛟帮妙绝天下的操舟技术,故能纵横江湖,连实力雄厚的水师亦莫奈他何。  除这三艘主舰外,较次一级的是二十五艘“斗舰级”大船,主要用作冲锋破敌,船身比三艘长达三十丈的主舰短上十丈,照样在两边船舷建护墙,因船身较矮,掣棹孔就开在护墙底,可伸桨操舟。  因其欠缺楼船“居高临下”之势,护墙还开设“弩窗”和“弓孔”,便于以远程武器攻击敌人。  其它八十艘又再小一点的战船,以“走舸”、“海鳅”和“游艇”为主。  它们基本上只是较小的“斗舰”、轻便灵活,其中海鳅之得名,是因左右舷均置浮板,形如双翅,增大浮力和利于平衡,即管在大风浪襄,亦无倾侧之虞。  这时怒蛟帮的舰上一片忙碌。  上官鹰卓立怒蛟号甲板上第二层的望垂处,观察着在星夜中船队前进的情势。  百多艘没有灯火的大小战船,无声无色地在湖面推进。  左翼是以飞蛟为主的三十艘战船,由梁秋末指挥;右翼是水蛟为主的战船,由经验丰富的老将庞过之负责。  怒蛟号和三十多艘较大型的战船,则居中策应。  这十年来,还是首次倾巢出击,心情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上官鹰的心柙回到上船时与新婚妻子的依依话别,心头一软,暗叫道:“放心吧!我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这时凌战天和翟雨时分别来到两旁。  翟雨时吁了一口气,抹掉额角的汗水道:“报告帮主,一切预备妥当。”  凌战天补充道:“护板和船身均重新包上生牛皮,又涂了‘防火药’,足可应付敌人的火箭和火弹。”  上官鹰点头称许。  要知水战不外拦截、撞击、火烧三种战术,而其中火烧一项,最是厉害,焚敌莫如火,往往可藉此决定胜负。  战船无论装上防护的铁板,又或像怒蛟战船般在船头装尖铁,仍是以木质为主,且须以桐油浸涂,以延长在水中使用的时间,却颇易着火。兼之船上的篷、索、帆、板等物,无一不是亦易燃烧,所以当年陈友谅虽舳舻连接,旌旗蔽江,仍不住朱元璋在上官飞之助下的火攻,致全军覆没,奠定了朱元璋的帝业。  所以水战之道,首要在防火。  自宋代开始,水师战船多以泥浆和药物,涂在船身楼墙上,以作防火,可是泥涂不易持久,故又有各式各样的防火药,又称“蓬索药”。  凌战天正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以明矾、蜂脂等物熬渍为浆,再把船上各物浸透其中,就算被火球火箭射上,亦不会着火。现在再里以不易燃的生牛皮,加涂防火药,自是更策万全了。  上官鹰目光落到船舷架设的火炮处,冷静地道:“形势如何?”  战争之要,在于情报。  怒蛟帮传讯的千里灵,能飞翔于船与船间,虽在船上,仍可接收陆上和海上的讯息,故能对形势了若指掌。  翟雨时道:“果如我们所料,胡节的水师不敢冒失去怒蛟岛之险,调集战船,在岛东布防。但看其形势,只要我们改变方向,驶上湘水,他们可随时跟着我的的尾巴追来,断我们回归洞庭之路。”  上官鹰道:“湘水那方形势怎样了?”  翟雨时脸上露出阴暗之色,沉声道:“驻守湘水口是胡节的副手马步坚,手上有二百多艘战船,本不足惧,可是我刚接到飞报,有五十多艘以‘蒙冲斗舰’为主的战船,趁黑沿湘水顺流下洞庭,看来应是黄河帮的船队。”  凌战天冷哼道:“定是甄夫人和黄河帮的联合舰队,想不到胡节真的和蒙人联手来对付我们,若不是朱元璋首肯,那就真的显示胡节已与楞严谈妥,密谋造反。”  上官鹰色变道:“若我们照原定计划赶上湘水去,岂非给人顺江而下迎头痛击?”  凌翟两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水战襄,水流和风势的顺逆这两项均有决定性的作用。  当年战国时代,吴楚之争中,吴国从未打过一场胜利的水仗,道理便是楚人居江上游,所以吴国每战必败。  其次是风向,无论射箭、船速、火攻,当然亦是顺风者占天时之利。  孔明借东风,就是为了这缘故。  翟雨时道:“这就是我担心会被胡节断我们后路的原因。假若我们攻打胡节,不要说他们拥有实力远千艘的大小战船,以他们这些日子来的养精蓄锐,攻防措施必做得非常充足,要守着一个小小的怒蛟岛,当是绰有裕馀……”  凌战夭打断他道:“大哥和我在老帮主领导下,转战江湖,那次不是以少胜多,战争总是有风险的了。”  翟雨时凛然道:“多谢二叔教训。”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人能做得比雨时更好的了,只是在这进退两难的形势下,切忌犹豫不决。定下目标,明知是错亦要反错为正,才不会失了军心士气。”顿了顿后,猛喝道:“帮主下令吧!”  上官鹰双眉一扬,高声传令下去道:“全力攻打怒蛟岛以振我怒蛟之名。”  船上帮众轰然应诺。  战鼓敲响。  “咚!咚!咚!”的壮严鼓声下,船队改变航道,朝心爱的帮土驶去。  *  风行烈在旷野中全速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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