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福幅安!”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里,心内一阵不自然。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小姐淡然道:“师尊!” 韩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师父。 一把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沉声音道:“你们退出林外等我。” 韩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对这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惧畏怯。 步声响起,众人退个一干二净。 韩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响,却丝毫没有那主人的声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样,但韩柏知道他仍在那。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风行烈?”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 他知对方是谁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只不知冰云又和风行烈有何关系?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三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三角恋情。现在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刹那间把握了地上两人的微妙关系。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范,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被唤作冰云的女子一声不响,韩柏心想,这岂非来个默认,如此庞斑岂肯放过她? 那知这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师庞斑,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软声音,轻叹道:“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的爱情,又那能叫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满天,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又算那码子事!”顿了一顿,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语音低沉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加上他的吐词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纵使韩柏和他站在对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庞斑有点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韩柏暗赞此女心细如发,竟能从庞斑的微妙反应里,推想到这点上,不过他却是知道风行烈尚残喘在人间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能着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庞斑声音转冷道:“放心吧!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到。”语气里透出铁般的自信。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上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韩柏一直全神贯注,窃听两人的对话,反而忘记了自身的情状,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处,虚虚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逐渐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说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虽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觉气闷。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韩柏心中一震,对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以换取这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庞斑沉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一阵沉默后,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于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闲和谈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智能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庞斑见冰云毫无反应,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严正在前路等待与我会合,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赶来,应还可共赏日出前的满月。” 两人缓缓离去。 韩柏不敢浪费时间,将精神集中到体内开始澎湃的真气,致虚极,守静笃,不一会早先散乱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归丹田下的气海,积聚成形时,再激流般由后脊的督脉直冲而上,“轰!”一声破开脑后的玉枕关,气流由热转凉,由泥丸宫直落前面的任脉,如是者转了不知多少转,真气重归丹田。 直至这刻,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蓬!” 韩柏破士而出。 明月当空。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上官鹰的焦虑。 目下形势已至劣无可劣的情况。 上官鹰等虽是年轻有为,上官鹰的“沈稳”,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刚勇”,都是这年纪的后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质,足当大任,只苦对手却是位居黑榜的“逍遥门主”莫意闲和“十恶庄主”谈应手,不要说取胜,连逃走的机会亦等于零。 问题在他是否能于莫、谈等人找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尽管他能及时赶到,亦必因不断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损耗过巨,对付不了这两名同列黑榜高手的联击。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要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后,这世界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的机会。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后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回头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风帆顺流而至,尖窄的船身冲碎了点点交融的水与月,风帆胀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圣洁。 浪翻云为人不枸小节,行事因时制宜,毫不客气,连开言问好亦省下,全力一跃,天马行空地从一块大石借力跃起,夜鹰般在猎猎的衣袂拂动声中横过江水的上空,气定神闲地跃落在小风帆船首处。 长约二丈的小风帆船身全无倾侧,这不单是因浪翻云用力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船体坚实,有良好的平衡力和浮力。 浪翻云微笑道:“双修夫人你好!” 正跪在船尾的丽人轻纱蒙脸,婀娜动人,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像带着很大的畏羞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悦耳的声音柔柔地道:“月夜客来茶当酒,妾身刚才摘了一些路边的野茶叶,正烹水煮茶,还望浪大侠赏脸品尝,不吝赐教,此去龙渡江头,还有半个时辰,喝茶谈心,岂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刻时的好享受。”她语虽含羞,但说话内容的直接和大胆,却教人咋舌,充分显示出这成熟和阅世已深的美女别具一格的风情。 浪翻云气度雍容地坐了下来,挨在船头,一对若闭若开的眼凝视着双修夫人,淡淡道:“本人一生以酒当茶,却从未有过以茶当酒,何妨今夜一试。” 双修夫人闻言,喜孜孜地抬起垂下的俏脸,恰好与浪翻云的眼神短兵相接,呆了一呆,不能控制地俏脸通红,直红出轻纱外,连浪翻云也看到她粉红的小耳。 她藉着转身煮茶的动作,避过了这使她无限腼腆的一刻,如此娇态在这成熟美女身上出现,分外扣人心弦。 风帆顺江而去。 浪翻云长身而起,代替了双修夫人的舵手职务,操纵着船向,江风迎面吹来。 波光万道。 不久,双修夫人捧着一个茶盘,盛着一小杯茶,来到浪翻云前,微微一福,献上香气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 浪翻云一把接过,将茶送到鼻端,闷哼道:“这酒真香!”一扬手,将茶拨进张开的口内。 双修夫人见他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有种天真顽皮的味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女儿般惹人怜爱。 浪翻云古井不波的情心不由一动,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温馨感觉,像一些古远得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里的遥久事物,回心湖。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来。 他记起了初遇惜惜的刹那,那种惊艳的震,到这刻亦没有停下来。 若没有那一刻,生命再也不是如现在般美好,生前的惜惜,美在身旁,死后的惜惜,美在梦中。 浪翻云仰望天上的明月,哈哈一笑道:“我醉了!” 双修夫人听出他语气中的荒凉凄壮,忽地低头举手,就要解开脸纱。 当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环,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纱,我早看到你的绝世容颜,试问一块纱布又怎能隔断我的目光,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不言可知,双修夫人就是那貌似惜惜的绝世美女。 刚才双修夫人在近距离向浪翻云仰起俏脸,被浪翻云偷了点月色,加上穿透性的锐目,看破了轻纱内的玄虚。 双修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纤手轻拉,脱去脸纱。 一张清丽哀怨的脸庞,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许远处,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又再活了过来。 就若复活了的惜惜。 浪翻云心中叹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连神情气质也那么肖似。 双修夫人抬起俏面,勇敢地和他对视着道:“浪大侠或会怪妾身唐突,可是你又怎明白我送你一程后,便会回山潜隐,此后再无相见之期,所以我要趁这时刻,来和你话别。”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缘分,所以既便大胆示爱,亦不怕浪翻云误会她放荡,勾引男人。 这种没有结果的爱,别具震撼人心的孤凄美。 浪翻云一动不动,眼光转注船首。 龙渡江头,已然在望。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战场,生死难卜。 她却要避世隐居,对他不闻不问。 生命是否只是一个恶作剧。 双修夫人踏前一步,娇体几乎贴上浪翻云,才停了下来,轻轻道:“浪郎!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有此烹茶侍君的一刻,上天已无负于我。”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勇敢洒脱,一呆后长笑而起,往江边跳去。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回来道:“公主珍重。” 双修夫人别过脸,看着浪翻云消失的身影,低头道:“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假设她不是双修公主,和浪翻云怎会只是‘送一程’的缘分。 这有如江潮般涌入心湖的突发爱情,不需任何原因,任何先兆,忽然间坟满了她的天地风帆放江而去。 转瞬间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远里。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三人在十二名怒蛟帮好手掩护下,越过一道狭隘山径,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山环峙的高地里,一潭湖水宁静安详地躺在前方,湖边的荒地上,堆着东一堆西一堆的房子馀骸,告诉着来者这湖边的奇妙天地间,曾有人在这生活过。 翟雨时忽生感叹,道:“我有点后悔选择这地方来作战场,鲜血与喊杀会污染和打破了她的安详和骄傲。” 上官鹰奇道:“雨时你一向冷静实际,想不到也有这么感情流露的时候。”其实他内心想到的却是,是否人在自知必死前的一刻,都爱做些一向禁止自己去做的事。 他一点也不看好这根本没有取胜机会的一战。 戚长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观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对我来说,只要曾经拥有某些珍贵重物一丁点时间,便管他妈的是否能永远保有,这湖既已享受过她的安详骄傲,被破坏也是活该。” 翟雨时笑骂道:“好一个‘活该’。” 上官鹰一声长叹。 两人愕然望向他,这年轻的怒蛟帮帮主,一向以沉稳大度着称,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叹呢? 上官鹰道:“直到这刻我才心服口服,为何长征的武功在过去这两年,能大大超前我们。因为说才智,他不及雨时;说刻苦励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却在他不肯依从一般成规,故而自由活泼,练武时每能别出蹊径,非若我两人之古板。” 三人言笑晏晏,似乎一点也不把敌人放在眼,一点不把即将到来的一战,当作一回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此正代表了这批还有大好青春等着去品尝的年轻高手,豁了出来,胜败已无关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放手一拚,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否则他们将死不瞑目,很多好兄弟已牺牲了! 十二名也是幼时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们悲壮的豪情,战志高昂。 谈笑里,众人从往下落去的崎岖山路抵达湖边的草地上。 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凄迷妖艳,使这群闯入者也心神被摄,停止了对话。 翟雨时低喝道:“行动!” 十二名好手,立时分别奔往高处,掏出烟花讯路火箭,轮流发故,这些烟花被防水布包得密不透风,尽管泅江逃命时,也没能将它们浸湿,而致不能使用。 一朵朵血红的烟花,依循着某一默契里的节奏,升往天上。 翟雨时要它们轮着射上天,是希望延长这些仅余烟花在天上的时间,增强己方援兵看到的机会。 若他估计不错,凌战天的大军应在途中。 这怒蛟帮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精明厉害,岂是易与,其武功亦足以与黑榜上的高手一争短长,只是一向被浪翻云掩盖了光芒罢了。 当年帮争时,翟雨时便处处落在凌战天下风,而在对浪翻云的评估上,他更落后了几条长街,当然输的是经验,但亦只有经验,才能培养出眼光。 一声奇异尖锐长啸从后方传来。 那是典型的逍遥门攻击的前奏。 戚长征长笑道:“来吧来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学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这宁静的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马队在前路急赶。 车轮撞上石块的咿嗦声,夹杂着起落纷乱的蹄声,在月夜里造成沉闷的节奏,破坏了应有的宁静。 韩柏一声大喝,他知道庞斑不在车队,故而毫无顾忌,这亦是赤尊信一生习惯了的行事方式。 马队后的十多名庞斑的亲卫,反应也令人赞叹惊异。 不但队形没有丝毫紊乱,连停马回首的动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对眼冷冷看着接近的韩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其中两人扳弓搭箭,瞄准来犯者。 祈老大回头见是韩柏,先是一呆,继是大惊失色,此乞丐怎还未死?呼道:“邢老三,这小乞丐交给你了,我护小姐上路。”策马和半数手下护车先去。 邢老三性格凶暴,也不细想对方怎能从坟墓复活过来。闻言狞笑道:“射他双足。” “咻!咻!” 两支箭往韩柏双腿电射而去。 这两枝箭似乎是笔直往韩柏射去,但落在他眼,却清楚地看到两箭都是移滑了一个细微的弧度,由略呈弯曲的路线向他射至。 他心中泛起一个奇异的感觉,就是他清楚地知道长箭抵达的时间,和现在的动作延续下,被利箭射中的地方,和两支箭微小的先后差异。 换言之他完全地把握了箭矢的角度和速度。 当长箭越过了射程的中间点。 邢老三得意狂笑起来。 他判断出韩柏就算要避也迟了。 箭至。 韩柏双腿鬼幻般摇了两下。 长箭分由左右贴腿而过。 邢老三张大了口,目瞪口呆。 其它大汉亦色变。 此人是个可怕之极的高手。 韩柏在敌人高举的兵刃下,身子前扑,当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时,两脚微曲再撑,几乎是贴着地面飞窜入马脚的阵势里。 健马自然惊起跳蹄。 邢老三怒喝道:“臭小子!”离马而起,凌空朝着刚仰起身形的韩柏脸庞一刀劈下。 刀未至,锋寒已至。 韩柏这时才省起自己虽得赤尊信‘真传’,但在现实里却从未学过一招半式,最多也是当韩家兄妹练武时做个旁观者。 劲风同时从后掠至,显示最少有两个人徙后施袭。 这批人能作庞斑的亲卫,岂会是易与之辈。 韩柏的惊慌一掠而没,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静,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过钢铁般的神经,审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势。 首先他判断出最先到达的,是右后方攻来的铁矛,然后才是邢老三劈面的一刀,和左后方抽击左胁下的铁链。 他不用回头,已有如目睹般凭风声和感觉,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韩柏只觉胸襟开阔,涌起万丈豪情,长笑声中,往左急闪,胁下一开一紧,已将长矛挟个正着。 左边的铁练亦随而扫空。 邢老三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变招,改劈为抹,抹向他咽喉处。 韩柏再退,硬生生弓背将持矛者撞得倒飞后跌,铁矛来到手中,刚好硬挑在邢老三的刀锋上。 “当!” 邢老三被震落地上,连退四、五步,脸色转白。 长矛一落在韩柏手上,直觉地他已知道了长矛的优点和弱点,那便若将一只从未沾水的小狗掉进河里,它自然而然便懂得游泳。 要知赤尊信以擅用各类形不同兵器着称武林,这种天分,亦藉魔种转嫁到韩柏身上,确是妙不可言。 四周刀矛闪闪。 敌人全力围攻。 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忽又分成满地矛影,由下盘攻往敌人。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惨叫声中,敌人纷退,有两人更当场受伤。 韩柏在矛影护翼下,冲天而起,闯过包围网,往远方的车队赶去。 邢老三等被抛在后方。 韩柏身法何等迅速,几个起落,来至马车后十多丈处。 祈老大脸色一变,心想此人从未听人提起,为何如此厉害,连邢老三等也阻不了他片刻时间,急喝道:“护着小姐!” 车队终于停下。 韩柏长矛已至。 祈老大身为众卫之首,武功眼力均比邢老三高明得多,不敢托大,一夹马腰,健马前冲,挂在马旁的长戟,借着马势俯身提起,由马身左侧下迎着韩柏硬攻过去。 “铿锵!” 矛戟搅扭在一起。 祈老大跃离继续前冲的健马,借那力道连人带戟往韩柏压去。 连韩柏也不由暗赞对手反应迅快,在刹那里便定下以马势加强攻击力的战略,确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 韩柏哈哈一笑,充满了使敌人沮丧的自信,竟化前冲之力为横移。 他单足蹲地,略施巧劲,将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带往后方。 若在一般的较量,祈老大乘势跃往敌人身后,再部署反击,乃最自然的反应,可惜祈老大的职责却是要保护马车。 祈老大临危不乱,怒叱一声,硬生生将身体反抽向后,只是这下变势,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于此亦可见庞斑的实力。 韩柏像早估计到他的反应。 大矛前掷。 竟离手而去。 “当!” 长矛打横撞正祈老大的长戟。 祈老大整个是退势,还那堪韩柏贯满冲力的再击,那便像自己和别人合作推倒自己,那能幸免,惊叫声中,整个人向后跄踉急退,将后面赶上来助阵的同僚撞得队形散乱。 惊魂未定间。 韩柏欺身而至,仿佛要劈出一掌,当祈老大觉到下盘劲风袭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腹踢来的一脚。 急忙移戟下挡。 “啪!” 戟身折断。 韩柏侧身劈掌。 正中祈老大胸前。 这时长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韩柏脚尖一移,桃起长矛。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声倒掉地上,发觉虽全身不能动弹,但气脉畅通,竟没受伤,这才知道对方手下留情。 矛影以韩柏为中心暴涨开去,敌人纷退。 韩柏在众人眼目被惑的刹那,赶了上去,闪电般破门进入马车内。 马车内布置豪华。 早先的丫环夏霜娇叱一声,手中短剑迎面剌至。 韩柏心中冷笑,想也不想使了个快若闪电的手法,抓着了夏霜握剑的手,内力由腕脉传入,连制对方数个穴道。 短剑坠地。 夏霜身子一软,往后倒回座位里。 韩柏往后座望去,刚好接触到迎来的美目。 他终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能令庞斑钟情的绝世红粉。 怒蛟帮的十五人,卓立湖边一块高起的大岩石上,围成一个小半圆,将上官鹰重重保护着,背湖而战。 敌人分由进入这湖谷的后方和前方涌入,显示出早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网。 不一会他们已陷入敌人重围里。 一边是逍遥门的十二位逍遥游士和副门主孤竹,另一边是早先在抱天览月楼袭击上官鹰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叶真、‘布衣门’门主陈通、燕菲菲等人,连同他们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实力可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戚长征站在半圆的最外围处,一把长刀守着眼前以众凌寡的敌人,长笑道:“莫意闲和谈应手为何不滚出来。” 众人一起色变,以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势威望,尽管敌对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还使人痛苦的手段。 孤竹低喝道:“斗胆!” 高瘦的身形在众人还未转去第二个念头前,鬼魅般欺至戚长征身前,张爪往他脸门抓去,无负以轻功着称黑道的盛名。 深烈的谷气,随刀扬起。 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内中大有玄虚,厉害并不在于刀势的凌厉,而是在于这一刀所显示出的自信。 戚长征苌的一点也没有将孤竹放在心上,这并不是说他大意轻敌,而是他并没有被对方的威名和声势所慑,只是这点,已可使戚长征扬名江湖。 孤竹当然看出对方没有丝毫畏缩惊惧,心中一懔,低喝一声,一掌劈出,正中刀锋。 “当!” 孤竹的手掌丝毫无损。 戚长征往后一退,脸色掠过一阵火红,再晃一晃,收刀立定。 孤竹冷冷看着他道:“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口出狂言。” 戚长征长笑道:“还你一刀!” 左脚移前,大刀当头劈下,由提刀、举起至劈下,这三个动作有种连绵不断的气势,使人感到不能在这动作完满结束前,向他做出任何反击。 陈通和燕菲菲等人齐齐脸色一变,想不到戚长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战曾重创黑道一流高手梁历生的上官鹰。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他外号‘鬼影子’,大半武功都在鬼魅般的轻功上,不擅打硬仗,但在这样的情势下,势不能飞避开去。 闷哼一声。 一拳打出。 戚长征心中大奇,自己这一刀挟整晚窜逃的闷气出手,威力惊人,对方怎会蠢得以拳头来硬格。 心中一动。 刀势微妙地由大开大阖,变化巧生,刀锋颤震间,爆起一朵朵刀花,蓦然间笼罩着孤竹可能攻入的每一角度。 ‘叮叮当当!’ 孤竹拳化掌,掌化爪,五指屈弹,连续五次弹在剑锋上,封挡了戚长征的攻势。 戚长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为斜扫,长刀巧妙地倾侧,刀身恰好反映着天上明月的黄光,照上孤竹的双目。 孤竹眼目受扰,一时间看不出大刀的来势,心中一懔,硬往后移。 这不啻是输了半招。 戚长征大笑道:“领教了!” 孤竹想不到对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众人之前大失脸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长征抓去,右爪却收在较后处,隐藏着厉害的杀着。 戚长征收刀后退,没入阵内。 一剑一矛,分由左右补上戚长征位置的两名怒蛟帮年轻好手击出。 孤竹怒哼一声,分往剑矛抓去,若能强夺对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许面子。 岂知矛剑同时生出变化,避过他的鬼爪,仍向他攻至。 孤竹心下骇然,这两人功力虽远逊戚长征,但二人联击,威力却大增,无奈下爪改为掌,分拍在矛尖和剑锋上,由夺人兵器改为自保。 两人功力和他颇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后以化去他刚猛的劲力。 孤竹正要乘势抢入阵里,岂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时长剑横拦,封阻了阵门露出的空隙,他至此才省悟到对方摆出的是一个威力强大的阵势,设计此阵的人当然是怒蛟帮内,以战术称着黑道的凌战天。 孤竹倏地退后。 两帮人回复对峙之局。 陈通等脸色再变,以孤竹之能,连番出手,竟讨不了半点便宜,这事传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幸好逍遥门用计将怒蛟帮这群好手分散了实力,否则今夜一战将更困难。 燕菲菲银铃般的娇笑响起道:“庄主啊庄主!这么热闹的场面,你怎能不来凑兴!” 怒蛟帮众人大为懔然,燕菲菲这荡女乃十恶庄主谈应手的情妇,这番话不问可知是招呼情夫出手。 一阵长笑在陈通等人身后响起,接着是“僻僻啪啪”的骨骼响声,一个人蓦地“长大”起来,变成雄伟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谈应手。 原来他一直以缩骨法躲在众人最后处,这刻才“现身”出来。 戚长征冷喝道:“谈应手,你敢否与我单打独斗?” 谈应手脚步极大,略一移动,便跨越众人,来到燕菲菲身边,伸出比别人大得多的手掌,一手抄着燕菲菲的小蛮腰,干咳道:“这是何苦来由,明月美人,动手动脚徒杀风景,只要上官鹰牺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乐,岂不快哉!” 燕菲菲对谈应手的怪手欲拒还迎,媚叫道:“庄主……” 翟雨时长笑道:“这是何苦来由,庄主既慑于浪翻云的威名,但又要对我们这些后辈出手,真是何苦来由。” 这几句话点出了谈应手因惧怕浪翻云的报复,才有让上官鹰自了的提议,否则以谈应手的残忍好杀,又怎会肯放任何人活着离去。 以谈应手的老奸巨滑,也不由脸色微变,再咳一声,忽地放开了搂着燕菲菲的手,高达七尺七的巨体微摇几下,不知怎地已来到守在最前线的戚长征身前。 翟雨时在后叫道:“长征退后!” 戚长征最服膺翟雨时的智计,毫不逞强,猛往后退。 谈应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战,经验丰富之极,岂会让他逃出一对大手之下,如影附形,跟入阵里。 左右一剑一矛,分别袭至。 谈应手看也不着,大手缩入衣袖里,分左右拂出,正中剑矛,就像是送上去给他表演那样。 两名好手闷哼一声,踉跄跌往两旁,口鼻均渗出鲜血,可见此两拂之威。 戚长征忽地横移。 光芒闪起。 一点精芒,漂前而来,原来是上官鹰的矛尖。 同一时间戚长征的刀,翟雨时的剑,一左一右伴着上官鹰这全力一击,由两翼杀至,怒蛟帮的三名年轻高手,倾力合击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谈应手不愧黑榜内的人物,闷哼一声,厚背虾般弓起,两只大手像装了弹弓般前标,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格在三把不同的兵器上。 上官鹰人触电般往后跃去。 谈应手瞬眼间闪出阵外。 大手安然无恙,但两只衣袖却化成了片片碎布。 众人至此真正动容。 谁也想不到三人联手之威,竟能将谈应手迫退。 上官鹰等敌退我进,来至最前线处,严阵以待。 谈应手深吸一口气,又喷出来,吸气时腹部猛,喷气时深缩下去,像青蛙般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呼噜呼噜’声,如是者三吸二喷后,才肃容道:“这联击之术,是否传自浪翻云?” 上官鹰朗笑道:“这等游戏之作,浪大叔岂屑为之。” 谈应手心中懔然,要知这联手之术,若是传自浪翻云或凌战天,则总还有隙可寻,但若如上官鹰所言,乃出于三人默契,则此联击之卫将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这亦是‘继承’和‘自创’的大别。 翟雨时冷冷道:“我们今天已决定死战于此,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谈应手心头再震,若此三人拚却性命,死命力战,确是不好应付,自己虽能稳胜,但能否不损毫毛,却是全无把握。 他乃一代黑道宗师身分,既巳出面,势不能使他人先消耗对方体力,自己再捡便宜,那将令天下人窃笑,成为污点,一时心下犹豫。 更令他担心的是仍未有魔师庞斑拦截得浪翻云的消息传来,要知浪翻云早前现身迷离水谷,轻胜南粤魅影剑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传入他耳内。 戚长征长笑道:“谈应手,你怕了吗?” 谈应手怒极而笑道:“好!三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敢如此向本座说话的人,本座便破例不杀死你,只断你双臂,看你还用什么家伙来握刀。” 一把阴恻恻的怪声音在远方响起道:“老谈火气仍是那么大,何苦来由和这些后生小辈一般见识?”说到最后一句,寒风卷起,月色下人影一闪,一大团东西已立在谈应手之旁,原来竟是个水桶般又矮又大的胖子,但身法的迅快却胜比轻烟。 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一主起躬身道:“门主万安!” 逍遥门主莫意闲眼鼻都因过肥而挤在一起,肥肉抖颤里,张口道:“难怪当年连赤尊信和乾罗也讨不了便宜,我还以为乃浪翻云三剑之力,现在看来你们当时亦不会闲着,好!好!我最欢喜有为的年轻人。” 燕菲菲娇声道:“多年不见门主,怎么你又肥了?” 逍遥门主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燕菲菲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淫笑道:“我肥了,你也丰满了,不是正可配对吗?” 谈应手嘿然道:“你既对这荡妇有兴趣,这处事了之后,便让她陪你十晚八晚,玩厌了再还给我吧!”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点也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而不高兴。 莫意闲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设日后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遥八姬,我可没有你的胸襟。” 三人言笑晏晏,打情骂俏,就像四下里只有他们三人那样。 而上官鹰则是他们囊中之物。 翟雨时低声向上官鹰和戚长征道:“小心!他们即将出手。” 他语声虽细,却瞒不过莫意闲。 莫意闲细眼一瞪,射出两道闪电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时,阴声道:“你们共有四十九人,其它人到那去了。” 众人大奇,怒蛟帮的人因躲避逍遥门恶鹰的追踪,分散逃走,莫意闲岂非明知故问? 翟雨时淡淡道:“门主何有此问?” 莫意冷冷道:“起始我也以为你中计分散逃走,但看你能来至此地,又故意引我们现身,便知你是将计就计,其它诈作散逃的人,必已潜回此处,随时加入战场,使你们的实力大幅增强,瞿雨时你果不负怒蛟帮智者之名。” 众人至此方才明白。 翟雨时被他揭破心计,毫无惊容,从容道:“门主明察秋毫,晚辈佩服之至,只不知魔师庞斑是否正在来此途中?”他先两句看似奉承,但却是对对方的评语和问话不置可否,使人莫测高深,后一句奇兵突出,攻其不备,以莫、谈两人身分,势不能虚应了事。 莫意闲知他想试探庞斑和浪翻云动上了手没有,因若交上了手,庞斑那能赶来。 谈应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闲笑道:“现在动手,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艳姬睡上一觉吧。” 莫意闲笑骂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遥帐和八艳姬又怎会在远,怕只怕将鸭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么容易捞上来。” 谈应手大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这老狐狸怎么做吗?” 莫意闲长笑而起,大鸟般飞过戚长征等人的头顶,飞往湖边外的上空,一个盘旋,往回扑至,显示出超卓之极及与他体型绝不相配的轻功。 肥体带起狂烈的劲风,向守在湖边后方巨石上的两名怒蛟帮好手压去。 同一时间谈应手向戚长征等攻去,牵制着这武功最高的三人,使他们不能抽身去迫退凌空由后攻上的莫意。 这两大高手一出招,声势立时不同。 两名好手惨叫跌退间,莫意闲已稳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对方由湖水逃走的后路。 瞬眼间,形势逆转,怒蛟帮一众人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孤竹、陈通等早等得不耐烦,乘势前冲,由谈应手的两翼发动玫势。 翟雨时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湖的两边立时分别窜起许多条人影,向战场奔来。 怒蛟帮的其它好手,终于出现。 瞿雨时啸声收止。 但啸声却没有停下来。 反而愈趋响亮。 由远而近,来势迅速至骇人听闻的地步。 莫意闲刚拍断了一名怒蛟帮好手的右臂,闻啸声脸色一变,收手退后。 谈应手亦是一呆,撑开戚长征的一刀后,抽身退后。 激战忽地完全静止,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 孤竹等也退回原处。 莫意落到谈应手身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等样人,只从啸声接近的速度,已知来者是谁。 十多里外的一座大神庙,庞斑负手而立,仰望着俯视众生的金身大佛,木无表情。 祈老大、邢老三等一众亲卫,跪遍身后原本礼佛敬拜的空地。 这队趾高气扬的人现在却有若待宰的羔羊。 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三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全的感觉。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沉,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沉的性格。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声音语调不愠不火,使人很难想象得他狂怒时说话的情景。 祈老大一阵哆嗦,颤声道:“奴才无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说吧!你们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因敌手太强,而非因你们的失职,师尊又怎会降罪于你们。” 祈老大像吃了伙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许佝偻了的腰背,卑声道:“若我没有看错,小姐是故意不作反抗,让那人掳走。” 那枯黄高瘦的男子发言道:“师尊在上,楞严有话要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叫楞严的男子道:“浪翻云于一个时辰前在龙渡江头现身,显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帮的人,师尊若不亲自出手,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怕挡他不住,请师尊定夺。” 庞斑沉吟不语。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庞斑冷冷道:“你们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们达成霸业的最大阻碍,故疏忽了其它。要知此人掳走冰云的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若对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会浪翻云,则此人的智计和见地,比他的武功更为可怕,若不能斩杀此子,我们将难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师尊仍可先会浪翻云,再追杀此人,那他的计策有何用处?” 庞斑露出一丝微笑道:“这看法说明了你们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心。但却忽略了浪翻云的可怕处,此人已达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绝不能在心中记挂着冰云时,与他相见,而掳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点,才不愁我不掉转头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早先想不到庞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这威慑天下的魔师的唯一弱点,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点,若非利用这弱点,风行烈也难以在他手底下逃生。 庞斑声音转寒,下令道:“立即发动所有的人手,拦截这掳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让他多活一会,待他声势更盛时,我才将他击杀,当可更收慑人之效。” 众人轰然答应。 湖畔暂时停止杀戮的战场上。 除上官鹰三人大致完整外,其它人多已浴血负伤。 依计潜回的怒蛟帮好手重归队伍,使人少力弱的他们大增声势。 啸声忽止。人已到。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正中处。 怒蛟帮众爆出狂热的欢叫。来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谈应手干咳一声,道:“七年前一会后,浪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当,脸色齐变。 燕菲菲眼中露出对浪翻云大感兴趣的神色,嗲声嗲气道:“谁人学得你浪大侠的潇洒,谁人学得你浪大侠那般不爱惜生命财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长笑道:“贪生怕死,屈于权势之辈,武功又那能晋入武道的至境,动手吧!” 莫意闲阴恻恻道:“现在已没有什么道理好说,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稳胜我们两人的联手合击吧!”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胜胜败败,动手便知,多言无益。”。谈应手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浪翻云截断道:“我们之间已不是一般的比试较技,现在你们投向庞斑,是敌非友,我又怎能容你们生离此地?”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客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大战一触即发。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泰斗玄佛,创出“黑榜”后,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 这绝不“公平”! 但看来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毫无先例的一战。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来,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后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赫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里,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拚搏。 这真是何苦来由。 身形毫不逍遥的逍遥门主莫意闲,由怀里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折扇,“嗦”的一声,将扇打了开来。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全无敌人,而是没有人值得他动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三摇”使他晋身于白道惊惧,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傲。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谈应手和莫意两人大奇,想道:在我们两人联手的气势压迫下,他为何能从容自若至此?接着一阵心神的震动!难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风忽起。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莫意闲折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霍”一声的激响,每煽多一下,风就更急劲。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