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玲在大庭广众下接电话:"来了。" 如果吉玲说没来,庄建非敏感极了,紧张地说:"怎么回事?"又叮嘱,"注意观察啊!" 那时吉玲总忍不住从心里涌出笑来。 婚后庄建非的兴趣明显地消退了。 这个月经期过了十天,庄建非毫无觉察。当超过二十天时,吉玲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怀孕了。 吵架那天清晨吉玲情绪倒是挺好。她想给庄建非一个意外的惊喜。她留了晨尿,准备送医院化验。她把瓶子放在庄建非拿手纸的附近。他既是医生又是丈夫,他会明白的。庄建非在厕所呆了一支烟的工夫,出来满脸喜色,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晚上回来我要好好地高兴高兴。" 结果晚上他一进门就看钟,说:"六点五十分开始现场直播。" 原来他从早到晚都是为尤伯杯女子羽毛球赛欣喜若狂。 所以吉玲不骂人拿什么解恨?庄建非从不吐一个脏字,他们庄家全都使用文雅的语言,这倒使吉玲的骂人话又获得了另一种功效,即报复。归根到底,法律明确规定吉玲是庄家的人了。庄家的文雅似乎不那么纯粹了。 *** 这一切都与吉玲的人生设计相去太远。 她设计弄一份比较合意的工作,好好地干活,讨领导和同事们喜欢,争取多拿点奖金。 她设计找个社会地位较高的丈夫,你恩我爱,生个儿子,两人一心一意过日子。 她设计节假日和星期天轮番去两边的父母家,与两边的父母都亲亲热热,共享天伦之乐。 这!就这么简单实在。为此,她宁愿负起全部的家务担子,实际上她已经做了。可庄建非把她不当一回事。 这次如果庄建非不按条件行事,执迷不悟,她就和他离婚。吉玲的母亲一听离婚就变了脸。 "胡说,死丫头,离婚是不能随便说的!" 吉玲可不认为离婚有母亲说得那么严重。两人过不到一块儿就离,离了趁年轻再找可意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怎么劝解,吉玲自有她的主意。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人,即便是皇亲国戚、海外富翁她也不稀罕。花楼街长大的姑娘,自小靠自己争得一口好吃的、一件好衣裳。听过去的妓女讲过去,听哥哥姐姐讲文化革命、上山下乡,看中今古外的各种电影,看当前漫天流行的时装和新观念,人生故事她见得多了! 母亲对付庄建非固然凶狠老辣,但回过头对吉玲又说了庄建非的无数好话。劝吉玲回家。说什么吉玲配庄建非的确是高攀了,不要人心不知足,做了皇帝想外国。老话说得是,好女不嫁二夫。 只有章大姐是唯一可以商量、可以信赖的人。她不仅是吉玲的密友,而且是新华书店的工会主席兼女工委员,男女之间的事处理得够多的了。她一贯主张对男人要留一着杀手锏。所以,她们把吉玲怀孕的事瞒得密不透风,以便在关键时刻给庄家以沉重打击。 下次庄建非再来由吉玲出面见他,若他表现不行,章大姐便陪吉玲去医院找庄建非的领导要求离婚。由章大姐开介绍信,以组织的名义出面。 吉玲现在专等着庄建非来了。 *** 庄建非又来了。这次岳父岳母都在堂屋里。岳母还是那身油腻的衣裳,叼着香烟,洗着扑克牌。岳父虾米一般佝偻在一只小竹椅上,醉醺醺地捧着他的茶杯。 "您们都在家。"庄建非说。 没人应。 "我是来看吉玲的。" 没人应。 "吉玲今天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岳母说,"你知道吉玲回去的条件。" "我还是认为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最好不要影响父母。" "已经影响我们了。"岳父说。"我说句直爽话,你父母是太瞧不起人了。花楼街有什么让人小看的?没有它就没有汉口。你想想,花楼街四周是些什么地方?全市最老最大的金银首饰店,海内外闻名的四季美汤包馆,海关钟搂、租界、汪玉霞食品店--" 吉玲的出现截断了她父亲的话。 她站在昏暗狭窄的楼梯上,穿着一件针织长睡裙,头发披肩,踩一双鲜红闪亮的珠光拖鞋。庄建非仿佛见到了一颗星星。 吉玲冷淡地说:"你上来吧。" 一上楼庄建非就想拥抱妻子,吉玲躲闪开了。"你是来解决问题的。"她说。 "对了。"庄建非一语双关道,"我的问题可多了。" 他抱住了她,不由分说亲了几口就滚到了床上。他火热地说:"快让我解决解决。" 吉玲可不愿就这样一了百了。况且庄建非太猛烈了,她生怕腹中的胎儿受不住。 "我病了!"她叫道。 她叫了几遍,扭动挣扎,可庄建非不听。庄建非发烧一般浑身滚烫,闷得吉玲快晕了。吉玲只得用膝盖顶了庄建非一下。 只是轻轻地一下,庄建非顿时萎缩了身子,捂住疼处滚到了一边。 他咬紧牙关,不出声地呻吟着,熬过了一阵阵胀疼。下身的难受好不容易捱过去了,心里的难受却膨胀得厉害。没有谁拒绝过他。况且他是丈夫,他有权利。她凭什么不让他看电视?骂他?跑掉?让他两次三番来乞怜,还如此这般作践他! 吉玲坐在窗前的木头箱子上,毫无歉意。 庄建非梗起脖子,低声吼道:"你给我回去!" "我不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只有庄建非才有资格鉴定这种举动的性质,她是故意而恶毒的。 "你给我回去!" "我们现在不适合谈这个问题。" "没什么适合不适合,你是我妻子就该回我的家。" "嘿,你的家。" "那也是你的家。" "我父母对你说了我回去的条件。我听我父母的。" "我再重申一遍,这是我们的私事。" "可我也是你父母的儿媳妇。" "办不到!告诉你,想让我父母来这儿,办不到!" 吉玲的脸更冷了。 "那你走吧。" "我限你两天之内回家。否则,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那咱们走着瞧。"吉玲胸有成竹。 *** 走在大街上,庄建非漫无目的。他没料到事情会砸成这种惨样子。从前他们也吵闹过,最后只要庄建非主动表示亲呢,尤其是上了床,一切矛盾便迎刃而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老经验不灵了。 庄建非极想找个朋友坐坐,喝点酒,推心置腹聊聊这事,听听人家的见解。 找谁呢?做学生时有一帮学友,做单身汉时也有一帮光棍朋友,随着时光的流逝,都结了婚。结了婚朋友就自动散伙了。好像和一个女人构成了一个单位,一个细胞,朋友就成多余的了。是你们自己甩的朋友,你们再到哪儿去抓一个呢? 经过一片灰色的住宅小区,庄建非记起它叫"绿洲"。他大学时候的一个同学就住在这"绿洲"里。他很清楚地记得这位同学的这栋楼,因为两年前他来参加婚礼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殊标记:正对着新房的阳台有一根水泥电线杆,恰好在三楼的高度用触目惊心的火红油漆写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字--某某强奸某某。 庄建非跨着摩托车,在那行字的下面,仰头望了望三楼阳台。什么都记得,就是忘掉了同学的名字。 当庄建非自嘲地笑了笑,正要走的时候,头顶上忽然有人叫道:"那是庄建非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间,同学的名字也紧跟着跳了出来。 "鲁志劳。"他挥了挥手。 鲁志劳沾老丈人的光,住着两室一厅。他的老丈人是一个大型钢厂管供销的处长,官职不大,内容很深刻。 室内贴了壁纸,布置得像中档偏高的旅馆。鲁志劳蓄了连腮胡,穿着大花衬衣。衬衣下摆系了个结,露出胸脯上比洋人不足比同胞有余的鬈毛,脖子上有金色项链,手指上有金色戒指,给庄建非抽的是美国烟"希尔顿"。他非常热情地欢迎庄建非光临。他们在大学时曾习惯于互相恶毒攻击以示关系亲密。 "弃医经商了吧?"庄建非说。 "不,业余经商。" "看样子发财了。" "发财谈不上,每顿有肉吃就是了。你怎么样?" "两袖清风。哪能与你这金光闪闪的形象相提并论。" 鲁志劳大度地笑了。 "钱多并不是坏事。我替你介绍一笔生意吧,包赚!老同学嘛,让大家都先富起来。" "恐怕--" "别支吾。我好说话,只拿信息费。" 庄建非此时的问题是后院起火,最需的是安定团结。鲁志劳滔滔不绝地谈着推销日本原装红外线报警器的生意,吹得天花乱坠,钞票似乎可以像雪花一样飘落。 "只消你打开钱包接钞票就行了。" 庄建非对虚无缥缈的先富起来不感兴趣,他上楼来是为了聊聊关于家庭,关于夫妻关系的现实问题的。 "你妻子好吗?" 鲁志劳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僵僵地点了点头。 庄建非解释说:"我是说你们关系还好吧。" "你听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哦,你这个人!我一切正常。" "有小孩了吗?" "天,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要小孩干嘛?趁年轻多赚点钱过几天好日子再说。难道你还没觉得中国人是多么贫穷吗?" "觉得了。可我喜欢孩子。" "我还没这种兴趣。"鲁志劳斩断了话题,抄起一条"希尔顿"扔到庄建非怀里,宣布关于日本红外线报警器的生意已经开始了。庄建非不明白这位同学为什么如此豪爽地款待他。鲁志劳说:"我有一件小事请庄兄帮忙。" "只要我办得到。" 庄建非从岳父家里落荒而逃,寻求朋友的帮助,结果倒要帮助别人了。 "办得到,你嘛,举手之劳。"鲁志劳"啪"地打了个框子。房间里魔术般地出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这显然不是女主人。 姑娘笑道:"谢谢!" 庄建非倒窘住了。 "替这小丫头悄悄卸下包袱吧。三个月了。" 鲁志劳说得轻松愉快。 庄建非不想干这种事。也没精力去安排这地下勾当。但他已经答应过了。 *** 送庄建非下楼时鲁志劳告诉他孙正就住前边一栋楼。 孙正也是庄建非大学时的同学,同宿舍五年,五年里睡在他的下铺。孙正是那种戴眼镜,穿衬衣紧扣领口和袖口的人,干什么都有股认真劲。 庄建非突然很想去看看孙正。他想孙正一定不会抓住他让他替一个陌生姑娘做人工流产的。 孙正果然本分。他妻子上班去了,他在家里一边看稿件一边带小孩。他女儿刚满两岁,蛇一般缠在孙正脚边。小女孩对庄建非畏怯一分钟之后缠上了庄建非,一定要庄建非不住气地把她甩向空中。这样孙正便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他非常认真地从他的生活境况谈到工作境况。 他说这两居室的单元房住了两家,他们房间十三点五平方,那一家十四平方米,实在不公平,因为那家朝向好一些。占了朝向好就应该住小一点的房,一个人不能尽占好的呀,但是没办法,分房间时是抓的阄,这只能证明他的命不好。 客厅是公用的。他说:庄建非,按道理我们可以在客厅里谈话。奇怪的是谁家来了客也不往客厅里带,结果客厅堆满了两家的蜂窝煤和破旧杂物。那家女人是个泼妇,男人是个吝啬鬼,一天到晚想多用电和水少出水电费。最令人不安的是那十来岁的小男孩,流里流气,老偷看小贝贝撤尿,有机会就引诱小贝贝出房门。绝妙的是所有人都把这样住在一起的人家称做团结户。要是有人一进门就说:噢,你住的是团结户哦。他一听就火冒三丈。他说:"庄建非还是你了解我,没说那种话。" 没等庄建非开口,孙正又抢先说话了。说他所在的那家医学杂志完全是混蛋,除了他没有一个是懂医的,那些人调来之前是什么会计、幼师、仓库保管,可他们居然排挤他。眼看一本本富有指导性的杂志出笼,不由使人汗颜。 孙正又认真地谈到物价上涨、家庭开支日渐艰难的问题;独生子女三岁前纠缠父母三岁后入托难的问题等等。 庄建非瞅空插了一句:"夫妻关系怎么样?" "夫妻关系可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孙正说,"现在社会学家有几种看法。"他又阐述了一通社会学家的理论,像个用功没用在点子上的学生,答卷写了很长却始终有些文不对题。 庄建非还想努力。 "具体说下你自己吧。" 孙正干笑了一下:"为什么说我,我的婚姻不错。" 庄建非说:"我也以为我的婚姻不错--" "那就好。"孙正明显地敷衍起来。他的小贝贝要喝水了,他去给女儿倒水。倒水的过程由于认真变得过于缓慢,他先烫杯子,再烫勺子,出去倒掉水,再将杯子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以免被碰掉;然后在一排药瓶里找出"金银花露"......小贝贝一直眼巴巴盯着父亲,嘴巴贪馋地吧嗒着。 庄建非猛然发现孙正已经是个小老头了,一个脑门上皱纹很多、脸色蜡黄、身体瘦弱的小老头。庄建非知趣地告辞,孙正从忙碌中说了一句客套话:"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个认真的人把前后顺序完全颠倒了。他是太认真而垮掉的。 朋友朋友朋友!庄建非郁郁寡欢地奔驰在柏油路上,为自己这一帮人感到心疼。 *** 晚饭前夕,庄建非闯进了梅莹家。 梅莹在厨房烧菜,一见之下差点松掉了锅铲。 "路过这里,偶然来了兴趣,想讨教一个专业上的小问题。" 梅莹的丈夫朗朗大笑,说:"欢迎。我最欢迎不速之客。"这是个高大的男人,有种开阔的气派,在切小葱、蒜头之类的佐料。 他们的儿子在客厅,教一个相貌清丽的姑娘弹钢琴,看样子是一对小爱人。一对老爱人在为一对小爱人下厨,人人面含喜色,这屋子里充满了一种宜人的气氛。 姑娘给庄建非端来一杯饮料,问他如何评价钢琴家的手和外科大夫的手。庄建非说钢琴家的手是建设性的,外科大夫的手是破坏性的。他的回答使他们全家人都笑了。 梅莹的丈夫接过锅铲,让梅莹去和庄建非谈谈。庄建非从内心里向这位丈夫道了歉。 "对不起!"他说。 真正懂得这句话含义的是梅莹。但她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 在小书房里,庄建非一口气讲了自己的困境。梅莹几乎不假思索提纲挚领地指出了三点方向。 第一,去美国观摩学习是他胸外生涯中一个高高的台阶,一定要不借代价攀登上去。 第二,男女之间不仅仅只是性的联系。丈夫和妻子都还有大量的其它义务。庄建非无疑对此认识不足,吉玲肯定有隐情。庄建非应该以情动人。 第三,这次庄建非的父母一定要出面。人和人是平等的。你要轻视人家就总有一天会被人家反咬一口。 庄建非心里亮堂了。到底是梅莹,老辣的梅莹。事隔几年,庄建非此刻才彻底懂得:梅莹不会和他结婚。哪怕她发疯地迷恋他的肉体也不会和他结婚。她的丈夫、儿子和媳妇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在人的海洋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并不多,梅莹却得到了三个,因此,她绝不会舍弃他们。生活内容比男女之间的性的内容要多得多,太对了!这女人真是聪明绝顶!庄建非奔涌着吻她一下的冲动但他只是友好地伸出了手。梅莹和他握了握手,给了他一个理解的微笑。在这短暂的对视里,他们一同迈过了暗礁险滩。庄建非已经长大成人了。他现在要的不是情人而是良师益友。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梅莹真称得上是他的良师益友。 *** 在庄建非又熬过了一个长夜之后,在他吸着烟,踱着步,下定决心去见父母的时候,吉玲已经果决地行动了。 吉玲在章大姐的陪同下来到了庄建非的单位,直接进了院部办公室。是经验丰富的章大姐部署直接进医院办公室的。如果去科室,被人一拉扯一调解,就显不出威力了。 是华茹芬接待她们。华茹芬一见吉玲便喜形于色。 "好,来得好。我知道你会来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太好了!" 吉玲和章大姐被闹糊涂了,一时间作不出任何反应来。 华茹芬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俩口应该在医院里手挽手游览一番。" 章大姐趁华茹芬倒开水的机会在吉玲耳根上说:"恶人先告状了。你得准备哭诉。真哭。" 华茹芬递过一杯开水。问:"你见到了小庄了吗?" 吉玲说:"没有。" "那我给外科打个电话,让小庄来见你。" "不必了。"吉玲说。迟早有面对面的一天,但现在她必须单独谈谈。 华茹芬感到了气氛的古怪。 "有事吗?" 吉玲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章大姐扶住她的肩。 "我是来请求院组织帮助的,我要和庄建非离婚。" 章大姐递上介绍信:"我是吉玲的组织。我们调查发现吉玲受了虐待,以精神方面的为主。希望我们能合作。" 华茹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婚吗?"她费解地问。 *** 尽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那毕竟还是纸上谈兵。一走进父母的家,庄建非还是抑制不住强烈的屈辱感。他结婚前后所受的磨难历历在目。吉玲虽然有一双不像样的父母亲,可他们是女儿的大后方、庇护所,随时张开翅膀准备保护自己的孩子。从这点来说,庄建非是羡慕吉玲的。他的父母满腹经纶、富有教养,按说感情应比一般人丰富得多,不知为什么,饱学了人类知识的人反而会疏远人类。 庄建非曾痛下决心在他们面前做出个婚姻美满的样子,但不幸才半年他就不得不来求助了。大家都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最终解决问题。他没办法不来。他一路上援引了许多古今中外男子汉大丈夫能委屈求全的例子来说服自己,比如韩信忍受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等等,这样似乎太孩子气,但他明白他其实不是孩子气,是来真的。 的的确确,庄建非沉痛地体会到:婚姻磨练男人。 青少年时期甚至大学时代他都一直琢磨不透许多中年男人为何处世那么圆滑老练,能忍辱负重,现在他明白这与婚姻不无关系。很少有哪个风云人物是光棍汉,恰恰相反,杰出人物们大多都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婚姻。从某个角度看,婚姻是人生课堂。梅莹就是成绩优异的过来人,她不止一次地强调:男女之间不仅仅只是性的联系。真是至理名言! 庄建非的父母居然放下案头巨著,走出了书斋,双双来到客厅见这个久别的儿子。这使庄建非多少受到了鼓舞,看来父母也把结了婚的儿子当成人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不屑一顾。 "吉玲出走了。"他说。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震动,一齐望着他,等待着听下文。庄建非发现母亲转瞬间便镇静了,镇静后便有了一丝嘲讽的表情。他本想不再往下说,他母亲扬了扬手指:"说吧。" 庄建非简略地回顾了吉玲出走的经过,没说出吉玲回来的条件,他想先看看反应再说。 建亚的态度最为激烈。 "这就是那帮汉口小市民的德性,动不动跑回娘家什么的。和她结婚都是抬举她呢!别理她,看她过几天不自己乖乖回来。" "建亚,你像个小孩子。" "哥哥,你怎么变得如此软弱了?说到底,她是个什么人--花楼街的姑娘。" "别这么说,她是你嫂子。" "可你......可她背叛了你!" 庄建非被妹妹惹笑了。吉玲没有背叛她,只不过暂时离家出走了。 父亲紧挤着眉字间的皱纹,忧虑重重。 "你的妻子她出走了?" "是的。" "实质上她为什么走?" "好像没什么实质问题。" "她为什么不愿听你讲道理呢?" "不知道。" "她应该明白你们是自由结婚的。" 庄建非只得点头。 "这么做太岂有此理了!" "是有点。" "哪儿能管这样的事?法律管吗?" 庄建非啼笑皆非。 "好像不管。爸爸。" "好了好了。"一直没动静的母亲开口了。 "建非,怎么说呢,现在事实证明当初不是我们错了而是你错了。" 庄建非隐约感到心尖尖哆嗦了一下,使他特别的不舒服。 母亲说话抑扬顿挫,有种吸引学生的教师风度。她直视儿子说你的性格我了解,你自小就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吞。我以为你即使不美满也会做出个美满模样来的。所以,令我吃惊的不是吉玲离家出走,而是你跑回来诉苦。兴许你的目的不仅仅是诉说苦恼,接受你父亲和妹妹的同情。他们书呆子似的同情满足不了你--母亲越说越尖刻。 "你要是想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就开门见山直说吧。" "不!我不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庄建非说。 事实上只要他与吉玲是夫妻,他父母与吉玲的父母就是亲家。他的父母应该去看望他们的亲家。皇帝也有草鞋亲呢。心尖尖的哆嗦清楚地变成了痛楚。 "爸爸,我走了。" 他又朝建亚摆了摆手。 母亲说:"我们没说不帮你。" 庄建非向母亲礼貌地欠了欠身,说:"谢谢。没这个必要。" 电话铃响了。建亚说哥哥你等等,说不定是你的电话。 庄建非果真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至少这个电话与他有关。 建亚听电话时神色大变,连忙叫母亲去听。这个电话长得差不多没有尽头,当庄建非正要离开,他母亲放下了电话。说:"她要和你离婚。" "吉玲吗?" 建亚说:"不是她是谁?华阿姨来的电话,她们全体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