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还在睡,根本不知道是几点。早上五点,整个房子晃动,像是上帝忽然用手把房子拿起来左右上下的用力摇晃。 我听到男生在他的床上吓得大吼大叫,我跳起来去拉他。我刚跳起来,我床旁边的衣柜就整个砸在我床头。我只有空惊讶的瞄一眼被压扁在衣柜底下,只露出一个小角的枕头。但九十一号男生还在大叫,我跑去把他拉起床,我们跑到阳台上,缩在角落里。 早上五点钟,我们因神户大地震而醒来。 神户大地震正式发生之后,几分钟内又跟这震了两、三次,被震到头昏脑胀的我们,竟然做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又睡着了。 我们随着每一次不可揣测的震动像田鼠类动物那样,从房子的一个角落,跑到另一个角落,每蹲到一个角落,就撑不住的掉进短暂的昏睡中,然后又被一点点风吹草动惊醒,慌乱的窜到另一个角落去。 如果这时天花板有一台摄影机拍下来我们的动作,一定以为我们是在躲一只隐形的妖怪,大概很不像在世纪级的地震中应该有的样子。 我们两个在每次陷入短暂昏迷前,还会抽空互相端详一下,说两句一点用都没有的话,比方说:「哇,你的头发好丑!」 或者,「咦,你是穿这件衣服睡觉的吗?」 为什么在地震的中间,还会讲这么琐碎的话,应该也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吧。 等我们终于从这样持续型短暂昏迷醒了过来以后,我们发现:好安静啊。 九十一号男生跟我,像要接近悬崖的边缘那样,一小步一小步往阳台栏杆靠近。 真是奇怪,四周没有哭喊,没有爆炸,连火化都没有,连悄悄探出头来张望的人都没有。 九十一号男生跟我困惑的对看,难道刚才只有我们两个人被震到吗?是只有我们被上帝拿大头针戳了一下吗? 我们走进房子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检查,每间房间,都像被发脾气的婴儿巨人捣毁的洋娃娃房间一样。 客厅的巨大电视机,竟然从地上跳到了桌子上,脸朝下的狗吃屎姿势,赌气似的把脸埋住,整个趴在桌上,房间里的柜子也很奇怪,本来应该认命躺平的柜子,却因为五个大抽屉都被弹出,结果柜子就被五个大抽屉撑起来。像一只有五条粗腿的大狗一样,呆站在地上。 「啊,这只袜子在这里!」九十一号男生走到柜子大狗的旁边,捡起一只显然是被柜子挡住很久的袜子。 我们走到我睡觉的房间,他看见整个衣橱砸在我的床头,嘴巴张很大:「……你,你怎么没……被砸倒?」 「你在隔壁鬼叫,我以为你被压到了,跑去救你啊,我一跳起来,衣橱才倒下的。」 「哦?所以,是我救了你啊。」他说。 电是没有了,水还有。由于九十一号男生也才刚调到神户两个月,买了车还没拿到,所以也不能开车出去看看。 我们想,大概就只是这样子吧,过一阵子电就会恢复,再把家具收拾一下就没事了。 我们再次站到阳台上,这一次,我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没有注意到附近的车子,正一辆一辆悄悄的开走。 我们从山顶的阳台看下去,看见房屋像鳞片般排列的神户市里,渐渐一处一处冒出小小的黑烟来,连神户码头边,本来看得见好几十只彼此交错的起重支架的地方,也有淡淡小小的黑烟飘起。 我们的位置,实在离市区太远。所以每一处黑烟,在我们看起来,都是淡淡小小的。可是,难以置信的是,我们在阳台上看了半个钟头,整个神户市的上空已经全部被黑烟遮住,每一股淡淡细细的黑烟,在当地不知是多大的火灾,却这样安静无声的在我们眼前悠然升起,一股一股像小水流那样,流向天空,汇成黑海,遮蔽太阳。 这实在出乎我们意料,昨夜还万家灯火的神户市,现在好像要在我们眼前蒸发掉一样。 这时我们的耳朵,听见另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声音:王菲的「天空」响起。 电来了! 我们扑到音响旁边,喜悦地看着雷射唱片转动着。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告诉他们我没事。我要男生也打电话回家,他说他写个传真回家好了。我不知他为什么要用传真的,也许他正在跟家里的谁闹别扭,不想直接讲到话吧。 只是,等他把传真写好,电话线路又忽然断了。 这下,我们被困在山上的屋里了。 我们心存侥幸的想把这场地震,跟地震之后的停电,当作是我们在自己的国家会遇到的那种,等电力回来,大家就回到没事的平日生活。 可是电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决定走下楼去看看状况。走到一楼大门口,才看见楼房跟门口的马路中间,裂开了一道沟,马路像烤过的布朗尼蛋糕的表面,有的地方挤得皱起来,有的地方裂出洞。 我们再走几步,看到便利商店,灰扑扑的门半开着,用几个空箱子挡住店门,我们张望一下,放零食跟泡面的架子,竟然都已经空了。饮料、牛奶也都一瓶不剩。 这下我们有点惊讶了,「这简直像打仗了的样子」,我们开始有这个感觉。 我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爬楼梯回到家里去,发现水也没有了。 没有水电的房子,即使是安藤忠雄设计的,也变得像被弃置的废屋,加上天空全是黑烟,似乎是有人从上面把盖子慢慢盖下来的味道。 「不行,我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去,不然他们一定急死了。」男生穿上球鞋,背起背包,准备徒步远行。 我没有道理留在屋子里,那是地缚灵才做的事。我也整装,跟他一起出发。 从山上往下走,一路都很安静。这场地震从开始到现在,最奇特的就是我一直觉得很安静,楼房的邻居安静的消失、便利商店安静的锁上门、黑烟安静的扩散,仿佛是听觉在地震时就被震掉了。 沿路看到公用电话,就上去试试看,当然,都不通。沿路看到贩卖机,也都上前去按按看,每台机器都空了,早就卖光了。 真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全日本的贩卖机都空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九十一号男生设定的方向,是往一栋高大的观光饭店走去,他想大饭店里住了各国旅客,电话总是比较可能会通。 走了将近三个钟头,走到了饭店。 走进这家饭店的大厅,我们都吓了一跳,整个大厅都坐满了人,连地上也坐满了人,有的一看就是饭店的房客,包白头巾穿大袍的中东人,三件式西装的白种人,穿运动服的一整个球队、此时依然挂住太阳眼镜的欧洲时髦男女。 这些各国标本似的人物,被困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在紧急照明的简陋灯光下,了无生气的坐着。真是很像遭到空袭轰炸的城市会出现的景象。 地毯上的人就乱得多了,大部分应该是饭店四周的人躲进来的。 九十一号男生挤上柜台去,问出电话竟然还能通,赶快打回家去报了平安,只是要打电话的人很多,每个人只能打一通,他就没能试着找找他的同事。但能打回家,总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我们两个想到家里没有水,决定去用一下饭店的厕所,打开水龙头,发现依然有水,非常兴奋,把脸洗一洗。 「我们应该装些水回去,不然就惨了。」他说。 「拿什么东西装水?」我问。 他拉我跑到饭店大门口,门口有个架子,里面装的是长筒型的塑胶袋,下雨天给客人套住雨伞,防伞滴水的。 我们拿了好几个伞袋去装水,装了八袋,我们两人双手各拿两袋,觉得非常富足,好像这样就可以进沙漠去探险了。 他算算家里吃的杂粮还够,有了水总可以撑久一点,就这样两人四手八袋水的往回走了。 走一走,看到一个小学操场上有很多老人家在排队,于是我们就凑近一点看,是在发橘子。我们猜这些橘子是专门给高龄日本公民的,应该是没我们的份,也就不好意思跟着排队,可是又有点想拿橘子,两个人就呆呆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句子被拿完,我们都没有勇气上前。 「我们已经落难了,可是我们还没学会做难民。」他说。 他刚说完,我手上一滑,两袋水掉在地上砸破,爆开一地水花。 「快回去吧,不然水要掉光了。」我说。 等我们到家时,只剩下四袋水,其他都沿路摔破了。 想上大号,也不敢用家里的厕所,两个人各自选了一个最喜欢的牌子的提袋,到顶楼阳台去解决,把东西封存在坚固美丽的名牌提袋里,然后在阳台上大叫、旋转、像扔铁饼那样,把封好的袋子远远的扔进山里去。 我们被困了三天。 第九十二号男孩和我因为神户大地震而困住的九十一号男生,被请到日本去负责卖世界最贵的洗发精,并不是因为他的日文好,而是因为他很会卖贵的东西给女生。 他的日文烂得要命,烂到多半时候听不懂人家在讲什么。他的公司配给他的随身翻译,当然早就随着大地震而失去联络。于是,住在良好楼房里的我们两人,寄望于日本的高度文明气氛,以为只要等到电力回来,看得到电视,打得通电话,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我们也期望楼下那间丰盛华美的便利商店很快又会亮起灯,供应我们奇巧的各式饮食。男生跟我怀抱一丝希望,不时造访这间便利商店,却永远只看到昏暗的店里表情呆滞的可怜店员。我们最后只好抱了一套被子枕头去救济这个店员,让他守夜时可以睡舒服一点。当然也希望店员男生能投桃报李,从他的最后库存里拿出几盒饼干、几罐矿泉水给我们。 结果呢?当然是没有。没有饼干、也没有矿泉水,店员只是可怜兮兮的鞠躬把被子接过去而已。 「情况大概很严重吧,没有人可以接济我们了。」我们两个有气没力的上了楼,总算有令人振奋的事了——电力回来了。 我们赶快把摔成狗吃屎的电视机扶好,看电视新闻,结果看到直升机拍的画面,我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闭不起来。 电视上出现了像被推倒的骨牌那样一长条全倒的高架道路,歪七扭八的躺在神户市的中心。过一下,我们看到以神户为重要根据地的山口组在街上散发粮食,过一下,又看到很多老人躺在体育馆的大地铺上流泪,过一下,又看到白头发的日本首相抵达指挥中心。 最吓人的,是电视右上角一直闪动的数字,那是死亡的人数,每一跳就增加一点,像什么游戏的计分格一样。 我们这才看到神户被震成了什么样子,抵达神户时,感到优美宁静的神户港码头,已经不见了,匆匆走过的商店街,被压在倒塌的高架路底下,很多可爱的房子像跌出盘子的蛋糕那样断成几截、窗口冒出火来。 这下我们知道不会有人来管我们了。神户受的伤害比我们想的严重多了,我们必须离开神户。没有水和食物,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男生到楼上楼下敲敲门,没有人应门,这栋楼里的人大概都早就警觉的移动了。大概没有人像我们这么缺乏灾难意识的,一直鬼混着不行动。 「我们走吧。」他邀我整理了最简单的行李,换上好行动的衣服,我们打算走到山下去,再想办法离开神户。 竟然有人敲门,我们互看一眼,跑去开门。 是楼下便利商店的店员男生。 他比手画脚的跟男生说了一下,原来他找到了一辆脚踏车,他要载我们到可以找到人帮忙的地方去。 被子跟枕头还是发挥了力量。 于是我们三个人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脚踏车,店员男生骑得歪歪斜斜,九十一号男生勉强缩在前方的杆子上,我跨在后座。 愈靠近有人烟的地方,景象愈吓人,路边的每栋房屋,都像影城游乐场的市景那样,火不大不小的燃烧着。路边移动的每个人都背着背包,有的还抱着宠物,大家都低头不语、无表情的走着,安静得可以听见火烧木头房屋辟辟啪啪的声音。 有些路面被震的皱起来一大块,有时是倒下来的大树挡住路,过不去,我们的脚踏车就转进小巷子里去。 店员男生一直把我们载到男生总公司所在的大楼,我们在那里找到他公司的一个同事,正在安排把人用车送到大阪去。 于是我们可以跟店员男生道别了。不过真的跟他道别的只有我而已。九十一号男生后来在神户有再遇见他,而且,他们后来共组了一个家庭。 因此他就不能只是店员男生了。他得到编号,是第九十二号男生。 在神户大地震中,仁慈的分享了脚踏车,竟然还闹出一段「倾城之恋」。 神户后来重建了,而九十一号和九十二号男生还没有分开。 第九十七号男孩明星常是好看的,但好看的程度,总还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即使以我的工作、需要接触到那么多的明星,大部分也还是在这个范围之内。有的明星即使非常好看,但一旦他察觉了自己的好看,对自己的好看存了使用之心,那他的好看就会降级,并不会流失、耗损,只是降级,从纯金变成镀金,那种降级。 奇特的是,一样的事情,发生在女明星身上就没什么问题,卖弄风情的女明星常常还是很动人,可是发生在男明星身上,就会严重的降级。这里讲的是原理吗?不是,只是我的偏见而已。只是我许多偏见中的一个而已。 然而,男明星有可能对自己的好看,都不察觉吗?很难吧。环绕着一个明星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宣示他外表的特色,「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好看」这种话,主要是明星用来安慰那些对自己的丑、感到灰心的影歌迷的吧。 作为男明星的他,却是一个特例。 他的帅,是吓死人的帅,是在我所说的那个合理范围之外的帅,是非地球人的帅,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某种外星人是以好看为存在条件的,那么他就是那一组的外星人。 具备着这样震慑之美的大明星,当然没有立场说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好看」的屁话,说了也只会更伤害丑人的自尊而已,完全没有安慰作用。 可是,他有一种自在的存在方式:他对自己的美,无动于衷。 像是树对自己的树荫无动于衷。 他对一般人因他的美而感受到的震慑,也无动于衷。不像有些明星有时会对自己长得美、压迫到别人,而露出抱歉的表情。 他不会,就像树对于坐在树荫里的人,也不会露出抱歉的表情。 他想要自己当导演,他的老板找我去陪着他想故事,想个他可以当导演去拍的故事。 我听他讲了几个他想出来的故事,都很普通,聊都不值得聊。每一次见面,都还是觉得他的光芒夺目,但我也必须谨记我的任务,不能对他想的故事放水。这使得我们的关系有一点紧张。 有一晚,我陪他聊故事聊到快十二点,他说要开车载我出去兜一圈,于是坐上他的车。 「我不是很聪明的人,对吧?」他说。 「看你要跟谁比。」我说。 他从方向盘上的照后镜里,看了我一眼。 「我现在再讲一个故事,这故事也是我想的。如果这故事还是很烂,我就放你走,你不用再管我了,这样好吗?」他说。 我没讲话。我心里是同意的,但讲明了就不太礼貌。这个人物太古怪,我要长时间被他的荣光照得头晕目眩,又要听一个接一个的烂故事,实在有点折磨人,中止任务也是解脱了。 他开始说故事:「三个同学,大家公认,全校长得最好看的三个同学,两个女生、一个男生,约好了放假要一起开车去旅行,把整个岛绕一圈的那种,开很多天车的旅行。」 「嗯。」我点点头,心里想大概又是一个三角恋爱的故事。 「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他们决定再邀一个同学加入。结果,他们邀了学校一个长得最丑的男生。那个丑男生当然很惊讶,又很感激,学校最好看的三个同学,竟然愿意邀他一起旅行,他很紧张,可还是答应了。」 「嗯。」我应了一声。这故事好像要往惊悚的方向发展了。 「他们四个人,就开车去旅行了,旅行了两天,大家都很快乐,玩得很开心。」 「嗯。」我又应了一声。 「第三天早起,他们继续开车上路,快要上公路之前,忽然有一辆大卡车冲出来,把他们的车撞翻了,四个人都摔到车外,躺在地上。」 「后来呢?」我问。 他把车停到路边,停好了车,脸部还是朝着前方,继续讲。 「他们四个人被送去医院急救,结果,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四个人里面,只有那个丑的活了下来,另外三个好看的,都死了。」他说。 「噢。」我很意外,不知道这个故事要怎么演下去。 「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丑男生,就在医院里一直哭,一直哭着说,『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为什么是我活下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哽咽了,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啜泣。 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会从一个绝世容颜的人嘴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第九十八号男孩月光男孩黑暗中,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躺着,眼睛对望着,说些秘密的话。这,在玩乐的日子里,常发生,过后也很容易就忘记了,叶子在风里打转,遇到一下就分开。 有一天,接到一通电话,口音很香港,语气有点揶揄、有点居高临下,对方报上名字,我有点意外,那名字,是香港的大明星。 他在电话里说,他人在台北,而他的朋友指定我接待他。他说他想去很特别的地方,香港没有的地方。 我决定带他去公园见识一下。我带他进了公园,找了个树影中的座位,阴影很重,不逼近二十公分内,别人绝对看不出来是他。 他很乐,两手揣在口袋里,不停「嘻嘻」笑着,观察此起彼落、你进我退的小仪式。接近半夜十二点时,公园广播响起冷酷的女生,叫大家出去,说公园要关门了。他听得更乐了,一直夸这个录音的女生「够无情」。 我带他出了公园,在路口埋伏好,让他见识十二点整公园锁门前,有多少人会从公园涌出来。当他看到形形色色的男生三三两两如河水四三分岔、漫入土中时,他又一直称赞:「哗,好多人。」 看了两个钟头,他说可以了,于是我要陪他回饭店,他说饭店房间没有好音乐,他不要回饭店。于是改成我带他回我家。进了我家,他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月亮呢?刚才在公园里的月亮呢?」 我放了音乐,倒了酒,然后叫他躺在靠窗台的沙发上,透过窗子向上看,就可以看见高挂的月亮了。他躺上沙发后,分我一个垫子,要我也躺在沙发旁的窗台上,这样他就可以看着我,跟我聊天,又同时可以看见我背后的月亮。 我只好顺从的把窗台上的盆栽植物一个一个移开,乖乖躺上窗台。窗台其实有点窄,我躺好以后,望着他,跟他说这样有点危险。我如果往后翻,可能会翻出窗户,掉到楼下去,死掉。 「我一定会抓住你,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他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他又补了一句:「我发誓。」 那晚,我当然没有摔到楼下去。 第二天,他就回香港了。之后,我们没有再通过电话、也没有再见过面。 后来他就跳楼死掉了。 当我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我就会随便找个窗边的沙发躺下,让月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会一直看着月亮,一直看,直到月亮太亮,我把眼睛闭起来。 两腿之间别乱抠「现在该我说烂笑话了。」同桌吃饭的世界级年轻小提琴家,忽然觉悟身为男性地球人的任务,决定暂时告别手中的墨西哥饼,温习一下嘴巴的其他功能。 「呃……写《最后四首歌》的理查?史特劳斯,有次当指挥的时候,碰上一位拉得奇烂无比的大提琴美女,美女的琴技,烂到逼迫史特劳斯开口了:『嘿,拉大提琴的小姐,夹在你两腿之间的那玩意儿,是用来让人体会至富至乐的,你不要只会用手在上面乱骚乱抠得好不好?!』」——小提琴家说完以后,同桌只要是吹铜管的,都吃吃大笑;至于弦乐部的,就都只干笑了两、三声。 乐器的种类,对听笑话态度的影响,并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位博士候选人的青睐,写成论文,所以坐在这一桌的我,也只有很困惑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