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LA流浪记-5

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跟麦锁门扯这么多,反正人因有梦想而伟大,让他继续有梦想就可以了。  *  至于用三招剑法换来的五分钟纪录片作业,到底进度如何,我当然也很关心,不料麦锁门老是笑嘻嘻的说:“没问题,没问题。”然后就“嗖”的一剑,指住我的咽喉,哈哈狂笑三声,十分幼稚。  我想想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草船借箭”,三天弄到十万支箭的故事:诸葛亮一点也不急,只有旁边傻乎乎的鲁素急得半死,白白急死一堆脑细胞。我把这故事讲给麦锁门听,他听得很乐,拍拍胸脯跟我说:“没错,这次我就是诸葛亮,不动声色就能变出十万支箭来,你这个鲁素不要穷紧张!”说完,把木剑“咻”一声反手插进他的背包,转身扬长而去。  *  等到交作业的前一天,麦锁门得意地拿了片子来放给我看。  片子放出来,我目瞪口呆,画面上竟然是快动作的女子更衣室的景象,只见妙龄女同学们卡通人物一般,涌进涌出,脱衣穿衣,环肥燕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我嘴张大大,只差下巴没脱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麦锁门却是得意万分:“我跟我打工的那家八卦杂志借来针孔摄影机,挂在我们学校体育馆的女子更衣室,只拍两小时,压缩成五分钟,精彩吧!”  “你……你……我……我……”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想说的,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一句话:“你,你这个孽徒……可,可把为师的我……害惨了。”  *  第二天,裴若忍教授在课堂上当堂验收大家拍得纪录片作业。  UCLA电影所位于好莱坞隔壁,进来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想变成拍故事片的大导演,拍故事片才能泡大明星、赚大把钞票,呼风唤雨、作威作福,拍纪录片相对来讲就很不吸引学生,纪录片的课也变冷门了,像这次的作业,看得出来大部分同学都随便拍拍,交差了事,最惹人嫌的,竟然有人拍自己的室友去牙医诊所洗牙的过程,当蛀牙出现在画面上时,大家就已经啧啧抱怨,等到机器磨牙齿的声音播出时,每个人都龇牙咧嘴,再等到牙医开始钻牙齿,同学纷纷求饶,裴若忍教授嫌恶的中止播放,拍摄的同学却很得意:  “教授说,影片要发出力量,我这影片很够力量吧!”  再放了几部,都很无聊,大家开始打呵欠,轮到麦锁门跟我的作业上场,全班都一下就瞪大了眼,穿得很少的UCLA女学生们,像装了超级发条的洋娃娃般,大脱特脱换运动服,画面上出现第一个女生时,就已经有男生怪叫欢呼了。接着,画面上女生越多,教室里欢呼越热烈,五分钟匆匆播完,只听一阵惋叹,夹杂着口哨与“再播一次”的安可声,仿佛置身摇滚演唱会。  *  教室的灯忽然亮起,裴若忍教授,脸色铁青的,站在电灯开关旁边。大家顿时安静。  “麦锁门……以及……康永……!”他必须看看名单才念得出我的名字:“是谁给你们特权,让你们用这种下流的偷拍,来羞辱‘纪录片’这三个字的?”  我不敢接嘴,可是,麦锁门是不怕死的,他开口了:“教授,你下了四项要求,你要我们拍人,这些美丽的女生,都是人;你要我们朴素不花稍,我们也够朴素不花稍了;你要影片不靠旁白,自己发出力量,我们片子的力量,刚才全班已经证明过了;最后,你要我们不准找人演,我们完全没有叫人演,拍到的都是最真实的。”  裴若忍教授两眼已经快要喷出火来了。  “你们这是偷拍的下三烂行为!”  “所有的纪录片,都是偷拍,偷拍长颈鹿交配,偷拍快病死的土人,偷拍一朵花盛开,一棵树枯到,都是偷拍,差别只是偷拍的程度不同,只是被派的对象会不会抗议而已。”麦锁门顶嘴。  我承认麦锁门讲得有一点点道理,可是面对盛怒中的人类学纪录片权威裴若忍,麦锁门是在不必这么好斗的,裴教授要当掉我们两个,就像要捏死两只蚂蚁一样容易。  *  “哼哼,原来我们这些爬山涉水、虫叮蛇咬,拍原始部落生态的人,在你的眼中,也只是偷拍的狗仔队而已。”裴若忍怒极反笑,很恐怖。  “只要不把偷拍当作坏事,教授您也不必这么生气。”麦锁门说。  “你侵犯了这些女孩子的隐私,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我拍完以后,一次也没播放出来看过,我只是交作业,不是拍来看的,是教授您叫我们公然播放的。”  “难道现在你又想诬陷我是共犯?”裴教授脸由青转红,由红转黑,似乎可以看到白烟从他头顶冒出来。  “纪录片,是为了传达讯息……”裴教授咬牙切齿地问:“你拍的这种下流东西,传递了什么鬼讯息?是要告诉我们,UCLA的女生都很健美吗?”  麦锁门楞住三秒,然后突然用手指着我说:“这由康永来回答。”  我大吃一惊,来不及反应,看着快气死的裴教授,我深深吸一口气,说:  “呃……所有动物,只有人类穿衣,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呃……在东方哲学的角度看起来,实在,实……在……叫‘庸人自扰’。”  西方很多受过教育的人,只要听到“东方哲学”四个字,总会稍微动摇一下、迟疑几分,我急难之中,不得以扯出来的这几句屁话,竟然听得班上好几个美国同学微微点头。  *  麦锁门得寸进尺,竟然还有心情对我比比大拇指,然后节外生枝,还敢指着那组拍牙医治牙的同学说:“那他们拍人钻牙齿,又有什么讯息了?”  那组无辜的同学吓得跳起来,分辩说:“呃,牙……牙齿洗了又脏,脏了又洗,所有动物,只有人类洗牙……呃,庸,庸,庸人自扰!”  全班大笑鼓掌,裴若忍教授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大喝一声:“全是狗屁!”气冲冲走出去。  裴教授前脚踏出,后脚众同学立刻围住麦锁门,竟然都是叫麦锁门拷贝一份的,这下麦锁门可神气了:“五块美金一份,五块美金一份。”  非洲来的女权斗士赞那布可火大了,她跳上前,就赏了麦锁门一拳:“你这个人肉贩子!”  麦锁门只跟我学了三招屁用也没的剑法,难以招架赞那布的女拳。何况他当狗仔队以来,埃拳头是常用的赚钱之道。我看着麦锁门挨打,不禁同仇敌忾,于是我也冲上去,帮着掐住麦锁门的脖子:“你害死我了,我死当定了!”  *  事情过了三天,我一直坐立不安,想着要怎么样找个说法,向裴教授谢罪,只求他给个机会,让我补拍作业,我情愿深入险地,去拍吃人族的晚宴纪录片进贡给他。  正在烦恼,前世冤家麦锁门又来了,我其实觉得麦锁门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只是连累我也上了梁山,心里非常窝囊,现在看见麦锁门,我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麦锁门却笑嘻嘻的说:“康永天皇,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被裴若忍死当的。”  我大叹了一声,没有搭腔。  麦锁门耸耸肩膀,说:“你等着看吧。”  *  等到作业成绩发下来的时候,我竟然得了“A+”的最高分!  我完全不能相信这件事。  我去找麦锁门,发现麦锁门也得了“A+”,我惊骇莫名:“麦锁门,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裴教授做了什么?”  “嘻嘻,没什么……”麦锁门拿出一付双节棍,“你教我打双节棍,像李小龙那样。”  “麦锁门,你到底做了什么?”  麦锁门贼兮兮的笑了:“我跟踪了他四天,就拍到他背着老婆,跟秘书小妞约会跳热舞、还在街上拥吻,我把影片、加照片、加底片,都交给了他,我一个条件都没开哦。”  “你,你,你……”我指着麦锁门,说不出话来。  “从东方哲学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叫庸人自扰,啊打——”他摆了个李小龙的姿势。  9、流浪遇见神。(上)  “怎么一下见神,一下见鬼的?  你到底是流浪到哪里去了啊?”  “我要是知道,那还叫流浪吗?”  我的室友,安德烈·象牙,不呼吸免费的空气,只呼吸大麻。  安德烈·象牙,英国人,白种人,苍白如纸的白种人,淡金胡渣、黑眼圈,性感的黑眼圈。  象牙小时候演过一部电影,“他乡异国”,英国片,讲一个贵族式寄宿学校长大的男生,怎么一路变成共产党的故事。象牙在电影里是小配角,有一场主角被残酷鞭打屁股的戏,象牙小朋友演的是围观的小学弟之一,连开口说对白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竟然记得那张脸,等到开学前,我去UCLA的学生住宿服务中心报到时,服务中心把安德烈·象牙分配给我当室友,他们安排我们见面互相聊聊,然后问我同不同意,我看看象牙,暗暗感到没道理的熟悉,就点头说好,我哪会想到这熟悉感觉并不涉及什么前世记忆,只不过是我看过他小时候演的电影而已。  *  安德烈·象牙当然已经长大了,大到能进研究所,只是他的脸还是跟小时候很像。他很惊讶我记得那部电影,可是他没兴趣多谈他的童星生涯:“那只是我的嬉痞老妈,出卖孩子,好换取更多上等大麻的犯罪记录之一罢了。”这是他为他演的电影下的注脚。听起来,他们家的习惯就是用大麻当作“度量衡单位”。  安德烈·象牙的大麻道具很多,有些我从没见过。其中最有派头的,是一对水烟筒,器形是圆肚长颈的玻璃瓶,圆肚里装水,长颈的开口就用来对住嘴,圆肚上方突出小盏,用来塞大麻烟叶丝。这个水烟筒吸起来呼噜有声,我常看象牙跟他的女朋友两人,在客厅昏暗灯光下对抽,烟丝燃起火星、烟水咕噜咕噜波动,我会在刹那间以为误闯了印第安酋长的帐篷。  屋里经常弥漫大麻味道,这并不大困扰我,空气是有点混浊,可是离“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我又很少有机会待在住处,我甚至有点怀疑弥漫家中空气里的大麻,是不是暗中令我心情放松,比较少为了拍片出状况而发脾气。  *  当然还是有令我困扰的地方:比方说,接电话。  象牙室友吸了大麻以后,会变得很喜欢抢接电话,每次家里电话铃响,他就跑去笑嘻嘻的接起来,跟对方有说有笑了两三句以后,就把电话挂了,问他是打来找谁的,他笑嘻嘻的说:“不知道。”  另一件烦人的事情,是看电视。如果是在看搞笑的脱口秀或是喜剧,吸大麻的人嘻嘻哈哈乱笑一阵,倒也有助气氛,可是有时候看新闻,象牙跟象牙女友两人照样对着电视上的主播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加州州长表示,消费税的调整……”“嘻嘻,加州州长……”象牙室友指着画面笑,“哈哈哈,消费税,哈哈哈……”象牙的女友也加入。  电视里的主播,继续正经的播报着:“……这新车的驾驶座气囊,据说在启动时间上……”又来了,“嘻嘻嘻……这款车,有……有气囊!哇,哈哈哈哈……”他们两人又笑做一团,好像气囊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东西。  大概就是这样子看新闻的,严格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回想每则新闻的画面,总是伴随着嬉笑罢了。  *  安德烈·象牙进的并不是电影制作的研究所,他进的是医学院的药学研究所,研究麻醉药物的。我觉得他这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一点。  “安德烈·象牙,你真的是来研究麻醉药的吗?你确定你不是来研究迷幻药的吗?”我问他。  “康永,亏你还是来自神秘璀璨的东方,嬉痞之祖寒山子的故乡,竟然会妄想要分开麻醉药根迷幻药?麻醉药解放你的痛苦,迷幻药解放你的灵魂。你知不知道东南亚最近走红一种药,是我们药界专门给兽医阉狗时用的麻醉药?万流归宗,没有人是孤岛,分什么麻醉和迷幻药?”  “你的祖国,英国,有悠久的嗑药传统,你又何必跑到加州来研究迷幻药?”我问。  “迷幻药的研究嘛,没错,我们英国算是领导过一点风骚,大小说家赫胥黎写的《众妙之门》,正是研究LSD的老经典……”  “咦?《众妙之门》是那个赫胥黎写的?”  “是啊,就是写《美丽新世界》的赫胥黎写的啊。”  “UCLA电影系出过一号超级摇滚巨星,叫吉姆·摩里逊,不就组过一个乐团,叫做‘众妙之门户’的?”我问。  “正是,就是吉姆·摩里逊向我们英国的赫胥黎大老致敬,感谢赫胥黎一掌推开了LSD的众妙之门。”  “象牙室友,我们这位吉姆·摩里逊,后来是嗑药嗑到挂的吧?”我问。  “康永,你们东方不是早就了解生命是周而复始的循环吗?摩里逊的摇滚生命,因LSD而始,由LSD而终,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什么叫‘嗑药嗑到挂’呢?”  “你不觉得摩里逊可以活久一点吗?如果大家这么喜欢他的音乐?”我问。  “嗯,我不知道……活久一点……发胖,变老,变无聊……这样好吗?这样,我们就没有吉姆·摩里逊灿烂燃烧的传奇了……”  *  我渐渐发现象牙当初愿意跟我做室友,恐怕跟我是东方人很有关系,他说不定以为我来自的地方还有鸦片铺哩。他要是知道我连鸦片都没看过,一定很失望。  “象牙君,当初搭配室友的时候,我们两个开出来的征室友条件,不是都有一条‘不抽烟’吗?”  “是啊,有啊,怎么?康永,你想破戒抽烟吗?”  “我抽烟?……不是我想抽,是你在抽,你抽了很多次了呀。”  “我抽的是大麻,不是香烟。香烟会害人得癌症,大麻不会。大家不找抽香烟的当室友,是因为吸到二手烟会得癌症,死翘翘。吸到二手大麻,不会死翘翘,只会轻飘飘,如果你在征室友的时候,声明你常在屋里抽上等大麻,我保证想当你室友的人,会排队排到我们巷口去。”  “象牙君,大麻并没保证不会致癌,只是抽大麻的人都不公开,所以没有足够的医学追踪记录而已。大麻说不定导致更多可怕的后遗症呢?”  “康永,大麻的罪还没定,连可供加上去的罪名,都还没找到,可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抽香烟致癌,是已经确定了的。结果香烟还是满街在买,还可以打广告;喝醉酒开车会撞死人,是已经确定了的。结果酒也照样满街在卖,广告打得比香烟还厉害。定了死罪的香烟跟烈酒,没人当一回事,反而是根本没定罪,连罪名都还没找到的大麻,即不准合法买卖,更不可能打广告,连口袋里藏一朵大麻的花,都可以判你去坐牢。康永,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耸耸肩:“世界本来就很可笑。”  “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你来自神秘璀璨的东方,嬉痞之祖的故乡,你试都不试大麻,这是你们中文说的‘自绝与天地’啊!”  “象牙君,我不要试大麻,我不要轻飘飘,我没有空放松,我没有空看着电视新闻傻笑,我没有空笑嘻嘻地接了电话然后忘记到底是谁打来的;我们班上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到快断掉,剧本写不出来,演员演不出来,特效做不出来,灯光打不出来,每件事都让我们濒临崩溃边缘……”  安德烈·象牙丝毫不激动,心平气和。  “怪不得电影界的人,不拍电影的时候就猛嗑药,原来是拍电影的时候绷太紧了。”她同情的说。  “象牙君,你们医学院也超竞争的,你怎么能这么放松?”  “放松,不见得成绩会不好。”象牙君缓缓移腿,来了个观音跌坐。“就算成绩不好,大不了转到节奏慢一点的学校去。”  我想大概少林寺的节奏比较适合象牙君吧。  “我们加州大学,也就是人称的UC,共有九所分校,这九所分校当中,学术地位最高的,是UC柏克莱分校,即赫赫有名的伯克莱大学是也。至于最常被报道的分校,则是UC洛杉矶分校,即我们UCLA是也,常被报道,是因为老跟电影、足球、名人急诊的新闻沾上边。可是,UCLA九所分校中,隐而不显、暧暧含光,只有‘内行人’知道的,你知是哪一所分校吗?”  “不知。”我回答:“难道有一所UC大麻分校吗?”我冷笑一声。  “呀!果然是来自东方有智慧的人!”他欢然抚掌:“加州大学,校名以UC开头的九所分校当中,默默无闻的UC圣塔菰滋分校,正是迷幻药大师们的大本营也!”  *  我一听这话,脑中立刻浮现彼校被迷雾包围,校园中尽是行尸走肉背着书包,四下飘荡的景象。  这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乱想。跟象牙君合住一屋以后,有次开车去超市的路上,看见停车上出现一辆破游览车,车上鱼贯走下一群人,看起来并不太老,可是每一位都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我起先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方人物,还以为是疗养院一类的机构载病患出来“放风”,让大伙出门走动走动,呼吸新鲜空气的。  谁知这一车怪人,竟让当时在我旁边的象牙君非常兴奋。他压低嗓门说:  “康永,你知道这一车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我反问:“看起来都有点故障的样子,是一群退休的拳击选手出来开同学会吗?”  “我知道他们的样子很恐怖,可是他们是有‘主人’的,不是随随便便的流浪汉哦。”象牙君说。  “他们的‘主人’是谁?”  象牙君正一正脸色,凛然回答我:“这群人的主人,乃是‘感恩的死人’。”  “‘感恩的死人’?”我噗嗤一笑。“活着的人,感恩来感恩去的也就罢了,都死人了还要感恩,会不会太累?”  “‘感恩的死人’,这个摇滚乐团,乃是魔界老祖,迷幻药境销蚀脑汁之王。这个乐团唱的歌,都是用来歌颂迷幻药之王,LSD的。”他说。  “他们的歌好听吗?”我问。  “他们的歌,是LSD的圣歌。圣歌就是圣歌,不好听是应该,好听是恩典。”象牙君说。  “那,这一游览车装的,就是‘感恩的死人’的感恩的信徒了。”  “乐团最红的时候,有几十辆游览车的信徒跟着全国跑,乐团巡回到哪,这些游览车就跟到哪;车子开到哪,LSD就嗑到哪;几十年搞下来,乐团也老了,信徒也老了,吃不下那么多LSD的,就闪了;吃得下那么多LSD的,就死了;介于吃不下与吃得下之间的,就是你看到的这一车‘存货’了。”  “这些‘存货’好像连路都走不好了,好悲惨。”我望着这些追随“感恩的死人”晃荡半生的信徒,有的在路边买了冰淇淋,却吃得很慢,冰淇淋渐渐融化,让我联想到他们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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