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永无鸟礁湖上只剩下彼得，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美人鱼一个一个地回到海底寝室的吵闹声。他离得太远了，没法听到他们的关门声。美人鱼居住的珊瑚窟的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小铃铛，开门关门时总是叮叮当当地响（就像英国所有最好的房子），他听到了这铃声。水渐渐地往上涨，一点点儿地靠近了他的脚。在湖水还没淹没他之前，为了打发时间，他凝视着漂流在湖上惟一的一件东西。他想那肯定是一块漂流的纸片，也许是风筝上的一部分，他无聊地估算那东西多少时间才能漂浮到岸边。他忽然发现这是件奇怪的东西，它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到湖上来的，因为这东西正与波浪博斗，有时还战胜了波浪。当它胜利时，总是同情弱者的彼得就忍不住地为它鼓掌。好勇敢的一张纸片。其实那不是一张纸片，那是永无鸟，它站在巢上拼命地想救彼得。它不停地用翅膀划水，自从鸟巢落水以后，它就学会了这种方法，现在居然也能勉强行驶她那只奇异的小船了，不过彼得认出是它的时候，它已经很疲倦了。它来救他，把它的巢给他，尽管里面有蛋。我对这只鸟的行为感到很奇怪，虽然彼得一直对它很好，但有时也折磨它。我仅仅能这样想，这只鸟就像达林太太之类的人一样，看着他那满口乳牙，心就变软了。那只鸟向彼得大声呼喊，为什么而来，彼得也大声地问，在那里做什么，当然，他们俩都听不懂对方的话。在神话故事彼得·潘.. ·91·里，人们可以随意和鸟谈话，我真希望这就是一个神话故事，好让彼得和永无鸟随便地问答。但是事实是最重要的，他们不但相互言语不通，而且把礼貌都全忘了。“我——要——你——到——这——巢——里——来，”鸟叫道，努力地叫得慢一些，清楚一些，“那么——你——就..——可以——漂——上——岸——去，.. ——但——我——太..——累——了——不——能——更——接——近——你，.. ——你——必——须——想——法——游——过——来。”“你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彼得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让鸟巢像平时一样漂浮呢？”“我——要——你——”鸟又从头重复说了一遍。随后彼得又慢又清楚地说：”你——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些——什——么？”永无鸟烦躁起来了；它们的脾气是很躁的。“你这个小傻瓜，”它大喊道，“你为什么不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彼得觉得它是在骂他，紧接着胡乱地反击说：“你才是爱啰嗦的小傻瓜！”然后，他们很奇怪地骂出了同样的话来。“你闭上嘴！”“你团上嘴！”不过，这只鸟决心努力救他，通过最后一次最大的努力，它终于把巢划到了岩石边。然后它把蛋遗弃了，飞上了天。彼得终于明白了，拽住巢，挥手向空中飞行的鸟致谢。永无鸟在空中飞翔，并不是为了接受彼得的谢意，也不是要看他爬上鸟巢，它是要看看彼得怎样处理它的蛋。彼得·潘.. ·92·鸟巢里有两个大白蛋，彼得把它们拿了起来，心里想了想。那只鸟用翅膀遮住了它的脸，怕看见它的蛋遭遇厄运，可它还是忍不住从羽毛缝里偷看。我忘记了我是否告诉过你们，岩石上有一块木板，是许久以前海盗们钉进去的，作为藏宝的记号。孩子们发现了这些闪闪发光的宝藏，他们淘气时，时常把大把大把的金币、钻石、珍珠等抛洒给海鸥。海鸥以为是食物，就猛扑过来，当它们发现这是玩弄它们的恶作剧时便很气愤，马上就飞走了。木板仍在那里，斯塔奇把他的帽子挂在上面了，那是一顶宽边的、不透水的、高高的油布帽。彼得就将蛋放在这顶帽子里，再把帽子放在水上。它漂亮地漂浮着。永无鸟马上看到了彼得所做的一切，尖叫起来对他表示敬慕；彼得和着它也欢叫起来。于是他爬进巢去，用那块木板竖起当做桅竿，把他的衬衫挂起来当做帆。这时候永无鸟也落在帽上，又舒适地坐在它的蛋上，漂走了，转而漂向另一方。彼得上岸以后，把巢放在一个鸟容易找到的地方。这巢四处漂浮，直到变成碎片，后来斯塔奇到湖岸上来，常常看见那鸟孵在他的帽子上，便痛恨至极。我们再也没有看见那只鸟，或许在这里值得提一下，所有的永无鸟现在都把鸟巢筑成这样子，有一道宽宽的边，小鸟们可以在上面散步。彼得回到地下的家时，温迪也刚好被风筝东飘西飘地带回家，大家都十分高兴。每个孩子都有冒险故事可讲。不过最大的冒险就是他们已经迟睡了好几个小时。这件事使得他们非常得意，以致于他们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如要求束绷带，好再多呆些时候才去睡觉。温迪虽然高兴地看见他们安安全全地回到家，但她惊讶地感到时间太晚了，她用那令人不得不服从的声音叫道：“快睡觉，快睡觉！”彼得·潘.. ·93·第二天温迪又非常温柔了，她把绷带还给孩子们，孩子们就跛着脚，吊着胳膊，一直玩到睡觉。彼得·潘.. ·94·第十章快乐的家庭这次湖上交锋的一个重要结果，就是印第安人成为了他们的朋友。彼得把虎莲从可怕的死亡中救了出来，现在她和她的部下替彼得做事，都全力以赴，在所不惜。他们整夜坐在地面上，看守着地底下的家，防备着海盗们的大举进攻，显然海盗们的袭击即将来临。即使白天，他们也在到处巡游，吸着那太平无事的烟斗，那样子就像他们在等待好吃的东西似的。印第安人称彼得为伟大的白人父亲，匍匐在他跟前。他极喜欢这样，然而这确实对他没有好处。当他们趴倒在他脚下时，彼得便用一种极其傲慢的神气对他们说：“伟大的白人父亲，十分高兴见到你们这些小战士。保卫着他的家不受海盗侵犯。”“我虎莲公主，”这可爱的人便回答道，“彼得·潘救了我，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决不会让海盗们来伤害他。.. ”虎莲实在太漂亮了，不应该在这方面，卑躬屈膝。彼得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报答，于是屈尊地回答：“很好。彼得·潘已说过。”每当他说“彼得·潘已经说过”，那意思就是叫印第安人闭上嘴，他们也就心领神会地从命。印第安人对别的孩子便没有这样恭敬，只把那些孩子看成普通的勇士，只向孩子们说“你好”之类的话。孩子们觉得烦恼的事儿，彼得则认为是应该的。温迪私下有点同情他们，但是她是一个极忠诚的家庭主妇，不听任何抱怨父亲的话。“父亲不会错的。”她总是说，无论她个人的意见怎样。她觉得印第安人不应该称她作老婆。彼得·潘.. ·95·我们已等到了那个晚上，因为那一夜的冒险及其结局特别重要，他们称作“夜中夜”。白天好像是在养精蓄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现在印第安人裹着毯子在上面站岗，孩子们在地下吃晚饭，只有彼得不在，他出去打听时间了。在这个岛上打听时间就得去找那条鳄鱼，一直站在它身旁等到敲钟。这次晚饭是一餐假设的茶点，他们围着餐桌坐下，大吃大喝，喋喋不休的争吵声，按照温迪的说法真是震耳欲聋。温迪并不在乎吵闹，只不过她不喜欢他们抢东西吃，还借口说是哆哆推了他们的胳臂。在吃饭的时候，他们有一个规矩，不能还手打人，应该向温迪报告争端，要举起右手说“我控告某某人。.. ”他们这样做的次数太多了。“静一静！”温迪喊道，这时候她已告诉他们２０次了，要他们不要同时讲话。”你的葫芦空了吗，亲爱的斯莱特利？”“还没有完全空，妈咪。”斯莱特利瞧了瞧那想象的葫芦。“他连牛奶都还没有喝呢。”尼布斯插嘴道。这是告状，斯莱特利抓住这个的机会。“我控告尼布斯。”他立刻说。可是约翰先举起了手。“怎么啦，约翰？”“彼得不在这里时，我是否能坐他的椅子？”“坐父亲的椅子，约翰！”温迪十分气愤地说，“当然不可以。”“他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父亲，”约翰回答道，“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做父亲，还是让我来教他吧。”这是抱怨。“我们控告约翰。”双胞胎说。哆哆举起了手。他是孩子们里最谦虚的一个，因为他是惟一谦虚的孩子，所以温迪对他特别的温和。彼得·潘.. ·96·“我想了想，”哆哆迟疑地说，“大概我不能作父亲。”“不能，哆哆。”哆哆是不开口说话的，他一开口，就傻里傻气地说个没完。“我既然不能作父亲，”他沉重地说，“我想大概你也不会让我去当婴儿吧，迈克尔？”“不，我一定不会。”迈克尔答说。他早已经呆在摇篮里了。“我既然不是一个婴儿，”哆哆更加沉重地说，“你认为我能当一个双胞胎吗？”“不能，确实不能，”双胞胎回答道，“当双胞胎太难了。”“我既不能成为任何重要角色，”哆哆说，“你们有谁愿意看我变一套把戏吗？”“不。”大家都回答道。他只得闭住嘴。“我确实没有一点儿希望了。”他说。讨厌的告状又来了。“斯莱特利正在餐桌上咳嗽。”“双胞胎先吃了曼密苹果。”“小卷毛吞吃了塔帕蛋卷和甘薯。.. ”“尼布斯的嘴里塞满了还要说话。”“我控告双胞胎。”“我控告小卷毛。”“我控告尼布斯。”“啊亲爱的，啊亲爱的，”温迪喊道，“我有时候想，孩子们真太麻烦了。”她吩咐孩子们清扫一下，之后坐在针线篮子边儿做起针线活来。篮子里堆满了长袜子，像往常一样，每只袜子的膝盖那里都有一个洞。彼得·潘.. ·97·“温迪，”迈克尔抗议说，“我太大，不能睡摇篮了。”“必须要有一个人睡在摇篮里儿，”她几乎严厉地说，“你是最小的孩子。”摇篮是全家里最可爱、最有家庭气氛的东西。”温迪补着长袜子，孩子们在她四周玩耍，这么一些活泼快乐的小脸蛋，手舞足蹈地挥动着小胳臂、小腿，被壁炉里浪漫的火光映照得闪闪发光。在地下的家里早已经常见这般景象，但我们现在却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地上传来脚步声，你或许能断定是温迪第一个听出来的。“孩子们，我听到你们的父亲的脚步声了。他喜欢你们去门口迎接他。”地上面，印弟安人鞠着躬迎接彼得。“好好看守，勇敢的人。我已经说过的。”于是，孩子们像以前那样，把他从树洞里拖了下去，这样的事以前常常发生，但是以后永远不会再有了。他给孩子们带来了些坚果，给温迪带来了准确的时间。“彼得，你将孩子们宠坏了，你知道吧。”温迪傻呵呵地笑着说。“是啊，老太婆。”彼得边说边挂起了他的枪。“是我告诉他的，妈妈都称作老太婆。”迈克尔悄悄地对小卷毛说。“我控告迈克尔。”小卷毛立即说。双胞胎中的老大来到彼得跟前说：“爸爸，我们想要跳舞。.. ”“快去跳吧，我的小宝贝。”彼得说，他的兴致极高。“但我们想要你也一起跳。”在他们当中彼得确实是最会跳舞的，但是他装做一副吃惊的样子。彼得·潘.. ·98·“我！我这把老骨头会跳得格格的响！”“妈咪也要跳。”“什么，”温迪喊道，“有这么多孩子的妈妈还得跳舞！”“可今天是星期六的晚上。”斯莱特利暗示说。其实这时候并不是真正的星期六晚上，不过也说不定，因为他们早就把日子给忘了。每当他们要做点什么特别的事时，他们就说，现在是星期六晚上，之后他们就干了起来。“当然现在是星期六晚上，彼得。”温迪说，她有点心软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温迪！”“可是这仅仅只在我们自己的孩子们之间。”“不错，不错。”孩子们被告知可以跳舞了，但首先都必须穿上睡衣。坐在炉边烤火的彼得一边低头看着温迪在那儿补袜后跟，一边悄悄地说：“啊，老太婆。一天劳累之后，晚上你我和孩子们一起坐在火炉边休息，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愉快的事了。”“真太甜蜜了，彼得，是不是？”温迪心满意足地说，“彼得，我看小卷毛的鼻子像你。”“迈克尔像你。”温迪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亲爱的彼得，”她说，“这么一大家子孩子，当然我的青春已过，但是你并不想换掉我是吗？”“不会，温迪。”彼得当然不愿作什么变动，但是他十分不安地看着她，又眨了眨眼睛，那样子简直令人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彼得，什么事？”“我正在想，”他有点儿恐慌地说，“我是他们的父亲，这彼得·潘.. ·99·仅仅是假装，是不是？”“是啊。”温迪郑重其事地说。“你瞧，”他抱歉地继续说，“假如要成为他们真正的父亲，我会显得很老。.. ”“可是他们是我们的，彼得，我们俩的。”“但这不是真的。温迪！”他焦急地说。“若是你不愿是真的，那就不是真的。”她回答说，她清楚地听到他放心地叹一口气。”彼得，”她尽可能沉着地问：“你对我真实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就好像一个孝顺的儿子一样，温迪。”“我想也是这样。”她说，便走到屋里最远的那一边独自坐下。“你真怪，”他说，并直率地表现出大为不解，“虎莲也是这样。她是想要做我的什么人，又说不做我的母亲。”“确实不是。”温迪极其强调地回答说。现在我们知道她为什么对印第安人有偏见了。“那要做我的什么人呢？”“这可不应该由一位小姐说出来。”“好吧，”彼得有点儿生气地说，“叮当铃也许会告诉我。”“那当然，叮当铃会告诉你的。”温迪轻蔑地回了他一句，“她是一个放荡无耻的小人。”这时候叮当铃正在她的寝室里偷听，她说出了一些无礼的话。“她说她以放荡无耻为荣。”彼得翻译说。他突然有一种想法。“也许叮当铃是想做我的妈妈吧。”“你这个笨蛋！”叮当铃气愤地喊道。她时常说这句话，所以温迪用不着翻译了。彼得·潘.. ·100·“我差不多也同意。”温迪气愤地说。真想不到温迪也会气愤地说话。温迪已经被折磨得难受极了，她绝没想到这一晚会发生什么。如果她想到了，她绝不会生气。他们中谁也不知道。或许不知道最好。他们的愚昧无知使他们能再享受一小时的快乐。这是他们在这岛上的最后一小时，让我们为他们而高兴吧。他们还足足有６０分钟的欢乐。他们穿着睡衣载歌载舞。那是一首美妙得让人汗毛直竖的歌，歌声中他们假装害怕自己的影子，一点儿也不知道阴影马上就会笼罩着他们，使他们真正的恐惧。他们的舞跳得那么狂欢喧闹，床上床下互相打闹。其实这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打枕头战，打完之后，那些枕头坚持还要再打一会儿，好像知道永不会再见到伙伴一样。在温迪讲入睡的故事以前，他们讲了许多别的故事！那晚连斯莱特利也争着讲了一个故事，可那故事一开始就实在太乏味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聊，于是他忧伤地说：“不错，这个开头太没意思了。我说，就让我们把它当做结尾吧。”最后他们全都上床听温迪讲故事，这故事是他们最爱听的，彼得却最讨厌。平常她开始讲这个故事时，彼得不是离开这房间，便是用手捂住耳朵。这时他如果还是那样做，他们也许还可以留在岛上。但是今天晚上，他仍旧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我们将看新发生的一切。彼得·潘.. ·101·第十一章温迪的故事“那么，听着。”温迪说，她预备开始讲故事了，这时候迈克尔坐在她的脚前，七个孩子坐在床上。“从前有一位先生....”“我宁愿他是一位女士。”小卷毛道。“我希望他是一只白老鼠。”尼布斯说。“安静，”母亲警告他们，“也有一位女士，并且..”“啊，妈咪，”双胞胎中那个老大喊道，“你是说也有一位女士，是不是？她没死是不是？”“没有。”“她没死，我太高兴了，”哆哆说道，“你高兴吗，约翰？”“我当然高兴。”“你高兴吗，尼布斯？”“十分高兴。”“你们高兴吗，双胞胎？”“我们高兴。”“啊，亲爱的。”温迪叹气地说。“别在这里吵。”彼得大声叫道，他认为虽然温迪的故事在他看来是极其无聊，但是还是应该由她好好地讲才公道。“那位先生的姓名，”温迪继续说，“是达林先生，女士的姓名是达林太太。”“我认识他们。”约翰说，为了使其他孩子难过。“我想我也认识他们。”迈克尔很怀疑地说。“他们结了婚，你们已经知道吧，”温迪解释说，“你们彼得·潘.. ·102·想想他们会有什么？”“白老鼠！”尼布斯灵机一动地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