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试了!我已经不想活了,你得照顾弟弟妹妹……” 雨鹃这才一惊,停止挣扎,抬头看雨凤。 “你说什么?”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雨鹃跺脚: “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你不想活也得活!是谁在爹临终的时候答应爹,要照顾弟弟妹妹?”她吼到雨凤脸上去:“我告诉你!你连不想活的资格都没有!你少在这儿头脑不清了!报仇,是我的事养育弟妹,是你的事!我们各人干各人的!我走了!”她挣脱雨凤,又向门口跑。 雨凤飞快的追过去,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 “我不让你去!你这样出去,除了送死,什么便宜都占不到……你疯了!” 姐妹两个正在纠缠不清,金银花一掀门帘进来了。看房间里翻得乱七八糟,东西散落满地,姐妹两个还在吵来吵去,生气的大嚷: “你们姐妹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雨鹃喘着气,直直的看着金银花,硬邦邦的说: “金大姐,对不起,我必须出去把那个王八蛋杀掉!我姐和我的弟妹,托你照顾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再报!” 金银花稀奇的睁大眼帘: “赫!你要去把他杀掉?你以为他是白痴?站在那个大厅里等你去杀?人家早就走掉了!” 雨鹃怔住。 “走掉了?”她回头,对雨凤跺脚大喊:“都是你!你拦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报父仇吗?难道你对他们展家动了真情,要哥哥弟弟一起保护吗……” 雨凤一听而鹃此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瞪着雨鹃说: “你……你……你这么说,我……我……” 雨凤百口莫辩,抬头看着房中的柱子,忽然之间,一头就对柱子撞去。 金银花大惊,来不及阻拦,斜刺里一个人飞窜过来,拦在柱子前面。雨凤就一头撞在他身上,力道之猛,使两人都摔倒于地。 金银花定睛一看,和雨凤滚成一堆的是云飞。阿超接着扑进门来,急忙拉起云飞和雨凤。 ※ ※ ※ 云飞被撞得头昏眼花,看着这样求死的雨凤,肝胆俱裂。心里,是滚锅油煎一样,急得六神无主。还来不及说什么,雨凤抬眼见到他,就更加激动,眼神狂乱的回头大喊: “雨鹃,你去拿刀,我不拦你了!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你放手干吧!” 金银花忍无可忍,大喊一声: “你们可不可以停止胡闹了?这儿好歹是我的地盘,是待月楼耶!你们要杀人要放火要发疯,到自己家里去闹,不能在我这儿闹!” 金银花一吼,姐妹俩都安静了。 云飞就上前了一步,对金银花深深一揖。 “金银花姑娘,真是对不起,今晚的一切损失,我都会负担。我和她们姐妹之间,现在有很深很深的误会,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向她们解释一下?” 金银花还没有回答,雨凤就急急一退。她悲切已极,痛恨巳极的看着云飞,厉声的问: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你姓展还是姓苏?” 云飞咬咬牙,闭闭眼睛,不能不回答: “我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云飞……” 雨凤厉的喊: “展云飞,对不对?” 云飞痛楚的吸了口气: “是的,展云飞。可是,雨凤,我骗你是因为我不得不骗你,当我知道云翔做的那些坏事以后,我实在不敢告诉你我是谁,那天在山上,我已经要说了,你又阻止了我,叫我不要说……” 雨凤悲极的用手抱着头,大叫: “我不要听你,不要见你!你滚!你滚!” 金银花大步的走上前去,把云飞和阿超一起往门外推去。 “对不起!她们萧家姑娘的这个闲事,我也管定了!你,我不管你是苏先生还是展先生,不管你在桐城有多大的势力,也不管你什么误会不误会,雨凤说不要听你,不要见你,就请你立刻离开我们待月楼!” 云飞还要挣扎着向里面走,阿超紧紧的拉住了他。对他说: “我看,现在你说什么,她们都听不进去,还是先回去,面对家里的问题吧!” 云飞那里肯依,可是,金银花怒目而视,门口保镖环伺,郑老板在外面踱步。一切明摆在面前,这不是谈话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心乱如麻,双眼哀伤的看着雨凤,茫然失措的被阿超拉走了。 云飞和阿超一去,金银花就走到两姐妹身边,把姐妹二人,一手一个的拥住。 “听我说!今天晚上,为了你们姐妹两个,我关上大门,不做生意了!闹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我的待月楼,会不会跟着你们两个遭殃!这些也就不管了,我有两句知心话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有多恨,可是,那展家财大势大,你们根本就斗不过!” 雨鹃激动的一抬头: “我跟他拚命,我不怕死,他怕死!” “你这样疯疯癫癫,能报什么仇?拚命有什么用?他真要整你,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做,管保让你活不成,也死不了!” 雨鹃昏乱的嚷: “那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你们对展家来说,像几只小蚂蚁,两个手指头一捏,就把你们全体捏死了!不去动你们,去动你的弟弟妹妹可以吧?”金银花耸了耸后:“我劝你们,不要把报仇两个字挂在嘴上了,报仇,那有那么简单!” 雨凤听到“动弟弟妹妹”,就睁大眼睛看雨鹃,眼里又是痛楚,又是恐惧。 雨鹃也毛骨悚然了。 “唱本里不是有一句话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呀!”金银花又说。 雨鹃听进去了,深深的看金银花。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几个小的,是不是?你们姐妹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怎么办呢?所以,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晚照样表演!暂时就当他们兄弟两个不存在,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对不对?弟弟妹妹还是要穿衣吃饭,是不是?” 姐妹两个被点醒了,彼此看着彼此,眼光里都盛满了痛楚。然后,两人就急急的站起身来,毕竟是在大受打击之后,两人的脚步都踉踉跄跄的。 “我们快回去吧!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着小三小四小五……”雨鹃沈痛的说:“要提醒他们小心……” “是的,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小三小四小五……”雨凤心碎的重复着。 姐妹俩就彼此扶持着,脚步蹒跚的向外走,一片凄凄惶惶。 金银花看着她们的背影,也不禁跟着心酸起来。 这晚,萧家小屋里是一片绝望和混乱。雨鹃在里间房,对小三小四小五警告又警告,解说又解说;苏大哥不是好东西,他是展家的大少爷,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仇人,以后,要躲开他们,要防备他们……三个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困惑,没有人听得懂,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事实! 雨凤站在外间的窗前,看着窗外,整个人已被掏空,如同一座雕像。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鹃筋疲力尽的走了过来。 “他们三个,都睡着了!” 雨凤不动,也不说话。 “我已经告诉他们,以后见到那个苏……混蛋,就逃得远远的,绝对不可以跟他说话,可是,他们有几百个问题要问,我一个也答不出来!我怎么说呢?原来把他当作是大恩人的人,居然是我们的大仇人!” 雨凤还是不说话。 “呃……我快要发疯了,仇人就在面前,我却束手无策,我真的会疯掉!弟弟杀人,哥哥骗色,这个展家,怎么如此恶毒?”雨鹃咬牙切齿,握紧拳头。 雨凤神思零乱,眼光凄然,定定的看着窗外。雨鹃觉得不对了,走过去,激动的抓住她,一阵乱摇: “你怎么不说话?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呀!刚刚在待月楼,我说你对展家动了真情,你就去撞头……可是,我不能因为你撞头,就不问你!雨凤!你看着我,你还喜欢那个苏……不是苏,是展混蛋!你还喜欢他吗?” 雨凤被摇醒了,抬头看着雨鹃,惨痛的说: “你居然这样问我!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他这样欺骗我,玩弄我!我恨他!我恨死他!我恨不得剥他的反!吃他的肉!砍他,杀他……我……我……” 雨凤说不下去,突然间,她就一下子扑进雨鹃怀里,抱着她痛哭失声。边哭边说: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爱他呀!他是苏慕白……在水边救我,在我绝望的时候帮助我,保护我,照顾我……我爱他爱得心都会痛……突然间,他变成了我的仇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雨鹃紧紧的抱着雨凤,眼中也含泪了。激动的喊: “可是,你千万要弄清楚呀,没有苏慕白,只有展云飞!他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会化身为美女来诱惑唐僧!你一定要醒过来,没有苏慕白!那是一个幻影,一个伪造的形像……知道吗?知道吗?” 雨凤哭着,哭得心碎肠断: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展云翔杀了爹,但他摆明了坏,我们知道他是坏人,不会去爱他呀!这个苏……苏……天啊!我每天晚上想着他入睡,每天早上想着他醒来,常常作梦,想着他的家,他的父母亲人,害怕他们不会接受我……结果,他的家是……展家……””她泣不成声了。 雨鹃第一次听到雨凤这样的表白,又是震惊,又是心碎。 “我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上他的当?他比展云翔还要可恶一百倍……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把自己怎么办?我心里煎熬着的爱与恨,快要把我撕成一片一片了!” 雨凤的头,埋在雨鹃肩上,哭得浑身抽搐。 雨鹃紧拥着她,眼泪也纷纷滚落,此时此刻,唯有陪她同声一哭了。就在雨凤雨鹃姐妹同声一哭的时候,云飞却在家里接受“公审”。 ※ ※ ※ 望已经得到云翔绘声绘色,加油加酱的报告,气得脸色铁青,瞪着云飞,气极败坏的问: “云飞!你告诉我,云翔说的是事实吗?你迷上了一个风尘女子?每天晚上都在待月楼花天酒地!你还花了大钱,包了那个唱曲的姑娘,是不是?” 云飞抬头看着祖望,面孔雪白,沈痛的说: “云翔这么说的?很好!既然他已经说得这么难听,做得这么恶劣,我再也不必顾及兄弟之情了!”他走向云翔,怒气腾腾的逼问:“你还没有够吗?你烧掉了人家的房子,害死了人家的父亲,逼得五个孩子走投无路,逼得两姐妹必须唱曲为生……现在,你还要糟蹋人家的名誉!你这样狠毒,不怕老天会劈死你吗?” 云翔暴怒,挑起了眉毛,老羞成怒的吼: “你说些什么?那萧家的两个姑娘,本来就是不正不经的,专门招蜂引蝶,早就风流得出了名!要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待月楼的台柱?怎么会给金银花找到?怎么会说唱曲就唱曲?那儿学来的?你看她们那个骚样儿,根本就是经验老到嘛……你着了人家的道儿,还在这里帮人家说话!” 云飞气得眼中冒火,死死的看着他: “你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了?你说这些话,不会觉得脸红心跳?萧鸣远虽然死了,他的魂魄还在!半夜没人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坏事做绝做尽,你会遭到报应的!” 云翔被云飞气势凛然的一吼,有些心虚,为了掩饰心虚,大声的嚷着: “这……这算干嘛?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你还有理!弄什么鬼神来吓唬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呀!什么鬼呀魂呀,你让他来找我呀!” “你放心,他会来找你的!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你混蛋!我一天不揍你,你就不舒服……” 祖望往两人中间一插,又是生气又是迷惑。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要听你们兄弟吵架,我听腻了!云飞,你老实告诉我,你每天晚上都去了那里?” 云飞看看祖望,再看梦娴,看着满屋子的人,仰仰头,大声说: “对!我去了待月楼!对,我迷上了一个唱曲的姑娘!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但是,你们要弄清楚,这个姑娘本来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云翔为了要他们的地,放火烧了他们房子,烧死了他们的父亲,把她们逼到待月楼去唱歌!我会迷上这个姑娘,就是因为展家把人家害得那么惨,我想赎罪,我想弥补……” 大家都听傻了,人人盯着云飞。天虹那对黝黑的眸子,更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祖望深吸口气,眼神阴郁。严肃的转头看云翔: “是吗?是吗?你放火?是吗?” 云翔急了,对着云飞暴跳如雷: “你胡说!你编故事!我那有放火?是他们家自己失火……” “这么说,失火那天晚上,你确实在现场?”云飞大声问。 云翔一楞,发现说溜口了,迅即脸红脖子粗的嚷: “我在现场又怎么样?第二天一早我就告诉你们了,我还帮忙救火呢!” “对对对!我记得,云翔说过,云翔说过!”品慧急忙插嘴说。 祖望对品慧怒瞪一眼: “云翔说过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品慧生气了: “你怎么这样说呢?难道只有云飞说的话算话,云翔说的就不算话?老爷子,你的心也太偏了吧!” 梦娴好着急,看云飞: “你为什么要搅进去呢?我听起来好复杂,这个唱曲的姑娘,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你保持距离不好吗?” 云飞抬头,一脸正气的看着父母: “爹,娘!今天我在这儿正式告诉你们,我不是一个玩弄感情,逢场作戏的人,我也不再年轻,映华去世,已经八年,八年来,这是第一次我对一个姑娘动心!她的名字叫萧雨凤,不叫“唱曲的”,我喜欢她,尊重她,我要娶她!” 这像一个炸弹,满室惊动。人人都睁大眼睛,瞪着云飞,连云翔也不例外。天虹吸了口气,脸色更白了。 “娘!你应该为我高兴,经过八年,我才重新活过来!”云飞看着梦娴。 品慧弄清楚了,这下乐了,忍不住笑起来: “哎,展家的门风,是越来越高尚喽!这酒楼里的姑娘,也要进门了,真是新鲜极了!” 祖望对云飞一吼: “你糊涂了吗?同情是一回事,婚姻是一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云翔也乐了,对祖望胜利的嚷着: “你听,你听,我没骗你吧?他每天去待月楼报到,据说,给小费都是一出手好几块银元!在待月楼吃香极了,我亲眼看到。酒楼里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小厮宗一样看待呢!天尧,你也看到的,对不对?我没有造谣吧!” 祖望被两个儿子弄得晕头转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资讯,太多的震惊,简直无法反应了。 云飞傲然的高昂着头,带着一股正气,朗声说: “我不想在这儿讨论我的婚姻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根本就言之过早!目前,拜云翔之赐,人家对我们展家早已恨之人骨,我想娶她,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人家,把我们一家子,都看成蛇蝎魔鬼,我要娶,她还不愿意嫁呢!” ※ ※ ※ 梦娴和祖望听得一楞一楞的。云翔怪笑起来: “爹,你听到了吗?他说的这些外国话,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云飞抬头,沈痛已极。 “我今天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听你们的审判了,随便你们怎么想我,怎么气我,但是,我没有一点点惭愧,没有一点点后悔,我对得起你们!”他转头指着云翔:“至于他!他为什么会被人称为“展夜枭”?晚上常常带着马队出门,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用什么手段掠夺了溪口大片的土地?为什么人人谈到他都像谈到魔鬼?展家真要以“夜枭”为荣吗?”他掉头看祖望,语气铿然:“你不能再假装看不到了!人早晚都会死,但是,天理不会死!” 云飞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间。 祖望呆着,震动的看着云飞的背影。 天虹的眼光跟着云飞,没入夜色深处。 云翔恨恨的看着云飞的背影,觉得自己又糊里糊涂,被云飞倒打一耙,气得不得了。一回头,正好看到天虹那痴痴的眼光,跟着云飞而去,心里,更是被乱刀斩过一样,痛得乱七八糟了。他不想再在这儿讨论云飞,一把拉住天虹,回房去了。 云翔一进房间,就脱衣服,脱鞋子,一屁股生进椅子里,暴躁的喊: “天虹!铺床,我要睡觉!” 天虹一语不发,走到床边,去打开棉被铺床。 “天虹!倒杯茶来!” 她走到桌边去倒茶。 “天虹!扇子呢?这个鬼天气怎么说热就熟?” 她翻抽屉,找到摺扇,递给他。 他不接摺扇,阴郁的啾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面前来。 “你不会帮我──吗?” 她打开摺扇,帮他拚命扇着。 “你扇那么大风干什么?想把我尝到房间外面去吗?” 她改为轻轻扇。 “这样的确法,好像在给蚊子呵痒,要一点技术,你打那儿学来的?” 天虹停止扇扇子,抬头看着他,眼光是沈默而悲哀的。他立刻被这样的眼光刺伤了。 “这是什么眼光?你这样看着我是干嘛?你的嘴巴呢?被“失望”封住了?不敢开口了?不会开口了?你的意中人居然爱上了风尘女子,而且要和她结婚!你,到头来,还赶不上一个卖唱的!可怜的天虹……你真是一个输家!” 她仍然用悲哀的眼光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又来了?预备用沈默来对付我?”他站起身来,绕着她打转,眼光阴恻恻的盯着她:“我对你很好奇,不知道此时此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心痛吗?后悔吗?只要不嫁给我,再坚持半年,他就回来了,如果他发现你还在等他,说不定就娶了你了!”她还是不说话。他沈不住气了。命令的一吼:“你说话!我要听你的感觉!说呀!”她悲哀的看着他,悲哀的开口了:“你要听,我就说给你听!”她吸口气,沉着的说:“你一辈子要和云飞争,争爹的心,争事业的成功,争表现,争地位,争财产……争我!可是,你一路输,输,输!今晚,你以为得到一个好机会,可以扳倒他,谁知道,他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面,反而把你踩得死死的!你……”她学他的语气:“可怜的云翔,你才是一个输家!”云翔举起手来,给了她一耳光。天虹被这一耳光打得仆倒在桌子上。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用更悲哀的眼神看着他。继续说: “连娶我,都是一着臭棋,因为我在他心中,居然微不足道!你无法利用我让他嫉妒,让他痛苦,所以,我才成了你的眼中钉!” 云翔喘着气,扑过去还想抓她,她一闪,他抓了一个空。她警告的说: “如果你还要对我动手,我会去告诉我爹和我哥,当你连他们两个也失去的时候,你就输得什么都没有了!” 云翔瞪着天虹,被这几句话真正的震动了。他不再说话,突然觉得筋疲力尽。他乏力的倒上了床,心里激汤着悲哀。是的,自己是个输家,一路输输输!父亲重视的是云飞,天虹真正爱的是云飞,连那恨他入骨的萧家的两姐妹,都会对云飞动情!云飞是什么?神吗?天啊!他痛苦的理着头,云飞是他的“天敌”,他要赢他!他要打倒他!展云翔生存的目的,就是打倒展云飞!但是,怎么打倒呢?9 云飞彻夜未眠,思前想后,真是后悔无比。怎样才能让雨凤了解他?怎样才能让雨凤重新接受他呢?他心里翻翻腾腾,煎煎熬熬,这一夜,比一年还要漫长。 天亮没有多久,他就和阿超驾着马车来到萧家门口。阿超建议,不要去敲门,因为愤怒的雨鹃绝对不会给云飞任何机会。不如在巷口转弯处等着,伺机而动。或者雨凤会单独出门,那时再把她拖上车,不由分说,带到郊外去说个明白。如果雨凤不出门,小四会上学,拉住小四,先打听一下姐妹两个的情形,再作打算。云飞已经心乱如麻,知道阿超比较理智,就听了他的话。 果然,在巷口没有等多久,就看到小四匆匆忙忙的向街上跑。 阿超跳下马车,飞快的扑过去,一手蒙住小四的嘴,一手将他整个抱起来。小四拚命挣扎,阿超已经把小四放进马车。 云飞着急的握住小四的胳臂,喊着: “小四!别害怕,是我们啊!” 小四抬头看到云飞,转身就想跳下车: “我不跟你讲话,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 阿超捉住了小四。喊: “小四!你看看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起练功夫,一起出去玩,一起做了好多的事情,如果我们是大坏蛋,那么,大坏蛋也不可怕了,对不对?” 小四很困惑,甩甩头,激动的叫着: “我不要跟你们说话,我不要被你们骗!你们是展家的人,展家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爹,是我家最大最大的仇人……” 云飞抓住他,沈痛的摇了摇: “一个城里,有好人,有坏人!一个家里,也有不同的人呀!你想想看,我对你们做过一件坏事吗?有没有?有没有?” 小四更加困惑,挣扎着喊: “放开我,我不要理你们!我今天连学校都不能去了,我还要去找大姐!” 云飞大惊: “你大姐去那里了?” 小四跺脚: “就是被你害的!她不见了!今天一早,大家起床,就找不到大姐了!二姐说就是被你害的!我们去珍珠姐那儿,月娥姐那儿,还有待月楼,金大姐那儿,统统找过了,她就是不见了……小五现在哭得不得了……” 云飞脑子里,轰的一响,整颗心都沉进了地底。 “小四!想想看,她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 “她和二姐,说了大半夜,我只看到她一直哭,一直哭……” 云飞眼前,立即浮起雨凤用头撞柱子的惨烈景象。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她走了多久了?” “二姐说,她只睡着了一下下,大姐一定是来二姐睡着的时候走的……可能半夜就走了……” 云飞魂飞魄散了。 “小四!你先回去,在附近尽量找!我们用马车,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云飞喊着,急忙打开车门,小四跳下了车子。 “阿超!我们快走!”云飞急促的喊。 “去那儿找?你有谱没有?”阿超问。 “去她爹娘的墓地!” 阿超打了个冷战,和云飞一起跳上驾驶座。不祥的感觉,把两个人都包围得紧紧的。阿超一拉马缰,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奔驰了二十里,他们到了鸣远的墓地,两人跳下车,但见荒烟蔓草,四野寂寂,鸣远和妻子的墓,冷冷清清的映在阳光下,一片苍凉。他们四面找寻,根本没有雨凤的影子。阿超说: “她不在这里!你想想看,这儿离桐城有二十里,她又没有马,没有车,怎么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也被你搞糊涂了,跟着你一阵乱跑!” 云飞在山头上跑来跑去,五内如焚。不住的东张西望,苦苦思索: “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这么绝望,这么无助……除了找寻爹娘之外,她还能找谁?”他忽然想了起来:“还有一个可能!寄傲山庄!” 两人没有耽误一分钟,跳上车,立刻向寄傲山庄狂奔。 没错,雨凤在寄傲山庄。 她从半夜开始走,那时,雨鹃哭累了,睡着了。她先去厨房,找了一把最利的尖刀,放在衣服口袋里。然后,她就像一个游魂,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在那黑暗的夜色里,在那不熟悉的郊野中,她一路跌跌冲冲,到底怎么走到寄傲山庄的,她自己也不明白。当她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一眼看到山庄那烧焦的断壁残垣,无言的,苍凉的,孤独的耸立在苍天之下,她的心立刻碎得像粉,碎得像灰了。她走到废墟前的空地上,对着天空,直挺挺的跪下了。 她仰头向天,迎视着层云深处。阳光照射着她,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她的手脚,都是冰冷冰冷的,冷汗,还一直从额上滚落。这一路的跌跌冲冲,早已撕破了她的衣服,弄乱了她的发丝,她带着一身的憔悴,满心的确绝,跪在那儿,对着天空绝望的大喊: “爹!我当初在这儿跪着答应你,我会照顾弟弟妹妹,可是,我现在已经痛不欲生了!如果你看到了这些日子,我所有的遭遇,所有的经过,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活下去?爹!对不起,我再一次跪在你面前,向你忏悔,我是那么愚蠢,敌友不分,弄得自己这么狼狈,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办法,再照顾弟弟妹妹了,我要来找你和娘,跟你们在一起,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人间没有天堂,没有,没有……” 云飞和阿超,驾着马车奔来。 云飞一眼看到跪在废墟前的雨凤。又惊又喜又痛,对阿超喊着说: “她果然在这儿,你先不要过来,让我跟她单独谈一谈!” “是!你把握机会,难得只有她一个人!”阿超急忙勒住马车。 云飞跳下了车,直奔雨凤,嘴里,疯狂般的大喊着: “雨凤……” 雨凤被这喊声惊动了,一回头,就看到云飞直扑而来。 “雨凤……雨凤……”云飞奔到雨凤面前,扑跪落地,一把抱住她,心如刀割。“快起来,跟我到车上去,这废墟除了让你难过之外,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雨凤一见到云飞,就眼神狂乱,她激烈后退,挣扎着推开他。崩溃的喊: “我的天!我要疯了!为什么我走到那里,你就走到那里?”她的力道那么大,竟然挣脱了他,跌在一地的残砖破瓦里,她就像逃避瘟疫一样,手脚并用的爬开去,嘴里凄厉的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云飞站起身来,急忙追上前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激动的嚷: “你这样糟蹋你自己,半夜走二十里路过来,一定没吃没睡,还要跪在这儿让日晒风吹,你要把自己整死吗?” 雨凤拚命挣扎,用力推开了他,昏乱的后退: “我要怎么样,是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为什么不放掉我?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云飞大声喊: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要你,因为我离不开你,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因为我要娶你!” 两凤又哭又笑,泪与汗,交织在脸孔上。她转脸向天空: “爹!你听到了吗?他就是这样骗我,他就是这样把我骗得团团转!” 云飞激动极了: “原来你在跟你爹说话,你有话跟你爹说,我也有话跟你爹说!”他也仰头向天,大叫:“萧伯伯!如果你真的在这儿,请你告诉她,我对她的心,有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我瞒住我的身份,是不是出于不得已?是不是就是为了怕她恨我?在我和她交朋友的这一段时间,是不是我几次三番要告诉她真相,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告诉她!我是怎样一个人,你告诉她呀!” 天地茫茫,层云飞卷,除了风声,四野寂寂。 雨凤疯狂的摇头,眼睛里,闪耀着悲愤和怒火: “我不要听你,你只会骗我,你还想骗我爹!你这个魔鬼,你走开!走开……不要来烦我……我恨你!我恨你……” 两凤边说边退,云飞节节进逼。 “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激动,我说的任何话,你都听不进去,你不听我解释,误会怎么可能消除呢?”他眼看她向一根倾圮的柱子退去,不禁紧张的喊:“不要再退了,你后面有一根大木头,快要倒塌了……” 雨凤回头看看,已经退无可退,顿时狂怒钻心,脑子昏乱,尖锐的喊: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听到没有?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云飞往前一冲,坚决的说: “对不起,我一定要过来,我们从头谈起……” 他冲上来,就迅速的张开双手,去抱她。 倏然之间,雨凤从口袋里抽出利刃,想也不想,就直刺过去。嘴里狂喊着: “我杀了你……” 云飞完全没有料到有此一招,还来不及反应,利刃已经从他的右腰,直刺进去。 雨凤惊慌失措的拔出刀来,血也跟着飞溅而出。 云飞怔住,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瞪着她。 “当”的一声,雨凤手中的刀落地。她脸孔苍白如死,眼睛睁得比云飞的还大,也死死的瞪着云飞。 在远远观看的阿超,这时才觉得情况不对,赶紧跳下马车,扑奔过来。等他到了两人面前,一见血与刀,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天啊!”阿超大叫,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云飞,气极败壤的瞪着雨凤:“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他这样一心一意的待你,你要杀他?” 云飞用手压住伤口,血像泉水般往外冒,他根本不看伤口,眼光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雨凤,里面闪着痛楚、迷惘、和惊愕。 “你捅了我一刀?你居然捅了我一刀?”他喃喃的问:“你有刀?你为什么带刀?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你的刀绝不是为了对付我而准备的……”他心中一阵绞痛,惊得满头冷汗:“你为什么带刀?难道,预备自寻了断?如果我不及时赶到,你是不是预备一死了之?” ※ ※ ※ 雨凤那里还能回答,眼看着鲜血一直从云飞指缝中涌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一片剧痛,痛得神志都不清了,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不是要杀你……我不是要杀你……你为什么要过来?”她昏乱的看阿超:“怎么办?怎么办?” 阿超吓得心慌意乱,扶着云飞大喊: “快上车去,我们去找大夫……” 云飞挣扎了一下,不肯上车,眼光仍然死死的盯着雨凤,被自己醒悟到的那个事实惊吓着,震动的说: “这么说,我代你挨了这一刀……” “快走啊!”阿超扶着云飞,急喊:“不要再说了!” 云飞踉跄后退: “不忙,我跟雨凤的话还没有谈完……” 阿超大急,愤然狂喊: “雨凤姑娘,你快跟着上车吧!再谈下去,他这条命就没有了!你一定要他流血到死,你才满意吗?” 雨凤呆呆的楞在那儿,完全昏乱了。 云飞这时,已经支持不住,颓然欲倒。阿超什么都顾不得了,扛起他,飞奔到马车那儿。云飞在他肩上,仍然挣扎的喊着: “雨凤!你不能丢下雨凤……她手上有刀……她会寻死呀……” 阿超把云飞放进车里,飞跃而回,把雨凤也扛上了肩,脚不沾尘的奔回马车,把她往车上一推,对她急促的大喊: “求求你,别再给我出事,车上有衣服,撕开作绷带,想办法把血止住,我来驾车!送他去医院!” 阿超跳上驾驶座,一拉马缰。大吼着: “驾!驾……” 马车向前疾驶而去。 雨凤看着躺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的云飞,心里像撕裂一样的痛楚着。此时此刻,她记不得他姓展,记不得他的坏,他快死了!她杀了他!这个在水边救她,在她绝望时支持她,爱护她的男人,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杀了他!她心慌意乱的四面找寻,找到一件衣服,就一面哭着,一面手忙脚乱的撕开衣服,去试图绑住伤口。但是,她不会绑,血又不断涌出,布条才塞过去,就迅速染红了。她没办法,就用布条按住伤口,泪水便点点滴滴滚落。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惶急的喊。 云飞伸手去按住她的手。 “听我说……不要去管那个伤口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雨凤拚命去按住伤口: “可是……我没办法止住血……怎么办?怎么办?” “雨凤!”云飞焦急的喊:“我说不要管那个伤口了,你听我说,等会儿我们先把你送回家,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如果瞒不住雨鹃他们,也要让他们保密……”他说着,伤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吸气:“免得……免得有麻烦……你懂吗?我家不是普通家庭,他们会小题大作的,你懂吗?懂吗?” 雨凤怎么听得进去,只是瞪着那个伤口,瞪着那染血的布条,泪落如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我说!”云飞伸手,摇了摇她:“我回家之后,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你千万别张扬出来,我会和阿超把真相隐瞒住,不会让家里知道我受伤了……” 雨凤的泪,更是疯狂的坠落: “你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瞒得住?” 云飞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是一片温柔。声音里,是更多的温柔: “没有很严重,只是一点小伤,等会儿到医院包扎一下就没事了,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真的没有很严重!过两天,就又可以来听你唱歌了。” 雨凤“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 云飞握紧她的手,被她的痛哭,搞得心慌意乱。 “你别哭,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求你!” 她哭着,无法说话。 “不可以再有轻生的念头,绝对绝对不可以……我可能这两天,不能来看你,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不看在我面上,看在你弟弟妹妹面上,好不好?如果他们失去了你,他们要怎么办?”云飞的声音,已经变成哀求。 她崩溃了,哭倒在他胸前。他很痛,已经弄不清楚是伤口在痛,还是为了她而心痛。他也很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很怕自己会撑持不住晕过去,他拚命要维持自己清醒,固执的说: “答应我……请你答应我!” 雨凤好害怕,怕他死去,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他的。她点头。 “我……答应你!”她哽咽着。 他吐出一口长气: “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我现在说不清楚,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解释……我并不是坏人,那天在亭子里,我差一点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叫我不要说,我才没说。真的不是安心欺骗你……” 雨凤看到手里的布条全部被血浸湿了,自己的血液好像跟着流出,连自己的生命,都跟着流失。 车子驶进了城,云飞提着精神喊: “阿超!阿超……” 阿超回头,喊着: “怎样?你再撑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先送雨凤回去……” “当然先送你去医院!” 云飞生气的叫: “你要不要听我?” 阿超无可奈何,只得把车子驶向萧家小院门口。 车子停了,雨凤慌乱的再看了一眼云飞,转身想跳下车。他看着她,好舍不得,握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不曾松手。 她回头看他,泪眼凝注。千般后悔,万斛柔情,全在泪眼凝注里。 他好温柔好温柔的说: “保重!” 雨凤眼睛一闭,一大串的泪珠,扑簌滚落。她怕耽误了医治的时间,抽手回身,跳下车去。 阿超急忙驾车离去了。 雨鹃听到车声,从小院里直奔而出,一见到雨凤,又惊又喜。 “你到那里去了?小三小四都去找你了,我把小五托给珍珠,正预备去……”忽然发现雨凤一身血迹,满脸泪痕,大惊失色,惊叫:“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雨凤向房里奔去,哭着喊: “不是我的血,不是我!” 雨鹃又惊又疑,跟着她跑进去。雨凤冲到水缸旁边,舀了水,就往身上没头没脑的淋去。雨鹃瞪大眼睛看着她,赶紧去拿了一套乾净的衣服出来。 片刻以后,雨凤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乾净的衣服,含泪坐在床上。面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幽幽的,简单的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雨鹃听着,睁大眼睛看着她,震惊着,完全无法置信。 “你就这样捅了他一刀?他还把你先送回家?” 雨凤拚命点头。 “你觉得那一刀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雨凤痛楚的吸气: “我觉得好严重,可是,他一直说不严重,我也不知道真正情况是怎样。” 雨鹃又是震撼,又是混乱: “你带了刀去寄傲山庄,你想自杀?”一股恐惧蓦然捉住了她,她一唬的站起身来,生气的喊:“你气死我了!如果你死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不是说好了一个报仇,一个养育弟妹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谁跟你说好什么?不过……我还活着呀!我没死呀!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雨凤痛定思痛的说。 雨鹃想想,心乱如麻,在室内走来走去。 “如果这个展云飞死了,警察会不会来抓你?” 雨凤惊跳起来,心惊胆战,哀求的喊: “求求你,不要说“死”字,不会的,不会的……他一路都在跟我说话,他神志一直都很清楚,他还能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他还会安慰我……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一定不会!” 雨鹃定定的看着她: “你虽然捅了他一刀,可你还是爱着他!” 雨凤的心,一丝丝的崩裂,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可是,我并没有要他死啊?平常,我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杀的……可现在,我会去杀人,我觉得,我好可怕!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雨鹃振作了一下,拍拍她的肩: “不要那么自责,换作我,也会一刀子捅过去的!我觉得好遗憾,为什么捅的不是展云翔呢?不过,他们展家人,不论谁挨了刀子,都是罪有应得!你根本不必难过!他会跑到寄傲山庄去挨你一刀,难道不是爹冥冥中把他带去的吗?” 雨凤打了一个冷战,这个说法让她不寒而栗。 “不会的!爹不会这样的!” “我认为就是这样的!”雨鹃满屋乱绕,情绪激动而混乱,忽然站定,看着雨凤说:“不管这个展云飞的伤势如何,展家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会把我们五个人都关到牢里去!我看,我们去找金银花商量一下吧!” “可是……可是……他跟我说,要我们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是张扬出去就会有麻烦……他还说,他和阿起会掩饰过去,不会让家里的人发现他受伤……” 雨鹃抬高眉毛: “这可能吗?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我真的相信他。”雨凤含泪点头。 “可是,万一他伤势沈重,瞒不过去呢?” “我觉得,他会千方百计瞒过去!” “那万一他死了呢?” 雨凤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你又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呢?不会不会嘛……” 雨鹃还要说什么,小三和小四回来了。一见到雨凤,就兴奋的奔进门来。 “大姐!你去那里了?我们把整个桐城都找遍了!大庙小庙全都去了,我连鞋子都走破了!”小三喊。 雨凤看到弟妹,恍如隔世,一把搂住小三,痛楚的喊: “对不起,对不起。” 小四忍不住报告: “早上,慕白大哥……不,展混蛋有来找你耶!” 雨凤心中一抽,眼泪又落下。 雨鹃忽然想起: “我去把小五叫回来!” 一会儿,小五回来了,立即就冲进了雨凤怀里,尖叫着说: “大姐!大姐!我以为你和爹娘一样,不要我们了!” 小五一句话,使雨凤更是哽咽不止,雨鹃想到可能已经失去她了,也不禁湿了眼眶。雨凤伸手,将弟弟妹妹们紧紧搂住。不胜寒瑟的说: “抱着我,请你们抱着我!” 小三、小五立刻将雨凤紧紧搂住。雨鹃吸了吸鼻子,伸手握紧雨凤的手: “无论如何,我们五个还是紧紧的靠在一起,不管现在的情况多么混乱,我们先照旧过日子,看看未来的发展再说!最重要的,是你再也不可以钻牛角尖了!” 雨凤掉着眼泪,点着头,紧紧的搂着弟妹,想从弟妹身上,找到支持住自己的力量。心里,却在辗转呼号着:苍天啊!帮助我忘了他!帮助他好好活着! 云飞和阿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伤口缝了线,包扎过了,医生说是必须住院,云飞坚持回家,阿超毫无办法,只得把他带回家。一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如何“混进”家门。 马车驶进了展家庭院,一直到了第二进院落,阿超才把车子停在一棵隐蔽的大树下。他跳下车子,打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扶住云飞。云飞早已换了乾净的长衫,身上的血迹全部清洗乾净了。但是,毕竟失血太多,他虽然拚命支撑,仍然站立不稳,脸色苍白。阿超几乎是架着他往里走。他的头靠在阿超肩上,走得东倒西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平剧“上天台”,装成喝醉酒的样子。 老罗和几个家丁急忙迎上前来。老罗惊讶的问: “怎么回事?” 阿超连忙回答: “没事没事,喝多了!我扶他进去睡一觉就好了,你可别惊动老爷和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帮忙!”老罗说,就要过来帮忙扶。 “不用了,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忙你的去!”阿超急忙阻止,对家丁们挥手:“你们也去!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 ※ ※ “是!”老罗满面怀疑的退开。 阿超扶着云飞,快步走进长廊。两个丫头迎上前来,伸手又要扶。 “去去去!都别过来,他刚刚吐了一身,弄脏我一个人就算了!”阿超说着,架着云飞,就匆匆进房。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注意,远远的,一棵大树后面,天虹正隐在那儿,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整个人都紧绷着。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云飞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阿超把他一把抱上了床,拉开棉被,把他密密的盖住。 “总算把老罗他们唬过去了!”阿超惊魂稍定,一直挥汗。“以后,二少爷又可以说了,大白天就醉酒,荒唐再加一条。”低头看他:“你觉得怎样?” 云飞勉强的笑笑: “大夫不是都说了,伤口长好,就没事了吗?” 阿超好生气: “大夫不是这样说的,大夫说,刀子再偏半寸,你就没命了!说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休息和调养!现在,我得去处理车上那些染血的脏衣服,你一个人在这儿,有关系没有?” “你赶快去,处理乾净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来!”云飞挥手说。 阿超转身要走,想想不放心。 “我把齐妈叫来,好不好?你伤成这样,想要瞒家里每一个人,我觉得实在不可能,何况,你还要换药洗澡什么的,我可弄不来,齐妈口风很紧,又是你的奶妈,我们可以信任她!” “就怕齐妈一知道,就会惊动娘!”云飞很犹豫。 “可是,你还要上药换药啊!还得炖一点补品来吃才行啊!” 云飞叹气,支持到现在,已经头晕眼花了,实在没有力气再深思了。 “好吧!可是,你一定要盯着齐妈,代我保密……要不然,雨凤就完了……还有,叫丫头们都不要进房……”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阿超急急的走了。 云飞顿时像个气已泄尽的皮球,整个人瘫痪下来。闭上眼睛,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一声门响,天虹冒险进来,四顾无人,就直趋床边,她低头看他。云飞的苍白震撼了她。她惊恐的看着他,害怕极了,担心极了。低声问: “云飞,云飞,你到底怎样了?你不是醉酒,你……” 云飞已经快要昏迷了,听到声音,以为是齐妈,就软弱的叮嘱: “齐妈,千万别让老爷和太太知道……我好渴……给我一点水……” 天虹冲到桌前,双手颤抖的倒了一杯茶,茶壶和杯子都碰得叮当响。她奔回床边,扶着他的头,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云飞睁开眼睛一看,见到天虹,大吃一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把天虹手里的杯子,都撞落到地上去了。 “天虹……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你进门,我不相信你醉了,我必须弄清楚,你是怎么了?” 云飞有气无力的说: “你出去,你快走!你待在这儿,给云翔知道了,你的日子更难过了,快走,不要管我,忘记你看到的,就当我醉了……” 天虹盯着云飞,心里又急又怕。忽然间,她什么都不管,就伸手一把掀开棉被,云飞一急,本能的就用手护住伤口,天虹激动的拉开他的手,看到染血的绷带。她立即眼前发黑,快晕倒了,喊: “啊……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云飞急坏了,低喊: “求求你,不要叫……不要叫……你要把全家都吵来吗?” 天虹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激动得一塌糊涂。 “是云翔!是不是?云翔,他要杀你,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