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青青河边草-4

山村我表婶儿家找一找!”“东山村西山村全去,行了吗?”他抬头看月娘。“去叫长贵来,我们立刻把人调派一下,也去大海山东老家跑一趟看看!”“是!”月娘迅速的应著。一场风波,总算有惊无险。而且,还坐实了“找大海”的行动。可是,小草从这天以后,就变得不太快乐了。常常在无人之处,掏出她的百宝囊来,一件件东西数著念著。有时,念著念著就掉下眼泪来。偏偏在这时候,又发生了桂姨娘的翡翠事件。桂姨娘就是绍文的娘,裴家的二姨太。这天,世纬、青青、小草三个,又被绍谦邀到裴家来作客。小草和绍文,跟哥三个大人“品茶”,实在觉得无聊胜了,绍文就拉著小草,去假山里探阴,去石头缝里捉蟋蟀。把花园玩遍了,就开始逛房间,一间间东逛西逛,最后逛进了桂姨娘的卧室。房中正好无人,两个孩子私心窃喜。“嗨!小草!”绍文眼珠一转,想到一件事:“你不是有个百宝荷包吗?我娘也有个百宝箱□!”“真的吗?”小草好奇的问:“里面装什么呢?”“我拿给你看!”绍文说著,就爬进床里,打开床上的雕花小木橱,捧出里面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把小木盒放在床上,他掀开盒盖。“你瞧!”“哇!”小草惊喊著,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丽的、光彩耀目的东西。原来,这是桂姨娘的首饰盒。“好漂亮啊!”她惊叹不已,一件件拿起来看,再小小心心的放回去。“怎么有这么多好看的东西呀!”“我娘最喜欢这块绿石头了!”绍文拿起一条金链子,下面悬著好大的一块翡翠。“你戴上看看!戴上就可以扮蜘蛛精,我来演孙悟空。”他把项链往小草脖子上一套。然后从耳朵后面,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嘴里大喝著:“变!”身子四面旋转,找寻可以充当“金箍棒”的东西。一抬头,看到床柱上悬挂的鸡毛潭,他抄了起来,一路挥舞著,嘴里大嚷著:“蜘蛛精你逃到哪里去?我老孙杀将来也!”这一“杀将来也”,就把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杀到地下去了。镜子打破了,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绍文看到闯了祸,丢下鸡毛毯,拉著蜘蛛精就向外逃。“快走快走!别让我娘知道是我们打破的!”小草吓坏了,跟著绍文就向外跑,跑了几步,想想不对,取下脖子上的“绿石头”,奔回床边,匆匆往首饰箱里一丢。绍文在门口直著脖子叫“快”,小草也无暇细看,就转身飞奔而去。这条翡翠项链,并没落进首饰盒,它掉在光滑的红缎被面上,又顺著被面,滑落到床底下去了。桂姨娘的镜子打碎了事小,翡翠项链丢了事大。半小时以后,此事已经闹了个人尽皆知。她在亭子里,找著小草,气极败坏的说:“那块翡翠可不是普通东西啊,那是老爷送我的生日礼物呀!好贵重的东西,你怎么敢拿呢?赶快还给我!”“娘!你说哪个绿石头呀?”绍文问。“不是石头,是翡翠,翡翠啊!”“小草!”青青急了。“你怎么乱拿人家的东西?快还给桂姨娘!”“我……我……”小草又急又怕。“我放回去了呀!绍文,你不是看到我放回去的吗?”“是呀!是呀!”绍文慌忙说,“她放回去了!真的!我亲眼看到她放回去的!”“你放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不见了!”桂姨娘严厉的盯著小草。“如果你看著喜欢,拿去玩一玩,我也就不追究了,只要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就好了!”世纬忍不住蹲下去,一把握住小草的肩膀。“听著,要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拿?”小草一急,眼泪水就涌了出来。“没有嘛,我放回去了!真的放回去了!”“桂姨娘!”绍谦挺身而出。“你有没有好好找啊?也许她把它放到别的盒子里去了……”“哎!”桂姨娘变了脸。“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诬赖她不成?那有一个懂规矩的孩子会进别人房间去翻首饰盒?我那首饰盒整个摊开,东西全动过了!难道首饰自己有脚会跑路?真是!我就说嘛,交朋友要小心!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那李大海手脚不干不净,孙女儿八成有遗传!”小草脸色惨白,倒退好大一步。青青已气极的往前一冲,激动的喊:“你怎么要这样说话?干嘛要扯上她海爷爷?”“桂姨娘!”绍谦比青青还气,脸都涨红了。“你这说的是些什么话!你不怕丢了咱们裴家的脸吗?……”“我们就事论事,何需出口伤人!”世纬接口:“如果真是小草把项链弄丢了,我赔偿你就是了!”青青河边草10/33小草这下子,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泪水爬满了脸,她极受伤,极委屈,极难过的喊:“我没有拿就是没有拿嘛!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在盒子里……你冤枉我,还要骂我的海爷爷!你太欺侮人了嘛……你不信,我给你搜,我只有这个荷包……”她从衣领中掏出荷包来,打开绳结,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倒。“给你看,都给你看……”这一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了一地,两粒弹珠跳了跳滚跑了。小草一边擦眼泪,一边满地爬著找弹珠,模样甚是凄惨。“弹珠……”她喃喃的啜泣著。“我的弹珠……”“我帮你捡!我帮你收起来!”绍文急忙说,看到自己给小草带来这样的灾难,他心中真是难过极了。他手忙脚乱的收著小草的荷包,一面回头对桂姨娘狠狠一跺脚:“娘!一块石头丢了就丢了嘛,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我恨你!我恨你!”“啊?”桂姨娘惊愕得眼睛都圆了。“是我丢了东西呀,你们一个个叫得比我都大声……这还有天理吗?”“不是都给你搜了吗?”青青气极的:“你还要怎样?把她的皮剥下来给你不成?”“嗬!你凶什么凶?反正项链最后在小草手上……”小草收好荷包站起来。又无奈,又情急,哽咽著脱口而出:“会不会是那只大狗叼走了?我们出来的时候,瞧见你家那只大黄狗在门口走来走去……说不定你忘了喂它,它太饿了,就把项链给吃了!”“胡说八道!”桂姨娘怒极了,一甩袖子。“如此狡猾的孩子,分明就是李大海的真传!”小草受不了了,她掩面痛哭著,夺门而去。绍文追在她后面,绍谦直著脖子对绍文喊:“绍文!你陪著小草,不要走远了!我们去找项链!知道吗?”“知道了!”绍文头也不回的,追著小草去了。两小时后,项链找到了。是绍谦坚持搬开所有家具,做地毯式的搜寻,给找回来的。绍谦说:“这项炼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还在房间里,一个就是那只狗!如果房间里找不著,我再来剖狗肚子!”当项链在床底现了形,桂姨娘是说有多歉疚,就有多歉疚。其实,她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就是有些小家子气罢了。讪讪的握著项链,她一叠连声的说:“真不好意思,冤枉她了!怎么办?怎么办?快把两个孩子找回来!我去厨房,给他们做豆沙锅饼吃!”但是,小草和绍文没有找回来,他们两个失踪了!8绍文和小草,足足失踪了五天。这五天,真是又漫长又痛苦。青青终日以泪洗面,绍谦和世纬跑遍了整个扬州城,无论山边水边运河边……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包括绍文念过三天半的那所立志小学,也都彻底的搜寻过了,两个孩子就是无踪无影。振廷和静芝,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很熟悉小草的身影,和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间,这身影和声音都消失了,他们也不禁若有所失起来。尤其是振廷,想到这孩子的出走,和她的海爷爷有莫大关系,就更加懊恼。为什么要摧毁这孩子心中的偶像呢?为什么咬定李大海偷钱呢?为什么不能仁慈一些,对她婉转解释呢?为什么要那么“凶”呢?这种懊恼和自责的情绪,使他在回思之余,不禁惊怔。这一生,即使对元凯,他都是声色俱厉,不曾心软过。怎么会对这个孩子,心有所系呢?怎么会对她的失踪,那么焦灼和著急呢?他来不及分析自己的感情,忙著命令茶园和丝厂的工人,连半夜都打著火把,遍山遍野的寻找著两个孩子。裴家是整个翻了天。桂姨娘哭天哭地哭绍文,骂天骂地骂自己:“我怎么那么笨啊!为什么不少说几句?为什么要冤枉小草呢?如果绍文有个差错,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哦哦哦,我的绍文啊!”哭也没有用,骂也没有用。绍文和小草,就是不见了。经过了漫长的五天,大家都几乎要绝望了。那年代,很多拐子会把孩子拐走,卖去当江湖杂技团的徒弟。他们推想,这两个孩子,都长得珠圆玉润,眉清目秀。如果给坏人看到了,一定凶多吉少。青青掉著泪说:“小草不会这样待我的!她舍不得离开我的!她也走不远的!这么多天了,她都不回来,一定就是回不来了!她从小没爹没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如果又被坏人带走了……我怎么能够原谅自己?”世纬想安慰她,却在心痛之余,连安慰的力气都没有。耳边总是荡漾著小草那清脆的童音:“你是我的大哥,比亲哥哥还亲!”什么大哥呢?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大家都沮丧极了,悲痛极了。彼此都失去安慰彼此的力量了。就这样,到了第六天,忽然,奇迹出现了!这天,绍谦、世纬和青青三个人,放弃了扬州,把搜寻范围扩大,他们坐渡船,来到了镇江。没想到,这天的镇江,简直是人潮汹涌,热闹极了。原来,这天是迎神的日子,也是镇江一年一度的大庆典,有舞龙舞狮的,有踩高跷的,有扮十八罗汉的……迎神队伍簇拥著一辆花车,车上是扮观音的,扮金童玉女的,扮天女散花的……整个队伍,敲敲打打,一路游行到大庙口。全镇江市的人都为之沸腾了,挤在街上看热闹,放鞭炮。扶老携幼,摩肩擦踵。简直是万人空巷。一看是这种局面,世纬等三人就想撤退。但是,人潮像波浪般卷了过来,迅速的就把他们三个淹没了。他们身不由主,就随著人潮滚动,进退不得。耳边,只听到群众们的欢呼声,议论声:“哇!这十八罗汉扮得真好,今年还是第一次看呢!”“我就是喜欢这个扮观音的,真是美极了!”“当然啦!咱们江南出美女嘛!这扮观音的姑娘名叫石榴,已经扮了三年的观音了!”“哎!那对金童玉女也真俊,活脱的金童玉女呀!”世纬等三人,对于十八罗汉,观音菩萨,金童玉女,舞龙舞狮都没兴趣,却困在人群里寸步难行。世纬个子高,伸长脖子看过去,要看看花车为什么进展缓慢?这一看不要紧,怎么观音菩萨前的那对穿著古装衣裳的金童玉女有点儿眼熟?他定睛再看过去,天哪!那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小草和绍文吗?不!世纬重重的一摔头;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找小草找得精神恍惚了!他定睛再看,眨眨眼睛又看;明明就是他们两个!小草笑吟吟的,衣带翩然,手持花篮,还在那儿撒花瓣呢!“小草啊!绍文啊!”世纬激动得不得了:“绍谦,青青!你们快看啊!那是不是小草和绍文?”“在哪儿?在哪儿?”绍谦紧张的问,伸长脖子在人群里到处搜寻。“在花车上!你们看呀,花车上那对金童玉女,是不是他们?”绍谦不相信的看过去,顿时脱口惊呼:“真的是他们!”他挥舞著手,开始疯狂般的大喊大叫。“绍文!小草!绍文!小草!”青青也看过去,简直喜出望外,高兴得快疯了。“小草!小草!”她又跳又叫,又哭又笑。“小草!小草!我在这儿啊!是我啊!是青青啊!”一时间,三个人都跳著脚,在人群中奋力的推攘,嘴中拚了命的吼叫:“小草啊!绍文啊!看这边呀!是我们啊!快看这里呀!小草!绍文!小草!绍文!小草!绍文……”最后,三个人开始齐聚了三人的力量,用尽全力,齐声大叫:“小草!绍文!小草!绍文!小草!绍文……”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呼叫,使围观的人潮全部震动了,也使那花车上的金童玉女震动了。小草眼尖,发现了他们三个,也顾不得自己是“玉女”了,她推著绍文,又悲又喜的喊著:“是大哥和青青□!还有你哥哥□!”“哥!哥!”绍文跳得老高,差点没有摔到花车下面去。扮观音的石榴姑娘,赶快伸手一把抓住了他。“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石榴急急的问:“你们在扮金童玉女呀,不能乱动呀!”“那是我哥哥啊!”绍文急喊:“我们不扮金童玉女了!我们要去找哥哥啊!”小草早已挥舞著她的花篮,忘形的对三人使劲大叫:“青青!大哥!是我们啊……”两方面,隔著一道人河,彼此疯狂大叫。这使整个游行队伍都停下来了。观众惊愕的议论纷纷,花车下的随从人员奔上前去了解状况,一时间,你推我挤,乱成一团。“各位!各位!”世纬见这样不是办法,急忙大声对周围人群说:“那两个孩子,是我们家遗失了的孩子,我们已经找了好几天,请各位让开一点,让我们家人团圆吧!”“是呀!是呀!”绍谦也用力的说:“那是我们的弟弟妹妹呀!我们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金童玉女,但是,他们确实是我们失踪了的弟弟妹妹呀!”观众更加议论纷纷,你推我挤,局面混乱极了。就在这情况下,那扮观音的姑娘俯身和小草说了几句话,就站直身子,手一举,群众立刻安静下来了。因为,大家对“观音”实在太崇拜太尊敬了。“观音”不但“举了手”,而且“开了口”,她朗声的,清脆的,清清楚楚的说了:“各位乡亲,请听我告诉你们这事的经过,这两个孩子,是前几天在运河边上迷了路,被船夫陈三夫妇发现,救到船上。然后跟著陈三去长江打鱼,打到昨晚才回到镇江。正好我身边缺金童玉女,就让他们两个来扮演。那边的三个人呢,是孩子们的家人,肯定找了好多天。说有多巧,这下子叫他们给遇上了!我相信,这是菩萨显灵,在冥冥中作这样的安排!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团圆呀!”这样一说,不止群众都明白过来,欢声雷动。世纬等三人,也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个小家伙跟著渔船打鱼去也,怪不得一去不归。又怪不得摇身一变,成了金童玉女!他们三个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人山人海,一片欢呼声:青青河边草11/33“菩萨显灵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呀!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呀!”一时间,有人念佛,有人念经,好不热闹。“快把两个孩子送过去吧!”观音又开了口。“来啊!大家帮帮忙!”花车边的一个大汉喊著,一举手,把小草抱起来,从众人头上传递过去。“好啊!大家帮忙啊!传孩子啊!”群众一呼百应,个个伸长手,争著去抱小草和绍文。然后,像接力赛似的,一个传一个,把两个孩子从众人头顶上,传给人河那岸的世纬、青青和绍谦。两个孩子终于传到了终点。小草落进青青的怀抱里,绍文落进绍谦的怀抱里。小草紧紧抱著青青,又伸长手去搂世纬,嘴里乱七八糟的喊著:“我好想好想你们啊,可是,我们在船上,没办法呀!回不来呀,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们了!就是桂姨娘把我骂死,我也不离开你们了!”“小草!”世纬急忙说:“项链已经找到了!你不用再担心了!”“是吗?”小草满脸发光。“那么,老爷有没有找到他被偷掉的钱呢?”嗬!贪心的小草!世纬想著,笑著。观音菩萨就是显灵,也不能显得这么面面俱到呀!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绍谦站直了身子,满脸堆著笑,用手圈在嘴上,对那“观音”喊话过去。“多谢观音菩萨!”那位观音一直对那边望著,很关心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她不禁嫣然一笑。“观音笑了!观音笑了!”群众吼声震天。岂止观音笑了?世纬笑了,青青笑了,绍谦笑了,小草笑了,绍文笑了,十八罗汉也笑了,连那条龙和四只狮子,全都笑了。还有那成千成万的群众,人人都笑了!镇江市一年一度的庙会,就以今年的最为精采。别提那天晚上,两个家庭里有多少喜悦。也别提两个孩子,叽叽呱呱,有多少说不完的故事。渔船啦,渔夫啦,渔火啦,码头啦,船上生活啦,撒网入水啦,还有那些鹈鹕鸟,它们会把鱼装在喉咙里,再吐出来给主人……小草整个晚上,说啊说啊都不要睡觉,振廷、静芝、月娘、青青、世纬……听啊听啊也都不要睡觉。人生,若不是有离别,怎知道重逢最好?9就是为了寻找小草,世纬才发现扬州城有那么一所无人管理的小学。这小学唯一的老师兼校长,已经被顽劣的学童给气走了。数十位学生,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就不来。到了学校也无书可念,但是,孩子们很爱来学校,一来可以聚众嬉闹,二来可以逃避下田做工。学校就成为孩子们的一个大娱乐场。找寻小草那天,绍谦和世纬,碰到了学校里仅存的一个老校工。校工耳朵也背了,眼睛也花了,拿了一个铃铛,在无课可上的情况下,仍然很忠于职守的摇上课铃。学生们却充耳不闻,嘻嘻哈哈的满校园奔来跑去。老校工脾气特好,笑吟吟的也不生气,对世纬二人的问题,完全答非所问。“老张,你有没有看到我弟弟绍文?”“你叫我少混啊?没办法啦!我要能教书就当校长了!除了摇摇铃,打打杂,我还能做什么呢?”“又不是说你少混,是问你绍文!”绍谦著急的。“那你有没看到一个小姑娘,这么高,梳小辫,叫小草……”老张很努力的听,一面点头,一面大声说:“校长?校长早就走啦!不干啦!”“小姑娘,小女孩儿,”绍谦比划著。“没办法呀!”老张一脸惭愧的。“我就是窝囊啊,我老婆也骂我窝囊啊……”简直和他扯不清。绍谦无奈,和世纬扯开喉咙自己找,在学校里大声呼前喊后:“绍文!小草,你们在哪儿啊?绍文!小草……”老张好生感激,忙著一面摇铃,一面对二人鞠躬:“真是不敢当,要你们帮我喊!我自个儿来吧,不劳驾你们啦!”他就声如洪钟的喊起来了:“大全!豆豆!小虎!来宝!来福……上课啦!上课啦……”那天的校园寻访,就这样告一段落。后来,小草和绍文找到了,世纬也把这所小学给忘了。直到有一天,他正在傅家庄的花园里,和绍谦大谈他要去广州的抱负。谈著谈著,有人急促的敲门,几个孩子的声音,在门外大喊:“救命!救命啊!快开门啊!救救我们啊!”世纬和绍谦冲到门边,打开大门,三个八、九岁的孩子就跌进门来。世纬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嗖”的一声,有颗小石子激射而来,正中世纬的腹部。绍谦已大踏步冲过去,迅速的伸手揪住了一个粗粗壮壮的男孩子,那男孩挣扎著,暴怒的吼著,手里握著一把弹弓。“放开我!放开我!”“你叫小虎子,是吧?”绍谦一把夺走了他的弹弓。“你就会欺侮比你小的同学,是吧?”“还我弹弓!”小虎子嚷著,扑到绍谦身上去抢,绍谦把弹弓举得高高的,就是不还给他。小虎子抬起脚,使劲的对绍谦踹去。绍谦又好气又好笑,伸脚一勾一带,就把他给摔倒在地。小虎子跳起身,不服气的再扑过来,绍谦只伸出左手,小虎子又被摆平了。“好了好了!”世纬出来打圆场。“我看这些孩子,是精力过旺。居然满街满巷的追杀起来了!这样吧!”他对小虎子说:“你跟我回学校,我们还你弹弓!”于是,世纬和绍谦,带著几个孩子回到学校。不知怎的,世纬就领著一群孩子,在操扬踢起足球来。事实上,那不是足球,只是在储藏室找来的一个破篮球,但是大家却踢得兴高采烈。一场足球踢下来,个个孩子满头大汗,红光满面。绍谦不甘寂寞,又教孩子们舞花枪,拿著几根破竹竿,舞了个虎虎生风。孩子们十分崇拜,兴致高昂,也舞得落花流水。当孩子们玩够了,世纬把他们带进了教室。“有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他问。孩子们争相举手。来宝、来福、万发、阿长、小勇、小八、豆豆、阿辉、阿顺、大全、小建……真是热闹极了。“有没有人能够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孩子们全傻了。“来来来!写写看!没关系的!”孩子们上来了,各写各的。宝字少了下面的贝,福字少了中间的口,发字头尾分了家,辉字左右隔了好几里,勇字没有力,建字没有边……简直是惨不忍睹。离开了学校,世纬沉吟的对绍谦说:“不知怎样才能接管这所小学?需要去县政府备案吗?我看我们两个,闲著也是闲著。除非我能马上动身去广州,不然,就需要找点事做。我看,我来教他们读书,你来教他们体育,如何?”“你说真的?”绍谦惊愕的问。“你真要教这些顽童,不怕大才小用?”“什么大才小用!”世纬答得坦率。“教育永远是人类最根本的工作。而且,小草和绍文,也应该念书识字,这样荒废著不是办法。将来,他们长大了,面对的社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落后和无知。”“好呀!”绍谦想想,忽然大乐。“好极了,你既然有这个兴致,我一定奉陪!明天我就去县政府跑一趟,县长一定会乐坏了!说真的,我就怕你去广州,只要你不去广州,你干什么我都奉陪!”“我去我的广州,你怕什么怕?”世纬一怔。“怎么不怕!你去了广州,我怎么办?”绍谦睁大了眼睛,摊著手说。“你有什么难办的?”“当然难办了!”绍谦嚷著:“我说叫我爹去提亲,你说要我慢慢来,说什么你会支持我,结果我这水磨功夫磨得慢极了,你的支持也不见什么效果……假若你去广州,青青当然跟著你这哥哥去!那么,我要怎么办?”世纬愣住了。看著绍谦那坦白的,真挚的,热切的面孔,忽然间,就心烦气躁起来。在他内心深处,去广州是一条必行之路,但是,现在却有多少牵绊呀!青青、小草、静芝、绍谦……怎么,那广州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世纬就这样走进了立志小学,开始他的教书生涯。县长发现他有这么好的资历,居然肯来接管小学,太高兴了,立刻委派他做“校长”。他成了立志小学的“校长”,手下只有一位教员,就是绍谦。他们两个,对这样的安排,都很满意。小草也这样走进立志小学,开始她的读书生涯。虽然,振廷对世纬去“教书”,简直是大惑不解,他皱著眉问:“县长有没有说,可以给你们多少薪水呢?”“这倒没有问!”“你这不是奇怪吗?”振廷愕然的说:“我那绣厂、丝厂、绸缎庄、纺织厂任你选!那才是家里祖传的事业!”“不不!”世纬急忙说:“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教教书还可以……最主要的是我有兴趣。反正,都是暂时做做而已,不在乎什么待遇!”“可是……”振廷还要说什么,静芝已急忙扑过来,哀声的喊:“振廷,他要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什么吧!不要再限制他了!只要他肯留下来,他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媳妇儿也不在乎,你就少说两句吧!”振廷瞪著静芝,欲言又止。青青每次被静芝唤作媳妇儿,都会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世纬见自己这“假儿子”的身分越搞越真,连振廷都有些迷糊起来,居然要自己去做“祖传的事业”,就把眉头皱得紧紧的。只有小草好兴奋,拉著青青的手欢声说:“我要去上学了!青青,我要进学堂了!以前在东山村,我看到别人去上学,我都好羡慕,现在,我也可以进学堂念书了!”世纬和小草,都兴冲冲的去了学校。可是,在这上课的第一天,两人都非常不顺利。先说世纬。世纬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发现小虎子、万发、阿长、大全这几个较大的孩子,有点儿鬼鬼祟祟。但是,他一点戒心都没有。在讲台上刚站定,小虎子举手说:“老师,你的课本在抽屉里!我们上次上到第五课,顾老师就走了,不教了!”“哦!”世纬高兴的说:“好极了!让我看看你们念过些什么。”说著,他就一把拉开了抽屉。青青河边草12/33骤然间,一条彩色斑斓的大蛇,从抽屉里直窜而出。世纬在北方长大,北方很少有蛇。他这一吓,非同小可,一面惊叫,一面动作好大的跳开,连椅子都撞倒了。小虎子、万发、阿长等爆笑起来。但是,那条蛇已落在地上,蜿蜒的向孩子们游去。来福、来宝、豆豆……包括小草和绍文,都吓得尖声大叫,有的跳到桌子上,有的夺门而逃。一时间,跑的跑,叫的叫,跳的跳,笑的笑……教室里秩序大乱。世纬来不及思想,救孩子要紧!他冲上前去,出于本能的抬起脚来,对著那条蛇的脑袋就用力踩下去。他听到小虎子一声惨叫:“不要踩它!不要踩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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