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9

他满脸笑容地望着母亲,他给人的印象是那样可亲可爱,在他那滚圆的眼睛里,闪动着爱与愁的火花。“我非常喜欢您!安德留夏!”母亲由衷地叹了口气,望着他那瘦长的、密布着灌木林一般的黑毛发的脸,动情地说。“我能够得到一点,就满足了。我知道你疼爱我,——你能够疼爱一切的人,你有一颗了不起的爱心!”霍霍尔在椅子上一边摇着身体,一边夸赞母亲。“不,我特别地喜欢您!”她坚持着说,“如果您有母亲,大家都会羡慕她能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呢..”霍霍尔摇摇头,两只手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脸。霍霍尔摇摇头,两只手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脸。“你可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事情吗?”她喊了一声,由于感到满足,她一停一顿又急急匆匆地描述起她是如何把宣传品送进厂里去的。起初,他惊讶地瞪起了眼睛,但是,过了一会,他哈哈大笑起来,动着双脚,用指头敲着脑袋,欢喜地喊道:“啊呀呀,啊呀呀!——嗬,这可不是开玩笑,这是一件大事呀!巴威尔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是不是?这太好了——好极了!妈妈,为着巴威尔,同时也是为着大家!”他兴高采烈地弹响了指头,吹着口哨,摇着身体,由于欢喜而红光满面得意洋洋。这在她心中引起了有力而彻底的共鸣。“安德留夏,您是我亲爱的!”母亲激动地说,她的心仿佛绽开了,从里面像溪水一般地澎湃而出的是和悦的话语。“我也曾经思谋过我的一生。——耶稣基督啊!我活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挨打..干活..除了丈夫之外,什么都没见过,除了恐怖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巴沙是怎样长大的——也没看见,丈夫活着的时候,我是不是爱我的儿子,我也不知道!整个心思只用在一件事上——千方百计想尽办法让我那死鬼吃得有滋有味儿,吃得饱,一到时候就得端出饭来伺候,别叫他生气,希望他不要打我,多少地可怜我一下。我不记得他有哪一回可怜过我。他打我,好像不是在打老婆,而是在打他所痛恨的仇人。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结婚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回想回想,但是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叶戈尔·伊凡诺维奇到这儿来过——他和我同村,他谈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我只记得自己的家,记得那里的人,但是大伙怎么生活,说过哪些话,谁出了什么事儿——全忘了!我只记得失火,闹过两次火灾。好像一切都从我心里打掉了,心灵的门窗好像被钉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叹息了一会儿,好似到在岸上的鱼儿一般拼命地吸气。她向前俯着身子,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丈夫死了,我指望儿子,——但他走上了这条道路。这可叫我为难啊,心疼他..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叫我怎么活下去?我不知道也说不清经历了多少的不安和恐惧,每逢想到他的命运,心啊,好像就要炸裂了..”她沉默着,静静地摇着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女人的爱,不是无私而高尚的!..我们只爱自己所需要的!比如你,——你也在想念自己的母亲,——但是她对你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人都是为了大家伙,去受苦受难,去坐牢,去西伯利亚,去送死..年轻的姑娘们,半夜三更的独自一个人,在泥路上,冒着雨雪,走七俄里路,从城里到这儿来。有谁催她们?有谁逼她们?这是因为她们爱人民啊!像她们那样才是纯洁高尚的爱!纯洁的信仰!安德留夏,可是我,却办不到!我只爱我自己的,爱我亲近的!”“你办得到的!”霍霍尔接住话茬儿说,眼不看着她,照例用手使劲地擦着脑袋、腮帮和眼睛。“不论那个人,谁都是爱自己亲近的,但是——在了不起的心里,远的也会变成近的。你能够做许多事情的,你的母爱是伟大的..”是——在了不起的心里,远的也会变成近的。你能够做许多事情的,你的母爱是伟大的..”“不,”霍霍尔表示反对。“这件事我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爱她,她也爱他,那是真的。但是结婚——是不会的,不会的!即使她愿意,他也不愿意..”“原来是这样!”母亲沉静而恍然地说,她的眼睛悲伤地注视着霍霍尔的脸。“是啊。原来是这样!人们牺牲了自己的私生活..”“巴威尔是一个世上少有的人!”霍霍尔低声说。“他是一个铁打的人..”“如今——他坐在牢里!”母亲深思熟虑地接着说。“这种事情叫人担惊受怕,——可是,现在并不觉得怎么样!活了一辈子都不曾是这样的,恐惧也不曾是这样的,——现下是替大家担心。心也变了,——灵魂睁眼一看:又悲伤又欢喜。有许多事情,我眼下还不懂。你们不信上帝,这件事使我很难受,很生气,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我明白你们个个都是好人,的确是好人!你们为大家伙受艰苦,为真理受责难——这是你们为自己选定的道路啊。“你们的真理,我也了解:世界上有了有钱的人,大家伙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不论是真理,还是欢乐,什么也得不到!我这样的人在你们中间生活,有时夜里也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被糟尽了的我那股子力量,想起磨碎了的年轻的心——一想起这些,我就可怜我自己,苦啊!如今呢,日子总算比过去好过些了。我对自己呢,渐渐地更了解了..”霍霍尔站起身,慢慢地踱着,极力使地板不发出声音来,他看上去又高又瘦,在那儿陷入沉思之中。“你说得很对!”他郑重地赞叹道。“很对。在克尔契那地方,有个年轻的犹太人,他写诗,有一次他写了这样的诗句:连那没有罪而被杀了的,真理的力量也能使他复活!..“他本人就是被克尔契那地方的警察当局杀害的。但是,这并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知道了真理,在人间更多地撒播了真理。譬如您——也是没有罪而被杀了的人..”“我现在说这些话,”母亲接着说,“我自己说,自己听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一辈子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怎么能够躲过一天算一天,怎么活得使人们都不知道,使人家不要碰我。可是现在我却想着大家,也许,我还不很了解你们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你们都很让人亲近,对谁我都疼爱,希望你们成功。安德留夏,特别对您是这样!..”他走到她身边说:“多谢!”他用两只大手拿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又抖了抖,很快地向一旁走去。兴奋得有点疲倦了的母亲,慢慢地洗着茶碗,一声不出了。有旁走去。兴奋得有点疲倦了的母亲,慢慢地洗着茶碗,一声不出了。有亲也在监牢里。——那是个龌龊的老年人。尼古拉隔着窗子,常常骂他,这多不好啊!尼古拉是个好人,——他爱惜老鼠和狗之类的动物,但是,他却不爱人类!嗳嗳,一个人竟被毁成这个样子!”“他的母亲失踪了,父亲喝酒,当贼,”她沉思地说。安德烈去睡的时候,她悄悄地替他画了十字。等他睡了半点钟之后,母亲压低声音问:“安德留夏,没睡着?”“嗳,——什么?”“睡吧!”“谢谢,妈妈!谢谢您!”他十分感激地回答。17第二天,当尼洛夫娜挑着担子走到工厂门口的时候,守门人很凶暴地把她叫住,叫她将罐子放在地上,对她仔仔细细地搜查起来。“你把我送来的饭都弄凉了!”他们粗暴地搜查她衣服的时候,她镇定自若地说。“住口!”一个守门人很不高兴地说。另外一个在她肩膀轻轻地推了一下,很有自信地说:“我说过嘛——那是从墙外面丢进来的!”第一个走近她身边的,是西佐夫老人。他先朝周围看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听见了吗,妈妈?”“什么?”“传单呀!昨天又出来了!真是——好像面包上撒盐一样地在什么地方都散到了。叫他们又抓人又搜查吧!我的侄儿马琴也让他们给抓去了,——但是,事情怎么样呢?你儿子也抓去了,——现在总算明白了吧,这事不是他们干的!”他捋着满把的胡子,朝她说着。临走的时候,他又说:“怎么不到我那儿去坐坐?一个人肯定闷得慌吧..”她谢了谢了他。一边喊叫着饭菜的名字,一边用眼睛锐利地观察着工厂里那种从来没有的极其活跃的气氛。工人们都很兴奋,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又散开,从这个车间跑到那个车间。在充满了煤烟的空气里面,好像弥漫着一种勇敢而且朝气蓬勃的精神。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发出激励的呼声,嚷出嘲笑的叫喊。上了年纪的工人,谨慎地微笑着。厂方的人员心事重重的走来走去,警察更是东奔西跑。工人们看见他们过来,立时就漫不经心地散开,或者停止说话,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那凶狠而暴躁的面孔。工人们的脸仿佛洗得干干净净。古塞夫高大的身体,在她眼前闪过,他弟弟伊凡,像小鸭一般地走着,哈哈哈地笑着。木工车间的工头华维洛夫和考勤员依萨不慌不忙地从母亲身边走过。身材矮小而瘦弱的依萨,抬起了头,把脖颈侧向左边,望着华维洛夫的一动也不动的浮肿的脸,摇着短短的颚须很快地说:“伊凡·伊凡诺维奇,他们都在笑呢,——他们都很愉快,不管厂主先生怎样说这是涉及危害国家的案子。伊凡·伊凡诺维奇,我看仅仅斩草还不行,非得用锄头来锄根不可..”华维洛夫反背着两手走着,把手指捏得紧紧的..“你们尽管印你们的,狗崽子,”他高声地骂着,“要是说我的坏话——那可不行!”华西里·古塞夫走近母亲的身边,说:“我又到您这儿来吃中饭来了,好吃得很啊!”于是他放低了声音,眯着眼睛,补充说:“正打在节骨眼上了!..嗳,妈妈,好极了!”母亲亲切地向他点点头,这个工人区最调皮的小伙子对她称“您”,秘密地跟她谈话,使她很高兴,整个工厂的空气都很紧张,也使她高兴。她心里想道:“如果不是我——也许不会这样..”在不远的地方,站着三个小工,其中一个很遗憾地低声说:“什么她心里想道:“如果不是我——也许不会这样..”在不远的地方,站着三个小工,其中一个很遗憾地低声说:“什么害!..”另外一个说。第三个向周围瞅了瞅,提议说:“咱们到锅炉室里去吧..”“发生作用了!”古塞夫挤了挤眼睛,低声地说。尼洛夫娜很愉快地回到了家里。“在厂里,有人抱怨自己不识字呢!”她对安德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认得些,但是现在都忘记了。”“不妨用点功!”霍霍尔向她提议。“像我这么大岁数?白叫人家笑话..”安德烈从搁板上面拿下一本书来,用小刀的尖端指着封面上的字母,问她:“这个念什么?“P!”她笑着回答。“那么这个呢?”“A..”她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有点懊恼。她觉得安德烈的眼睛用着一种隐匿的微笑在那里笑她,所以努力避开了他的眼光。但是他的声音听来却温和而平静,只是面孔上非常严肃。“安德留夏,你真的想要教我吗?”母亲不由得苦笑着问。“这有什么假的?”他回答。“你既是认过的,那么记起来是很容易的。即使没有奇迹,——也不会有坏处。如果有了奇迹,那不是很好嘛!”“可是俗语说得好:‘看了圣像,不是就能够成为圣人的。’”“嗳嗳!”霍霍尔摇着头说。“俗语多得很。知道的少一点,睡得熟一点,这不是很对吗?心里想着俗语,就是要它结好一根鞭子,来管好自己的灵魂的。这个是什么字母?”“л!”母亲说。“对!你看这个字母伸胳膊撂腿的。好,这个呢?”她集中了她的视力,吃劲儿地动着她的眉毛,拼命地回想那已经忘记了的字母。在不知不觉之间,只顾着努力,反倒把一切都忘记了。但是,不大一会儿工夫,她的眼睛就疲倦起来了。起初滴下的是疲惫的眼泪,后来却扑簌簌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我还认字呢!”她抽咽了一下,说道。“四十岁的人了,才刚刚开始认字..”“不必哭!”霍霍尔亲热地低声解劝。“在以前,你是不能过别的生活的,——现在,您总算明白了您过得不好,成千上万的人,他们可以过比你更好的日子,——可是他们却像家畜一样地生活着,而且还在那里夸耀,说他们过的生活很好!有什么好呢?一个人,今天是做工、吃饭,明天也是做工、吃饭,难道就这样一生一世就是做工、吃饭吗?“在这样做工、吃饭的时候,生了孩子,起初还凑和着抚养他们,后来逐渐地他们也得吃很多的饭了,于是就对他生起气来,大声地骂他们:饭桶!快点长大!到了可以做工的年龄了,于是,又使他们的儿子变成家畜,而他们的儿子又是为着填饱自己的肚子去做工,——结果,还是这一套生活,像驴拉磨似的!——只有从理性上打断了锁链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譬如现在您,正在用尽自己的力量开始做着这件事。”后来逐渐地他们也得吃很多的饭了,于是就对他生起气来,大声地骂他们:饭桶!快点长大!到了可以做工的年龄了,于是,又使他们的儿子变成家畜,而他们的儿子又是为着填饱自己的肚子去做工,——结果,还是这一套生活,像驴拉磨似的!——只有从理性上打断了锁链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譬如现在您,正在用尽自己的力量开始做着这件事。”你已经开始读书识字了呀..”他笑起来,站起身在房间里走着。“对,您学习吧!..等巴威尔出来,一看您,——嘿,怎么啦?”“哎呀!安德留夏!”母亲说,“年轻人,什么都是简单的。但是上了年纪——悲伤多起来了,力量却越来越少,头脑就完全不好使唤了..”18傍晚,霍霍尔出去了。母亲点上灯,坐在桌子前面织袜子。但是,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又站起身来,犹犹豫豫地在屋里走了一趟,迈进厨房,上好了门栓,又紧紧地皱着眉毛回到屋里。她放下了窗帷,从隔板上面拿下一本书来,重新坐在桌子前面,向周围望了望,把身体伏在书上,她的嘴唇开始翕动了。每当街上有点声响,她就跟着颤动一下,耸起耳朵,把手掌掩在书页上面..眼睛有时闭上,有时睁开,又轻声地念道:“生活,大地,我们..”有人敲门,母亲跳起身来,把书赶紧放到隔板上,不安地问:“是谁?”“我..”雷宾走了进来,他威严地捋着胡子,说道:“从前,一声不问,就让人进来。你一个人在家吗?嗳,我以为霍霍尔在这里呢。我今天看见他了..监牢是不可能把好人变坏的。”他坐下来,对母亲说:“咱们谈谈吧..”他意味深长地、秘密地望着她,使母亲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什么都得用钱!”他用沉重的声音说他的看法。“不管生还是死,都离不了钱,——对吧。不论传单和小册子,都得用钱!你知道弄传单和小册子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知道,”母亲似乎感到了什么危险,低声回答。“对,我也不知道。还有,你知道小册子是谁做的?”“有学问的人..”“那是大人先生们!”雷宾说,长满了胡子的脸紧张起来,泛着红光。“就是说,大人先生们做了书,分给大家。但是,那些小册子里写的却是要反对大人先生们,你倒说说看,——花了钱而叫人们反对自己,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嗳?”母亲眨着眼睛,很胆怯地说:“你在想些什么呀?”“哦!”雷宾像狗熊似的在椅子上面转动着身子,说道:“对啦。我一想到这里,就凉了半截。”“你知道了些什么吗?”“这是在骗人!”雷宾回答。“我觉得,这是骗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是在骗人。对啦。大人先生们说了许多难懂的事情,可是我们所要的,只是真理。我也知道真理了。我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的。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将我推在最前面,——他们要踏着我的尸首,像过桥似的向前进..”他把那种阴森森的话,牢牢地缠在母亲的心上。“上帝呀!”母亲悒郁地说。“巴沙真的不知道吗?所有干这种事的人们..”在她脑海里,闪过了叶戈尔、尼古拉·伊凡诺维奇和莎馨卡的严肃而正直的容貌。于是她的心颤动起来。“不,不!”她否定地摇着头说。“我不能相信。那些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你说谁?”雷宾深沉地反问。“大家..我所知道的一切的人!”“大家..我所知道的一切的人!”“你想出了些个什么怪念头啊?”母亲又怀疑起来,这样不解地问道:“我吗?”雷宾朝她望了一眼,停顿了片刻,重复说:“要离得这些先生们远一些,对啦!”他又沉默起来,阴沉着脸。“我本想和青年们接近,和他们在一起。对这种工作我是有用处的,——我知道非对大家宣传不行。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了。我实在是不能相信他们,所以我非离开不可。”他低着头,想了想。“我一个人要走遍大小村庄。我要唤起老百姓。让他们自己起来。只要他们理解,他们是能够给自己寻找出路的。所以,我努力让他们理解——他们除了自身之外,是没有希望的,除了自己的智慧之外,是没有别的智慧的。就是这样!”她可怜起他来,觉得替他害怕。常常让她不愉快的雷宾,不知怎的,现在忽然觉得可亲可近;她缓缓地说:“人家会抓你的..”雷宾望着她,静静地回答:“抓了,——放了。于是我再去..”“农民会亲自把你绑起来,这样,你就非坐牢不可..”“坐牢,出牢,于是再去,至于农民,他们绑我一次、两次,但是到了后来,一定会明白没有绑我的必要,那时——就会听我的话了!我对他们说:‘你们不相信也不要紧,——只请你们听就是了,’只要他们肯听,慢慢就会相信的!”他说得很慢,好像在没有说出口之前,每一个字都抚摸一遍似的。“我近来遇到了各种事情,懂得了一点道理..”“你要被毁掉的!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她悲哀地摇着头说。他用那双黑色的深深的眼睛,仿佛疑问和期待地对她望着。他那结实的身体向前屈着,两手按住椅子的靠背,黑胡须的轮廓里面,淡黑色的脸似乎苍白了。“你知道基督对于种子所说的话吗?不死亡——就不能从新的穗里再新生。我还不至于就会死呢。我很机警的!”他在椅子上待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我到酒店里去,在那里跟大家混一会儿。霍霍尔为什么不来呢?又在开始奔忙吗?”“是吧!母亲微笑着说。“应该那样干!请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他们并肩走进厨房,谁也不看谁地简短地谈了几句。“那么,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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