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新月格格-2

要再做了,实在太不人道了!想想看,如果甘珠是你们自己的女儿,你们忍心让她陪葬吗?与其让她陪葬,不如给了我吧!算是咱们将军府向你们家买了个丫头,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下她来!好不好?”“可是……”温布哈的妻子仍然不肯放手:“她是温布哈生前的宠姬,既然得宠,自当陪葬!”“此话错了!”努达海挺身而出:“温布哈生前,最重视的是你这位元配夫人啊!他跟著我东征西讨,常常谈起来的!我可以举出一百个以上的证人来!如果要以得宠的程度来决定由谁陪葬,恐怕还轮不到甘珠呢!”温布哈的妻子,不禁一怔,立刻变得神情紧张。“但是,我们现在不必去追究这个,”努达海话锋一转,继续说:“就事论事,陪葬是件残酷之至的事!如果温布哈的侍妾中,有自愿殉情的,又当别论,这样强迫甘珠陪葬,等于是私刑处死,甘珠何罪,要处死她呢?就算她死了,又能让温布哈重生吗?现在,你们就看我的面子,放了她吧!”“将军!”温布哈的家人仍在喊著。“你们是否还尊我为将军呢?是否还要听命于我呢?”努达海大声问。众人都跪下了。“那么,这事就解决了!”努达海威严的说:“巴图总管,去帐房支银子给温布哈家,甘珠咱们买下来了!如果今天温布哈在世,我向他要甘珠,他也会给了我的,你们信吗?”温家的众人,俯首无语,全都默认了努达海的话。八旗的子弟,对于上级的命令,是非常服从的。“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让温布哈早一点入土为安!都回去筹备丧礼吧!”温家的人,见事已至此,虽然并不是心服口服,但也不再闹了,大家纷纷跪下磕头,匆匆的散去了。努达海见甘珠的一段公案,已经解决,这才欣然的回头对自己的家人说:“甘珠的问题解决了,咱们该好好的欢迎新月和克善了!”新月和克善,就这样住进了将军府。在进门的第一天,就领教了雁姬的能干,骥远的勇武,珞琳的男儿气概,和老夫人的慈祥高贵。她对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至于努达海全家,对新月的印象,也是深刻极了。何况,没有几个王公大臣家,能有这种荣幸,接一个“和硕格格”和“小亲王”到家里来住。因而,全家都喜孜孜的迎接著新月主仆四个。努达海把府里一座自成格局的小院落,拨给了新月姐弟住。还给这座小院落取了个名字,叫“望月小筑”。当然,云娃和莽古泰也都住在“望月小筑”里。雁姬十分殷勤,又另外拨了两个丫头来侍候他们。一个丫头名叫砚儿,另一个名叫墨香。新月就这样,在将军府中,开始了她崭新的生活。新月格格5/323骥远,今年十九岁。珞琳,和新月同年,今年才刚满十七。这一双儿女,一直是努达海的骄傲。比他那辉煌的战功,更让他感到喜悦和得意。当然,这双儿女是非常优秀的。骥远长得俊眉朗目,生性乐观开朗,自幼跟著父亲习武,练了一身好功夫。珞琳从小就是个美人胎子,再加上口齿伶俐,能说善道,深得父母宠爱不说,也是老夫人的开心果。这一对兄妹,是热情的,善良的,都有开阔的心胸,和爽朗的个性。从小生活优裕,使他们不知人间忧愁。新月来了,那样高贵典雅,那样楚楚动人,那样清灵如水,又那样优美如诗。再加上,她的孤苦无依,使她全身上下,都带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她的寄人篱下,又使她眉间眼底,带著浓浓的怯意。这样的新月,是动人的,也是迷人的。珞琳完全被她吸引了,整天往“望月小筑”跑,不知能为新月做些什么。骥远正值青春年少,从第一天见面开始,就在惊艳的,震动的情绪下,对新月意乱情迷起来。新月并不知道她已搅乱了一池春水,她只是单纯的享受著骥远兄妹的友谊。努达海这次远征归来,就有一些儿反常,他比以前沈默,常常心不在焉。他和珞琳一样,也总是不由自主的往“望月小筑”跑。事实上,那些日子,谁不是有事没事就往“望月小筑”跑呢?这天,珞琳知道了新月善于骑术,就兴冲冲的向努达海提议,不妨带新月去郊外骑骑马,免得她整天窝在家里,难免想东相西想爹娘。努达海深以为然。骥远正愁没机会接近新月,闻言大喜,一个劲儿说好。于是,新月、努达海、珞琳、骥远带著小克善,和一群侍卫,就去郊外骑马。到了郊外,珞琳看到新月骑的是“碌儿”,就当场撒起娇来:“阿玛,你好偏心,把‘碌儿’给新月骑!你从不让任何人碰你的‘碌儿’,为什么对新月不一样?我不依,我就是不服气,我嫉妒死了!”新月有点儿局促了,不知道珞琳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不住的看珞琳又看努达海。只见努达海笑嘻嘻的对珞琳说:“哈哈!有个人让你吃吃醋,正中我怀!平常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他看著珞琳:“你的‘雪花团’那一点不好了?”“‘雪花团’没什么不好,就是不能和你的‘碌儿’相提并论嘛!”珞琳笑著,对新月眨眨眼,让新月充分了解到她是被“另眼相待”了。“新月!我不管,今天我要和你赛一程,看看到底是‘雪花团’厉害还是‘碌儿’厉害?”新月有些犹豫,骥远已在旁边鼓励的喊:“去啊!怕什么?杀杀她的威风去!”“来吧!新月!”珞琳叫著,就一马当先,往前奔去。新月被这样一激,兴致大起,一夹马肚,追上前去。骥远见机不可失,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在后面,嘴中大喝一声:“驾!”扬起马鞭,也飞驰向前。一时间,骥远、新月、珞琳三骑连成了一线,奔驰著,奔驰著。马蹄翻飞,烟尘滚滚。三个年轻人,都忘形的吆喝著,呼叫著。新月被这样的策马狂奔所振奋了,她确实忘了荆州,忘了伤痛,忘了孤独,忘了责任……她开始笑了。她的笑声如清泉奔流,如风铃乍响,那么清清脆脆的流泻出来。这可爱的、难得的笑声使珞琳和骥远多么兴奋呀!他们叫著,闹著,尽兴狂奔著。奔了好大一阵,三个人都是并辔齐驱,没有分出什么输赢。然后,新月把马放慢了下来,骥远就跟著把马放慢了。珞琳掉转马头,发现骥远正和新月有说有笑,眉飞色舞的。她看出了一些端倪,就奔回来打趣的说:“好哇!新月!你太藐视人了!居然边赛马边聊天!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那有的事?”新月急道:“我追不上你呀!我认输好了!”“太没意思了,谁要你认输呢?”珞琳嚷嚷著:“别把‘碌儿’调教成了小病猫!来!让我帮你加一鞭!”珞琳一边说著,就一边提起马鞭,冷不防的抽在‘碌儿’的屁股上。“啊……”新月惊叫了一声,身子猛然往前冲,缰绳都来不及拉紧,碌儿已受惊狂奔。“新月……”骥远大惊失色,急起直追。珞琳觉得好玩极了,在后面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她觉得不太对劲了。只见碌儿发疯般的狂奔,新月匍匐在马背上,左右摇晃著,手忙脚乱的捞著松脱的缰绳,眼看就要跌下马来。“拉住缰绳!”骥远急得大吼大叫:“把碌儿稳住,快拉缰绳……”新月也知道该快拉缰绳,奈何她捞来捞去,就是捞不著那绳子。她的身子,在马背上激烈的颠簸,颠得她头晕眼花,已不辨东南西北。就在此时,眼前忽然横著一枝树枝,她尖声大叫,衣服已被树枝勾住,整个身子,就腾空而起,往地上重重的摔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骥远已经来不及思想,纵身一跃,就对著新月的方向扑过去。只听到“砰”的一声,重物落地,接著是“哎哟”“哎哟”两声大叫。到底这两个人是怎样翻落地的,谁也闹不清楚。总之,等珞琳、努达海和众人赶到时,看到的是骥远抱著腿在地上呻吟,新月睁著一对惊魂未定的大眼睛,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骥远发愣。“怎样了?怎样了?”努达海惊慌的问:“新月……你摔伤了?”“我……我好像没事……”新月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了动手脚。“可是……骥远……骥远好像摔得很重……”她著急的俯身看骥远:“骥远!你怎样了?”“我……我……我……”骥远疼得龇牙咧嘴的,还努力想装出笑容来。“我也没事……没事……只是站不起来了……”“哥!”珞琳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完全没料到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努达海翻身落马,一把抱起了骥远。“快!赶快回家看大夫去!”等到骥远被抬回家里,就别提全家有多么震动了。老夫人、雁姬、努达海、新月、克善、珞琳、大夫、乌苏嬷嬷、巴图总管、甘珠,和骥远的奶妈丫头们,黑压压的挤了一屋子。老夫人心痛得什么似的,又骂珞琳又骂努达海,只是不敢骂新月。至于那匹闯祸的“碌儿”,差一点没让老夫人叫人给毙了。幸好,府里养著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经过诊治,骥远只是脚踝脱臼,并无大碍。大夫三下两下,就把骨头给接了回去。骥远虽然痛得眼冒金星,额冒冷汗,但因佳人在坐,始终都很有风度的维持著笑容。使雁姬对儿子的英雄气概,赞不绝口。折腾到了晚上,新月带著一腔的歉意,和克善回“望月小筑”去了。骥远的心,就跟著新月,也飞到“望月小筑”去了。屋子里没有了“外人”,雁姬才有机会细问出事的详情。珞琳这一会儿,知道骥远已经没事,她的精神又来了,绘声绘色的把经过又加油加酱了一番。关于骥远的“飞身救美”,自然被渲染得淋漓尽致。努达海原不知道出事的缘由,此时,竟听得发起呆来。这天夜里,雁姬和努达海回到了卧室,雁姬瞅著努达海,只是默默的出神。努达海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我在想……”雁姬颇有深意的说:“你把新月带回家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冥冥中自有定数!”“为何有此一说?”努达海神色中竟有些闪烁,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心绪不宁。“难道你还不明白,咱们的儿子,是对新月一见倾心了?”努达海整个人一愣。“你听珞琳胡说八道呢,”他勉强的答著:“这珞琳就会言过其实,喜欢夸张,黑的都会被她说成白的。”“你少糊涂了!”雁姬笑著:“骥远那份神不守舍的样子,根本就原形毕露了!”“原形毕露?”努达海怔怔的:“是吗?”“是啊!我不会看走眼的!你们男人总是粗心大意一些,才会这样没感觉!依我来看,骥远动了心是绝对没错,就是不知道新月怎样?”“难道……”努达海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你不反对?”“为什么要反对呢?”雁姬深思的说,唇边带著个自信的笑。“咱们家那一点输给别的人家了?如果骥远有这个本事,能摘下这一弯新月,那也是美事一桩,咱们大可乐观其成,你说是吗?”“嗯,”他轻哼一声。“可是,新月是个和硕格格,将来需要由皇上指婚,骥远的婚姻,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知道,我知道,”雁姬打断了他:“只要他们两个郎有情,妹有意,一切就不难了。想那太后对新月如此喜欢,到时候只要新月有些儿暗示,太后自会把新月指给骥远的!所谓指婚,那一次是真由皇上做主呢?还不都是两家都有意思了,再由皇上和太后来出面的!”雁姬虽然有点一厢情愿,分析得却也合情合理。是吗?努达海不吭气了,手里握著一个茶碗,眼光直愣愣的看著碗里的茶水,神思恍惚。是吗?他模糊的想著,骥远喜欢新月?是吗?他们两个,年龄相彷,郎才女貌,确实是一对璧人啊!“今天,珞琳倒说了一句很俏皮的话,使我心有戚戚焉!”雁姬并未留意他表情上微妙的变化,自顾自的说。“她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努达海猛的一震,觉得自己内心深处,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经过这次摔马事件,努达海去望月小筑的次数,就明显的减少了。新月不说什么,脸上,逐渐露出一种萧瑟的神情,眼底,浮现著落寞。每当和努达海不期而遇,她就会递给他一个微微的笑。那笑容十分飘忽,十分暗淡,几乎是可怜兮兮的。这样,有天晚上,努达海给她送来皇上御赐的春茶,发现她正一个人站在楼头看月亮。他示意云娃不要惊动她,就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边。新月只当是云娃走过来,头也不回,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声叹气,使努达海的心脏没来由的一抽,竟抽得好痛好痛。一阵风过,夜凉如水,努达海不由自主的,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默默的披在她的肩上。新月格格6/32新月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身边站著的是努达海。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对盈盈然的眸子,静静静静的瞅著他,眼中盛载的是千言万语。努达海被这样的眼神给震慑住了,除了静静静静的回视著她以外,什么能力都没有了。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对,彼此都看得痴了,也都被对方眼中所流露的深情所惊吓住了。“你在生我的气吗?”好半晌,她才幽幽的问了一句,声音中带著微微的震颤。“我做错什么了吗?”“怎么会?”他的心揪紧了。“为什么要这样问呢?”“因为……”她住了口,欲言又止。眼光停驻在他脸上。“因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眼光竟无法和她的视线分开。“因为……”她再说,沉吟著。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这一生,还没有害怕过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害怕著这对黑色的眸子,这对闪亮的眼睛。也害怕她将说出的话,和她没说出的话。他蓦的抽身一退,像逃避什么似的,急急的说:“起风了!咱们进去吧!”她咽了口气,嗒然若失,什么话都不再说,默默的跟著他走进了房里。房间中,几盏桐油灯点得明晃晃的,似乎比那楼头的月色来得“安全”多了。云娃也捧来了刚沏的热茶,笑吟吟的说:“格格,努大人特地给你送来的茶叶,挺香的呢!”于是,他们坐下来,开始品茶。刚刚在楼头,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4骥远的脚伤在一个月后已完全痊愈,但他对新月的一番痴情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望月小筑”虽然就在府中,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总不能有事没事往那儿跑。每次挖空心思想理由,已经想得他焦头烂额。这天,他的念头动到了克善身上。克善最近有些郁郁寡欢。自从在望月小筑定居下来以后,他的生活就变得十分规律。每天吃过早餐,莽古泰是他的“车把式”,定时送他去宫里的书房,和阿哥们一齐念书。下了课,莽古泰就是他的师傅,监督他在教场中练功夫。身负“重振家园”的重任,小克善必须文武兼修。他的功课相当吃重,而新月待他,也非常严苛。克善年纪尚小,这样的生活当然有些不耐,但,他最近的心事,却与功课繁重无关。七月底,他从云娃那儿知道,八月初三就是新月的生日。想起以前在王府中,新月每次过生日,家里都会大宴宾客,请戏班子来唱戏,总要热闹个好几天,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云娃说著说著,就摇头叹气,克善听著听著,也就笑不出来了。云娃说,现在正在为王爷福晋服制,又寄住在别人家,千万不能和新月提生日这事。克善虽然不提,心里却相当难过。那些天,他老想去街上,悄悄的给新月买件礼物,印象中,自己每次过生日,都会收到好多礼物。可是,那莽古泰把他盯得紧紧的,那儿都不许他去,真把他给气坏了。就在这时,骥远来救他了。骥远很轻易的就把莽古泰给支开了。更轻易的就知道了小克善的心事。因为,骥远对克善那么好,早就赢得了克善完全的信任。知道新月要过生日,骥远又惊又喜,和克善一样,就挖空心思,想要特别表示一番。于是,这天一早,骥远自告奋勇来当克善的“车把式”,莽古泰不疑有他,就把克善交给了骥远。脱离了莽古泰的监督,克善有如脱缰野马。骥远带著他,先去逛天桥,又看杂耍又看猴戏,又吃点心又吃小馆,玩得不亦乐乎。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给新月买礼物。这一下就累了,想那新月出身王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骥远挑来挑去,没有一样东西看得中意。从小摊子挑到了大商店,从绸缎庄挑到了首饰铺……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看了多少店,最后,才在一家骨董店里,发现一条项链。说来也巧,这条项链像是为新月定做的;它是由三串玉珠珠串成的,三串珠珠中间,悬挂著一块古玉,正是一弯新月。这还不说,在那些小玉珠珠之中,还嵌著一弯弯银制的月亮,每一弯都可以动,荡来荡去的。这条项链,使骥远和克善的眼睛都同时一亮。克善立刻就欢呼著说:“太好了,不要再挑了,就是这个了!姐姐看了,一定会高兴得昏过去!”这条项链价值不菲。好在骥远有备而来,带了不少的钱,才买到手。等到项链买好了,早已过了平常下书房的时间。骥远把项链藏在克善的书包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新月生日前拿出来。两人看看时光已晚,一面匆匆忙忙赶回家,一面急急忙忙编故事。谁知,新月到了下课时间,仍然让莽古泰去宫中接克善。莽古泰去了宫里,这才知道克善逃了学。而且,是在骥远的协助下逃了学。新月这一怒真非同小可,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克善等回来了,一见后面,还跟著个骥远,新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紧板著一张脸,直视著克善问:“你今儿个上了书房?”“当然上了书房……”骥远一看情况不妙,抢著要帮克善遮掩:“回来的时候,路上有点儿耽误……”“我没问你!”新月对骥远一凶。“让他自己说!”“我……我……”克善紧张的点点头:“是啊!”“你上了书房,那么师傅今天教了什么书,你说来听听看!”克善著慌了,两眼求救的看著骥远。“哦……”骥远连忙又抢话:“我问过他了,今天师傅不教书,光叫他们写字!”“对对对!”克善像个小应声虫。“师傅没教书,只叫我们写字!”“拿来!”新月一摊手。“把你写的字拿给我看看!”克善一呆,身子不自禁的往后一退。新月再也沈不住气,霍然冲上前来,伸手就去抢克善的书包。克善大惊失色,生怕项链被发现,死命抱住书包不放。“你……你要干嘛?”克善一面挣扎一面喊著:“这里头没有,字写完了,就……就搁在书房,没带回来嘛!”“你还撒谎!你口口声声都是谎话!”新月抓了桌上的一把戒尺,就往克善身上抽去。嘴里沉痛至极的骂著:“你这样不争气不学好,怎么对得起地下的阿玛和额娘?荆州之役你已经忘了吗?爹娘临终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你逃学,不读书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说谎、编故事、撒赖……无所不用其极……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克善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吓得脸色发白,他也从没挨过打,痛得又躲又叫。骥远大惊,急忙拦在克善前面,对新月喊著说:“别冤枉了他,坏主意都是我出的!他不过是累了,想出去逛逛街……我知道你对他期望甚高,可他到底只有八岁呀!整天文功课、武功课,折腾到晚上还要背功课,实在也太辛苦了嘛!所以……所以我才出主意……带他出去走走……”“我不要听你说话!”新月听到这话,更加生气,对著骥远就大吼出声:“不要以为我们今天无家可归,寄住在你们家,我就该对你百般迁就!你出坏主意我管不著,我弟弟不学好,我可管得著!你别拦著,我今天不打他,地底下的人,一个都不能瞑目!”新月一边吼著,一边已从骥远身后,拖出了克善,手里的戒尺,就雨点般落在克善身上。新月原是只要打他的屁股,奈何克善吃痛,拚命用手去挡,身子又不停的扭动,因而,手背上、头上、肩上、屁股上全挨了板子。云娃和莽古泰站在一边,急得不得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骥远看情况不妙,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上前去抱住了克善,硬用身子挡了好几下板子。他叫著说:“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是贪玩逃学,想出去溜溜固然是真的,但是,真正的目的是要给你买生日礼物啊!”骥远说著,就去抢克善的书包:“不相信你瞧!”克善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哭著,还一边护著他的书包,不肯让骥远拿。新月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收住了手,目瞪口呆的看著克善。云娃急忙扑过去,抓住书包说:“里面到底有什么?快拿出来吧!都被打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说?”书包翻开,就露出了里面那考究的首饰盒。克善这才呜咽著,把首饰盒打开,住新月怀里一放,抽抽噎噎的说:“本来要等到你过生日才要拿出来……找了好久好久嘛!上面有好多好多月亮嘛……你看你看……有大月亮还有小月亮,和你的名字一样嘛……”新月抓起了那项链,不敢相信的看著。手里的戒尺,就“砰”的落在地上。她的眼光,直勾勾的瞪著那项链,一时间,她似乎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接著,她蓦然间就崩溃了,她竟然“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这一哭,哭得真是肝肠寸断。她对克善扑跪了过去,一把就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水成串成串的滚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不能成声。克善被新月这样惨烈的痛哭又吓住了,结结巴巴,可怜兮兮的说:“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嘛!以后……以后不……不敢了嘛……”新月被他这样一说,更是痛哭不已,她紧紧紧紧的抱著他,好半天,才哽咽著吐出一句话来:“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叠连声的说了好多个对不起。“姐!姐!姐!”克善喊著,再也忍不住,用双手回抱住新月,也大哭起来。“是我不好嘛,可我不敢跟你说,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给我去上街的!”云娃站在一旁,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莽古泰湿著眼眶,拚命吸著鼻子。骥远怔怔的看著这一幕,只觉得鼻中酸楚,心中凄恻。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新月的坚强,也看到她的脆弱,看到她的刚烈,也看到她的温柔。如果要追究他对新月的感情,是何时深陷进去的,大概就是这日了!八月初三到了,望月小筑冷冷清清的。因为新月再三的嘱咐,不可把生日之事泄露给大家知道,所以,努达海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到了晚上,新月情不自禁的又站在楼台上,看著天上的一弯新月,思念著她的爹娘。忽然间,她发现楼下的庭院里,出现了一盏灯,接著,是第二盏灯,第三盏灯,第四盏灯……越来越多的灯,在满花园中川流不息的游走,煞是好看。她太惊奇了,慌忙叫云娃、克善、莽古泰都来看。四个人站在楼台上,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那些灯被高高举在头顶,这才看出举灯的是几十个红衣侍女。侍女们又一阵穿梭,竟然排列成了一弯新月。夜色中,由灯火排列成的新月闪闪发亮,耀眼而美丽。接著,侍女们齐声高呼:新月格格7/32“新月格格,万寿无疆!青春永驻!快乐常在!”新月又惊又喜,简直意外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云娃和克善兴奋得抱在一起叫。然后,就有两列丫头,手举托盘,里面全是佳肴美点,从望月小筑的门外鱼贯而入。新月等四人连忙迎上前去,珞琳一马当先,已经奔上楼来。她后面,紧跟著老夫人、努达海、雁姬、和骥远。珞琳抓住新月的手,热情的嚷嚷著:“咱们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生日呢!骥远老早就泄露给咱们知道了,这几天,全家都在秘密安排著,忙得不得了!这个‘灯火月牙’可是专门为你排练的,是阿玛亲自指挥的哟!我看他比指挥打仗还累,待会儿月牙儿歪了,待会儿月牙儿又不够亮……可把这帮丫头给折腾够了!”新月听著,抬起眼睛,就接触到努达海的眼光,那样温柔的眼光,那样宠爱的眼光。新月心中怦的一跳,整颗心都热腾腾的。她再看雁姬,那么高贵,那么典雅,美丽的双眸中,盛载著无私的坦荡。她心中又怦的一跳,喉咙中竟然哽住了,她环视大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下意识的,她伸手摸著胸前悬挂的“新月项链”,简直掂不出这个生日的份量,它太重太重了!5这个十七岁的生日,使新月心中,有了若干的警惕。她比以前更深刻的体会出这个家庭的幸福和温暖。也比以前更深刻的体会出雁姬的风华气度。自从来到努达海家,她就发现这个家庭和别的王公大臣家完全不同,别的家里姬妾成群,努达海却连个如夫人都没有。现在,看雁姬待上有礼,待下亲切,待努达海,又自有一份妩媚温柔,她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一个可爱的女子,可以拥有这么多人的爱和尊敬。这,是让人羡慕而感动的!于是,新月在一种崭新的领悟中,告诉那个已有一些迷糊的自己;她也将以一颗无私的心胸,来爱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这种想法,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人类的感情,从来不可能“平均分配”。但,对年仅十七岁的新月来说,她实在没有能力去分析那么多了。生日过后的第三天,克善出事了。这天,克善的课上了一半,就在书房中晕厥了。幸好努达海正在朝中,立刻赶到书房,会合了三位太医,诊察了克善。然后,努达海带著克善,连同宫中最有声望的韦太医,一齐驾了车,飞驰回府。抱著克善,直奔望月小筑,在众人的惊愕震动中,努达海十分严重的对全家宣布:“大家听我说,克善高烧呕吐,混身起斑疹,据三位太医的联合诊断,是害了现在正在城里流行的伤寒症!”此语一出,全家都吓傻了,尤其新月,已经面无人色。“伤寒?”老夫人见多识广,惊呼著说:“那还得了?这病会传染呀!”“确实不错,”太医接口说:“从今年年初起,这病就在北京郊区蔓延,已经有上万的人不治了。四月间,皇上明发上谕,已把西山划为疫区,凡得此病者,都送到西山去隔离治疗,以免疫疗扩大……”“那……那……”老夫人惊慌而碍口的说:“咱们是不是还是遵旨办理……”“不!”努达海坚定的说:“送到西山,是让他自生自灭,我决不放弃克善!所以,你们大家听好,从现在开始,这‘望月小筑’就是疫区了!你们谁也不要进来,以免传染!同时,要把府里所有的人手聚集起来,在府里进行消毒工作!消毒的方法,太医会告诉你们,雁姬,你带著大家,去切实执行!”“是!”雁姬应著,眼光不自禁的紧盯著努达海:“可是……你……”“这个病虽然可怕,但是并非不治之症,”努达海打断了雁姬的话,显然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韦太医就曾经治好了好几个,所以,我们要有信心!而且,我在八年前,也得过此症,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你在八年前得过此症?”老夫人太惊愕了:“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就是那年和温布哈一齐出征时,在湖北山区里得的,不信你问阿山!”阿山是努达海的亲信,跟著努达海征战多年。“太医说,这个病和出天花一样,得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得,所以,我和太医带两个身体强壮的丫头留在这儿照顾克善,你们全体给我离开望月小筑,新月,你也一样!”“要我离开这儿,是绝不可能的事!”新月往克善床前一站,满脸的惊惧与焦灼,满眼的悲苦与坚决。“克善害了这么重的病,都是我没把他照顾好的原因,我现在已经急得五内俱焚……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你们用一百匹马来拉我,也休想把我从这床前拉开一步!”“我也是!”云娃立刻接口,和新月同样的坚决:“这个病既然是传染的,对任何人都不安全,不能让努大人家里的丫头冒险,我和莽古泰,是端亲王指派来侍候小主子的,我们和小主子同生共死!所以,有我和莽古泰在这儿就够了,不用再麻烦别人了!”“加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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