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金盏花-6

哦,不行!她忽然想起虞颂超,颂超说好来接她的。说好陪她去换药的……而且,你不要像个小傻瓜吧!你不要以为你是被王子看中的灰姑娘吧!你昨晚可以毅然逃开,今天却要俯首称臣了?“不行!”她说了,声音冷冰冰的,空荡荡的。“中午我有约会。”“有约会?”他锐利的看她,不相信的。“什么约会?”他以为我在撒谎。她想。他以为我是没有人要的。他以为我早已被男友遗弃,他以为我是个寂寞的老处女,他以为只要他一伸小指头,我就会倒到他怀里去,他以为他魅力无边,有钱,有势,又是个美男子……“他叫虞颂超!”她冲口而出,完全没有理由要说得这么详细。“他在中台建筑公司当工程师,是虞无咎的儿子……他会来接我,去吃饭,和——看医生。”他死命盯著她,他的眼神古怪。“是吗?”他哼著问。“虞无咎?我认识他,他的儿子好像只是个孩子。”“对你或者是,对我不是。”她挺直了背脊。“他大学都毕业了,受完军训了,他已经二十四岁了!”金盏花16/37赵自耕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要逃开他,怪不得她要拒绝他!二十四岁,二十四岁距离他已经很遥远,他刚好是二十四倒过来写的年龄,四十二岁!你有什么能力去和小伙子竞争?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翩翩美少年吗?他一下子打开了车门。“那么,再见!”他僵硬的说。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著神气呼呼的味道。她跨下了车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他砰然一声,就重重的关上了车门。对老刘大声的交代:“去办公厅!”车子“呼”的一声往前冲去,他下意识的再抬头从车窗里向外望。她并没有走进校门,站在那儿,她对他的车子若有所思的凝视著。她那瘦削的面庞,那修长的身子,那件浅黄格子布的衬衫,那随风飘荡的长发……她像他窗台上那盆袅袅婷婷的金盏花……车子开远了,金盏花不见了。他咬紧牙关,靠进坐垫里。去他的金盏花!他愤愤的想。她没有露露的明艳,没有云娥的娇媚,更没有琳达那种撩人的风韵……她瘦瘦干干的,既不美又不风流……他拍拍前座,大声说:“不去办公厅了,去莲园!”车子“呼”的一声,急转弯,转了一个方向。他仍然咬紧牙关,愤愤不平的想著;她只是个女教员,她自以为了不起!那么高傲,那么自信,那么咄咄逼人!那么不肯屈服,那么带著浑身的刺,去他的金盏花!她像一朵高砂蓟!高砂蓟,这名字好像是纤纤告诉他的,一种全是针刺状的花朵,只因为那花特别古怪,他才记住了这个古怪的名字。纤纤,他想起纤纤早上说的话了:“一般老师是用‘知识’来教我,韩老师是用‘心’来教我!”他一怔,拍了拍前座,他叹口气,嗒然若失的说:“老刘,还是去办公厅吧!”车子再度转了方向。9虞颂超买了一辆新车子,不是摩托车,而是一辆福特的“跑天下”。这辆车是由大姐颂萍、二姐颂蘅、和母亲虞太太凑出私房钱来代他买的。本来,依大姐夫黎鹏远的意思,要嘛就不买,要买就买好一点的。福特新出产的“千里马”,应该比“跑天下”要好得多,但是,虞颂超一本正经的说:“拿你们的钱买汽车,我已经够窝囊了,还坐什么好车呢?这买车的钱,算我借的,只要我的设计图被采用,我就有一笔很大的奖金,那时我就可以把钱还你们了。所以,千万别买贵车,本人穷得很,还不起!”“算了!算了!”大姐颂萍叫著说:“既然帮你买车,谁还存著念头要你还!你也别以为我们是宠你,说真的,还不是看在妈妈面子上。你每天骑著摩托车,像敢死队似的在外面冲锋陷阵,妈妈就在家里大念阿弥陀佛,你晚回家一分钟,妈连脖子都伸长了。现在,幸好你的摩托车丢了,干脆咱们送你一辆跑天下,你如果体谅我们的好意,孝顺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你就别开快车,处处小心,也就行了!”虞颂超对大姐伸伸舌头。“这么说起来,这辆车不是帮我买的,是帮妈妈买的!那么,将来也不用我还钱,也不用我领情了。早知道与我无关,我应该要一辆野马的!”“要野马?”二姐颂蘅笑骂著。“我看你还要‘宾士’呢!”宾士?虞颂超怔了怔。“不不,我不要宾士,开宾士的都是些达官显要,也都是些老头子,用司机来驾驶,如果我开宾士,别人准把我看成汽车司机!”小妹颂蕊对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真的,你还真像一个汽车司机!”颂蕊笑著说。“去你的!”颂超骂著。“别开玩笑了,”颂萍说:“车子是取来了,你到底有没有驾驶执照?”“怎么没有?”颂超从皮夹里取出驾驶执照来。“你忘了?大三那年就考取执照了,爸说不许买车,还闹了个天翻地覆呢!”“爸爸是好意,怕你养成公子哥儿的习气!”颂蘅说:“那有大学生就有私家车的!”“哼!”颂蕊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他现在就不是公子哥儿了吗?还不是大少爷一个!”“哟!”颂超叫了一声,走过去,把妹妹的短发乱揉了一阵。“你不要吃醋,等我赚够了钱,我也买辆车送你!”“算了!你自己的车子还要靠姐姐……”“所以,你的车子一定要靠哥哥!”颂超一本正经的打断她。颂萍和颂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星期天,她们姐妹俩约好了回娘家。顺便,黎鹏远就把那辆“跑天下”开了过来,移交给颂超。颂超虽然心里有点惭愧,但是,喜悦的感觉仍然把惭愧的情绪赶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上午,他已经驾著车子,在门口的大街小巷里兜了十几二十个圈子了。现在,刚刚吃过午餐,他的心又在飞跃了,只想开车出去,去找佩吟,带她去兜风。但是,他又怕佩吟的“道貌岸然”,她一定不会赞成他接受姐姐们如此厚重的馈赠。佩吟,他不自禁的想著,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佩吟了,没有摩托车,什么都不方便!真因为没车的原因吗?他怔了怔,想著佩吟,那是个矛盾的女人,有女性本能的柔弱,惹人怜惜,引人心动,却也有另一种少有的刚强和高贵,使人在她的面前显得渺小,显得幼稚。正当他在犹豫的时候,门铃响了,春梅跑进来报告:“三少爷,那个有黑人头的女孩子又来找你了!”维珍!他的心顿时扬起一片欢愉,如果要开车带女孩子兜风,还有谁比维珍更合适的呢?她艳丽,她明媚,她洒脱,她野性,她还有最大的一项优点,无论你做出多么荒谬的事情来,她永远不会对你泼冷水!于是,这天午后,他就驾著车,带维珍直驰往郊外去了。维珍今天打扮得非常出色,她穿了件最流行的露肩装,大红色的上衣,只在肩上有两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带子,露出了整个肩膀和颈项。每当她弯腰或低俯身子的时候,那胸前的小沟就隐约可见。她穿了条同色的裙子,料子很薄,没有衬里,风吹过去,就整个裹在身上,说不出的诱人,说不出的性感。性感,是的,维珍是极端性感的,性感加上青春,再加上美丽,她是不折不扣的小尤物!使人想起年轻时的碧姬芭铎和伊薇明媚丝。“噢!太好了!”她坐在车子里,大开著车窗,迎著一车的风,她那满头的小鬈鬈全在风中颤动,她的眼睛闪烁著光彩,声音清脆如一串风铃的叮当。“颂超!你太棒了!我不知道你还会开车,又开得这么好!噢,颂超,我们开到福隆去好吗?”“福隆?”他一怔。“福隆海滨浴场呀!刚刚开放,人一定不会很多,我们游泳去!”“怎么走法?”他问。“我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去露过营,坐火车去的,可没开车去过!”“你可以走北宜公路,”维珍说:“先到宜兰,再转过去,这条路比较好走。”“现在已经两点钟了,”颂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要开多久的车才能到?今晚赶得回来吗?而且……我们也没带游泳衣!”“哎呀!”维珍甜腻腻的叫著:“你能不能洒脱一点?游泳衣到福隆再买就是了,那儿整条街都在卖游泳衣。至于时间嘛……”她一直腻到颂超的身上去,嘴对著颂超的耳朵吹气,吹得他浑身痒酥酥的。她压低了声音,细细柔柔的问:“是不是还离不开妈妈?你爸妈限定了你回家的时间吗?回去晚了要挨打手心吗?”笑话!他男子汉大丈夫,已经当工程师了,难道还要拴在父母的腰带上?他挺直了背脊,加足了油门,把车子转往北新公路,再转往北宜公路。“好!我们去福隆!”他大声的说。“啊哈!”她笑著,满面春风。“太好了!这种热天,我就想到海水里去泡个痛快!”她的手软软的搭在他肩上,轻叹著。“你真好!你真好!”她用手指滑过他的鼻梁,害他差点把车开到电线杆上去。“你知道吗?”她说:“你的鼻梁好挺,好漂亮,像保罗纽曼,我从十四岁,就爱上保罗纽曼了!”他的心又轻飘飘了。和维珍在一起,他总觉得轻飘飘的,像沐浴在一片春风里。“我二姐说我很丑,”他笑著说:“她说我的嘴巴太大了。”“男孩子嘴巴大才漂亮呢!”维珍振振有辞的。“又不是女孩子,要樱桃小口!男儿嘴大吃四方。何况,你看那些男明星,那一个嘴巴不大?我就喜欢你的嘴巴,”她正视他,诚恳而真挚的说:“你的嘴很性感。”他一愣。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转开眼光来看她,她那媚力十足的眸子正定定的停在他脸上,里面闪著温柔的光芒,像夜色里的两点萤火,是温馨的,幽丽的,而略带著神秘意味,竟引起他一阵遐思绮想。车子开上了回旋的山路,他开车的技术并不熟练,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也不敢再去研究她眼底的神秘了。她也不再招惹他,靠在椅垫中,她开始轻轻的哼起歌来。她曾当过一段时期的歌星,虽然不像一般红歌星那样,有很好的歌喉。她的歌声和一般人比起来,仍然是相当动听的。她的特色是柔媚而略带磁性,有些嗲,却并不肉麻。她在反覆的低唱著:“我等过多少黄昏,我等过多少清晨,别问我为何虚度青春。只为——只为了——我从没有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他一面开著车,一面捕捉著她的音浪。他忘了时间,也忘了很多事,在这一瞬间,他只有香车和美人。他开著车,左一个弯,右一个弯,行行重行行,上了坡,又开始下坡,行行重行行。车子经过了宜兰,就开始沿著海岸行驶了,海面一望无际,阳光在海面上闪出了点点光华,海水扑打著海边的岩石。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维珍停止了唱歌,她伸展四肢,高兴的,热烈的轻喊著:“海海海!多么漂亮的海呀!多么漂亮的阳光呀!多么漂亮的岩石呀!多么漂亮的沙滩呀!”金盏花17/37她讲得怪流利的,他不自禁看了她一眼,心里模糊的想,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演过的戏里的台词。终于,他们到了福隆,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海边的阳光仍然很大,他们买了游泳衣,到了海滨浴场。换上泳衣,颂超望著她,不禁呆了。她买了件好简单的三点式泳衣,全黑色的,很廉价的。可是,她那诱人的胴体,却在那泳衣下一览无遗。那美好的乳沟,那细小的腰肢,那挺秀的胸脯,那修长而亭匀的腿……他瞪大了眼睛,看呆了。“游泳去呀!傻瓜!”她拉著他的手,奔向那辽阔的大海。“你不要这样瞪著我看,好像你从没见过女人!”他回过神来,领悟到自己的失态了,可是,当他和她的眼光接触时,他知道,她正在享受他的“失态”。他们手拉手的奔进了海水里,一个海浪正好对他们涌来,把他们送上了波峰,又一下子卷过去,淹没了他们,他们摔倒在水中,浪退下去了,他们双双站起来,浑身滴著水,头发都湿了,两人对望著,翻天覆地的大笑起来。浪又来了,他们随著浪的波动而跳跃,她站不稳,跌进了他的怀里,他慌忙抱住她,他的手碰到了她那柔软而性感的胸部,他觉得有股热浪在自己身体中奔窜起来。他立即放开她,一翻身仰泳了出去,像一条矫健的鱼,在浪花中一下子就窜了好远好远。他游著,从仰泳一变而为蛙式,自由式,他用双腿用力的打著水,海水被他扑打得飞溅起来。越游越远,他越游越漂亮,他那健康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发亮。她站在水中,惊愕的看著他,开始大声的叫嚷:“颂超!不要游太远!你怎么不管我啦!”他游过来,游到她身边,站起来看著她。“你怎么不游?”他问。“我根本不会游,我只会玩水!”她说。“哈!那你还闹著要游泳?”“你怎么可能游得那么好?”她又惊又佩又羡慕。“你教我好不好?”他在她的惊佩下变得更矫健了,更敏捷了,更男性了。他开始教她,半认真半不认真的教。她也开始学,半认真半不认真的学。她的身子柔柔软软的躺在他的胳膊中,每一个蠕动引起他一阵心跳。然后,太阳开始沉落了,夕阳的余晖把海水染红了,管理员开始吹起哨子,要大家上岸去。“怎么?”颂超惊愕的说:“这么快就不能游啦!”“太阳说下去就下去。”维珍走上岸来,她的手仍然紧握著颂超的手。“天马上就要黑了。”“糟糕!”颂超的理智回来了。“我们还要开车回台北呢!必须马上动身了。”“让我告诉你,好不好?”维珍的一双手,软绵绵的环抱住了颂超的腰,她的面颊离他只有一尺远,她那起伏的胸膛在他眼前波动,像海浪,要卷拥他,要吞噬他,要眩惑他。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蜜,很悦耳,很轻盈。“我们今天回不去了。”“怎么回不去了?”他不解的。“那条北宜公路,到晚上非常危险,没有路灯,全是连续弯路。而且很多大卡车,利用夜里运货,这是肇事率最高的一条路。你还是刚开车,冒这种险,是很犯不著的。说实话,我不敢让你这么晚开车回去。”“不回去怎么办?”他有点急。“明天我还要上班,而且,家里会急死,准以为我第一天开车就出车祸了。你不知道我妈,她真会到警察局去报失踪的!”“你不会打电话回去吗?这儿可以打长途电话到台北,告诉他们你在福隆,告诉他们你赶不回去了,让他们帮你明天请一天假,这不是很简单吗?”她镇静的说,凝视著他的眼睛。“我相信,假若你妈知道你要在黑夜里开四小时的回旋山路,她一定宁愿你留在福隆过夜。”“哦!”他傻傻的应著,傻傻的望著她。“可是,我们住在那儿?”“这里有铁路局办的旅馆,有那种独栋的小别墅,我们去租一栋。”她柔声说,忽然抬了抬睫毛,眼珠闪亮。“你看过渔火吗?”她问。“渔火?”他愣头愣脑的重复著,心里还在考虑要不要开车回台北的问题。“福隆是个渔港,渔船都在晚上出海,他们利用一种强光灯来吸引渔群。所以,到了晚上,你可以看到海面上无数盏小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数都数不清有多少,美得像一幅画。”“是吗?”他盯著她。“是的。你不相信,今晚就可以看到。”“好吧!”他拉住她的手,理智已经飞走了。“我们去订旅馆,打电话。”半小时以后,他已经和家里通过了电话,也租到了旅馆。那旅馆是单独的一栋栋小屋,建在小小的、稀疏的树林里。他拿了钥匙,走了进去,才微微的一怔,原以为这种独幢小屋,里面一定有两间以上的卧房,谁知却只有一间屋子,两张床,和一间浴室。他发了一会儿呆,才说:“我去帮你另外订一间。”“啊呀,你省省吧!”维珍往床上一坐,瞪著他。“你要我一个人住一幢这种房子吗?我不敢。你听外面的风声、树声、海浪声……老实说,我会吓死,我怕鬼。”他望著她,有些儿束手无策。“那要,那么,那么……”他喃喃的说著,用手抓抓头,心想,自己一定是“驴”得厉害。“不要烦了,”她站起身来,像安慰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这儿不是有两张床吗?我们一人睡一张。”她深深的凝视他。“我信任你。”他不说话了,眼睛仍然瞪著她,她还穿著那身“性感”得“要命”的游泳衣。你信任我,他想,我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自己呢!“拜托,你去车上把我们的衣服都拿进来,好吗?”她说:“我满身都是海水的咸味,我必须洗个澡。”他被提醒了,这才觉得自己像个呆瓜。他走出去了,发现车子可以直接停到这小屋门口来,他就去把车子开了过来,再把车子中两个人的衣服都拿进小屋里。一进小屋,他就又愣了愣,听到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响著,看到床上抛著的两件黑色比基尼泳衣。原来她已经在洗澡了。他关上房门,下意识的拉好窗帘,听著水声淙淙中夹杂著她的歌声,她在细声细气的唱著一支英文歌:“当我还是个小小孩,我曾经在门口独自徘徊,那天有个骑马的人经过,他问我在等待著什么?如果我觉得孤单,马背上容得下人儿两个!我跟著他骑上马背,就这样走遍东西南北!有一天他独自离去,让我在房里暗暗哭泣……”他呆站在房里,倾听著这支古怪的歌,倾听著那莲蓬头喷出的水声,心里不由自主的在想像各种镜头,全是她在浴室里的情况。然后,歌声停了,她在浴室里喊:“颂超,你在外面吗?”他一惊,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似的,脸就涨红了。他慌忙一叠连声的说:“在,在,在。我把——把——把你的衣服拿来了!”他说得结结巴巴,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要把衣服送进去,还是等她出来穿?“噢!”她应了一声,立刻,那浴室的拉门“哗”的一声拉开了,她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他睁大眼睛,看到她裹著一条浴巾,头发水淋淋的还在滴水,那浴巾很薄,也不够大,遮得了下面就遮不住上面。她整个胴体,在这半遮半掩下,竟比全裸还来得诱惑。他目不转睛的看著,心在狂跳,而喉咙里却又干又涩。“哎,”她微笑的看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她这一伸手,那浴巾又向下滑了几分,她笑著说:“你的头发里全是沙,还不快去洗个澡!”“哦,是的,是的。”他应著,心想,自己总不能学她这样脱了泳衣进浴室。也不敢裹著浴巾出来,他咬牙切齿的暗骂自己是“胆小鬼”,却一把抱住自己的衬衫、长裤,往浴室里走去。“喂喂,你干嘛?”她叫住了他。“你抱那些衣服进去,预备放在什么地方?”他伸头一看,才发现浴室小得只有一个水泥槽,上面是莲蓬头,四面既无椅子也无衣钩,根本没地方放衣服,而且,那仅有的一块浴巾,已经在她身上。“你进去洗吧!”她说:“洗好了叫我一声,我把毛巾从门缝里递给你,好吗?”他点点头,傻呵呵的再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穿著游泳裤走进了浴室,打开莲蓬头,他一面洗澡洗头,一面就克制不住自己那疯狂般的杂思绮念。他拚命洗,拚命洗,觉得把皮都洗掉了,然后,他听到她在叫:“颂超,你到底要洗多久?”“噢,好了,好了!”他慌忙说。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她把浴巾递了进来,他接过浴巾,把下身层层包裹,可惜,那浴巾实在太薄太小,他抓住腰间的接头处,觉得毫无安全感。走出浴室,他发现她根本没穿衣服,已经钻到毛巾被里去了。“对不起,我想睡一睡,我好困好困。”她说。他盯著她,盯著那条毛巾被,这是夏天,虽然屋里有冷气,性能却并不十分好,小屋里仍然热得厉害,那毛巾被下,她的身体曲线玲珑,她的腿由于怕热,仍然露在被外,毛巾被的颜色是红的,她的大腿却白皙而丰满。他咽了一口口水,走过去,坐在自己的床上,两张床中间大概只有一尺距离,她用手托著头,裸露著整个的胳膊和肩膀。她瞅著他,眼光有点迷迷蒙蒙的、媚媚的、柔柔的、水水的。女人是水做的。“你——想——干什么?”她喃喃的低问著。他的眼光发直。伸出手去,他怯怯的碰她的肩膀,她的颈项,她那光滑的肌肤。她也伸过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不能不移过去,坐到她的床上,她拉下他的头,于是,他的嘴唇就压在她的唇上了。两个人之间的毛巾都在往下滑,他喘息著,背脊上冒著汗,身体里像燃著火,无数的火焰,要冲出去,冲出去,冲出去……“你有——经验吗?”她悄声低问。金盏花18/37他的脸涨红了,耻于承认没有。甚至于,也忘了反问一句,她有没有经验?本能告诉他,她既然问得出这句话来,她一定是有了。“你——没有?”她低叹著,试著要推开他。她扭动著身子,要逃避,要闪开,她的扭动使他更加发狂了。“你该保持它!”她说:“你该珍惜它!现在,像你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了。你该保持到你结婚的时候!请你……不要……”她拚命扭动身子。太迟了,宝贝。他用力拉开了两人间的障碍物。太迟了,太迟了。他摸索著她,探索著一个神秘的快乐之泉……他听到窗外的树声,风声,海浪声。海浪涌了上来,卷裹他,逢迎他,吞噬他……。10凌晨,佩吟睡得很不安宁,很不沉稳,她一直在做梦,母亲、父亲、弟弟、医生……的脸交替在她面前出现,她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钟医生在和他们研究是不是要开刀,母亲反对,父亲拿不出主意,只有她赞成,因为,她知道,不开刀弟弟也会被癌细胞蚕食而死,开刀还有一线希望。她赞成、赞成……弟弟没有从手术台上醒过来,母亲把她恨得要死……她翻了一个身,天气好热,他们家用不起冷气,她觉得浑身都是汗。她用手摸摸额头,把枕头翻了一个面,再睡。她又做梦了,赵自耕、纤纤、颂超、维珍、维之……她苦恼的摇头,想摆脱这些人影。“我中午来接你。”赵自耕说。“不行,我中午有约会。”她说。中午的约会呢?颂超没有来,一个半成熟的孩子,记不起他曾有过的诺言。赵自耕砰然的碰上了车门,好响……真的,什么东西在响著?她一震,醒了,才听到床头的电话在狂鸣。电话是为母亲而设的,医生警告过她,家里有这样一个病人,随时都可能出危险,她需要一个电话,和所有医院、急救处、生命线的号码。她抓起电话听筒,下意识的看看表,早上五点十分,这是那一个冒失鬼?“喂?”她睡意朦胧的问:“那一位?”“佩吟,是你吗?”好年轻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她吃了一惊,真的清醒过来。“颂超?”她问。“是的,是我。”颂超的声音里有些特别,有种令人不安的沮丧和懊恼,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问。“你能不能出来?”他的语气里有抹恳求的意味。“现在吗?”“是的,现在。”他说:“我就在你家门口,我在巷口的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你在我家门口?”她愕然的问,不相信的。“你知道现在几点钟?”“我知道,早上五点十分,我刚刚从福隆连夜开车回台北。”“福隆?你在说些什么?”“请你出来!”他哀求的。“你出来,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公用电话只有三分钟,我没有第二个铜板。”“好,我就出来。”她挂上了电话。掀开棉被,她起了床,去洗手间匆匆梳洗了一下,她换上一件浅黄色带咖啡边的短袖洋装。裸露的胳膊上,伤口确实留了一条疤痕,虽然早已拆了线,那缝线的针孔仍然清晰,红肿也没有全消,她看看手臂,那伤痕像一条蜈蚣……这才忽然想起,自从颂超那天中午失约,没有接她去换药以来,她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悄悄的穿过小院,走出大门,她就一眼看到颂超,正站在她家对面的电线杆下,在他身旁,有一辆崭新的“跑天下”,他正斜倚在车上,双手抱在胸前,对她的房门痴痴的注视著。她带上了大门,向他走来。“那儿来的汽车?”她问。很惊奇,很纳闷。“我的。”他说,打开了车门。“是大姐和二姐合资送我的。”他对车内努努嘴:“进来,我们在车里谈,好不好?”她顺从的钻进了车子,立即,有股浓郁的香水味对她绕鼻而来,她自己不用香水,也从来分不出香水的味道和牌子。但是,这股香水味却好熟悉,绝不是虞家姐妹身上的,虞家二姐妹虽然出身于富有的家庭,却都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为什么这香水味如此熟悉了。林维珍!她该猜到的。自从那天她介绍维珍认识他,她就没见过他了。她微侧过头去,看著他坐进驾驶座,他的面容烦恼而忧愁,怎么?维珍在折磨他,捉弄他了!她在给他苦头吃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佩吟咬住嘴唇,故意不开口,掉头望著车窗外面,天已经亮了,蒙蒙的白雾正在缓慢的散开,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她模糊的想著。他也没说话,忽然发动了车子。“喂,”她惊愕的。“你要开到什么地方去?”“我只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他说,微锁著眉头。“放心,不会耽误你上课,我一定在八点钟前送你到学校门口。”她瞅著他。“上星期六刚放的暑假。”她说。“我已经不需要去上课了。”“哦!”他应了一声,不安的看了她一眼。“我想,我疏忽了很多事情,犯了很多错,我失约了……你的伤口好了吗?”“好了。”她望著前面。“只要治疗和时间,什么伤口都会好!”他看看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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