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而是关于她的健康问题!”“她有麻疯病吗?”殷超凡从齿缝里问。殷文渊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稳重的、深沉的、清楚的说了下去。“她有个弟弟叫董竹伟,竹伟是个白痴,我想这事谁都知道,芷筠的父母在世时,曾带这孩子看过各种医生,今晚,医院已将他的病历送来了,刚刚,章大夫也来过,我们彻底研究过这个病历,这是先天性的。章大夫说,百分之八十,来自遗传!换言之,芷筠的血液里,一样有潜伏的遗传因子,将来芷筠所生的子女,也很可能会是白痴!”他盯著殷超凡。“我不是固执而不讲理的父亲,我可能是个溺爱儿子的父亲,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说我保守也罢,你说我顽固也罢,我确实有传宗接代的观念。你有义务为殷家生儿育女,但你凡有一点理智,总不会愿意生下像竹伟那样的儿子来!”殷超凡坐在那儿,注视著父亲,呼吸沉重的鼓动著他的胸腔,好半天,他只是直挺挺的坐著,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眼珠直勾勾的瞪著,一语不发。雅珮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她走到殷超凡的身后,把手温柔的放在他肩上,低低的叫了声:“超凡!”殷超凡像触电般跳了起来,摔开雅珮的手,他恼怒而暴躁的低吼了一声:“别碰我!”雅珮吓得缩手不迭,愕然的说:“你也不必像个刺猬一样呀!”殷超凡继续沉思著、默然的、抗拒的沉思著,眼光里充满了对全世界的敌意。他心里像一锅沸油,在沸腾著,烧灼著。父亲对芷筠那篇不利的报导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他有片刻时间,都挣扎在信任与怀疑的矛盾里,和爱情及嫉妒的痛楚中。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望著父亲,再转头望著母亲,再看向雅珮和范书豪,他低沉沉的说:“我想,你们全体,没有一个人赞成我和芷筠结婚,是不是?”“不要包括我,”范书豪说:“我不表示任何意见!毕竟,这是你们殷家的大事,不是我们范家的!”“很好,”殷超凡咬咬牙说:“你不表示意见,也等于表示了!”他掉头看著父亲。“爸,你刚刚说了芷筠许多不名誉的事,包括她和方靖伦,以及她和霍立峰,你相信这些事都是真的吗?”“是的,”殷文渊坦白的说:“我相信!”“那么,她何以不跟方靖伦,何以不嫁霍立峰?”“超凡,”殷文渊沉重的说:“你要听真话吗?”“是的!”“方靖伦不能给她婚姻,霍立峰不能给她金钱!”殷超凡重重的喘息。“而我,”他说:“既能给她婚姻,又能给她金钱,她钓上一条大鱼了!”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我是一条大鱼,是吗?不止能给她婚姻和金钱,还能给她社会地位,给她保障,甚至,帮她养活那个白痴弟弟,是吗?哈哈!我实在是一条千载难逢的大鱼!”“超凡,你总算明白了!”殷文渊说。“今晚,我和她谈话,我从没遇到过如此聪明,反应如此敏锐的女孩子,她和我针锋相对,处处都能占上风!说实话,我几乎是佩服她,这样的女孩子,确实不容易碰到!假若我不把她的底细调查得太清楚,我也会栽在她的手下!超凡,你想想看,撇开什么方靖伦、霍立峰不谈,就只论她这个弟弟,谁会要娶一个有白痴血统的女孩?还要附带娶一个白痴弟弟?”“有一种人会。”殷超凡冷冷的说:“他自己也是个白痴!”“对了,超凡!”殷太太欣慰的接口。“你总不愿意当一个白痴吧?你是好孩子,你自幼就聪明孝顺,聪明人别做糊涂事儿!父母从不干涉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就依了父母吧!好女孩多得很,咱们慢慢挑,慢慢选,总会遇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是不是?”殷超凡站在那儿,他高大而挺拔,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头抬得很高,那抹阴沉的冷笑,从他的唇边慢慢隐去,他的眼珠在灯光下闪烁,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平静,他低低的说:“果然,一切都被芷筠料中了!一出我们家,她就说你们不会赞成她!”“我说过,”殷文渊:“她是个反应非常敏锐的女孩子,你不是她的对手!”殷超凡的头抬得更高了。“好了!爸爸,妈!你们都说了你们要说的话!”他凝视著父母。“我刚刚也说了,像芷筠这样的女孩,有霍立峰在前,有方靖伦在后,还有个白痴弟弟……这样的女孩子,只可能有白痴会去娶她!”他用坚定而森冷的目光,望望父亲又望望母亲,停了停,他才清晰的说:“很不幸,我就是那个白痴!”“超凡!”殷太太惊愕的叫。“你不要糊涂!”“世界上有不糊涂的白痴吗?”殷超凡挑著眉毛,一本正经的问。“超凡!”殷文渊丢下了烟斗,也站起身来,他直视著儿子。“你并不信任我的话,是不是?你认为我在造芷筠的谣言,是不是?”“不是,爸。正相反,你那些话非常刺激我,因为我不知道你说芷筠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甚至不敢去求证它。”殷超凡坦白的说,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朗,燃烧著一份稀有的、热烈的光芒。“但是,我已经想过了,无论那是真的或是假的,对我都不重要,现在,对我重要的,只有芷筠本身!所以,那是真的,我要芷筠!那是假的,我也要芷筠!我爱她!这种爱是你们一辈子都不能了解的,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这样爱过!所以,我告诉你们!”他的声音提高了,坚定的、清越的、几乎是铿然有声的说:“即使你们告诉我,她是一个妓女,我也要她!即使她自己是个白痴,我也要她!至于我是一条大鱼的话,爸爸!”他唇边浮起一个微微的冷笑。“不是我轻视你的判断力,你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芷筠不像你那么重视姓殷的人!我敢说一句话,我今天是台茂的小老板,她会爱我,我如果是一个清道夫,她也一样会爱我!以为我是一条大鱼的,是你们,而不是芷筠!”“超凡!”殷文渊激动、困惑、而又愕然的说:“你是中了魔了!”“是的,我中了魔了!”他朗朗然的说:“随你们怎么办!随你们说什么!随你们再去做更多的调查!我娶芷筠娶定了!今生今世,我如果不娶芷筠,”他拿起一个茶杯,用尽全力对著墙角摔过去。“我就如同此杯!”那杯子“哐啷”一声,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掉转头,他再也不说话,就昂首阔步的对楼上直冲而去。这儿,满客厅的人都呆了,怔了,不知所措了。只有雅珮,她用崇拜的目光,望著楼梯,满面光采的说:“我简直以他为骄傲!谁还敢说世间没有爱情!”秋歌28/421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殷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在表面上,一切就变得相当平静了。事实上,殷文渊自从那晚和儿子谈判之后,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不该如此直接,如此坦白,尤其如此迅速的向殷超凡提出反对意见。这就像拍皮球一样,拍得越重,反弹的力量越高。如果当时能按兵不动,而逐渐的向超凡一点一滴的灌输观念,可能会收到相当的效果,而现在,他却把事情弄糟了!殷文渊并不是等闲人物,能主持这样大的企业,能挣出这么大家当的男人,就决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经过了一番深思,他认为暂时还是按兵不动,姑且让他们去“恋爱”,而在暗中再做一番深入的调查,然后另出奇兵,才能“出奇制胜”。因而,他在第二天就对儿子说了:“我实在没料到你会爱得这么深,这么切。我想,这件事是我做得太过火了,外面对芷筠的传闻不一定是正确的。说实话,我反对芷筠,主要也不在闲言闲语,而是考虑到你们的下一代!”他说得很恳切,在他内心深处,这也确实是个最主要的原因,谁会愿意自己的孙子是白痴!即使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作这种赌博!他的恳切使殷超凡的敌意化解了很多。事实上,殷超凡何尝不觉得自己昨晚的表现太强烈?父母毕竟是父母,身为人子,基本的礼貌总该维持!何况,他应该为芷筠留一点转圜的余地。于是,他也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我知道,爸。我也不愿有个低能的儿子,只是,儿子是否低能是个未知数,失去芷筠,我会陷入绝境是个已知数。为了那个未知数,而宁可让一个已知数的悲剧去发生,这不是太笨了吗?你不能因为害怕肺癌,就去把肺割掉,是不是?”殷文渊被殷超凡的理论弄糊涂了。可是,他却深切的了解了一件事,殷超凡爱芷筠,已经到达一种疯狂的、痴迷的、不可理喻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采取什么硬性的举动,他一定会失掉这个儿子!是的,为了“未知数”的孙子,失去“已知数”的儿子,到底是件太傻的事情!因此,他沉默了。表面上,他的态度是既不接受芷筠,也不拒绝芷筠,只说:“结婚的事暂缓吧!大家都多考虑一下,好不好?”父亲既是用商量的口吻来说,殷超凡也无法坚持。在他心目中,他仍然抱著:“假以时日,父母一定会接受芷筠!”的想法。而且,他对“婚事”还另有一番打算。在殷文渊心中呢,正相反,他可不相信爱情是永久不变的这句话:“等他厌倦了,他自然会放弃!”于是,父子两人,各有所待,表面上,一切就变得平静了。芷筠已经辞了职,既然不去工作,每天待在家中,日子也变得相当无聊,竹伟呆呆愣愣,无法和他谈任何话,殷超凡依旧要忙台茂的工作。近来,殷文渊不落痕迹的,把很多实际的工作都移到殷超凡手中来,使殷超凡不能不忙,不能不全力以赴。可是,尽管忙碌,他每天依旧一下班就往芷筠家里跑。带他们姐弟去吃晚饭,看电影,吃消夜……总要弄到深更半夜才回家。而星期天,就是他们三个最愉快的时间!他们可以一清早就开著车子,到郊外去尽兴而游。竹伟对于大自然,有种本能的爱好,一到青山绿水之间,他就快乐得像个飞出笼子的小鸟。这个星期天,他们再度去了“如愿林”。奇怪,那紫苏越到天冷,就长得越茂盛,颜色也越红。他们在那林中追逐嬉戏,乐而忘返。当疲倦的时候,就席地而卧,仰看白云青天,和那松枝摇曳,他们就觉得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深深相爱的他们。殷超凡从没提过父母对芷筠的那篇强烈攻击,但是,他也不再提请芷筠去家里玩的话。芷筠是相当敏感的,她虽然没有多问,心里已有了数。这天,他们并躺在小松林里。天气已经相当冷了,松林里穿梭的风,带著深深的凉意,不住吹拂过来。殷超凡脱下自己的夹克,盖在芷筠身上。“超凡!”芷筠叫了一声。“嗯?”“我想再去找个工作。”殷超凡一怔。“为什么?”他问。“什么为什么?”芷筠的眼光一直射向层云深处。“我上班上惯了,闲著很无聊,而且,我不习惯……用你的钱。”“我们之间,还要分彼此吗?”他用手支著头,躺在她身边,注视著她。“我想,”她慢吞吞的说:“还是应该分一分的。”“试述理由!”“你只是我的朋友……”“只是吗?”他打断了她。“我正要告诉你我心里打算的事。你太骄傲,除非我成为你的丈夫,否则你永远要和我分彼此,所以,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法院,我们都已到达法定年龄,我们去公证结婚!”她把眼光从云端收回来,落在他的脸上。她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的、温柔的抚摩著他的面颊,鼻头,和下巴。“你父母会很伤心,”她低语。“超凡,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你什么?”“你父母对我的批评和看法!”“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他望著她,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静静的瞅著他,瞅得他心跳,瞅得他无法遁形。他轻咳了一声,哑声说:“我们何必管父母的批评和看法呢?爱情和婚姻,是我们之间的事,对吗?”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们说我些什么?”她低问。那是不能说的,也是他不愿说的,更是他不敢说的。俯下头,他热烈的、辗转的、深情的吻她。这一吻述说了千言万语,也表达了他的万般无奈,和千种柔情。她体会出来了。体会的比他表达的更多,她深深的叹息了。“为什么你要姓殷?”她悲哀的问。“对不起,”他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由自主的微笑了。“为什么你要爱上我?”“这一点,幸好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傻瓜!你要付代价的!”“人生的事本来就如此,你要求的越高,付的代价也越高!”他盯著她。“谁教我要求这么高?像我母亲说的,天下的女孩那么多,为什么你挑了一个最特殊的来爱?”她的眼光深沉。“他们是这样强烈的反对我啊?”他咬牙。言多必失!你何苦多说话!“芷筠,”他正色说:“嫁我吧!我们去公证结婚!好不好?让我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来,好不好?你太骄傲,如果我不娶你,你不会让我来养你!假如你去工作,我实在不放心!”“不放心什么?”“竹伟需要有个人照顾。而且……”“而且什么?”“你太可爱,芷筠。”他坦白的说。“认识了你,我才知道‘我见犹怜’四个字的意思。我不愿再跑出一个方靖伦来!而这是非常可能的事!所以,芷筠,嫁我吧!这两天我想了又想,除非尘埃落定,要不然,总是夜长梦多!何况,你身边又有那么多包围你的人,这样拖下去,我会发疯!”她凝视著他的眼睛。“你真要和我去公证结婚?”“我真要!”他热切而恳求的望著她。“答应我,芷筠。或者,婚礼会办得不很隆重,或者,你会感到终身大事不该草率……”“不。我并不在乎婚礼隆重与否,”她说:“可是,我不赞成你瞒著父母娶我!假如我嫁给了你,我总逃不开你的父母,我们私下结婚,你父母一定会勃然大怒……”她的眼睛清朗而悲哀。“在他们的怒火底下,我这个儿媳妇怎么当呢?”她用手亲切的抚摩著他那带著胡子渣、粗糙的下巴。“所以,你必须想清楚,如果你要和我公证结婚,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什么路?”“从此,你和殷家就断绝了关系!”殷超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芷筠没有忽略他这个冷战,她叹了口气,手从他的面颊上软软的垂下去,碰到身下的草地。她拔起一片小草,无意识的把那草叶撕成好几条,一面撕著,她一面说:“我知道,这对你是多么困难的事!你父母一向宠你,爱你,顺著你,几乎对你是言听计从的!除了我,他们大概从没有反对过你任何事!现在,你是不是狠得下心来背叛父母,抛弃养育你二十四年的家庭,同时,还有台茂的企业!如果你娶了我,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并不认为有这么严重!”殷超凡勉强的说。自从父母强烈反对芷筠那夜开始,他就一直在计划和芷筠公证结婚。在他心里,多少在打一个如意算盘,只要父母发现生米煮成了熟饭,就也只好认了。问题在如何说服芷筠,不铺张,不请客,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婚礼。而现在,芷筠提出的问题,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你不了解,芷筠!”他盯著她。“我父母把儿子看得很重,生了三个姐姐之后,才有了我,他们对我实在是爱到极点。我想,不告而娶当然会使他们很生气,可是,气一阵也就会算了。因为,儿子总之是儿子,何况是唯一的儿子!”芷筠瞅著他,她的眼神是深沉的、研究的。像在细读一本费解的书。“你在利用父母的弱点,”她说:“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他们反对你,也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殷超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终于招认,他们是在反对我了!”芷筠的嘴角边,浮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凄凉的微笑。“超凡,殷家的一切,对你都很重要吗?”“没有你重要!”“可是,要求你为我而放弃家庭,是太过份了,是不是?”芷筠轻蹙著眉头。“一个好女孩,不该引诱别人的儿子背叛父母!”“我并不是要背叛他们!”殷超凡有点烦躁的说。“我只是要和你结婚!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严重的两个字?我有把握,在我们婚后,他们会让步的!”“这是逼迫他们不得不让步,这样是胜之不武!”“我不了解你,芷筠,”殷超凡不安而烦恼。“你一定要通过我父母才和我结婚吗?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父母?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难道……”他想起父亲对芷筠选择他的那几句评语,心里有点发冷。秋歌29/42芷筠摇摇头,她觉得被伤害了。她的眼神阴郁,而声音里充满了无助与无奈。“你应该了解我的!”她说:“难道要让别人批评我,不择手段的引诱你,以达到结婚的目的!再利用父母不得不承认的弱点,来当殷家的少奶奶!”“那么,”殷超凡更加怀疑而且生气了。“如果父母永远不批准,你就宁可永远不嫁给我吗?你的爱情就如此经不起考验?你把名誉看得比爱情更重要?”“不是,”芷筠说。“只因为你是殷家的独生子,只因为你会继承庞大的产业!如果你一无所有,我不会在乎你父母的反对与否!”“我还是不懂!”她翻身坐了起来。拂了拂散乱的头发。“算了!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吧!”“要谈!”他固执起来:“你说说清楚,是不是一天得不到我父母的同意,你一天不愿意结婚?是不是你决不考虑和我去法院公证?”“我考虑,”她说,深深的、深深的凝视著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我说过的,在那唯一的一条路之下,我愿意嫁你。”他怔了,努力的想著,一时间,脑子里是一团混乱。“什么唯一的一条路?你再说一遍好吗?那条路?”“哦,不不!”她慌忙摇头,一把抱住了他,激动的说:“忘了我的话!我无权、也不该作这样的要求!哦,不不!超凡!让我告诉你吧,我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我们先不要谈公证结婚这件事,最起码,你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只对你说一句;”她正视著他,满脸的激情。“活著,我是你的人!死了,我是你的鬼!无论生与死,我发誓除了你,不让任何一个男人碰我!否则,我会被天打雷劈,万马……”他一把紧拥住她,迅速的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强烈的、激动的、疯狂的吻著她。所有的怀疑和阴影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滚倒在草地上,身子贴著身子,心贴著心,彼此的呼吸热热的吹在对方的脸上,双方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跳。他们的头顶上,有蓝天,有白云,有摇曳的松枝。他们的身子底下,有小草,有野花,有落叶与青苔。天地,因他们的爱而存在,世界,因他们的爱而美丽!连那痴痴傻傻的竹伟,也被这份爱所感染了!他跳著,蹦著,唱著的跑了过来。竹伟嘴里在哼著歌,手中,不知从何处采来了一大把类似芦花的植物,那白色的花穗在风中轻颤,别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芷筠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著奇异的光芒,怔怔的望著竹伟,她侧耳倾听著竹伟的歌声。竹伟玩著芦花,断断续续的哼著、唱著,隐约可以听出那调子婉转柔和。殷超凡也被吸引了,他看看竹伟,又看看芷筠:“我从没听过竹伟唱歌!”他说。“他在唱妈妈生前最爱唱的一支歌!”芷筠说,她的眼睛发亮,面颊发红,整个脸庞都绽放著一种稀有的光采。“那时候,我们住在郊外,倚山面水,到处都是草原。爸爸妈妈常带著我和竹伟,到山里去玩。爸爸妈妈那么恩爱,你很难看到如此恩爱的夫妻!我和竹伟就到处采草莓,采芦花。那是我们全家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期,竹伟才五、六岁,我们还没有发现他的毛病。那时候,妈妈总是唱这一支歌,后来,为了给竹伟找医生,家里的气氛就变了,等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这支歌。奇怪的是,竹伟怎么会唱起来?”“知道吗?”殷超凡感动的说:“那段幸福的时光一定在他脑中有极深刻的印象,现在,在这山林之中,又有如此相爱的我们,就把他带回到幸福的过去里去了。”“我想也是的。”“我很好奇,你还会唱那支歌吗?”殷超凡问,倾听著竹伟那忽断忽续,模糊不清的句子。这时,竹伟正试著把那些摘下来的芦苇,再种回泥土里去,忙得不亦乐乎,对芷筠和殷超凡的对白完全没有注意。“是的,只是我唱得不好听。”“我要听你唱!”她唱了,那是支音韵柔美的小歌,殷超凡一上来就被抓住了,而且激动了。“还记得那个秋季,我们同游在一起,我握了一把红叶,你采了一束芦荻,山风在树梢吹过,小草在款摆腰肢。我们相对注视,秋天在我们手里。你对我微微的浅笑,我只是默默无语,你唱了一支秋歌,告诉我你的心迹,其实我早已知道,爱情不需要言语。我们相对注视,默契在我们眼底。”她唱完了,眼睛闪烁著,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好听吗?”她问。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芷筠!”他叫著说:“这支歌是为我们而作的!”“什么?”她愕然的问,仔细回想著那歌词,她就也兴奋而激动起来。“真的!好像就是在说我们!”“芷筠!”他嚷著,用手握著她的手臂。“你还敢说不嫁我吗?你敢说吗?你母亲的歌,却冥冥中唱出了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爱情,和我们要抓住的秋天!芷筠,我告诉你!我们的事,早就命定会发生的!从那天摔跤开始,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命中你有个竹伟这样的弟弟,才会在巷子里丢扫帚,命中要我那一刻经过那巷子,才会遇见你!竹伟的不健全,就是老天为了要撮合我们的!芷筠,你瞧,你母亲怎会唱这样一支歌?因为她知道我会遇见你!现在,她一定在天上看著我们,要保佑我们相爱,撮合我们的婚姻,所以,她使竹伟及时唱出这支歌!”芷筠睁大眼睛,怔怔的望著他。“哦,超凡!”她喘息的说:“你不要说得太玄!”“真的!真的!”他叫著:“人类的姻缘,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你难道不信吗?人死而有灵,你难道不信吗?你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会让我顺利娶到你,因为——”他强调的说:“他们知道我有多爱你!”“哦,超凡!”芷筠激动的嚷著,热烈的看著他。然后,她抬起头来,望著那广漠穹苍,父亲母亲,你们真的在层云深处吗?真的在冥冥中保佑著我们吗?那么,指示我一条路吧!指示我一条正确的路!怎样做我才没有错?嫁他?或不嫁他?“芷筠!”好像是在答复她的心声,殷超凡及时的说:“嫁我!我明天就去登记,下个星期就可以公证结婚!不要再去管那些反对的力量,你勇敢,你倔强,没有反对可以推翻我们的爱情!嫁我!芷筠!”“我……我……”她嗫嚅著,目光仍然在层云中搜索,父亲母亲,你们在那里?风在呼啸,松林在叹息。她听不到父母的回音。“不要再犹豫!”他命令著:“嫁我!”“我——必须再想一想。”“想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半小时?”“给我一个月时间!”他盯著她,眼中燃烧著热烈的火焰。“为了折磨我吗?”“为了爱你,我不想做错事!”“我给你一星期!”“半个月!”“哦,你真会讨价还价!好吧!”他重重的一甩头:“半个月后,我们去公证!”“我并不是说半个月就嫁你哦,我只是说考虑……”他用嘴唇堵住她的话。“你要嫁我!半个月后,你将成为我的妻子!”是吗?会吗?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吗?半个月!事实上,一星期后,一件事发生了,扭转了他们整个的命运,也改写了他们的历史!秋歌30/4215这天早上,芷筠醒得很晚,既不需要上班,她就总是尽量多睡一下。刚醒过来,她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声,再一听,就听到霍立峰那响亮的嗓子,在大声的说著:“告诉你,竹伟!对付坏人,你就只能用拳头!看到了没有,这样一拳,再这样一劈,扭住他的手臂,这样一拐,喀啦一声,胳膊准断掉!过来,你再做一遍给我看!把我当作张志高!来呀!来呀……”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又在教竹伟打架!竹伟学别的东西学不会,学打架还一学就会!芷筠心里冒著火,翻身下床,她披了一件睡袍,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霍立峰!”她生气的喊:“我跟你讲过几百次,不要再教他打架,你怎么不听呢?”“姐!”竹伟傻呵呵的说:“坏人是一定要打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芷筠对竹伟瞪著眼睛。“坏人有警察来管!”“霍大哥说,警察只抓好人!警察把我关在笼子里,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猴子!”芷筠盯著霍立峰:“你又灌输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观念!”她生气的嚷著:“你自己不学好,也教他不学好……”“慢点,慢点!芷筠!”霍立峰叉著脚,站在屋子中间,那么冷的天,他连件毛衣都没穿,只穿了一件衬衫,胸前一排扣子都没扣,裸露著他那肌肉结实的胸膛。“我是好意!一大清早跑来教竹伟打架,你当我闲著没事干吗?我告诉你,昨天半夜,‘虎子’来通知我,张志高联络了几个打仔,预备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要‘摆平’竹伟!你瞧著办吧,你可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著他,他总有一天被人揍得半死!”“奇怪!”芷筠急了。“我们又没得罪张家,就说那次打架吧,也是张志高先开的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和竹伟过不去呢!竹伟连红黄蓝白黑都分不清,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如果人人都‘讲理’,我们还动拳头干吗?”霍立峰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说:“再说,你认为没得罪张家吗?你得罪的人多了!去年有个营造商说要买你家房子,对不对?你拒绝了,对不对?”“那关张家什么事?房子卖了,我住到哪里去?何况他们只出那么一点点钱!”“那营造商是和张家合作的,你家的地和张家的连著,要改建公寓就得一起建,你断绝了人家的财路不说,又去勾搭上台茂的小老板!”“这……”芷筠结舌的。“这又关张家什么事了?”“咱们都是些个苦哈哈,你弄了一个殷超凡,成天开著辆崭新的野马,招摇过市,大家看著就不舒服,别说张家他们,连我看著都不舒服!你是公子哥儿,你到家里去摆阔,别摆到咱们这儿来!再说,上次你那个老板,也用汽车把你送回来,现在整条巷子都在说,你是个……”他咽住了。“我是个什么?”芷筠气黄了脸,追问著。“是个婊子!”霍立峰终于冲口而出,也气黄了脸。他指著芷筠的鼻子,没好气的嚷:“我告诉你,从小我们一块儿玩大的,虽然都没认真过,可是,别人都把你当成我的马子,现在这样一搅和,连我都没面子!你告诉那个姓殷的小子,别再开著他那辆野马跑来,把整条巷子都堵住,否则……哼哼!”“否则怎样?”芷筠气得头都发昏了,“你们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人有汽车,碍你们什么事?有本领,你们自己去赚钱买车,不要看著有车子的人就恨……”“喂喂!”霍立峰歪著脑袋,手往腰上一叉,把衬衫掠在身后,露出整个胸膛来。“你说话小心点,我是好意,从头到尾,我就没找过你麻烦,对不对?你少惹火我,如果不是我暗中保护你们,你那个姓殷的小子早就挨揍了,竹伟也早就没命了!你还振振有辞呢!车子!谁都知道你董小姐高攀上有车阶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朋友了……”“霍立峰!”芷筠又急又气又委屈,她大声的喊著。“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子的人!”“我知道有什么用?我那些哥儿们可不知道!再说,你别嘲笑我们没钱买车,姓殷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