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他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黑暗的天空,神,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请告诉我,”他压抑著那份痛楚的情绪,低声的说:“我能带她出去玩吗?看看电影,逛逛街,到郊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以吗?”李大夫沉吟良久,然后说:“应该是可以的,但是,记住,她几乎是没有抵抗力的,她很容易感染一切病症,所以公共场合最好少去。以前,她曾经在街上昏倒过,必须避免她再有类似的情形发生。再加上冷啦暖啦都要特别小心……”他定住了,叹了口气。“何必要带她出去呢?”“她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云楼凄然的说。“她已经被关了很久了,”李大夫语重心长。“别忘了,关久了的鸟就不会飞了,别冒险让她学飞。”“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适宜出门,是吗?”云楼凝视著医生。“我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李大夫深吸了一口烟,又重重的喷了出来。“我看著涵妮长大,当她的医生当了十几年,从许多年以前,我就担心著有一天她会长睡不醒。可是,她熬到现在了,她身上似乎有股精神力量支持著她,尤其最近,她体重增加,贫血现象也有进步,我想,这是你的功劳。”他望著云楼,笑了笑。“所以我说,说不定会有种神奇的力量让她度过难关。至于她能不能出门的问题,以医学观点来论,最好是避免,因为舟车劳顿,风吹日晒,都可能引起她别的病,而她身体的状况,是任何小病症,对她都可能造成大的不幸。可是,也说不定你带她出去走走,对她反而有利,这就不是医学范围之内的事了,谁知道呢?”“我懂了,”云楼点了点头。“就像她母亲说的,她是一粒小水珠,碰一碰就会碎掉。”“是的,”李大夫又喷了一口烟。“我们只能尽人力,听天命。”“那么,她也不能结婚的了?”“当然,”李大夫的目光严重而锐利。“她决不能过夫妇生活,所以,我还要警告你,必要的时候,要疏远一点,否则,你不是爱她,而是害她了。”云楼闭了闭眼睛,耳畔,清晰的浮起涵妮的声音:“我要嫁给你,我要跟你生儿育女!”像一根鞭子,对他兜心的猛抽了一下,他疼得跳了起来。呵,涵妮,涵妮,涵妮!从李大夫家出来,夜已经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竟飘著些儿细雨,冷冷的,凉凉的,带著深秋的寒意。他骑上摩托车,一种急需发泄的痛楚压迫著他,他不想回家,发动了马达,他向著冷雨寒风的街头冲了过去。加快了速度,他不辨方向的在大街小巷中飞驰。雨淋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面颊,淋湿了他的毛衣,好凉好凉,他一连打了两个寒颤。寒夜中的奔驰无法减少他心中郁积的凄惶和哀愁,他把速度加得更快,更快,不住的飞驰,飞驰……在雨中,在深夜,在恻恻的秋风里。前面来了一辆计程车,他闪向一边,几乎撞到一根电杆木上,他紧急煞车,车子发出惊人的“嗤”的尖响,他几乎摔倒,腿在车上刮了一下,撑在地面上,好不容易的维持了身子的平衡,他摔了摔头,雨珠从头发上摔落了下来。用手摸摸湿漉漉的头发,他清醒了。站在街灯下面,他看著自己的影子,瘦瘦长长的投在地面的雨水中。“涵妮,但愿你在这儿,我能和你在雨雾中,从黑夜走到天明。”他喃喃的说著。近来,他发现自己常有对一切东西呼唤涵妮的习惯。涵妮,这名字掠过他的心头,带著温暖,带著凄楚,带著疼痛的深情。跨上了车子,他想发动马达,这才发现腿上有一阵痛楚,翻开裤管,腿上有一条大口子,正流著血,裤管也破了。皱了皱眉,他用手帕系住伤口,骑上车子,向归途驶去。走进大门,客厅的灯光使他紧锁了一下眉,谁?不会是涵妮吧?自己的模样一定相当狼狈。把车子推进了车房,正向客厅走去,客厅的门开了,一个细嫩的、娇柔的声音怯怯的喊著:“云楼,是你吗?”涵妮!云楼的眉毛立即虹结在一起,心中掠过一阵激动的怒意,叫你睡,你就不睡!这样身体怎么可能好!怎么可能有健康的一日!这样单薄的身子,怎禁得起三天两头的熬夜!他大踏步的跨进了客厅,怒意明显的燃烧在他的眼睛里,涵妮正倚门站著,睡衣外面罩了件自色红边的晨褛,在夜风中仍然不胜瑟缩。看到云楼,她高兴的呼叫著:“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急死了,我以为你……”她猛然住了口,惊愕而恐慌的望著他:“你怎么了?你浑身都是水,你……”“为什么不去睡觉?”云楼打断了她,愤愤的问,语气里含著严重的责备和不满。“我……哦,我……”涵妮被他严厉的神态惊呆了,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那清湛的眸子怯怯的望著他,带著股委屈的、畏缩的,和祈求的神情。“我……我本来睡了,一直睡不著,后……后来,我听到下雨了,想起你没带雨衣,就……就……就更睡不著了,所……所以,我就……就爬起来了……”她困难而艰涩的解释著,随著这解释,她的声音颤抖了,眼圈红了,眼珠湿润了。“我告诉过你不要等我!”云楼余怒未息,看到涵妮那小小的身子,在寒夜中不胜瑟缩的模样,他就有说不出来的心疼,跟这心疼同时而来的,是更大的怒气。“我告诉过你要早睡觉!你为什么不肯听话?衣服也不多加一件,难道你不知道秋天的夜有多凉吗?你真……”他瞪著他,“真让人操心!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涵妮的睫毛垂了下来,眼睛闭上了,两颗大大的泪珠沿著那好苍白好苍白的面颊上滚落了下来。她用手一把蒙住了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哭出声来,那纤细的手指和她的面颊同样的苍白。她的身子颤栗著,在遏止的哭泣中颤栗,抖动得像秋风中枝头的黄叶。云楼愣住了,涵妮的眼泪使他大大的一震,把他的怒气震消了,把他的理智震醒了。你在干什么?他自问著,你要杀了她了!你责备她!只为了她在寒夜中等待你回来!你这个无情的,愚蠢的笨蛋!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涵妮,把她那颤动著的、小小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胸前,喊著说:“涵妮!涵妮!不要!别哭,别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晚回来让你著急,又说话让你伤心,都是我不好,涵妮,别哭了,你罚我吧!”涵妮啜泣得更加厉害,云楼用手捧住她的脸,深深的望著那张被泪所浸湿了的脸庞,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缠绞了起来。“涵妮,”他说著,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你要原谅我,我责备你,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怕你受凉,又怕你睡眠不够,你知道吗?因为你身体不好,我很焦急,你知道吗?”他用大拇指拭去她面颊上的泪。“原谅我,喂?别哭了,喂?你要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好吧?”涵妮仰望著他,眼睛好亮好亮,好清好清,黑色的眼珠像浸在潭水中的黑宝石,深湛的放著光采。“我……我没有怪你,”她低低的说,声音柔弱而无力。“我只是觉得,我好笨,好傻,什么都不会做,又常惹你生气,我一定……一定……”她抽噎著。“是很无用的,是惹你讨厌的,所以……所以……”她说不下去了,喉中梗塞著一个大硬块,气喘不过来,引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云楼慌忙揽著她,拍抚著她的背脊,让她把气缓过了。听了她的言语,看到她的娇怯,他又是急,又是疼,又是难过,又是伤感,一时心中纷纷乱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扶她坐在沙发上,他紧紧握著她的双手,说:“你决不能这样想,涵妮,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有多重,噢,涵妮!”他觉得没有言语可以说出自己的感觉,没有一个适当的字可以形容出他那份疯狂的热情和刻骨刻心的疼痛,拿起她的两只手,他把脸埋在她的掌心之中。呵,涵妮,你必须好好的活著!呵!涵妮,你必须!他说不出口来,他颤抖著,而且流泪了。彩云飞20/58“哦,云楼,你怎样了?”涵妮惊慌的说,忘了自己的难过了。“你流泪了?男孩子是不能流泪的呢!云楼!是我惹你伤心吗?是我惹你生气吗?你不要和我计较呵,你说过的,我只是个很傻很傻的小傻瓜……”云楼一把揽过她来,用嘴唇疯狂的盖在她唇上,他吻著她,吮著她,带著压抑著的痛楚的热情。哦,是的,他想著,你是个小傻瓜,很傻很傻的小傻瓜,让人疼的小傻瓜,让人爱的小傻瓜,让人心碎的小傻瓜!抬起头来,云楼审视著她的脸,她的那张小脸焕发著多么美丽的光采呵!“你从晚上到现在还没有睡过吗?”他怜惜的问。“我……我睡过,但是……但是……但是睡不著,”她结舌的说,一面小心的、偷偷的从睫毛下面窥探他,似采怕他再生气。“我……我一直胡思乱想,”她忽然扬起睫毛来,直视著他,说:“你家里反对我,是不是?”云楼猛的一震,瞪大了眼睛,他说:“谁说的?”“我听到妈妈在跟爸爸说,好像……好像说你爸爸反对我,是吗?”云楼心中又一阵翻搅,眉头就再度紧锁了起来,是的,前两天父亲来过一封长信,洋洋洒洒五大张信纸,一篇又一篇的大道理,让你到台湾来是念书的,不是来闹恋爱的!尤其和一个有病的女孩子!你是孟家唯一的男孩子,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美萱下学期高中就毕业了,她配你再合适也没有,为什么你偏偏要去爱一个根本活不长的女孩?假若你不马上放弃她,下学期你就不要去台湾了……父亲,他几乎可以看到父亲那张终日不苟言笑的脸,听到他那严肃的责备,他知道,他永不可能让父亲了解自己这份感情,永不可能!“是吗?云楼,是吗?”涵妮追问著,关怀而担忧的眸子直射著他的脸。他醒悟了过来,勉强的振作了一下,他急急的说:“没有,涵妮,你一定听错了,爸爸只是怕我为恋爱而耽误了功课,并不是反对你……”他仓卒的编著谎言。“他希望我大学毕业之后再恋爱,认为我恋爱得太早了,他根本没见过你,怎么会反对你呢?你别胡思乱想,把身体弄……”他一句话没有说完,鼻子里突然一阵痒,转开头去,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感到湿衣服贴著身体,寒意直侵到骨髓里去。这喷嚏把涵妮也惊动了,跳起身来,她嚷著说:“你受凉了!你的湿衣服一直没换下来!”从上到下的看著他,她又大大的震动了。“你受了伤!你在流血!”“别嚷!”云楼蒙住了她的嘴。“不要吵醒了你爸爸妈妈。我没有什么,只是摔了一跤,天下雨,路太滑。”“我就怕你摔!”涵妮压低了声音喊:“你总是喜欢骑快车!以后不可以骑车去学校了,报上每天都有车祸的新闻,我天天在家里担心!”“你就是心事担得太多了,所以胖不起来!”云楼说。“算了,你别管那个伤口!”但是,涵妮跪在他面前,已经解下了那条染著血和泥的手帕,注视著那个伤口,她的脸色变白了,低呼著说:“天哪,你流了很多血!”“根本没有什么,”云楼说:“你该去睡了,涵妮。”“我要去弄一点硼酸水来给你消消毒,”涵妮说,“我房里有一瓶,上次牙齿发炎买来漱口用的。我去拿,你赶快回房去换掉湿衣服。”“涵妮!”云楼忍耐的说:“你该睡觉了。”“我给你包好伤口,我就睡,好吗?”她祈求的说:“否则,我会睡不著,那不是和不睡一样吗?”云楼望著那张恳求似的小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么,快去拿吧!”涵妮向楼上跑去,一面回头对他说:“你回房去换衣服,我拿到你房里来弄!”云楼回到房里,刚刚换掉了潮湿的衣服,涵妮已经捧著硼酸水和纱布药棉进来了。云楼坐在椅子里,涵妮跪在他面前,很细心的,很细心的给他消著毒,不时抬起眼睛来,担心的看他一眼,问:“我弄痛了你吗?”“没有,你是最好的护士。”涵妮悄悄的微笑著。包扎好了伤口,她叹了口气。“你明天应该去看医生。”她说。“不用了,经过了你的手包扎,我不再需要医生了。你就是最好的医生。”涵妮仰头看著他,然后,她发出一声热情的低喊,把头伏在他的膝上,她说:“我要学习帮你做事,帮你做很多很多的事。”云楼抚摸著她的头发。“你现在最该帮我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睡觉,你知道吗?”云楼温柔的说。“是的,我知道。”涵妮动也不动。“怎么还不去?”“别急急的赶我走,好人。”涵妮热烈的说:“期待了一整天,就为了这几分钟呀!”云楼还能说什么呢?这小女孩的万斛柔情,已经把他缠得紧紧的了。他们就这样依偎的坐著,一任夜深,一任夜沉。直到房门口一阵脚步声,他们同时抬起头来,在敞开的门口,雅筠正满面惊愕的站著。“涵妮!”她惊喊。涵妮站起身来,带著些儿羞涩。“他受伤了,我帮他包扎。”她低声的说。“回房去睡吧,涵妮。”雅筠说:“你应该学习自己照顾自己,我不能每夜看著你。快去吧!”涵妮对云楼投去深情的一瞥,然后,转过身子,她走出房间,在雅筠的注视之下,回房间去了。这儿,雅筠和云楼面面相对了,一层敌意很快的在他们之间升起,雅筠的目光是尖锐的,严肃的,责备的。“你必须搬走,云楼。”她简捷了当的说。云楼迎视著她的目光,有股热气从他胸中冒出来,他觉得头痛欲裂,而浑身发冷。“如果你要我这么做。”他说。“是的,为了涵妮。”“为了涵妮?”云楼笑了笑,头痛得更厉害了。“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收住了笑,他锐利的看著雅筠。“如果你要杀她,这是最好的一把刀!”“云楼!”雅筠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走,”他简单的说:“但是,伯母,你对涵妮了解得太少了!”雅筠呆住了,瞪视著云楼,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前这个年轻人把她击倒了,她一时之间,茫然失措,好半天,她才抬起眼睛来,紧紧的盯著云楼:“但愿你是真了解涵妮的!”她说。“但愿你带给她的是幸运而不是不幸!假若有一天,涵妮有任何不幸,记住,你是刽子手!”说完,掉转了头,她走了。云楼关上了房门,雅筠这几句话,像一把尖刀般刺痛了他,倒在床上,他痛苦的闭紧了眼睛,觉得脑子中像有人洒下了一万支针,扎得每根神经都疼痛无比。咬紧了牙,他喃喃的说:“涵妮,你不会有任何不幸,你不会!永不会!永不会!永不会!”彩云飞21/5813天气渐渐冷了。接连几个寒流,带来了隆冬的凛冽。杨家每间屋子里几乎都生了火,仍然觉得冷飕飕的。这样冷的日子,弹钢琴不见得是享受,手指冻得僵僵的,琴键冷而硬,敲上去有疼痛的感觉。可是,涵妮看了坐在沙发里的云楼一眼,他既然显出那么一副满足而享受的样子来,她就不愿停止弹奏了,一曲又一曲,她弹了下去。云楼坐在一边,手里拿著一个画板,画板上钉著画纸,正在那儿给涵妮画一张铅笔的素描。钢琴旁边,炉火熊熊的燃烧著,洁儿伏在火炉旁,伸长了爪子在打盹。室内静谧而安详,除了钢琴的叮咚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声响。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杂在钢琴声中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可是,洁儿已经竖起了耳朵,敏感的倾听著。云楼本能的皱了一下眉,这么冷的天,谁来了?杨氏夫妇都没有出门,这显然是来客了。下意识的他对于来客不怎么欢迎,室内这份温馨和安详将被打破了。秀兰从花园里绕过去开了大门,他们听到了人声,接著,客厅的门被冲开了,一个年轻的、充满了活力的少女像一阵风般的卷了进来,嘴里高声的嚷著:“嗨!你们都在家!”云楼抬起头来,涵妮也从钢琴上转过了身子。来的人是翠薇,穿著件鹤黄色的、厚嘟嘟的套头毛衣,一条橘红色的长裤,披著件黑丝绒的短披风,头上还戴了顶白色的小绒帽子,显得非常的俏皮和出色。在屋子中一站,她解下了披风,有股说不出来的、焕发的热力,竟使满屋子一亮。云楼望著她,由衷的赞美了一声:“好漂亮!从哪儿来?”“荣星保龄球馆!”翠薇笑著说,把手里一个信封丢到云楼面前来。“我帮你带了一封信来!”“你?”云楼诧异的问:“怎么会!”“哈,刚刚进门的时候在信箱里拿到的,”翠薇笑著说:“难道有人会把给你的信寄给我吗?”走到钢琴旁边,她带著满脸的笑,审视著涵妮说:“嗨!你好像胖了些呢!爱情的力量不小呵!”涵妮带著点儿羞涩的微笑了,伸出手去,她扶正了翠薇领子上的一个别针,安安静静的说:“你好美呵!翠薇。”翠薇爽朗的笑了,摸了摸涵妮的面颊说:“你才美呢!”掉过头来,她大声喊:“姨妈!你在家吗?”“她在睡午觉!”云楼笑著说:“瞧!你一进门,就好像来了千军万马似的!”“嫌我呵!”翠薇挑了挑眉毛。“我打扰了你们,是不,要不要赶我走?”云楼拆著信,一张少女的照片突然从信封中落了出来,翠薇眼尖,一把抢了过去,高高的擎在手上说:“女朋友的照片呵!涵妮,这个男人不老实,你得管严一点!”涵妮偷愉的看了那张照片一眼,不敢表示关怀。云楼却淡淡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看完了信,他把信纸放回信封,脸上的欢乐气息却在一刹那间消失了。翠薇把照片还给他,一面问:“是谁?你妹妹吗?”“不是。”云楼简短的说,把照片收了起来,一眼都没看。站起身来,他向楼上走去,脸上罩了一层凝重的浓霜。涵妮狐疑的看著他,他的神色使她惊惶而不安。“你去哪儿?”她问。“我马上就来!”云楼说,一直上了楼,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把那封信丢进抽屉,他坐在桌前,用手支著头,沉思了好久,多幼稚呵!云霓!他想著,一张美萱的照片就能让我爱上她吗?即使她本人也未见得能使我入迷呀!父亲要你一放寒假就急速返港!返港之后呢?被扣留?还是被责备?为什么他要去爱一个根本不能结婚的女孩子?为什么?父亲说如果你寒假不回来,他就要亲自到台湾来把你捉回去!云霓,云霓,难道你不能帮我说说话吗?难道你也不能了解我这份感情吗?一声门响,他回过头来,涵妮正站在门口。“什么事?谁来的信?”她惊悸的问。“没什么,”他慌忙说,站起身来。“是云霓写来的,问我寒假回不回去。”“你要回去吗?”涵妮的面色更加惊慌了,仿佛大难临头的样子。没等云楼回答,她就又急急的说:“你不要回去,好吗?”她攀住他的衣袖,恳求的望著他:“如果你回去了,我一定会死掉!”“胡说!”云楼喊,本能的浑身掠过了一阵震颤。然后,他揽住了她的肩头,安慰的说:“我不回去,你放心,即使我回去,两三天我就赶回来!”“两三天!”涵妮喊:“那也够长久了!”“傻东西!”云楼说。“我们下去陪陪翠薇吧,别让她笑话我们。”楼下,翠薇正拿著云楼给涵妮画的那张速写,津津有味的看著。放下画像,她对踱下楼梯的云楼说:“这是第几幅涵妮画像?”“不知道第几幅?第一百多幅,或是两百多幅。”云楼笑著说。“你的题材只有这一种吗?”翠薇满脸的调皮相,对他作了个鬼脸:“什么时候也帮我画张像,行不行?”“假若你坐得住。我看呀,你没有一秒钟能够手脚不动的。”翠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眉飞色舞的说:“你对我的观察倒很正确,叫我坐上几小时不动,那才要我的命呢!”收住了笑,她忽然露出一副难得见到的正经相,说:“说真的,我今天来,有事请你帮忙。”“请我?”云楼诧异的说。“是的。”“什么事?”“后天是耶诞节,我在家里开一个舞会,要你帮我去布置会场,你这个艺术家,布置出来的一定比较特别,行不行?”云楼犹豫了一下,问:“布置房间的东西你都买了吗?”“你看需要什么,我陪你去买。”翠薇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弄。”看了涵妮一眼,她温柔的、请求的对涵妮说:“我要借一借你的爱人,可以吗?”涵妮羞涩的嫣然一笑,把脸转到一边去了。云楼再一次惊异的发现,这两个女孩的差异竟如此之大!一个的腼腆沉静,和另一个的鲜明活泼,简直是两个极端的对比。翠薇笑著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看!我已经帮你请准假了。”“你是说,现在就要去买吗?”云楼问。“当然啦,时间已经很迫切了,是不是?”云楼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涵妮微笑的回过头来,望著他们,轻言细语的说:“你们去买吧,别顾著我,我有洁儿陪我呢!”“只一会儿。”翠薇说。“没关系的,”涵妮笑得好温柔,好恬静。“多穿点衣服,云楼。”翠薇调侃的对涵妮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涵妮却再度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像是需要解释什么,她娇怯怯的说:“你不知道他,从不会照顾自己的,上次淋了一身雨回来,结果发了好几天烧。”“好了,”云楼笑著。“你又何尝会照顾自己呢!”翠薇挑著眉毛,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然后,她故意的咳了一声,嘲谑的说:“告别式完了没有?”“好!走吧!我要赶回来吃晚饭!早去早回!”云楼说,走向了门口。涵妮目送他们并肩步出去。翠薇披上了披风,显得更加的容光焕发,英挺活泼。云楼的个子高,翠薇也不矮,两人站在一块儿,说不出来的相衬。涵妮望著翠薇那吹过冷风,又被火一烘,烤得红扑扑的面颊,和那健康的,纤秾合度的身材,不禁看得呆了。等他们一起出了门,涵妮才愣愣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半天都一动也不动。洁儿跳上了沙发,把头放在她的膝上,似乎想安慰她的寂寞。她揽住了洁儿,这才觉得一种特别的、酸楚的感觉冲进了她的鼻子,她俯下头去,把脸依偎在洁儿毛茸茸的背脊上,低声的说:“他们是多么漂亮的一对呵!”闭上眼睛,她觉得那种酸楚的感觉在心头扩大。第一次,她如此迫切而强烈的希望自己是个健康的、正常的女孩。对于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一直懵懵懂懂,并不十分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明白自己有先天不足的病症,却不知道是什么病症,也不知道它的严重性到底到什么地步。以前,她对这一切都不太关怀,她生性好静而不好动,无欲也无求。所以,她也很能安于自己那份单调而寂寞的生活。但是,自从云楼走进了她的生命,一切都改变了。她不再能漠视那病痛了,显然的,这病已经威胁到她的爱情和幸福。“我要健康起来,我一定要健康起来!”她喃喃的自语著,拿起云楼给她画的那张像,她蹙著眉凝视著,对画像摇了摇头,忧愁的说:“你好瘦呵!你一点也不好看,没有翠薇的一半美!真的!”赌气似的掷掉了画像,她把头依靠在沙发背上,半晌不言也不动。当雅筠午睡醒来,走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涵妮这样呆呆的坐著。雅筠惊异的叫:“涵妮!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云楼呢?”“他——”涵妮受惊的抬起头来。“他出去了。翠薇来找他帮忙布置耶诞舞会。”“哦,是吗?”雅筠纳闷的皱了一下眉。“就剩你一个人在这儿吗?噢,这屋里真冷,怎么,火都要灭了,你也忘了加炭。”拿了火钳,雅筠加上两块炭,回过头来,她审视著涵妮,忽然惊异的说:“怎么了?涵妮,你哭过了!”“没有,妈妈,”涵妮掩饰著:“是烟熏的,刚刚有一块烟炭。”“胡说!火都快灭了,那儿来的烟炭!”雅筠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仔细的审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云楼欺侮了你吗?”“没有,没有,妈妈。”涵妮拚命的摇著头,摇得那么猛烈,好像要藉机摇掉许许多多的困扰。“那么,你为什么哭?”彩云飞22/58“我没哭,我不知道。”涵妮烦乱的说,紧颦著眉,眼眶里的泪珠又呼之欲出了。雅筠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温柔的揽住了涵妮,抚弄著她那柔软的长发,说:“告诉我,涵妮,你很爱很爱云楼吗?”涵妮用一对凄楚的眸子望著她。“你明知道的,妈妈。”她低声说。“有多爱?”“妈妈!”涵妮的眼光是祈求的,哀哀欲诉的,无可奈何的。“我不知道。我想,从来没有一种度量衡可以衡量爱情的。但是,妈妈,没有他,我会死掉。”雅筠痉挛了一下。“唉!”她长叹了一声。“傻孩子!”“妈妈!”涵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热烈而急促的说:“你不可以再瞒我了,你要告诉我,我害的是什么病?妈妈!”雅筠大大的吃了一惊,涵妮的神色里有种强烈的固执,她的眼睛是热切的,燃烧著的,她的手心发烫而颤抖。“涵妮!”雅筠回避著。“你怎么了?”“告诉我,妈妈,告诉我!”涵妮哀求著,用手紧紧的抓住了雅筠。她的身子往前倾,忽然跪在雅筠的面前了。她的头伏在雅筠的膝上,揉搓著雅筠,不住的,哀哀的说著:“你必须告诉我,妈妈,我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形,是吗?妈妈?”雅筠惊慌失措了,若干年来,涵妮听天由命,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病情诘问过。可是,现在,她有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有种不得真相就不甘休的坚决。雅筠只觉得心乱如麻。“涵妮,”她困难的说:“你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病,你只是……只是……”她咽了一口口水,语音艰涩。“只是有些儿先天不足,当初,你出世的时候不足月,所以内脏的发育不好,所以……所以需要特别调养……”她语无伦次。“你懂了吗?”涵妮紧紧的盯著她。“我不懂,妈妈。你只答复我一句话,我的病有危险性吗?”雅筠像挨了一棍,瞪视著涵妮,她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于是,涵妮一下子站起身来了,她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我懂了。”她说。“我明白了。”“不,不,你不懂,”雅筠慌忙说。“你不会有危险的,不会有危险,只要你多休息,好好吃,好好睡,少用脑筋,你会很快就和一个健康人一样了。”“妈,”涵妮凝视她。“你在骗我,我知道的,你在骗我!”说完,她掉转头,走上楼去了。雅筠呆立了片刻,然后,她追上了楼。她发现涵妮和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闭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雅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著涵妮的手,她焦虑而痛苦的喊:“涵妮。”“妈,”涵妮睁开眼睛来,安安静静的说:“你不要为我发愁,告诉我真相比让我蒙在鼓里好得多。我不会怎样难过的,生死有命,是不?”“但是,”雅筠急促的说:“事实并不像你所想的,只要你的情况不恶化,你就总有健康的一天,你知道吗?我不要你胡思乱想……”“妈,”涵妮重新闭上了眼睛。“我想睡觉。”雅筠住了口,望著涵妮,她默然久之,然后,她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出去了。在房门口,她碰到子明,他正呆呆的站在那儿,抽著香烟。“她怎么了?”他问:“又发病了吗?”“不是,”雅筠满面忧愁,那忧愁似乎已经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了。“她似乎知道一些了,唉!都是云楼,从他一来,就什么都不对了。”“别怪云楼,”杨子明深沉的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假如当初我们没有把涵妮……”“别说那个!”雅筠打断了他,用手抱著自己的头。“好上帝!我要崩溃了!”她叫著。杨子明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语气严肃而郑重。“你不会崩溃,你是我见过的女性里最勇敢的一个!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雅筠抬起眼睛来,深深的望著杨子明,杨子明也同样深深的望著她,于是,她投进他怀里,嚷著说:“给我力量!给我力量!”“我永远站在你旁边,雅筠。这句话我说了二十几年了。”他们彼此凝视著,就在这样的凝视中,他们曾经共度过多少的患难和风波。未来的呢?还有患难和风波吗?未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彩云飞23/5814涵妮似乎变了。这天早上,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朗的照耀著,是冬季少见的。花园里一片灿烂,阳光在树叶上闪著光采,洁儿一清早就跑到花园的石子路上去晒太阳,伸长著腿,闭著眼睛,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的样子。早餐桌上,涵妮对著窗外的阳光发愣,脸上的神色是奇异的。饭后,她忽然对云楼说:“你今天只有一节课?”“是的。”“逃课好吗?别去上了。”“为什么?”云楼有些惊奇,涵妮向来对他的功课看得很重,从不轻易让他逃课的。“天气很好,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的。”云楼更加惊异了,他很快的和雅筠交换了一个眼光,坐在一边看报的杨子明也放下了报纸,警觉的抬起头来。“哦,是的,”云楼犹豫的说,自从和李大夫谈过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带涵妮出门。“不过……”“不要‘不过’了!”涵妮打断了他,走到他面前来,用发亮的眸子盯著他。“带我出去!带我到郊外去,到海边去,到山上去都可以,反正我要出去!你答应过的,你不能对我失信!……”云楼求助的把眼光投向雅筠。“涵妮,”雅筠走了过来,语气里带著浓重的不安。“你的身体并不很好,你知道。虽然今天有太阳,但是外面还是很冷的,风又很大,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我认为……还是在家里玩玩吧,好吗?”“妈,”涵妮凝视著雅筠:“让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吧,不要总是把我关起来。”回过头来,她直视著云楼,一反常态,她用不太平和的声调说:“你不愿带我出去吗?我会变成你的累赘吗?”“涵妮!”云楼说:“你明知道不是的……”“那么,”涵妮挺直了身子:“带我出去!”云楼沉吟著还没有回答,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杨子明站起身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他丢在云楼的身上说:“这是我车子的钥匙,开我的车去,带涵妮到郊外去走走。”“子明!”雅筠喊。“涵妮说得对,她该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子明说,含笑的望著涵妮:“好了,你还不到楼上去换衣服,总不能穿了睡袍去玩吧!多穿一点,别著了凉回来!”涵妮眼睛一亮,唇边飞上一个惊喜交集的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转身奔上了楼梯。这儿,雅筠用一对责备而担忧的眸子,盯著杨子明说:“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一个没有欢乐的生命,比死亡好不了多少。”杨子明轻轻的说。把目光投向云楼:“要好好照顾她,你知道你身上的重任。”“我知道,杨伯伯。”云楼握著钥匙。“你们别太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说不定,出门对她是有利的呢!”“但愿如此!”雅筠不快的说,皱拢了眉头,默默的走向窗子旁边。涵妮很快的换好衣服,走下楼来了,她穿了件白色套头的毛衣,墨绿色的长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长毛、带帽子的短外套,头发用条绿色的缎带扎著,说不出来的飘逸和轻灵。她的脸上焕发著光采,眼睛清亮而有神,站在那儿,像一朵彩色的、变幻的云。“好美!涵妮。”云楼目不转睛的望著她。“走吧!云楼。”涵妮跑过去,先对雅筠安慰似的笑了笑。“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好吧,去吧!”雅筠含愁的微笑了。“但是,别累著了哦!晚上早一点回来!”“好的,再见,妈妈!再见,爸爸!”挽著云楼的手,他们走了出来,坐上车子,云楼发动了马达,开了出去。驶出了巷子,转上了大街,涵妮像个小孩第一次出门般开心,不住的左顾右盼。云楼笑著问:“到哪儿去?”“随便,要人少的地方。”“好,我们先去买一份野餐。”云楼说:“然后,我们开到海边去,如何?”“好的,一切随你安排。”涵妮带笑的说。云楼扶著方向盘,转头看了涵妮一眼,她带著怎样一份孩子气的喜悦呵!这确实是一只关久了的小鸟,世界对她已变得那样新奇。买了野餐,他们向淡水的方向开去。阳光美好的照耀著,公路平坦的伸展著。公路两边种植的木麻黄耸立在阳光里,一望无垠的稻田都已收割过了,一丛又一丛的稻草堆积得像一个个的宝塔。稻田中阡陌纵横,间或有一丛修竹,围绕著一椽小小的农家,涵妮打开了车窗,一任窗外掠过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只是一个劲儿的眺望著,不住口的发出赞叹的呼声:“好美呵,一切都那么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她把盈盈的眸子转向他。“云楼,你早就该带我出来了!”云楼微笑著,望著眼前的道路,涵妮再看了他一眼,他那挺直的鼻子,那专注的眼神,那坚定的嘴角,和那扶著方向盘的、稳定的手……她心中涌起一阵近乎崇拜的激情,云楼,云楼,她想著,我配得上你吗?我能带给你幸福和快乐吗?未来又会怎样呢?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她猛的打了个冷颤。他立即敏感的转过头来,用一只手揽著她。“怎么了?冷了吗?把窗子关上吧。”“我不冷,”涵妮说,顺著云楼的一揽,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叹息的说:“云楼,我好爱好爱你。”云楼心中通过一阵带著酸楚的柔情。“我也是,涵妮。”他说著,情不自禁的用面颊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摩擦了一下。“我会影响你开车吗?”她想坐正身子。“不,不,别动,”云楼说:“就这样靠著我,别动,别离开。”她继续依偎著他,那黑发的头贴著他的肩膀,头发轻拂著他的面颊。这是云楼第一次带她出门,坐在那儿,他的双手稳定的扶著方向盘,眼睛固定的凝视著窗外的道路,心里却充塞著某种又迷惘,又甜蜜,又酸楚,又凄凉的混合的滋味。这小小的身子依偎著他,带著种单纯的信赖,彷佛云楼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上帝,就是她的命运,……可是,未来呢?未来会怎样?这小小的身子能依偎他一辈子吗?感受著她身体的温热,闻著她衣服和发际的芬芳,他心神如醉。就这样靠著我吧!涵妮!别离开我吧!涵妮!我们就这样一直驶到世界的尽头去,到月亮里去!到星星上去,到天边的云彩里去吧!涵妮!就这样依偎著,车子在公路上疾驰。他们都很少说话,涵妮扭开了收音机,于是,一阵抑扬顿挫的小提琴声飘送了出来,是贝多芬的罗曼史。她阖上了眼睛,阳光透过了玻璃窗,照射著她,暖洋洋的。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阳光!从来没有过这样醉意醺然的一刻。未来?不不,现在不想未来,未来是未可知的,“现在”却握在手里。未来?云楼同样在想著:不,不,不想未来!让未来先躲在远山的那一面吧!我要“现在”,最起码,我有著“现在”,不是吗?不是吗?让未来先匿藏著吧!别来惊动我们,别来困扰我们!车子到了海边,在沿海的公路上驶著,海浪的澎湃和海风的呼啸使涵妮惊醒了过来,坐正了身子,她眺望著窗外的海,蔚蓝蔚蓝的,无穷无穷的,一望无垠的,她喘了口气,欢呼著说:“海!”“多久没看到海了?”云楼问。“不知道有多久,”涵妮微蹙著眉:“可能是前辈子看到过的了。”“可怜可怜的涵妮!”云楼低声的说。“这是什么地方?”“白沙湾。”“白沙湾?”涵妮闭了一下眼睛:“好美的名字。”云楼把车子停了下来,熄了火,关掉了唱机。“来,我们去玩玩吧!”涵妮下了车,海边的风好大,掀起了她的头发,她迎风而立,喜悦的呼吸著海风,眺望著海面,她闪亮的眸子比海面的阳光还亮。云楼走过去,帮她戴上了大衣上附带的小帽子,但是,一阵风来,帽子又被吹翻了,涵妮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