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应征资料。他拿起里面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看看我,彷佛核对照片和我是不是同一个人。他满意了,放下照片,他望著我说:“这次我征求秘书,来应征的有一千六百多份,我选了五个人,你是我见的第五位。”我默然不语,五分之一的希望!我但愿在山坡上没有诅咒他。“工作的性质很简单,也很不简单,主要是帮我整理一份资料,这资料是一部石家的历史,其中包括我祖父的文稿、日记、诗词。需要抄写、分类,再根据我祖父的日记,用有系统的文字,写一本传记。”“我——”我插嘴说:“我想,您为什么不请一位作家来做这工作?”“你是说——”他有恼怒的样子:“你不想做这工作?”月满西楼32/47“哦,不!”我慌忙说:“我要的,只要我能胜任。”“你的自传上不是说你很有能力吗?”他有些汹汹然。“哦,呃,是的,当然。”我连声说,这人击败了我,他比我强,我无能为力的,被动的望著他。“把我祖父的资料弄完之后,还有我父亲的,和——另外一个人的,我会给你看很多东西……其次,你要帮我看信、回信,你想,你行吗?”“是的,我想我行。”我说,心底不无疑惑,他所做的这份工作,并不是非做不可的呵!还是他另有目的?“你必须住在我这里,因为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在家,工作的时间也就不一定,每星期你有一天假日,这休假的日子也由我决定,行不行?”“行。”我说,能减轻叔叔婶婶的负担总是好的。“你的待遇——”他顿了顿:“暂定为两千元一个月,怎样?”“哦,”我有些惊异,这远高过我的预料,我还不大相信我的耳朵:“你——你的意思是——录用我了?”我嗫嚅的问。“当然,或者你不想干?”“怎么会!”我叫著说,兴奋而喜悦:“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明天!”他简单的说,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把你的东西带来,你最好中午以前搬来,下午我要出去。现在,你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我也站起身来,不信任的望著他,一切对我像梦境,很不真实,我喃喃的说:“但是,这——这——就说定了吗?”“怎么?”他眉端的不耐又浮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当然,还有一些问题,这个人是谁?石峰?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他的工作是什么?这一切不是太奇怪了一些?太特别一些?他这幢房子里还住著些什么人?我将和怎样一些人生活在一起?问题还很多呢,但是,我都问不出口,而我的主人已堆满了一脸的不耐,我必须识相些,除非我不想要这个工作!于是,我咽下了喉间所有的问号,轻声的说:“不!我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明天见!”他说,转过身子,又去寻找他的书籍。我默默的退出了房间,我不是客人,不能要求主人送客,我独自走下宽阔的楼梯。四就这样,我搬进了翡翠巢。搬进翡翠巢的第一个早晨,我的主人把我带进一间设备整齐的房间,这房间属于楼上六间房间之一。一开门,我就有些眩惑,房里的家具是齐备的,化妆台、衣柜、书桌、书橱、床,以及床头柜、台灯、窗帘……无一不是准备得恰到好处,而且,是一间完全为女性准备的房间,家具并不新,却很精致,窗帘是水红色的尼龙纱,墙也是同样的颜色,梳妆台上有个镶著木刻花边的椭圆形镜子,书橱的玻璃门里,书籍琳琅满目。我惊异的望著我的主人,这间房间总不至于是为我而准备的吧?“你就住这一间吧!”我的主人——石峰——说,他的脸上一无表情。“这房间本来是另一个女孩住的,现在她已经离开了,目前就属于你,那些书啦,小说啦,你有兴趣,也可以用来解闷。反正,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动用。今天我们不开始工作,你休息休息,我马上要出去,我们明天再谈。”他没有给予我发问的机会,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立即唤来了那个年轻的女佣,对我说:“这是秋菊,你有什么事,可以叫秋菊去做。”转向秋菊,他叮嘱了一句,“好好侍候余小姐,不许让她感到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是的,先生。”秋菊恭敬的说。“再见!余小姐!”他掉转身子,大踏步的走开。“噢,等一等,石先生!”我急急的说。他站住,回过头来,凝视著我。“我想——想向你道谢,”我说,“这一切对我是太好了!”他耸了耸眉毛,做了一个很特殊的表情,没说一句答覆我的话,转身走了。我出了几秒钟的神,才走进“我的”房间,好奇的打量著室内的一切。秋菊跟著我走了进来,把我带来的衣箱放在床上。“要我帮你整理东西吗?余小姐?”她问。“哦,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去忙你的吧!”“好的,小姐。”她退出房去。“哦,再等一下。”我又喊住了她。“小姐?”她疑问的望著我。“我想问问,这幢房子里还有些什么人?”“现在,就只有石先生,我,和司机老刘。”“现在?”“有时候,石少爷会回来。”“石少爷?”我狐疑的问:“那是石先生的儿子吗?”“不,是石先生的弟弟,我们就这样叫惯了。”“石——太太呢?”我问。并没有把握这位石先生有没有太太。“她去年回来过一次,今年还没回来过。”“她在什么地方?”“大概是美国吧!我弄不清楚。”“哦——”我顿了顿。“好,你去吧——”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再有一件,这间屋子原来是谁住的?”“这是——”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就空著,我只是每天打扫它。或者,她知道而不愿意讲。我想,我盘问得太多了,但我实在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呵!我对她笑笑,说:“好了,谢谢你,秋菊。”她嫣然一笑,红了红脸,走了。这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应该很容易相处的。我关上了房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我正好看到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从花园的磨石子路上开出去,我的主人出去了。我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把衣服挂进了衣橱,一些文具放在书桌上,整个整理工作只费了半小时,实在我的东西都太简单了。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在我的房里转著圈圈,东摸摸,西看看,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把用桃花心木精工雕刻著木柄的发刷。书橱中大部份是小说,小说中又绝大多数是翻译小说。还有一套古本的红楼梦和元曲本的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等。除了这些文艺方面的书,也有少数医学方面的书,像心脏学、遗传学、病态心理学和畸形儿的成因等书。看样子,这房间原来的主人该是学医,或是学文学的。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左拉的(给妮娼的故事),我没看过这本书。翻开封面,扉页上有几个清秀的字迹:“小凡存书第一百二十四种”小凡?这是这屋子原主的名字吗?随便翻开一页,我发现这位看书的人有在书页上乱写乱画的毛病,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把文字都遮住了,书边的空白处,胡乱的写著几行字:“妮娼——你不骄傲吗?好一个左拉哦!给妮娼的故事!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儿能为我写一本厚厚的书?‘给小凡的故事!’岂不美妙!谁会写?冬冬吗?冬冬,冬冬,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你不害羞呵,小凡!”另外一页的横眉上,也涂著字:“冬冬就只能永远做冬冬,我的冬冬,不是别人的冬冬,等著吧,或者我来写一本给冬冬的故事呢!”再一页:“——呵,我是不会相信这个的,这种幸福里不能有阴影呵,冬冬也不会相信的,噢,冬冬呵!”再一页:“妮娼——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再一页:“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我是吗?冬冬,我是吗?”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诅咒的屠格涅夫!不该活生生的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我是那么傻气的爱你呵,你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我放下书,上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明亮。我不想再去翻阅那些书,那每本书中都有的字迹,使我心头有种模糊的重负,小凡,冬冬,这是些什么人呢?和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们困扰我!我走到书桌前面,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有些东西在里面,几本陈旧的、厚厚的日记本,但都包著很漂亮的包书纸,上面分别写著:月满西楼33/47“小凡手记——一九五九年——”“小凡手记——一九六○年至六一年——”然后,六二年,六三年,底下没有了。一年一本,我想打开一本看看,可是,迟疑了一下,我又把抽屉砰然阖上,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最好不参与。而且,我觉得这位小凡的影子充塞在这房间里,使我有些不安,又有点沉重。换了一个抽屉,我打开来,有个K金项炼,坠子是个心形的牌子,上面刻著字:“给小凡——你的冬冬,一九六二年”把抽屉迅速的关上,我心头忽然浮上一股凉意,这个小凡一定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遗落“冬冬”送给她的东西,而不随身带著。我走到床沿上坐下,心头的寒意在加重,这张床,是小凡睡过的,那张椅子,是小凡坐过的,这间屋子,是小凡住过的……而小凡,她可能已经死了……我狠狠的摔了摔头,不愿去想那个小凡了。走到窗边,我热心的看著满园的玫瑰和鲜花。那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秋菊请我下楼吃午餐,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很无聊,空闲而无所事事,石峰始终没有回家。我到花园里走了走,在喷水池边看那些金鱼闪来闪去。花园很空旷,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长久的逗留。我不敢出去,怕万一石峰回来找不到我,这毕竟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折回到我的房里,我开始觉得时间很难挨,这种“上班”的滋味也颇不好受。从窗口远眺,可以看到山下的原野、房屋、火车轨道和绿色的农田。我百无聊赖的荡来荡去,从中午直到黄昏。暮色涌进了室内,我倚著窗子,思量著我的新工作的性质。忽然,一阵钟磐的声音远远传来,绵邈的,沉著的,一声又一声。这山上何处有著庙宇?这钟声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感受,我倾听著,神志飞向一个空漠的境界。然后,汽车喇叭响,我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他并没有派人来叫我,我和他再见面是在晚餐桌上。他用锐利的眼光望著我。问:“怎样,在这儿过得惯吗?”我注视著他。“我觉得——”我坦白的说:“你并不需要一个秘书。”“需不需要由我来决定,嗯?”他继续盯著我:“我无意于浪费自己的金钱,但我也不想在我的秘书上班的第一天,就用过多的工作来惊吓她!”“过少的工作也同样可以惊吓人呢!”我说。“你会很忙的,”他说:“不过,我希望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你——喜欢你的房间吗?”“很——喜欢,”我说:“但是,好像——有些属于私人的东西你忘记取走了。”“你是说小凡的东西?”他毫不在意的问:“让它留在那儿吧!你高兴看就看看也无所谓。”“我不想去发掘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秘密。”我说。“是吗?”他用研究的神色看我:“你是个鲁莽而不识好歹的人啊!那些东西妨碍了你吗?你爱看不看呀!”“当然,它们并不妨碍我,”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小凡是谁?”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是那带点嘲弄性的!不过,只是那么一闪就消失了,他沉吟了说:“你还是先问问我是谁吧?”“真的,”我说:“你是谁?”“一个工程师,目前在××公司担任总工程师的职务。”“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似乎说过了。”“似乎。”我说:“不过,我还是弄不清楚。”“慢慢来吧,过两天再说,你会弄清楚的!”他下了结论,开始埋头吃饭了,彷佛这是一个不值得一谈的问题。月满西楼34/47五过两天再说?真的又过了两天,石峰都是早出晚归,我很难得和他见到面,他也始终没有交代工作给我,我的狐疑越来越深,不知道他到底找我来做什么?在无聊的长昼和孤寂的晚上,我终于打开了小凡日记的第一本,随便翻翻吧,让这个小凡来来陪伴陪伴我。那是个晚上,我躺在小凡曾经睡过的床上,打开了注明“一九四九年”字样的那本手记。它立即吸引了我,窗外月光似水,窗内一灯如豆,我走进了小凡的世界。×月×日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会让我决心写日记的?对于我,倪小凡,会安下心来写点什么,就是很奇怪的事了,不过,我是应该写的,那么,当我有一日会——噢,可怕的!那么,我总多少可以给冬冬留下一点东西,让他来回忆我,来纪念我。啊,冬冬,我好像做一切都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包括我的呼吸,我的生存,我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你啊,冬冬!×月×日冬冬今天和我提抗议,他说我不该再叫他冬冬了,他说:“小凡,你要叫我冬冬,叫到几时呢?难道我们都七老八十的时候,成为老公公和老婆婆,你还叫我冬冬吗?”我说:“是的,你是我的冬冬呵!”他抱住我,他说:“小凡呵,闭上眼睛,你能看到什么?”我闭上眼睛,说:“冬冬,还是你!我只看得到你!”他说我是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孩,和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第一次?噢,那时我几岁?五岁?梳著小辫子,在山坡上那棵树下玩,他从树后突然冒了出来,一把小手枪对著我:“咚咚!”他喊,我“哇”的哭了,他抱住我,说:“傻呵!傻呵!我逗你的,跟你玩呢!”我惊异的望著他,跟我玩!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大家看到我都像看到毒蛇一样,我挂著眼泪笑了,他说:“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于是,我们笑作一堆儿。从此,我心里就只有他了,那个对我喊“咚咚”的男孩子,我就这样叫他的,后来就干脆叫他冬冬了。那时他几岁?九岁?想想看,我怎能记得那么清楚呢?有关冬冬的一切记忆,都是那样清楚呵!×月×日(这一页上画了一张男人的脸孔,有线条夸张的宽额和嘻笑的嘴,滑稽兮兮的。)冬冬!看到么?这就是你,加两个长耳朵,你就像一只小兔子了。像我们小时候共养的那一窝小兔子。像吗?你说!冬冬!最近,童年的事总在我脑子里萦绕,大概因为我想记日记的关系,值得我写的只有和你的一切呵,冬冬!我真庆幸爸爸把我们带回家乡,使我能够见到你,五岁和你认识,生命里就只有你了!噢,冬冬!记得小时候你为我打过多少次架呵!当那些孩子们嘲笑我的时候,当他们捉弄哥哥的时候,都是你挺身而出呵!那次,为了他们把哥哥的脖子上套了绳子,当作牛一般牵到河里边去泡水,你冒火了,跟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你被十几个孩子包围,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河边的草堆里,我伏在你身上号啕大哭,你醒了,反而抱著我说:“我没事呀!傻小凡,你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呵!”可是,你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复元。你复元后,你大哥把那些围攻你的小孩捉来,监视著他们,让你一对一的把他们打了个遍。噢!我现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仍然禁不住眼泪汪汪。多动人啊,你大哥的侠义心肠和你的英雄气概!我真傻,不是吗?呵!我又要哭了!×月×日(这一页中夹著两瓣枯黄的玫瑰花瓣。)早晨,我在门缝里拾到一朵新鲜的红玫瑰,是你送来的么?当然是你,冬冬!把它送到唇边,吻遍它每一瓣花瓣,然后簪在头发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你那样赞美的、深情的凝视呵!我真宁愿在你的凝视下死去。“我美吗?我美吗?”我在你面前转著圈子。“小凡,呵,小凡!”你喊著,假若没有你大哥在旁边,你一定会来抱著我,吻我了。你大哥那样看著我,他的眼光那样奇怪,那样悲哀呀!每次想到大哥的眼光,我就觉得我终有一天会——噢,可怕的!冬冬呵!×月×日今天我又明显的看到那个阴影了,那阴影罩在我的额上,那样清晰,我奇怪冬冬看不出来。整日我埋在书堆里,冬冬去上课了。我翻遍了遗传学,困惑已极,我研究不清楚。对著镜子,我审视自己,十七岁,我毕竟已经十七岁了!上帝助我,我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活下去呵!×月×日冬冬说:“我要吻化你,吻死你,吻进你的骨头!”我们整天缠在一块儿。午后,大哥发了脾气,他对冬冬说:“你不能整天赖在小凡的屋里呀!别忘了你的前途!”啊,大哥,仁慈一点吧!×月×日我和冬冬上了山,到庙里去求了一个签。签上写的是:“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勿把音信乖,痴心指望成连理,几番风雨费疑猜。”这是我和冬冬的写照吗?我满怀惊恐,冬冬揽著我说:“这是什么迷信呀?鬼才相信它!”他撕破了那黄色的签条,拉著我在庙前庙后的石阶上奔跑。黄昏的时候,满山夕阳,我站在阳光里面,他忽然大声喊:“别动,小凡!你是金色的,金色的小凡!”金色的?我忽然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我是金色的,明天呢?后天呢?我总有一天会褪色!我投进了冬冬的怀里,嚷著说:“让今天停住!让今天永远停住!”“今天是停住的,”冬冬说,他的声音好奇怪,“今天永远在我们手里!”是吗?是吗?冬冬呵!×月×日我还记得家乡石家的那幢古老的大房子,我还记得屋顶上那阴森森的阁楼,和楼上那口漆得亮亮的空棺材。那是冬冬的爷爷的棺材,人没有死为什么就要准备棺材呢?每年油漆匠来把它重漆一次,它的漆恐怕比木料还厚了。那一次,我们在捉迷藏,冬冬把我藏在棺材里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彷佛是爷爷在楼下发脾气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