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听了,气得几乎吐血。我红娘图个什么,替你们干着急,瞎操心,现在落到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地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我还不用心!你抬头看看上边是什么?” 张生给她哭蒙了,又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抬头往上一看,说道:“上面是天花板啊!” 红娘道:“天花板上边呢?” 张生答道:“那是屋顶啊!” 红娘火冒三丈,说道:“屋顶上边呢?” 张生说道:“屋顶上是瓦啊。” 红娘想:你这个书呆子,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说道:“那么瓦的上边呢?” 张生道:“瓦的上边可能有白云。” 红娘气极了,说道:“那白云上边呢?” 张生道:“白云上边或许是天吧?” 红娘想,你总算说到天了,可是还不敢肯定,真是又气又好笑,说道:“亏你说得出‘或许是天’,难道是地吗?”张生连忙说道:“姐姐说是天,那是错不了的。” 红娘抹眼泪说道:“相公,你还说我不肯用心,真是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你那封书信写得好听!舞文弄墨,倒做了你的招供状,她出了拘捕令,我摊上了冤枉官司。若不是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照顾你的面皮,是饶不了你的。” 张生一听,急得脑子嗡嗡直响,忙问道:“红娘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红娘说道:“相公,你不必问了,这是你相公的命不好,可不是我红娘不用心。你先生受埋怨、担罪名是理所当然,我红娘有什么罪错,差一点把我拖累进去!快与我整理好行李,立即远走高飞吧。” 张生想,看来此信已落到老夫人手上,所以下逐客令了。说道:“姐姐,你怎么不小心,把书信落到了老夫人手里,才弄得不可收拾。” 红娘道:“呸!此书信何曾落到老夫人手里,老夫人根本不知道。如若知道了,那还了得!” 张生问道:“也没有落到别的人手里?” 红娘道:“没有。” 张生问道:“那么你已送上妆楼,交给小姐了。” 红娘道:“当然交了。” 张生问道:“小姐看了小生的书信么?” 红娘道:“看了。” 张生道:“这就好了。不知小姐看过以后如何了呢?” 红娘道:“你还问!小姐看了以后,大发雷霆,命我前来着你立即动身!”张生道:“小姐爱我,不会这般狠心的。” 红娘道:“还说不会,告诉你吧,小姐说道,她派红娘来看望你,是出于兄妹之礼,并无其他的意思,你为何要写淫词艳语?本来要去禀告老夫人,一来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二来念你初犯,给你留点颜面,叫你立刻搬走。”张生道:“小姐真的是这般说的吗?” 红娘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相公,从今以后相会少,见面难了。唉!西厢的月光暗淡了,秦楼的彩凤飞走了,巫山的云雨收敛了,你也去,我也走,早早的灯残人散,请相公不要再厚着脸皮耽下去了!” 张生央求道:“红娘姐姐,请你看在小生可怜的份上,向小姐美言美言,解释解释吧。” 红娘道:“相公,事已如此,你的肺腑之言不必申诉了,申诉也无用。 怕老夫人寻我,我要回去了。” 张生道:“红娘姐姐,你这么一走,还有谁来替小生分忧呢?请姐姐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才能救得小生一命。” 红娘道:“红娘无能为力。” 张生道:“务必救救小生。” 红娘道:“我也没有办法啊!” 张生道:”红娘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小生这里给你跪下了。”说罢,双膝一屈,跪在红娘跟前,说道:“红娘姐姐,当初老夫人赖婚以后,我是要走的,是你再三把我留了下来。既然今日赶我,何苦前日留我?”红娘听了,眼泪直流,叹了一口气说道:“相公,你是读书之人,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小姐不变心,我还有办法。现在小姐的心也变了,你还想恩情美满,这岂不是要我去受皮肉之苦吗?老夫人已经手拿着家法板在摩弄着呢,这好比粗麻绳强穿细针孔,能过得了这一关吗?难道要等到我被打断了腿,拄着拐棍来帮你忙,被缝合了嘴唇皮来替你传递消息?” 张生拉住了红娘不放,哭着说道:“小生的性命,只有你红娘姐姐可以相救。姐姐,发发慈悲吧!” 红娘道:“相公,不是我不肯帮忙,你知道,小姐的脾气好像撒盐入火,要我代你去申诉,肯定会中她的机关的。” 张生哭着说道:“小生这条性命,都在姐姐身上了!” 红娘道:“相公,我也不忍心看你落到这种地步,不是我不肯帮忙,事情实在无法挽回。真叫我两边都难做人。我也没法说清楚了,这里有小姐的一封回信,你自己去看吧!”说罢,就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同心方胜,递给张生。 张生连忙接过,匆匆打开一看,直乐得手舞足蹈,这份高兴劲就甭提了,大笑道:“哈哈,哈哈,妙啊!” 红娘一看,吓了一跳,张生给气疯了,连忙安慰道:“啊!相公,不要伤心,身体要紧!”张生对红娘的安慰,一点也没听到,一个劲在书房里打转,口中还念念有词。 红娘此时,心里悲痛万分,那么好的一个书生,活生生被气疯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把书信拿出来给他。现在可怎么办呢?眼泪不住地住下流,她感到万分内疚,对不起救命恩人张相公。张生乐得疯狂了一会,也有点累了,倒在床沿上喘气。红娘一边流着泪,一边上前说道:“张相公,安静些,看开些,不要伤心了!” 张生看到红娘哭哭啼啼,觉得奇怪,说道:“红娘姐姐,为何啼哭,有什么伤心事啊?” 红娘想,亏你问得出,我是为你而啼哭的,看来相公真的疯了。说道:“相公,你醒醒!” 张生道:“红娘姐姐,小生没有糊涂啊!小生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应该撮土焚香,三跪九叩。且慢,让我先向小姐请罪。”红娘听了,着实糊涂起来,明明是天大的伤心事,怎么变成天大的喜事,还要向小姐请罪,七颠八倒,相公不疯也是神经错乱。且看他如何行动。 张生把小姐的那封信,在桌子上恭恭敬敬地放好,一抖衣袖,对着书信一揖到地,说道:“早知小姐书简驾到,理当远迎,接待不及,请小姐恕罪!”说罢,又是一揖到地。转过身来对红娘说道:“红娘姐姐,你也来分享一份欢喜。” 红娘被弄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欢喜?” 张生道:“小姐骂我的话全都是假的,信中的话才是真的。” 红娘道:“胡说!小姐在我面前骂得你好苦,究竟小姐的信上怎么说的?”张生道:“我跟你说,小姐是爱我的,绝对不会骂我,更不可能赶我走。”红娘道:“难道信上不是骂你的?” 张生道:“那是一首诗啊!她约小生和她‘哩也波哩也罗’哩。” 红娘道:“真有这事,我不信,你念给我听。” 张生道:“红娘姐姐,你想听小姐的诗,要恭敬,坐得端正些。”红娘为了证实小姐的书信不是骂张生的,只好听他指挥,略微把身子坐得端正了些。 张生遂摇头晃脑地吟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红娘道:“相公,慢一点,你念得这么快,我听也听不懂,何以见得小姐要来?你一字一句解释给我听!” 张生道:“好的,好的。这第一句‘待月西厢下’,就是小姐将在月上西厢,夜深人静时等着小生。” 红娘听了,很是生气,心想:好啊小姐,你叫我来骂张生,赶张生,还说信上写的和口中说的是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一模一样吗?是否张相公也像你小姐那样信上一套,嘴上一套地解释?不会,这一句我还是听得懂的,“待”就是等待,“待月”不就是等待月亮出来吗?“西厢”两字连解释都不用,这儿就是西厢。小姐,你真行。说道:“相公,这句的意思,红娘明白了,就是告诉你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是也不是?” 张生道:“真是如此,红娘姐姐真聪明!” 红娘想,我还聪明,我这回被小姐当猴儿耍了。说道:“那第二句呢?”张生道:“‘迎风户半开’,就是说把门户打开。” 红娘道:“把门户打开,开哪儿的门?” 张生想,刚才说了你聪明,现在又变笨了,说道:“当然是便门了。” 红娘问道:“开门干什么?” 张生道:“你家小姐偷偷地开了便门等待小生。” 红娘问道:“那第三句呢?” 张生道:“第三句是‘隔墙花影动’,就是命小生见到花影摇动,便要跳过墙来。” 红娘问道:“那第四句呢?” 张生得意地说道:“这末一句嘛,‘疑是玉人来’,哈哈,哈哈,就是小姐穿花拂柳来找小生也!” 红娘问道:“这是真的吗?” 张生道:“千真万确,哪个来哄你?” 红娘道:“是这么解释的吗?你不要猜错了啊!” 张生笑着说道:“红娘姐姐,你也太低看小生了,不是小生夸口,我是个猜诗谜的老行家,风流随何,浪子陆贾,哪里会有猜错的道理。” 红娘此时才确实知道被小姐给耍了。说道:“相公,你看我家小姐,在我这里还要使这种诡计,小姐啊小姐,你捉弄得红娘太苦了!”你的小心肠里变化多端,嘴上说的义正词严,写的却是西厢待月,等到夜深更阑,着相公跳过东墙,做那“女”字旁边加个“干”字。原来你的诗句儿里包笼着“三粳枣”,要张生像五祖传授六祖衣钵那样“三更早来”,简帖儿里埋伏着“九里山”,你可以和张生像韩信那样“一仗成功”。我红娘忙里偷闲,东奔西走替你们传书寄信,你们闹中取静去云雨幽会。小姐啊,你在这紧要处却把红娘隐瞒欺骗! 红娘越想越气。哼!薛涛笺纸光洁得像玉板,簪花小楷散发出兰麝幽香,一字字一行行浸透了情爱的春汗,这一封书信情泪仍然是湿的,那一封简帖,满纸的春愁,墨迹还没有干,放心吧我的玉堂学士张秀才,从今以后你不必猜疑犯难,可以稳稳地获得金雀鸦鬓的相国千金!红娘越想越委屈,发狠道:“哼!小姐你太不该,对别人格外的亲近,对我红娘则特别的生分,在别人那里,你甜言美语三冬暖,在我跟前则是恶语伤人六月寒!常言道‘梁鸿接了孟光案’,今日里小姐你颠倒了过来,简直是孟光倒接了梁鸿案,暗地里答应了张相公的约会。老夫人的赖婚我知道,我在出力帮你们的忙,你们难道看不见?今日你们偷偷地做亲,却把我隐瞒。好吧,你有能耐,我就等着瞧,你这个离魂的倩女,用什么办法来打发那个掷果的潘安!我要冷眼旁观,看你今晚怎么出得来!” 张生正陶醉在即将和小姐会见的喜悦之中,听着红娘哭着发牢骚,心想,小姐确是把她气苦了,让她说几句消消气,所以并未接口,现在听她说要冷眼旁观,看小姐今晚怎么出来。红娘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几乎是形影不离,如果红娘真的要冷眼旁观,小姐可是寸步难行,岂非要妨碍了今夜的佳期!这怎么成呢,还是我来赔个罪吧。遂道:“红娘姐姐,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小姐的不是,请姐姐看在小生份上,原谅了她吧,小生在这里代小姐赔罪了。冷眼旁观嘛,是使不得的。” 红娘道:“相公,这不关你的事,你别管。我要到楼上去问问小姐,为什么要骗我瞒我?” 张生着急道:“红娘姐姐,使不得,你去问小姐,小姐必定害羞,不肯来的,岂不害苦小生了么?万望姐姐成全了小生吧!” 红娘一想,这倒也是,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当面说穿了,一定不会下楼,说不定还要恼羞成怒,埋怨张相公,岂不又害苦了他。说道:“不去和她当面说明,那么怎样才好呢?” 张生道:“你到了堂楼,见了小姐,只装做不知道有此事,这就成全小生了。” 红娘想,看在张生的份上,把这口怨气吞下了吧。说道:“看在你相公的份上,我照办就是。” 张生道:“多谢姐姐成全。” 红娘道:“相公,小姐瞒我,你为什么不瞒我?” 张生说道:“啊哟!红娘姐姐,你是小生平生的第一位巾帼知己,对待知己,要推心置腹,岂有隐瞒之理!” 红娘听了,心里一阵安慰。说道:“相公你难道不怕我去向老夫人禀告吗?” 张生道:“姐姐品格高尚,决不会做不义之事,我何惧之有!” 红娘大为感动,说道:“唉!我家小姐像你相公这般待人就好了!” 张生道:“小姐也有小姐的难处啊。” 红娘道:“既然如此,就依照相公的嘱咐。” 张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红娘姐姐,小生乃读书之人,怎么能跳得过那粉墙啊!” 红娘笑道:“这粉墙又不怎么高,连我红娘也能跳过,别忘了那边还有迎风户半开哩!怕墙高怎么能把龙门跳,嫌花密便难攀折得仙桂到,你的窃玉偷香手段用处就在今宵。别害怕,放心大胆地去好了,你若是不去,又要望穿她盈盈秋水,蹙损她淡淡春山。” 张生道:“多谢姐姐鼓励。小生也曾去过两次花园,没得到什么好处,这一番不知有没有收获?” 红娘道:“相公,你虽然去过两次,我敢说都不如这一次,你那种隔墙酬和,月下操琴,全都是胡胡调,儿戏一桩,成就好事就在今晚。” 张生道:“如此就拜托姐姐暗中相助。” 红娘道:“相公放心,红娘告辞了。” 张生道:“红娘姐姐走好,恕不远送。” 第十一章莺莺赖束 却说张生,自红娘走后,高兴得几乎发狂,反剪了手,在书房里团团转,心里不住地偷笑,心想凡事都有前定,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在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谁能料到,崔家的婚姻已被赖掉,小姐却给我这一场好处,岂不是姻缘本是前生定吗?这件好事,己是煮熟了的鸭子,想我张珙是猜诗谜的老行家,足智多谋,是风流随何,浪子陆贾,小姐的那首诗,一猜一个准。他又拿出小姐的诗篇,字迹秀丽,一笔卫夫人的美女簪花格,上好的薛涛笺,散发出阵阵墨香。他爱不释手,放到鼻子上,闻了又闻,然后就一遍遍地吟哦,继而由低哦到朗吟,在抑扬顿挫的朗读声中,把他此时此刻的喜悦心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太阳还是老高老高的,心中很是焦躁,不觉骂开了:“今日这个鸟天,百般的刁难,就是不肯暗下来,老天啊,何苦硬要争这几个时辰呢?太阳啊!你快快替我滚下去吧!唉!读书时盼望白天长些,就怕黄昏来临,可是总是不知不觉地红日西沉,很不情愿地关门;今天我要去赴海棠花下约,日头就像生了根一般,死都不肯下去,只好再等一等了。”等了没有多久,张生坐不住,又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那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依旧明晃晃地高挂在那里,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琴童见了,说道:“相公,秋老虎吃人,太阳还是毒辣辣的,小心中暑!”张生道:“我恨煞鲁阳,只顾打仗,挥什么戈,不让红日西沉。我要看他刁难到什么时候。” 琴童道:“相公,你今天为什么盼太阳赶快下山?” 张生道:“休得多问!” 琴童道:“是不是又要到假山上去操琴?” 张生道:“不是的。” 琴童道:“那么就是去会我家主母了。” 张生道:“不用你管。” 琴童道:“相公,你要去会我家主母,站在太阳下晒是划不来的,晒干了我家主母会不喜欢你,晒得发痧,主母也会心痛。” 张生道:“啊哟,这还了得!幸亏你提醒,否则,太对不起小姐了。” 琴童道:“相公,在树阴底下看天也是一样的。” 张生一想不错,我何必非要晒太阳不可呢,就走到树阴底下,站了一会儿,又看看天色,太阳已偏西了。说道:“这不知趣的三足金乌,圆圆地耀人眼睛,怎能弄一把后羿的射天弓来,干脆把这留下的一轮红日也射落算了!” 琴童道:“相公,太阳已经下山了。” 张生道:“谢天谢地,总算下山了!” 此时,前边寺院里传来暮鼓晚钟。张生匆匆吃过晚饭,将身上衣衫重换了一套,心想,今天必须把琴童支走,不能让他跟随,否则,我和小姐‘哩也波哩也罗”,他岂能在旁。说道:“琴童,晚饭后无事,你先去睡吧。”琴童想,今天相公一定有事,叫我先睡,是要把我支开,肯定是去和小姐幽会,我倒要看看怎样“会”法。说道:“相公,琴童还要侍候你哩。”张生道:“今日不用你侍候了。” 琴童道:“现在去睡也太早了。” 张生道:“叫你去睡,你就去睡,不必罗嗦!” 琴童想去睡也好,我可以盯梢。说道:“是,遵相公吩咐。”说罢,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张生见琴童已去睡觉,自言自语道:“这就好了,稍等片刻,拽上书房门,到得那里,溜进花园,妙哉!” 张生带上了房门,经过院子,走上花径,转眼到了便门口,用手轻轻推了一推,门依旧紧闭着,大概辰光还早,小姐尚未下楼,就转到假山上,站在那天弹琴之处,登高而望。只见隔壁花园里静悄悄地并无一个人影,只有蟋蟀在此起彼落地鸣叫。其时已月上东墙,清辉如水,好一派新秋景象。张生的心情格外舒畅,今晚上可以了却相思,不过也有点忧虑,小姐会不会失约?不过小姐是守信之人,不可能不来的,我只消待月西厢下,小姐一定会迎风户半开的。 却说红娘告辞了张生,回妆楼复命,一路上暗自思忖,如何去回复小姐。如果实话实话,说我奉命去赶张生,他先是哭哭啼啼,后来见了你的情诗,欣喜若狂说你约他,和他“哩也波哩也罗”,他的病也好了。这样说,一定把小姐羞死,今晚肯定死也不会去践约了,那岂不又害了张相公么?不能说实话,那只有编谎话了,以假对假,两不吃亏。你小姐又发脾气,又骂我奴才,演得像真的一样,我红娘不能发脾气,更不能骂你,可是我会吓唬你,挖苦你,让你也难受难受。一路上设计好惩罚小姐的计策后,遂匆匆地上楼。小姐此时正在着急,挂念着那封诗柬,红娘是否交给了张生,张生看了以后如何?啊哟糟了,我在楼上对红娘要打要骂的哄吓骗,把约会的事瞒过了她,不要张生看了诗章以后,告诉了红娘,岂不糟透?我怎么不在信纸上面多写几个字,嘱咐张郎不要告诉红娘呢?现在已无法挽回,但愿张郎聪明一点,这种偷香窃玉之事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不过想来张郎也是个风流人物,应该有这个心眼,于是又把心放了下来。但心里终究不踏实。急于等红娘回来,观察一下红娘,确定秘密是否泄露。正在沉思时,听得楼梯响,知道红娘已经回来了,赶紧对着房门坐正。 红娘原是个鬼精灵,在路上已经算定了,小姐一定要仔细窥探我的面部表情,我就不让她看出来。所以板起了脸,不露一点喜怒之色,而且不慌不忙,用平常的步子走进中房,在小姐身边一站,不发一言,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莺莺小姐看了看红娘的脸,并无任何表情,心想,红娘这丫头的脾气我是了解的,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即使在脸上看不出,听话音也可以听得出,现在连话也不说,倒是摸不透了。可能刚才送信之时,我责骂了她几句,她当了真,还在生小孩子气哩。你不说话,我就先开口吧。说道:“红娘,回来了。” 红娘答道:“回来了。” 小姐又问道:“西厢去过了吗? 红娘答道:“去过了。” 小姐想,平常红娘的嘴巴好比教熟了的鹦鹉,滔滔不绝,不问也要讲个不停,今日怎么这般沉默?其中是否有什么变故?最担心的还是那封诗柬,一定要问个明白。说道:“红娘,那封柬帖儿可曾送给张先生?” 红娘听了,好哇,我就料到你一定要问,我先不告诉你,让你吃点小苦头。说道:“小姐,事情总是有先后次序的,你怎么不先问问张先生被赶走了没有,倒先问起书柬来了?” 小姐想,好厉害的丫头,今天存心和我过不去。我这样急于问书柬,露出破绽来了,不过,弥补还来得及。说道:“我的书柬极为重要,当然要先问了,你可曾送给先生?” 红娘道:“不曾。” 小姐道:“你为什么不送?” 红娘道:“小姐,你命红娘到西厢赶走张先生,我把小姐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他,哪晓得这穷酸气量太小,当场气得几乎发疯,差一点昏死过去。倘若我再把小姐的书柬拿给他,岂不要送他一条小命吗?他终究是我们崔家的大恩人,别人可以不认,我红娘不能忘恩负义,所以我不忍心,只是撵他,要他赶快离开。” 小姐一听,糟了,你不忍心,却不害了张郎也。我这封信,不是撵他的啊。你这种好心肠,坏了大事,现在如何是好,没奈何叹道:“红娘,你没有给他,就把书信还我吧。” 红娘想,还你,拿什么还,已经送掉了。却道:“小姐,我还没有说完哩。后来我一想,如果不给张先生,回来还给小姐,小姐又要怪我不会办事,所以我又给了他。” 小姐一听,芳心暗自欢喜,忙说道:“如此甚好,那张先生看了书信,可有什么话说?” 红娘道:“张先生见了书信,双手捧着,放声大哭,说小姐如此绝情,在信中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看了反而徒增烦恼,不看也罢。” 小姐急道:“此信怎么可以不看呢?” 红娘道:“他不看,我也没奈何,牛不喝水,岂能强按头?” 小姐道:“他既然不看,你怎么不把书信索回呢?” 红娘道:“已经送给人家了,怎么好意思去要还?你小姐可以说了话不算数,我红娘可开不出口!” 小姐想,好啊,你挖苦我,由你去说吧,反正我并未反悔什么,不过此信关系重大,还是要追问下去。说道:“既然他不看,留着也无用啊!”红娘肚内暗暗好笑。说道:“红娘也是这么说的,我说相公,你既然不看,还留它干什么?” 小姐说道:“是啊,张先生怎样说呢?” 红娘道:“张先生说,要留看作个终身的纪念,毕生的教训,等到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再打开来给儿孙们看看。” 小姐一听,急得不得了,张郎啊,你怎么如此愚笨啊!你到那时再打开看,只好到下一世去后悔了,不觉脱口叫道:“啊哟,这如何可以呢!这如何可以呢!”她着实后悔自己弄巧成拙,把自己对张生的情与爱,竟亲手葬送了。不禁眼眶里滚动着泪花,还得强自忍住,以免被红娘看笑话。 红娘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心想不能再逼了,张生再不看信,她今晚不会去“迎风户半开”的,还是让她知道张先生已经看过信了吧。就说道:“小姐,别着急。那张先生说过以后,一眨眼他又变卦了。” 小姐忙问道:“他是怎样变卦的?” 红娘道:“张先生说,既然是小姐的信,看就看,反正也不想活了,被小姐气死,总比给老夫人气死要强得多。我看着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书柬打开,仔细看了。” 小姐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心想张郎啊张郎,只要你看一眼此信,你就不会恨我了,病也会痊可了。但不知看过以后反应如何,千万不能把秘密泄露给红娘啊!让我试探一下红娘是否知道。说道:“红娘,那张先生看了书柬以后如何了呢?有无话说?” 红娘想,我全知道了,可是不能说,一说穿,你一定害羞,不敢去践约。岂不是替张相公帮了倒忙。张先生的话,还得编造,说道:“小姐,张先生看了小姐的书柬以后。倒反而安定下来了,嘴巴里不住念叨,好像是老和尚念经,也好像在吟诗,我听不懂。” 小姐想,是在念诗,又问:“后来怎样了?” 红娘道:“我听得一两句,他说道:‘小姐的一番好话,一定遵命,就恐怕说了不算。’” 小姐听后,沉默不语,心想,张郎,你等着我吧,我不会说了不算的。 现在时光虽早,我却要先作准备,说道:“红娘,告诉厨房,安排晚饭。”红娘道:“小姐,太阳还未下山,前边暮鼓未响,吃晚饭不免过早。” 小姐道:“我已经饿了,让他们安排就是。” 红娘想,这么早吃晚饭,从来没有过,看来小姐是恨不得马上去赴约哩。说道:“是,红娘就去吩咐。”说罢,走到外房,恰巧厨房的小丫环提了一桶热水送来,红娘吩咐道:“把水放下,速速回去,安排小姐的晚饭。”小丫环说道:“红娘姐姐,天色还早,怎么就要进晚饭,恐怕厨下还没有做好呢。” 红娘道:“休得罗嗦,小姐饿了,快去安排,马上送来!” 小丫头应命而去。 却说小姐吩咐红娘去吩咐安排晚饭后,她就坐到妆台旁,动手整理晚妆。今天的晚妆特别费心费力,本来小姐喜欢淡妆,今天却略为加浓,远山眉换成柳叶眉,樱唇点得更红,脸上重施脂粉,头上另换首饰,赤金单凤展翅步摇,百珠赤金双股钗,羊脂白玉簪绾住发髻,耳上挂一副八宝攒珠耳坠子,更显得雍容华贵,真个是杨妃再世,西子重生。小姐的晚妆方毕,晚饭已经送到,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再也吃不下了,放下碗筷,小丫头收拾干净不表。小姐此时心里却很是着急,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可如何避开红娘的脱身计策还没有想出来,很后悔在写诗定约时,没有把红娘的因素考虑进去,弄得现在进退两难,去赴约吧,怕红娘知道;不去吧,太对不起张郎,这可如何是好? 红娘在外房,一直想着白天的事。小姐你命我去送信给张生,当面多少做作,原来在诗里暗约他来!你瞒着我,害得我为张生而难受,本来我要来质问你,当面揭穿你,看在张相公的份上,不说破算了。我看你们俩在此刻,都巴不得立即天黑,在太阳老高老高的时候就盼望月亮赶快爬上来,挨一刻好像过了一个夏天。看到太阳挂在柳梢头,迟迟不肯落山,恨不得请羲和圣贤来把它狠狠地打下去。看你天还没有晚,就叫着吃晚饭,把晚妆打扮得神气活现,这都是为要配成一对,控制不住心猿意马,准备着云雨巫山,去和张生幽会。可怜那张秀才,这二三日来水米都不沾牙,完全是为了闭月羞花的小姐,可是小姐的性子,真真假假,无法捉摸,一个劲任性胡来。总以为可以瞒过别人,真是欲盖弥彰。我知道你现今如坐针毡,没有办法到花园去“迎风户半开”。我宁愿冷眼旁观,也不想替你出谋划策,我要看你小姐有多大的能耐瞒过了我出去开门?不过,万一你被我盯得紧,出不去,岂非又要害苦了张相公?刚才张相公再三托付要暗中相助,就助你一把吧。但是怎么去助,既要助,又要不露出我已经知道小姐的秘密,让她放心前去,倒是要费一点脑筋的。还是老办法,叫她烧香拜月,看她去不去。说道:“小姐,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小姐道:“是啊,花阴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月淡明。难得的初秋夜景。”红娘道:“是啊,今夜景致和往常不同,凉丝丝的晚风,透过了窗纱,绣帘儿用金钩绾束,暮色停留在朱栏,楼角上收敛了晚霞,一轮明月已在东墙高挂。小姐,这样的月色秋景,耽在屋子里,未免可惜,不如到花园走走。”小姐正在苦思如何到花园去,听得红娘如此说,心中一虚,忙说道:“到花园做什么啊?” 红娘见小姐心虚,很是得意,谁叫你瞒我!说道:“去烧香拜月啊!这是小姐的老规矩,怎么忘了!” 小姐是巴不得立刻就走,张郎在那里大概等得心急火燎哩。但又不能让红娘看出自己也急不可耐,就装做平淡的样子说道:“红娘,我想夜色已深,不去也罢。” 红娘想,瞧,又在口是心非了,却道:“不去花园,又有何事可做呢?”小姐道:“且去睡吧!”她想,安排你去睡了,我可以一个人悄悄地去。红娘想,你要安排我睡了一个人去么?那我不放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担待得起,还是同去为妙。如何让她和张生会面,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主意打定了,说道:“小姐,楼上闷热,睡不着的,还是到花园里去烧香乘凉,一举两得啊!” 小姐想别说一举两得了,一得没有我也是要去的,但是还不能立即答应,就故作迟疑,说道:“这个嘛。。” 红娘道:“不去则辜负了如此花月良宵,罪过罪过。” 小姐道:“既然你坚决要去,看在你的份上,不要扫了你的兴,我就去一回吧!” 红娘气得差点叫出声来,你自己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还说我坚决要去花园。你去找男人幽会,还说成全我,好像是我和张生幽会,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为了暗中相助,也就认了。说道:“多谢小姐的一番美意。” 于是红娘拿了香具,执了纱灯,小姐拿了一把齐纨团扇,一方汗巾,主仆二人一同下楼。到了园中,小姐的心跳得格外剧烈,她担心张生会莽莽撞撞从花影下跑出来,那时,红娘在身旁,叫我如何是好?一路上尽在盘算如何应付可能发生的尴尬场面。其实小姐也是杞人忧天,她不想想,门都没有去开,张生怎么能进来呢?她一忽儿赶在红娘之前,她想,万一张生已经进了园内,我在前边,先看到他,我就向他递个眼色,打个手势,让他先藏好,等我调开红娘以后再出来。又一想,走在前边不妥,我使眼色,打手势,又不是白天,在这朦胧的月光下,万一他不注意,没看到,一下子走了出来,我连退步都没有,还是走在后面好。如果张生冒冒失失走出来,前边有红娘挡着,我还可以退身躲避。心里患得患失,一路上忽前忽后,徘徊不定。红娘都看在眼里,心想,好啊小姐,到现在你还要弄虚作假,你先走,是想堵住张生,不让他给我看见;你走在后,是怕万一张生出来,你可以拔脚逃回去。想得真如意,且看你如何应付吧。 小姐与红娘走在小径上,脚步声、衣裙窸窣声惊起了嫩绿池塘里的睡鸳鸯,发出了泼刺刺的声响。小姐吓了一跳,莫不是张生从哪儿钻出来了?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池塘里的几对鸳鸯在游动,连忙把脚步放慢。走不一会,又听得“哇”的一声,又把小姐一惊,原来是嫩黄杨柳丛中有栖鸦惊飞。小姐心慌意乱,脚下金莲踩损了牡丹芽,头上的玉簪钩住了荼縻架。夜凉露水重,花径青苔滑,湿透了凌波袜。 今晚,红娘把香案儿设在湖山杨柳边,离便门不远,对面是棋亭,亭子正中一张汉白玉石桌,上面刻有围棋盘,两筒黑白棋子,棋案四围有四只鼓形石凳,正好可以休息。小姐焚香拜月以后,红娘道:“香已经烧了,小姐,不妨到棋亭里歇一歇。今晚园里萤火虫很多,我去扑几只来玩玩,小姐,你看怎样?” 小姐想,这鬼丫头真聪明,我巴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她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有不少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流星般飞掠,很是好玩。说道:“红娘,夜深露水重,花径湿滑,小心摔倒了!”说罢,独自走向棋亭,坐下后手托香腮,陷入沉思,谋划着如何去开门。 红娘之所以借扑流萤之机离开小姐,是想看看张生到了没有,便有意挨近便门。一看,便门还关着,可见小姐并未来过,就轻轻拨开门栓,把门慢慢地拉开,门外却不见张生,暗道:“什么时候了,这傻角还不来?也许躲在别处,给他发个暗号吧。”说着,就撅起嘴唇,“赫赤赫赤”地吹了几声。张生在假山上早已等得脚疼腿软,垂头丧气,情绪极为低落,几乎绝望了,但两只眼睛从未离开过便门。现在忽然看到从便门里探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不用问,一定是小姐无疑,顿时精神倍增,立即撩衣从假山上跳下,直趋便门,嘴里也轻轻地吹着“赫赤”,“赫赤”! 红娘一听,知是张生,轻声说道:“那个鸟人来了,我只以为是槐影风摇暮鸦,原来是戴歪了乌纱的玉人。”这倒很妙,一个是暗藏在曲槛边,一个是背立在湖山下,既未嘘寒问暖,也未互相搭话。 红娘正在张望,冷不丁给张生一把抱住,说道:“小姐,你来了,想煞小生也!” 红娘连忙挣扎道:“该死的,是我呀!你仔细看看。” 张生定神一音,却是红娘,窘迫至极,说道:“啊,红娘姐姐,我不知道是你,小生鲁莽了,请姐姐原谅。” 红娘道:“相公,你是读书人,怎么这般莽撞!” 张生道:“小生等待良久,已是心慌意乱了。” 红娘道:“看你这穷酸,饿得眼花!幸亏是我,若是老夫人,看你怎么办?” 张生道:“姐姐,羞死我了!” 红娘道:“下回看得仔细点。” 张生道:“是,是。红娘姐姐,我家小姐在哪里?” 红娘用手一指,说道:“你看,在湖山脚下棋亭里边坐着哩!” 张生道:“姐姐,请闪过一边,我要去见小姐。” 红娘忙拦住道:“慢来,我问你,真的是小姐约你来的吗?” 张生道:“姐姐,这还有假,有小姐的亲笔简帖为凭。” 红娘道:”你可别错会了意。” 张生很自信地说道:“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小生是猜诗谜的行家里手,风流随何,浪子陆贾,还会错吗?放心好了,请让我过去。” 红娘看他说得如此肯定,也就放心了,说道:“相公,今晚是你的吉日良辰,红娘有几句话要事先嘱咐,你一定要听我的。”张生心里很焦急,但又不能不听,因为便门给红娘堵死了。说道:“姐姐请讲,小生洗耳恭听。”红娘道:“今晚你们这样成亲,虽然没有贺客,还是很热闹的,你看淡云笼罩着月华,好像红纸护银蜡的花烛,小园林是洞房,那柳丝花朵是帏幕,绿莎草茵是绣榻。你看这良夜迢迢。周围寂静,花枝儿高低交叉,正是入洞房的好时候。相公,我要叮嘱你,小姐还是黄花闺女、你千万不能粗暴,要温柔多情,话语要甜蜜,万不可把她看作是残花败柳。” 张生道:“姐姐放心,小姐是相国千金,小生怜香有心,惜玉有意,怎敢唐突西施?” 红娘又道:“相公你仔细瞧,她是个娇娇滴滴的美人儿,白玉无瑕,粉脸焕发春情,乌发光可照人。像这样的可人儿,给你享受,相公,你好福气也!” 张生道:“多谢姐姐成全!” 红娘道:“我也不图你一杯酒,也不想喝你一杯茶,却要这样的担惊受怕,可全是为了你啊!免得你在夹被窝里孤眠凄苦,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再唉声叹气,也不需要牵肠挂肚,准备你那聪明解事的能耐,小心地去奉承小姐吧。” 张生道:“多谢姐姐关心,请姐姐引领小生去见小姐吧。” 红娘道:“不行不行!小姐写诗约你,还把我瞒得紧紧的,我到这里,还是借口扑萤火虫才来的。我替你带了书信,小姐恼羞成怒,把我骂了一通,现在我把你领了去,那还得了,当心别又弄砸了自己的好事。” 张生道:“那么请姐姐闪开,让我自己进去见小姐。” 红娘道:“这也使不得,你不能从便门进来!” 张生道:“这是为什么?” 红娘道:”相公你也不想想,小姐根本没有来开门,你怎么能进园内呢?很显然,是我红娘放你进来的。小姐瞒我,就是想不让我知道你们约会的事,你要从便门进来,岂不要坏事吗?” 张生道:“既然便门不得而入,难道要小生插翅而飞吗?红娘姐姐,君子有成人之美,还望姐姐想一个好办法出来,成全了小生吧!” 红娘一想,这倒也是,便门不能进,难道叫他飞来不成!她向周围察看了一下,见西厢书院靠粉墙处有座假山,花园这边贴墙刚好有棵桂树,地势很好,可以利用。就对张生说道:“相公,办法有了。” 张生很是高兴,忙说道:“姐姐快讲。” 红娘道:“相公你看,那假山靠近花墙,这边又有一棵桂花树,刚好探过花墙,你从假山上爬过花墙,沿着那棵树跳下来,不就进来了吗?” 张生道:“红娘姐姐,小生乃读书之人,这粉墙儿叫小生如何跳得过去呵!” 红娘道:“相公,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矮粉墙也跳不过,以后还能跳龙门吗?” 张生道:“红娘姐姐,别开玩笑了,龙门容易跳,这粉墙嘛,实在吓死人了,请姐姐再想一个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