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让克莉苟萨感到不寒而栗。暮光巨龙载着她,稳稳地向高处的龙眠神殿飞去。克莉苟萨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逐渐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的那架雪橇。如果雪橇上的货物就是暮光之锤的“另一个方案”,她绝对不会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暮光教父下了龙背,在龙眠神殿的嵌花地面上站稳。现在,这片地面上到处都是猩红的龙血和同心宝珠的细小碎片。克莉苟萨则继续保持着岩石一般的沉默。暮光教父将克莉苟萨的锁链交给一名侍僧。他们全都知道如何控制这头巨龙:只要用某种简单的方式拽一下,施加一定的力量,就会造成深入骨髓的剧痛。这根锁链还能阻止她变化成自己的真正形态——那要比人类女性的形态难控制得多。“确保她安静地待着,但不要只为了有趣就伤害她。”他对那名巨魔吩咐道。巨魔看上去很是失望。如果克莉苟萨受到太多折磨,也许就会变得对疼痛不那么敏感。巨魔牵着克莉苟萨走到一根柱子旁,强迫她坐在地上,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待着暮光教父的下一步命令。暮光教父从斗篷下面拿出一颗小圆球,几乎是带着虔敬的神情将它放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那颗圆球立刻开始脉动,闪耀起黑暗的光芒,仿佛里面有一团黑雾在沸腾。突然之间,小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内部强大的能量,碎裂开来。那团黑雾——不,不,不是黑雾,而是一股浓烟。它的气味辛辣,里面不断地闪动起橙红色的灰烬光亮。黑烟一直向上翻卷,变成一片比夜幕更黑,绝不属于自然存在的乌云。乌云依旧在剧烈地涌动着,直到最终显现出一个形体——两只凶恶的橙黄色眼睛瞪着暮光教父,里面流动着仿佛液体的火焰,射出的光芒又好像要将暮光教父刺穿。随后出现的是一副巨大的上下颚,看上去是用乌黑的金属铸就。黑色的下颚微微张开,就如同露出一个疯狂的、狡诈的微笑。克莉苟萨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死亡之翼!暮光教父跪倒在圆球面前。“我的主人。”他谦卑地说道。“你成功了?”死亡之翼直接问道。深厚的嗓音震撼着整座神殿,声波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身体,仿佛他真的来到了这里。“从……某种角度上讲,应该是。”暮光教父答道。他在竭力抑制着自己微弱的口吃。“我们将包括阿莱克丝塔萨和伊瑟拉在内的巨龙都赶出了龙眠神殿。我为暮光之锤教派攻占了这个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是您的堡垒了,伟大的主人。”那双疯狂的大眼睛眯了起来。“这不是我的计划。”死亡之翼嘶声说道,“我的计划是摧毁那些龙,而不仅仅是占领神殿。你没能完成计划!”“这……这的确是事实,主人。计划遭遇了……挫折,因为出现了某种我们不可能预见到的因素。”他迅速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死亡之翼只是在沉默中倾听着,那种气势肯定要比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要可怕得多。虽然形成他影像的黑烟还在不住翻涌,但现在他的面容已经变得非常清晰,甚至就连他残破的火焰翅膀的拍打声也隐约可辨。暮光教父的陈述完结之后,神殿上只剩下了漫长而令人不安的寂静。死亡之翼略歪过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依然没有改变任何事,你失败了。”在寒风的吹袭中,暮光教父的脸上还是渗出了汗水。“我们的确未竟全功,伟大的主人,但也绝不是失败,只是一次暂时性的挫折。而且这一变故还有可能造成更好的结果。毕竟巨龙们因此而分崩离析,生命缚誓者——您最大的敌人显然已经心智失常了。”“这和你的失败都没有关系。”死亡之翼发出隆隆的吼声,“你要立刻另找办法,实现我的目标。否则我就再找一个将军替换你,一个不会在这种重大事件上辜负我的人。”“我……明白,伟大的主人。”暮光教父的眼神向克莉苟萨闪动了一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转回头看着死亡之翼。“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条件已经成熟,我会立刻展开行动。”“不要想打断我,低等生物。”死亡之翼吼道。在那双凶狠的龙眼注视下,暮光教父感觉到自己的面色一定像死人一样苍白。“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伟大的主人。我只是渴望着能够侍奉您。”“当我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侍奉我。但在那以前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暮光教父只能点头。尽管死亡之翼在因为被打断而发怒,但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道:“也许……我又有了一个新的障碍。我本以为,只要你、暮光之锤教派和我们所寻求的那股力量联合在一起,就能一举粉碎龙族。我本来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胜利。你告诉我,伊瑟拉逃跑了。你不应该放她逃走。”“主人?”暮光教父禁不住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因为你,她还活着。”死亡之翼发出了咆哮,“因为她还活着,她才有机会和一个注定会与我为敌的人建立联系。这个人的介入有可能会倾覆我胜利的天平。”死亡之翼的话让暮光教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醒的伊瑟拉到底干了什么?她召唤来了什么人?还是什么力量?死亡之翼对此深感忧虑——这已经足以让暮光教父五内俱焚了。暮光教父蠕动着干哑的喉咙,努力说道:“和她结盟的会是谁?”“一个低等生物。”死亡之翼用苛烈沙哑的声音说道。暮光教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得真切。“什么?但一个……”“一个兽人!”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这四个字已经告诉了暮光教父他需要知道的一切。很久以前,死亡之翼就曾经警告过他这个兽人的存在。他本来是低等生物之中最低贱的,却会向死亡之翼发起挑战,甚至有可能击败死亡之翼。只是没有人曾经真正在意过这个警告,暮光教父更是不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而现在,暮光教父只想摆脱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主人,众所周知,预言本就是神秘莫测的。您是强大的死亡之翼,这个世界都已在您的脚下四分五裂。我们的敌人是巨龙,不只是巨龙,而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们!只有那些足够强大的生物才有资格与我们为敌,而不是那些吃土的兽人。无论怎样强壮有力的兽人,都不能与您相比。”“这个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与众不同。他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足以应对各种问题。他和龙有着不同的想法和视角……正因为如此,他很有可能会拯救他们。”暮光教父仍然对此表示怀疑,但他不敢让这种情绪显露出来。“请告诉我,这个短命的敌人具体的身份,我的主人。这样我就能将他毁灭。”“你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毁灭。你必须彻底抹杀这个名叫萨尔的兽人。否则他就将毁灭我们,毁灭的干干净净!”“我发誓,一切将如您所愿。”“当然。”死亡之翼表示同意,“这件事必须做好。现在,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教父。”他露出一个可怕的、龙类的微笑——打开的下颚中显露出一簇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锋利长牙。“不过,不必感到绝望,我可以帮你一把。但要记住,也许我有着漫长的寿命,但我并没有无尽的耐心。等到有好消息的时候再和我联系。”形成死亡之翼影像的烟尘开始消散,再一次变成了盘旋的黑雾。慢慢地,它落回到地面上,重新凝聚成为一颗黑球。片刻之后,就连这颗球的黑色光泽也消失了。它又恢复成一颗小水晶球的样子。暮光教父紧皱眉头,将这颗水晶球收好,站起身。“你以为想让你的阴谋得逞很容易。”一个清澈的女性声音响起,“你以为你那个庞大臃肿、复杂过度的方案必定能取得成功。现在,你的主人说了,你已经没有时间来除掉这个萨尔了。现实是变幻莫测的,暮光教父,你只是在愚弄你自己。你的胡须已经尽数变成了灰色。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继续侍奉他了。你不会赢的。”暮光教父转向那个锁链中的女孩,向她走过去。女孩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他,而他也只是久久地盯着她。“愚蠢的小爬虫。”他最后说道,“对于我的计划,你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萨尔只是一只跳蚤,很快就会被捏成你想都想不到的样子。来吧,”他伸手接过了锁链,“我有些东西要让你看。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愚弄自己……还是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牵着克莉苟萨走到圆形小广场的边缘,向下一指。那架神秘的雪橇这时已经来到龙眠神殿脚下。完成任务的雪落麋鹿从雪橇上被解下来,成为狼群的食物。那些饥饿的食肉兽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除了骨头以外,麋鹿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侍僧们全都仰着头,等待着他们崇敬的教父下达命令。暮光教父举起一只手,猛地挥下,身披黑袍的教徒们立刻拽下了覆盖雪橇的帆布。克莉苟萨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恐惧中用手捂住了嘴。那架巨大的雪橇上装载的是一头巨龙的尸体。但他又和一般的龙类不同。他非常巨大,甚至比巨龙守护者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的样子非常丑恶骇人。暗淡无光的鳞甲呈现出一种难看的紫色,就像苍白皮肤上的淤伤。最让克莉苟萨感到恶心和恐怖的是,他畸形的脖子上不只是有一颗头颅。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以人类的眼睛,克莉苟萨还是能分辨出这具龙尸一共有五颗头,颜色各不相同——红色、黑色、金色、绿色和蓝色。克莉苟萨很清楚那是什么。“一头多彩龙。”她用窒息般的声音说道。多彩龙是一种可憎的生物,一种违背了一切自然规律的邪恶造物。这种畸形的怪兽由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一手塑造而成。那是一头几乎像他的父亲一样邪恶的强大黑龙。他妄图创造一种全新的龙类,拥有其他全部五种龙族的力量,能够摧毁其他一切龙族。他的实验遭遇了惨败。许多幼龙在孵化之前就死了。大部分活着出壳的幼龙状况也都极不稳定,存在着各种畸形。只有极少数几头多彩龙在扭曲的魔法作用下,活到了成年。现在克莉苟萨眼前的这头龙肯定是一头成年多彩龙。只是他丝毫没有能动弹一下的可能。“我还以为他们根本活不了多久。不管怎样……这头龙也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要害怕一具尸体?”“哦,克洛玛图斯的确是死了。”暮光教父神情自若地说道,“现在从技术角度来说,的确是如此。但他会活过来的。他是奈法利安最终的实验成果。相信你也知道,奈法利安经历过很多失败,但努力和失败正是经验最重要的来源,不是么?”他的灰色胡须分开,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克莉苟萨则只是用充满厌恶的目光盯着他。“克洛玛图斯的身上集中了奈法利安在无数次试验中积累的一切知识。”暮光教父继续说道,“但不幸的是,奈法利安还没有来得及在克洛玛图斯身上激发生命的火花,就被杀死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好过奈法利安被杀掉。那个怪物!”克莉苟萨喃喃地说道。暮光教父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听到这个消息你也许会感到惊讶——就像你面前这个即将品尝到生命滋味的造物一样,他的创造者已经先一步活转过来。是的,奈法利安回来了……至少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这样。他现在是一个亡灵,但无疑相当活跃。而对于克洛玛图斯来说……我有另一个计划。”克莉苟萨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暮光教父。“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你做这许多事情的原因?”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你要让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得到生命?”“好了,克莉苟萨!”暮光教父带着嘲讽的意味责备道,“你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敬意。也许,你在这个任务中将要充当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克莉苟萨睁大了眼睛。“不……不要再有什么实验了……”暮光教父俯下身,贴近她,将手中的锁链递给那名急忙站直了身子的巨魔侍僧。“你要明白,亲爱的。”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温和,“唯一快没有时间的人……就是你。”第五章从大漩涡前往菲拉斯的旅程漫长而艰辛。萨尔本打算像他承诺的那样,给伊瑟拉一个答复。但他再没有见到绿龙守护者的影子。一开始,他感觉到困惑和气愤,随后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惭愧。毫无疑问,伊瑟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不可能一直等待一名普通萨满的回答。他被要求完成这个任务,而且他已经接受了,他就应该现在启程去完成它。不过他毕竟还是希望伊瑟拉能够想到留下一头绿色巨龙,让他可以尽快到达目的地。伊瑟拉并没有这样做,于是他只得利用双足飞龙、船只和座狼作为自己的脚力。伊瑟拉告诉过他,梦游者栖地就位于高大的双塔山一座主峰的脚下。他骑着自己忠诚的丛林狼雪歌,沿两旁草木丛生的道路一直向前疾驰。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与他成年后回到的洛丹伦那种温和的气候和奥格瑞玛的干热天气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的体力也被这种高温多水的空气融化掉了。他首先是嗅到,然后看见了远方升起的烟尘,便急忙催促座狼加快速度。那种刺鼻的臭气和菲拉斯浓密茂盛的绿荫显得格格不入。随着向目的地的迅速靠近,萨尔在得到这个任务时对伊瑟拉产生的愤恨和气恼也荡然无存了。这里的居民,以及这里的德鲁伊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需要救助。无论绿龙守护者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肯定希望萨尔能够成为这些人的救星。萨尔责无旁贷。他绕过一个转弯,营地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眼前的情景让萨尔急忙勒住了坐骑。猫头鹰的雕像……古老的废墟……一座月亮井……“暗夜精灵。”他高声地自言自语着。伊瑟拉只提到了“德鲁伊”,她显然忘记了一个小细节——居住在梦游者栖地中的不是牛头人德鲁伊,而很有可能是与兽人敌对的暗夜精灵德鲁伊。这是一个陷阱吗?萨尔曾经是联盟的囚徒,一个没有自由的“货物”,因为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恩人,他才能够成为自由人。萨尔下了坐骑,抬手示意雪歌等在原地。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缓步向那座营地靠近,想要探察一下营地中的情形。就像伊瑟拉对他说过的那样,梦游者栖地的确很小。而且看样子,营地中空无一人。也许这里的居民都赶去扑灭不远处的火灾了。先祖在上,现在萨尔离营地已经足够近了。他甚至能看到营地对面的几棵树。营地之中只有几座深紫色的旅行大帐篷。就像觉醒的伊瑟拉告诉他的那样,这里的那片小树林看上去一定已经非常古老了。萨尔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这里元素的愤怒与焦躁。这种剧烈的动荡几乎在冲击着萨尔的神经。他的眼睛更是被烟气熏出了泪水。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萨尔感觉到某种锋利尖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颈,他的身子立刻僵住了。“慢慢说话,兽人。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来找猛禽德鲁伊的麻烦。”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语气相当严厉,听上去没有任何容许辩解的余地。萨尔骂了自己一句。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元素的痛苦上,对周围的变化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不过,至少这个精灵还能让他说话。“我被派到这里来帮助你们。”萨尔说道,“我是一名萨满。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搜查我的包裹,你会找到我的图腾。”背后的人冷哼一声。“一个兽人,来帮助暗夜精灵?”“一名萨满,来帮助你们安抚和治疗愤怒的大地。”萨尔说道,“我是大地之环的一员。现在部落和联盟都在竭力寻找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德鲁伊的塞纳里奥议会不也和大地之环一样吗?我的包裹里有一只装着图腾的口袋。如果你愿意,尽可以去找找看。我只请求你能让我帮助你们。”戳在他后颈的锋刃移开了。但萨尔并没有愚蠢到要发动反击。他身后肯定不止一个精灵。感觉到毁灭之锤从自己的背上被取走,他的肌肉再一次绷紧了,但他依旧没动一下。有两只手在摸索他的行囊,取走了他的图腾口袋。“的确是图腾。”一个男性声音说道,“他还带着祈祷念珠。转过身来,兽人。”萨尔依言慢慢地转过身,两名暗夜精灵紧紧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显然是一名哨兵,有着绿色的头发和紫罗兰色的皮肤。另一个人是男性,剃光了胡须,绿色的头发在头顶上被结成发髻。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丰润的深紫色,一双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晕。两个精灵全都是满脸的汗水和泥垢,显然是刚刚救火回来。更多的暗夜精灵也正在向这里靠近。他们的脸上全都显露出谨慎却好奇的神情。那名女性精灵正在审视萨尔的面孔。然后,她似乎是认出了萨尔。“萨尔。”她难以置信地说道,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毁灭之锤,又抬起头看着萨尔。“部落的酋长?”另一个精灵问道。“不,不再是了。至少传闻说他已经不是了。”女精灵回答道,“我们听说他消失不见了,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他到底去了哪里,哨兵们一直都没能得到相关情报。我是艾琳娜·柳芽,暗夜精灵哨兵。这位是戴沙林·绿歌,猛禽德鲁伊。我曾经因为外交活动去过一次奥格瑞玛。”艾琳娜一直高举手中的长刀,做出防御的姿势,现在她终于把武器放低了。“没想到像你这样重要的人物竟然会来到我们这个小营地,是谁派你来的?”萨尔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本希望能够不必对自己的任务多做解释。“你们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我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为的是治疗艾泽拉斯在这场大灾变中所遭受的伤害。在大漩涡,我曾与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一同施法,之后觉醒的伊瑟拉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梦游者栖地所遭受的灾难。你们没有萨满能够与狂躁的元素进行沟通。所以,你们急需帮助。”“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事?”艾琳娜问。“我相信。”戴沙林说道。艾琳娜转过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萨尔还是酋长的时候,就以持重稳健而著称。现在,他加入了大地之环。也许真的是觉醒者派遣他来到这里。”“一头巨龙。”艾琳娜语带讽刺地说道,“恕我直言,还不是一头普通的巨龙,而是翡翠梦境的伊瑟拉。而他的背上还扛着毁灭之锤。”“还有谁会比觉醒者更想要援助德鲁伊?”戴沙林说道,“而且毁灭之锤正是萨尔的随身武器,不是么?他可以带着它去任何地方。”哨兵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刚刚走过来的暗夜精灵。这个精灵的一头绿发松垂在背后,下巴上留着一部短须,饱经风霜的面孔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萨尔。“这是你的营地,特拉隆。”艾琳娜满怀敬意地说道,“告诉我们,你打算怎样做。他是一个兽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也是一位萨满,所以,他是元素的朋友。”特拉隆回答道,“现在元素已经陷入狂乱,所以我们更不能拒绝它们的朋友。大地之环的萨尔,让我们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来吧。”萨尔跟随特拉隆走上靠近火场的山丘。营地周围的树木幸运地没有被火焰吞噬。萨尔能够看出来,这些树都浸透了水。地面上所有的小灌木都被剪除干净,只有古老的大树还存留着。眼前的景象让萨尔感到心痛。许多大树也被严重烧伤,显然是难以存活了;另外许多树刚刚被火燎过。愤怒而凶猛的大火蔓延得十分迅速,整片树林都危在旦夕。萨尔回想起那场遍及奥格瑞玛的大火,接着立刻从口袋中拽出火焰图腾,向前迈出一步,一双赤脚牢牢地插在肥沃的土壤中。他向天空举起双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和心灵向远方伸展开去。火焰之灵,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困扰?让我帮助你们。你们在伤害古老、罕见、不可取代的生灵。请让我帮助你们脱离这场灾难,让你们再度成为会呼吸的生灵获取温暖的源泉。元素的回应中带有一种怪异的冷酷。这与数个月亮轮回之前,差一点毁掉奥格瑞玛的那颗火星中所包含的黑色怒意非常相像。而这个元素的性情中还有着某种决心。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火焰有净化之责,这一点你很清楚,萨满。火焰会净化不洁之物,让污浊回归大地,新陈代谢,循环往复。这就是我的责任,萨满!萨尔依旧紧闭着眼睛猛然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你的责任?当然,你需要选择你的责任,火焰之灵。而这些大树又发生了什么,让你认为它们需要被净化?它们生病了么?在传染瘟疫?还是遭受了诅咒?我要净化的不是这些。火焰元素在萨尔的心中承认道。那又是为什么?告诉我,我会尽力去理解。火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突然变得更加炽热明亮。萨尔不得不转过脸,躲开迫人的热气。它们……很困惑。它们出了问题。它们所知道的,它们却不明白。必须摧毁它们!元素的反应让萨尔深感困惑。他很清楚,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灵。即使是石头,可能算不上真正的“生灵”;即使是火焰,只能在他的脑海和心中说话。但他不明白这个火焰元素所说的这段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它们知道什么?萨尔问火焰之灵。不对的事!“不对”指的是违背自然?还是不正确?不正确。萨尔拼命地思考着。它们能够学会怎样才是正确吗?随后是漫长的沉默。萨尔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与火焰之灵的联系。这种等待让萨尔感到气恼、混乱,甚至让他想要发狂。如果火焰之灵不再与他沟通……它们曾经知道正确的事。它们可以再次学会。那么,火焰之灵,不要摧毁它们。我请求你收回力量。如果你一定要燃烧,就请作为照亮黑暗的火炬,或者是指引迷途的心灵之火。你还可以烹饪食物,温暖寒冷的身体。请不要继续伤害这些树,否则你将让它们永远没有机会学会何为正确!萨尔等待着,全身的肌肉如同船缆一般紧绷。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吁求没有偏差。而现在,他只能从火焰的反应中做出判断。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火焰在燃烧中吡啵作响,热气在被吞噬的树木上方翻滚。一棵棵大树变成了黑色。然后:我同意。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随后,火焰慢慢地消失于无形。萨尔向前踉跄了一步。他睁开眼睛,感觉到充盈在体内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两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这时,欢呼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干得好,萨满。”特拉隆的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干得好!你是我们的恩人。今晚……请留在我们这里。我们要好好招待你这位尊贵的客人。”长途旅行和过度集中精神之后的疲惫让萨尔接受了这些本应在白昼进入梦乡的精灵的邀请。那一晚,当他席地而坐,在雪歌的陪伴下与暗夜精灵德鲁伊和哨兵们一同享用饮食的时候,他一直在因为惊讶的心情而暗自摇着头。他回想起就在不久以前,十位德鲁伊——五名暗夜精灵,五名牛头人——还曾经就贸易线路问题进行和平的会谈,但他们却遇到伏击,惨遭杀害。牛头人大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图腾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一桩惨案同时激怒了联盟和部落。有传闻说,派出杀手的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但这种猜测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尽管加尔鲁什脾气暴躁,萨尔本人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萨尔不由得哀伤地想到,如果那场会谈成功了,也许这样充满了歌声和故事的夜晚就会成为两个阵营之间常会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有更多的团结,双方能够凝聚起更大的力量来医治这个世界。萨尔打算去睡觉了,暗夜精灵们则会继续向繁星歌唱。关于原野的歌声不住地飘入他的耳中。萨尔则已经用毛皮毯子裹住了身体,他的枕头就是自己的手臂。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黎明时分,萨尔被一阵轻柔的晃动推醒。“萨尔,”一名卡多雷正用音乐般悦耳的声音呼唤他,“我是戴沙林。醒一醒,我有东西要让你看。”经过多年战争的磨炼。萨尔早已习惯于迅速从睡梦中醒来,立刻恢复到完全清醒和警觉的状态。他无声地站起身,跟随在这名精灵身后,小心地绕过正沉沉睡去的暗夜精灵们。他们走过月亮井和大帐篷,一直进入到老树林的深处。“站在这里,不要动。”戴沙林悄声说道,“仔细听。”那些躲过最严重火焚的树木正在晃动身体,枝干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树叶也在簌簌作响。萨尔继续等待了一段时间,向身边的同伴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戴沙林露出微笑,低声道:“萨尔,这里没有风。”突然之间,萨尔明白了这名卡多雷话中的含意。树林在摇动,仿佛有微风吹过,但空气是静止的。“看看它们。”戴沙林说,“仔细看。”萨尔照做了。他集中起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细心端详树干上的节瘤……然后是丫丫叉叉的树枝……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在不期然间懂得了自己所看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当然,他以前就听到过他们的声音,却从没有注意过。“他们是古树。”萨尔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喘息。戴沙林点点头。萨尔用敬畏的眼神望向那些大树,对自己之前的漠然无知感到惊诧。他缓缓地摇着头。“我本以为,来到这里的任务只是为了拯救一片树林。他们看上去……就像普通大树一样。”“他们在沉睡。是你唤醒了他们。”“我?怎么会!”萨尔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些古树。这些非常、非常古老的生灵往往保藏着无数个世代以前的知识。他们不断发出各种声音,看上去就像是在……交谈?萨尔努力地思考着。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能够听懂这种深沉却又轻柔的话语。“我们一直在做梦。令人困惑的梦将我们困在不安定的状态中。所以,当火焰袭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能醒来。直到我们听见了那古老的祷文,以及萨满和元素的交谈,我们才脱离了沉睡的状态。是你让我们醒来,是你救了我们。”“火焰告诉我,它要将你们净化。它认为你们已……不再洁净。”萨尔回应道。他竭力回想着火焰对他说过的话。“它说你们陷入了困惑。你们知道,但你们不明白。而你们所知道的是不正确的。我问它,你们是否还能学会何为正确。火焰之灵认为你们还可以。所以它才同意不再烧毁你们。”萨尔明白,火焰已经不会再威胁这些古树了—— 一些古树上重新出现了小动物。看上去,它们就像是生有精致翅膀的小龙。那些翅膀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色彩缤纷。在它们明亮的眼睛上方,还生有羽毛一般的宽大触须。一只这样的小动物从树枝上飞下来,绕着两个人转了几圈,落在戴沙林的肩头,亲昵地用鼻子拱着那位德鲁伊。“它们被称为小精龙。”戴沙林一边说话,一边爱抚着这只小动物。“它们并不是龙,但它们的确是翡翠梦境的魔法守卫者。”萨尔完全明白了。他看着这些古树,这些纤小的魔法卫士,还有戴沙林的一头绿发。“你是一头绿龙。”萨尔低声说道。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事实。戴沙林点点头。“我的任务就是观察你。”萨尔皱起了眉头,原先那种愤懑的情绪又回来了。“看着我?我是在受到测试吗?我是不是符合伊瑟拉的期待?”“并非如此。”戴沙林说,“我们不是要对你的技艺进行评估。我要观察的是,当你帮助我们的时候,你的心里到底有些什么,你会如何应对这个任务。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们需要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踏上这条道路。”古树又开始用他们那种奇怪的、充满森林感觉的语言说话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为这个世界收藏记忆,照管早已被别人忘记的知识。但火焰之灵是对的。有些东西出了差错,我们所承载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混乱……失落。有些与时间本身相关的东西出了偏差。”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这正是火焰之灵想要说的。”萨尔说道,“它知道,古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但它相信古树能够再次得到正确的记忆。这意味着希望依然存在。”戴沙林点了点头,仔细思考着。“古树的记忆发生了错误。那些记忆和现实不符了。他们的记忆是不会改变的,除非是他们所记忆的现实本身发生了改变。这意味着,时间遭到了干扰。”他转向萨尔,表情中同时带着肃穆和激动。“这就是你将要踏上的征程。你必须前往时光之穴,查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并在那里纠正时光之路。”萨尔惊愕地看着他。“时光之路……它们真的是存在的?我一直都以为……”“它们的确存在。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族在管理着它们。你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他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交谈?难道让一头巨龙去告诉他不会更好吗?”萨尔几乎无法去思考这样的事情:在时间中回溯,改变或纠正历史。本来是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小任务,现在却变得如此关系重大。萨尔不由得扪心自问,是否能接下这样的重担。“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起去。”戴沙林说,“但守护者坚持认为,你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请恕我冒犯,但我的确也像你一样,很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想。”忽然间,他展露出笑容,这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不过萨尔知道,面前这个生物的年龄很可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至少,你的皮肤是绿色的。”萨尔在惊讶之中有些想要生气,却发觉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很欢迎你能给我的一切帮助和指引。伊瑟拉竟然如此器重我,让我感到无比光荣。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这个任务。”他又转向那些古树,说道:“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助你们摆脱困境。”古树窸窣作响。萨尔听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那东西翻滚过有些倾斜的地面,停在萨尔脚边。“这是给你的礼物。”戴沙林说。萨尔弯下腰,捡起那样东西。这是一颗橡果。在萨尔看来,它和别的橡果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这颗种子的价值绝对非同寻常。他合拢手掌,将橡果握在手心中,全身不由得微微颤抖。然后,他才小心地把橡果放进口袋里。“仔细照顾好它。”戴沙林的语音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这颗橡果里收藏着它的母树所拥有的全部知识,正如同它的母树继承了来自于先辈的知识……一代接一代,直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你要将它种植在一个最适宜它生长的地方。”萨尔点点头,这件礼物和它所代表的责任让他的喉咙感到哽噎。“我会的。”他向古树们保证。“好了,兽人朋友。”戴沙林抬起头,看着被太阳照亮的天空,“我们要向时光之穴进发了。”第六章在龙背上能体验到极快的旅行速度——戴沙林是这样说的。萨尔非常同意他的话。雪歌只能暂时被留在原地。特拉隆亲自向萨尔保证,它会得到很好的关照。“你与吉安娜女士的友谊尽人皆知。”那名暗夜精灵对他说,“我们会照料你的座狼朋友,并让它安全地回到你身边。雪歌是一头高贵的猛兽,值得我们尊敬。”当然,德鲁伊全都极为擅长照料动物,而吉安娜能够安排好雪歌随后的行程。在这件事上,萨尔非常放心。他最后搔了搔雪歌的耳朵,就转身向戴沙林走去。已经变化出真身的戴沙林看着走过来的萨尔。“能够与你一同旅行,是我的荣幸。”萨尔对绿色巨龙说道。“你受领的是伊瑟拉的任务,”戴沙林回应道,“所以应该是我说荣幸才对。不必害怕,我会迅速平安地将你带往目的地。尽管相信我吧。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辜负我的女王。”“她发怒的时候非常恐怖吗?”“当她愤怒的时候,可以成为极端恐怖的存在。她是一位守护者,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她的心却异常温柔。”戴沙林说,“我们忠诚于她,并非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爱。我宁可形神俱灭,也不愿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戴沙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尊敬和赞美的神情。伊瑟拉在绿色龙族中得到的忠诚深深触动了萨尔。这注定将是一场奇特的冒险,但萨尔很高兴能接受这个任务。他慢慢爬上巨龙的后背。随后,巨龙振起双翅,迎风而起——萨尔骑过不少坐骑,却还从没有体会过成为如此轻盈渺小的骑手的感觉。当萨尔感觉到魔法能量从戴沙林体内迸发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绿龙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空气,吹在萨尔皮肤上的风显得相当寒冷。在飞行的龙背上坐直身子并不算困难。当萨尔能够继续呼吸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大笑一场。以前他也骑乘过会飞的坐骑。而现在,他觉得在飞翔的就是自己。“你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关于其他巨龙的事么?”萨尔问道,“对你们,我有一些了解,但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哪些关于你们的传闻是神话,哪些又是事实。”戴沙林笑了。一阵浑厚而温暖的笑声传进萨尔耳中。“好的,萨尔朋友。不过我能告诉你的大概也多是一些最近才发生的事。要知道,我一直都是在翡翠梦境里面,觉醒才刚不久。不过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守护者极少会和生命短暂的种族打交道。其他的巨龙?我们之中的许多同伴都对‘低阶种族’感兴趣——当然,这是一种傲慢、不礼貌的称呼。有时候,我们也喜欢变化成你们的形态。”“比如说,一个卡多雷。”“没错。”戴沙林表示同意,“虽然我可以任意变成所有种类的短命生物,但不同的龙类都有各自喜爱的形体。你会发现,每一个龙族都更倾向于变化成一种特定的短命生物。比如我们绿龙就喜欢变化成卡多雷,因为我们与伟大的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长久以来,他一直和我们分享着梦境。”萨尔点点头。绿龙说得没错。“我曾经观察过,红龙喜欢变化成辛多雷。而蓝龙经常会选择人类形体。至于说青铜龙,尽管他们的任务要求他们变化成为各类种族,但他们似乎格外喜欢变成……侏儒的样子。”萨尔笑了。“不管他们天生是什么样子,也许他们喜欢弱小无害的外形。”“也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我……不,我想我不会问这种问题的。”“你很聪明。”“我的确有一点见识。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呢,他耸耸肩,直率地说道,“在短命种族中占据掌握权势的位置?”“一般来说,不会。不过死亡之翼曾经试过这样做。他的女儿奥妮克希亚则确实成功了。”戴沙林用隆隆的声音说道,“还有克拉苏斯。他曾经是……肯瑞托的一名掌握实权的成员。”“曾经?”“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了。”戴沙林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很显然,这是一件他不愿多说的事情。萨尔改变了话题。“我听说,除了五色巨龙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龙存在。”“确实,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有黑龙算是他们的主人。”戴沙林说,“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曾经尝试制造过一种新龙,被称为多彩龙。他利用魔法实验,将所有龙类的特性融合为一体。幸运的是,这样的试验中产生出来的幼龙往往都是畸形的,活不了多久。现在世上已经没有活的多彩龙了。暮光龙更接近于原始巨龙。他们的创造者希奈丝特拉利用古代巨龙神器和虚空之龙的力量制造出他们。他们要比多彩龙更稳定,寿命更长……而且还能任意变幻成虚体。这让他们在战斗中具有格外的优势。”“是一种很有挑战性的敌人。”萨尔说。“非常有挑战性。”戴沙林表示同意,“尤其是当他们被黑龙军团控制的时候。”萨尔看到绿意盎然的菲拉斯变成了千针石林沉没后形成的巨大水面。他摇了摇头。这片浩瀚水泊之上,只剩下了百十余个小岛。它们曾经是千针石林中一些最高石山的峰顶。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这一点,萨尔非常清楚。他曾经查阅过无数份关于世界各地发生异变的报告,但从空中亲眼看到这番情景……萨尔很想知道,大地之环的兄弟姐妹们是否也像他一样见到过世界改变的现实景象。如果没有,他们是否也应该来亲自看一看。这时,萨尔和戴沙林正迅速飞过塔纳利斯沙漠。萨尔能够看见锋利獠牙一般的岩石直刺天空,还有一片片丘陵——看上去,它们也可能是倾倒的建筑废墟。歪斜的塔楼、破碎的圆顶,还有标准的兽人棚屋。那里是……一艘帆具破烂的航船?再向远处眺望,萨尔能看到两头青铜巨龙正在空中盘旋翻转。“这个地方,”戴沙林严肃地说,“就是时光之穴的广场。我要降落了。我们步行过去。他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想来应该是如此。”萨尔说。戴沙林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巨龙形态。萨尔想要跳下龙背,但戴沙林说:“不必下来,萨尔朋友。没有必要让你的两条短腿感到劳累。”然后绿色巨龙就踏在柔软的沙地上,向一座圆顶建筑走去。那座建筑物有一半被埋在萨尔刚刚从空中瞥过一眼的一座突兀石山中。几乎立刻,就有一头在空中盘旋的巨龙落到了他们身边的地面上。“这里不是你的领域,绿龙。”青铜龙用低沉愤怒的声音说道,“走吧,快一点。这里没有你的事。”“我的青铜龙兄弟。”戴沙林的声音中带有深深的敬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守护者女王有所嘱托。”青铜龙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他调转目光,瞥了一眼骑在戴沙林背上的萨尔,神情中显出一丝惊讶。然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戴沙林身上。“你说,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伊瑟拉女士的命令。”青铜龙说道,他的声音显得不再那样严厉了,“我是克鲁纳里斯,时光之穴的守门卫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也许我能让你们进去。”“我的名字叫戴沙林。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辅佐这名兽人。他是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现在,他是大地之环的一员。觉醒的伊瑟拉相信,他需要与诺兹多姆谈一谈。”青铜龙轻声一笑。“哦,我知道萨尔。”然后,他径直转向绿龙背上的兽人,对他说道:“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短命种族中相当有地位的一个人物。但我不认为你能找到诺兹多姆。现在,就连作为同族的我们也找不到他了。”曾经执掌整个部落的萨尔并不会因为一头青铜龙知道他而感到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诺兹多姆竟然失踪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他能够做到。”戴沙林友善地说道。“她亲自找到了你?我是说,觉醒的伊瑟拉?”克鲁纳里斯好奇地问道。萨尔点点头,向他讲述了自己与伊瑟拉见面的经过。整个讲述中,他没有对自己当时的状况有丝毫夸大。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直到不久以前,他才知道伊瑟拉要他挽救的是古树的家园,而这个任务实际上远比他的想象更加重要。他也告诉了克鲁纳里斯,当他恳求火元素停止伤害树林时,火元素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克鲁纳里斯点着头,专注地倾听着。“既然大家都找不到诺兹多姆,我其实也不知道。”萨尔坦率地说,“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为此而竭尽全力。”克鲁纳里斯思考着。“我们也曾经让其他人进入时光之穴,帮助我们维护真正的时光之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行动有些讽刺的意味。戴沙林,如果你愿意,就跟着他吧。我会给你们两人引路。”“讽刺?”萨尔问道。这时,两头巨龙踏上了一条沙路。这条路乍一看是通向山脚下的建筑,但很快萨尔就发现,这是一条进入石山内部的道路。“确实。”克鲁纳里斯转回头,越过叠起的翅膀看了萨尔一眼,“就像我刚刚告诉过你的那样,我们有时也会允许特定的凡人帮助我们恢复时光之路的真实。最近,时光之路……遭到了攻击。敌人是一群自称为永恒龙军团的神秘家伙。青铜龙军团,尤其是时光之王诺兹多姆有责任维护时光之路,确保它们的真实。如果时光之路发生损坏或改变,你所知道的整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因为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永恒龙军团已经感染了不同的时光之路,正企图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而改变这些时光之路。萨尔,你逃离敦霍尔德城堡就是他们极力想要改变的时间段之一。”萨尔盯着青铜龙。“什么?”“如果你不曾逃离过敦霍尔德城堡,世界就不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你也绝不可能重建部落,从集中营里解放你的同胞。那样的话,你将无法在燃烧军团入侵的时候率领部队战胜那些恶魔。艾泽拉斯就会在那时被摧毁。”戴沙林带着一种全新的敬意望向萨尔。“哦,怪不得守护者会认为你是那么重要。”萨尔摇了摇头。“那时的经历并没有让我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正相反……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卑微。请……替我感谢那些为了保护时光之路而战斗的巨龙。还有……”他的声音变低了,“如果他们看到塔蕾莎,请让他们对她好一些。”“如果他们看到了塔蕾莎,而且一切正常的话,你就会像以前那样,与她分别。”克鲁纳里斯说。他们正逐渐深入到山脉内部。萨尔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一场寻梦之旅,但他的意识非常清晰。在他的一旁,有一幢仿佛半嵌进洞穴石壁中的房子。又有一幢房子以怪异的角度显现出来。它上方的天空——天空?在一座岩洞里?但那的确是一片紫红交杂,还流淌着一股股奇异能量的天空。圆柱向上突起,柱顶没有支撑任何东西。树木在一片没有水和阳光的地方繁茂生长着。他们从一片坟场旁走过。萨尔有些想知道是谁被埋葬在这里,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在自己的另一边,他能看见形状不同的岩块飘浮在半空中。这里有一座兽人风格的塔楼;那里却是一艘船。这里也有一些居民。萨尔意识到,他们很可能是青铜龙。他看到了几乎各个种族的孩子和成年人。有着双臂四足的金鳞龙人在道路上巡行,准备抵抗可能的入侵者。当然,他们头顶上方还有本体形态的青铜龙在无声地飞行。萨尔回过头,发现巨龙留在他们身后的足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消失。“这里的沙子和普通沙子不同。”克鲁纳里斯说,“我们在这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看。”随着他的指点,萨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在前方的半空中盘旋着一个奇妙的装置。它的精巧结构很像是出自地精或侏儒之手。那是一个沙漏,却又和萨尔以前见到过的所有沙漏都有所不同。沙子正从三个容器中流洒下来,仿佛永远也不会有流尽的一刻。还有三个容器在持续不断地向上方倾注沙子。环绕这六个容器和它们基座的是一副盘曲缠绕的框架,但整个框架和容器没有任何接触的地方。这部仪器缓缓地转动着。沙子不断地朝上下两个方向倾泻。萨尔知道,那是时之沙。“这是那么……”他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面前的景象,只能惊愕地摇着头。戴沙林停下脚步。萨尔知道,现在是他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了。他离开龙背之后,绿龙便转为精灵形态,一只手轻轻按住萨尔的肩膀。“龙以外的生灵很难把握这里的状况。”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萨尔露出一个笑容,“甚至就连青铜龙以外的龙族对这里也往往是懵懂无知的。不过不必担心,你的任务并不是要理解时光之路的运作规律。”“幸好不是。”萨尔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点自嘲的味道,“我只需要找到时间之王。他肯定能理解时光之路的变化,只不过别人一时无法找到他而已。”戴沙林又拍了一下萨尔的后背。“没错。”他笑着说道。两个人四目相视,萨尔笑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头绿龙。见识过古怪的伊瑟拉和冷漠的克鲁纳里斯之后,戴沙林越发让他有一种亲近的感觉。“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克鲁纳里斯说道。萨尔看着戴沙林。绿龙说道:“我想,也许应该用些时间,安静地思考一下我们该怎样做才能在这里帮上忙。毕竟水静沙方落。而且萨尔肯定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他刚刚所见到的一切。”克鲁纳里斯低垂下他金色的头颅。“如你所愿。你们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但请注意——时光之路并非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方,否则你们很可能在这里遭遇毁灭。无论你们要进入时光之路的哪一部分,都必须先通知我们中的一个。相信你们现在都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萨尔点点头。“我明白。感谢你接纳我,克鲁纳里斯。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对此,我并不怀疑。”克鲁纳里斯说完这句话就跃上半空,身形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消失不见了。“这是……?”萨尔惊讶地向戴沙林问道,然后才意识到眼前的情景是怎么一回事。作为操纵时间的大师,克鲁纳里斯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时间,现在已经回到他的岗位上去了。萨尔不由得惊羡地摇了摇头。他们开始从青铜龙群身边走开。看样子,这些巨龙都有各自紧迫的任务,就连那些孩子也不例外。萨尔轻易就能看出,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小孩。他们的面容和身姿都显示出他们也担当着严肃的职责。这里到处都生长着树木。常绿树直接扎根在沙粒中,而这只不过是这里的奇异景象之一。萨尔耸耸肩,默然接受了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松木的气味清新而略有些刺鼻。他在这样的气息中,仿佛瞬间回到了自己年轻时代,在敦霍尔德长大的时候。那时,他已经被允许走出囚笼外接受训练。他所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诧——气味竟然具有这样的力量,能够将过去的记忆带回给他,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曾经有一个女孩,为了解救他而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有一个“主人”,在喝醉的时候差一点将他鞭打致死……在希尔斯布莱德,萨尔第一次看到了另一名兽人,并将他的兄弟视作怪物。“你很激动。”戴沙林低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有错,让你激动的并非是你所见到的东西。”萨尔不得不点了点头。“我想到了自己年轻时所在的地方。那些记忆并不都是愉快的。”戴沙林也点点头。“好了,萨尔朋友,我们先找一个地方安静下来,考虑清楚,再走进这些时光之路。我们和青铜龙不同,过去的对我们而言便已经过去了,不应该让那些事成为重压在肩头的包袱。不要再让令人不安的往事困扰自己了,我们要面对的挑战已经够多了。”他们又在沉默中前行了一段路,戴沙林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这个地方似乎很安静。”他一边说,一边向周围张望,“我们在这里应该不会受到打扰。”他坐到一株大树下,将双手放在膝头。萨尔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去。萨尔感到很紧张,不仅是因为自己刚刚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以及松树气息带给他的回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上一次与别人一同进入冥想状态时,犯下了严重的错误。绿龙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紧张情绪。“你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萨满。”戴沙林说道,“你应该熟悉这种方式。为什么你会感到如此困难?”“你是一头绿龙,你习惯的应该是睡眠,而不是清醒。”萨尔回敬道。戴沙林并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他只是用了一点时间,将长发在脑后梳理整齐。而萨尔则继续让自己镇定下来。绿龙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萨尔发现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戴沙林是对的,这样做对萨尔来说当然是非常熟悉的。但他依旧继续看着绿龙,并没有进入冥想状态,而是在重新回想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离开部落领袖的位置。前往纳格兰,遇到阿格娜。凯恩的死。撕裂世界,翻天覆地的大灾变。他的气恼和无法集中精神造成的失误。伊瑟拉的任务。与古树相逢……还有坐在他面前的这头龙。现在他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绿色巨龙的影子,完全是一位正在冥思中的暗夜精灵。这个地方令人感到不安,甚至让萨尔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萨尔不想闭起眼睛,探索自己的内心。他想要探索时光之穴。这是他很快就要做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他需要为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尽可能做好准备。所以,他终于不情愿地闭起眼睛,开始放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切事情都发生得那么快。当利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向他发出示警,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戴沙林的头已经从肩膀上被砍了下来。萨尔向一旁扑倒,翻了个筋斗,重新让双足立稳在地面上。他没有再向自己的新朋友瞥上一眼。戴沙林已经死了。如果萨尔不小心,他很快也会步这位友人的后尘。他伸手到背后,抓住毁灭之锤,以自己最熟悉的动作疾速轻捷地挥起战锤,向周围横扫了一圈。他的视线立刻就捕捉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敌人。这名刺客身材高大,但还比不上兽人,身穿沉重的黑色盔甲,臂肘、肩膀和膝盖的位置上都有长钉突起,戴着铁手套的手中攥着一把寒光闪闪、异常巨大的双手阔剑。萨尔本以为自己的战锤会结结实实地击中他的上腹部,就像砸在一只廉价的锡镴罐子上,但锤头只砸中了空气。他的敌人及时躲闪,沉重的毁灭之锤从距离他只有一指宽的位置上扫过。萨尔在惊讶中耽误了宝贵的一秒钟,没有能及时带回锤头,再次发动攻击。他的敌人却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恢复了平衡,挥舞巨剑斩向萨尔。萨尔能看到剑刃上闪烁着魔法光芒。这一击的速度远比萨尔想象的更加迅疾——这个身经百战的兽人没有想到一个身披重甲的人能有这样的速度。萨尔感觉到心中掠过一丝恐惧。这个无名的敌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凶猛、迅捷、强壮……凭借直觉,萨尔任由毁灭之锤的惯性将自己带出敌人攻击的范围。然后他举起另一只手,召唤来一阵强猛集中的气流。这名人类——萨尔根据敌人的身材和盔甲类型做出了这样的猜测——踉跄一下,差一点栽倒在柔软的沙地上。萨尔再次向空气之灵发出请求,几团沙子突然飞起来,扑向敌人的头盔。头盔给敌人提供了一定保护,但远远不够。沙子在萨尔的精确指引下,穿过头盔的眼缝,让敌人暂时失去了视力。一阵吼声从头盔里面传出来,是一名人类男性痛苦而愤怒的吼声。敌人再次举起剑,但这一次不是为了攻击,而是要遮挡在脸前,进行防守。巨剑上跃动着红色光晕,几乎就像它的主人的怒火。转眼间,那把剑又一次扑向了萨尔。萨尔意识到,他面前的这名敌人不仅有着令人惊讶的敏捷和力量,而且还拥有一把很可能堪与毁灭之锤匹敌的强大武器。戴沙林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攻击——这种事绝不应该发生。面前这名刺客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自己的形迹隐藏得分毫不露,连一头绿龙和部落的前酋长都无法察觉?其他青铜龙又去了哪里?萨尔想要向他们求援,但他们距离他可能都太远了。他和戴沙林也许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他们找到的冥想场所实在是太偏僻了。大地之灵,你愿意帮助我吗?黑甲人类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窟窿。他踉跄一下,单膝跪倒。刚刚的嚣张与强横在眨眼间变成了笨拙的挣扎——他只能拼尽全力要把自己陷进窟窿中的那条腿拔出来。萨尔怒吼一声,举起毁灭之锤,狠狠砸了下去…………毁灭之锤发出铿然一声,被双手巨剑挡了下来。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手紧握住了那把剑。魔法能量沿着剑刃不断爆裂。那个人类的力量将萨尔猛然向后推去,就仿佛有一个巨人抓住萨尔,把他扔了出去。人类刺客这时已经重新站稳。他来到萨尔面前,举起了光芒闪烁的巨剑,剑锋向下朝萨尔刺去。萨尔滚向一旁。但他的速度还不够快。剑刃没能刺穿他的身体,却还是在他的肋侧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而萨尔也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影子从他们头顶落下。没等萨尔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爪子已经抓住了他。巨龙的动作实在说不上有多温柔。“入侵者由我们来对付!”那头龙说道,“你的任务是找到诺兹多姆!”萨尔发现抓住他的巨龙正径直向一道如同漩涡般迅速转动的传送门飞去。那是一条时光之路的入口。而那条时光之路到底通向哪里,萨尔并不知道。不等萨尔说出一个字——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从被压紧的胸口中吐出一口气,这头青铜龙就飞到了贴近地面的地方,一下子将他扔进了那道传送门。但是,就在萨尔消失在传送门中之前,他听到了那个刺客用令他感到惊异的熟悉嗓音在背后喊道:“别以为能这么容易地逃走,萨尔!你不可能在那里躲藏很久。当你出来的时候,我会找到你!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听到我的话了吗!”第七章萨尔一直在向前奔跑,直到不断阻滞他脚步的沙子突然变成了坚实的地面和青草。他的头顶上方也不再是时光之穴的异象天空。他看到了松树、黑沉沉的夜幕,还有闪烁的星星。他放慢脚步,最终停下来,试图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熟悉的松树和泥土气息,略带有一些寒意的雾气让它们变得更加浓烈,也让萨尔确认了自己的位置。一条溪流在数尺之外淌过,萨尔看到一只狐狸的白毛尾巴。实际上,他并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但他知道这里——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他正在东部王国的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他不由得暗自思忖:我知道我在哪里,但更重要的是……现在是什么时代?他做了一件几乎没有人做过的事,一件在不久之前,他还无法确定是否能够做到的事。他是在什么时代?他将沉重的身子靠在一棵树上,任由毁灭之锤滑落到身旁。刚才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在为戴沙林的突然死亡和杀手的凶猛攻击感到震惊。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戴沙林给了自己多少帮助,而他对此是多么的心存感激。肋侧的伤口也急需治疗。萨尔将一只手按在伤口上,呼唤愈合的力量。他的手掌上泛起光芒,渗透出温暖的刺麻感,伤口随之开始闭合。他除下身上的长袍,在溪水中洗去身上的血迹,并把染血的长袍收进背包中,又拿出一件新袍子穿好。就在这时,一阵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是兽人的声音。萨尔立刻又拿出旧长袍,尽量将太容易被辨认出来的毁灭之锤包好,也塞进了背包里。他一边用目光搜索着应该就在不远处的兽人,一边拼命想要杜撰出一个可信的故事。看到那群兽人的时候,萨尔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他很高兴自己及时地将毁灭之锤收进了背包里,让它能够避开这些人的目光。他认得那群兽人高举的旗帜——红色的旗面上绘着一座黑色的山峰。这是黑石氏族的旗帜。根据萨尔对这个世界历史的了解,这意味着两种可能:大部分黑石氏族的成员在萨尔看来,都是不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当萨尔想起残忍跋扈的黑手和他的儿子——盘踞在黑石山中的雷德·黑手和麦姆·黑手的时候。但萨尔也知道,有一名黑石氏族的成员给这一整个氏族带来了救赎。那位兽人的名字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回到这位导师和挚友还活着的时代,萨尔不由得精神一振。那时,这位兽人伪装成一名普通的旅人,与萨尔并肩奋战。他也曾经诱骗萨尔,激起萨尔心中善良、诚实的兽人怒火……又高兴地接受了被萨尔击败的结果。是他向萨尔传授了兽人战法,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任命萨尔为部落酋长,将自己著名的战甲赠予这名年轻兽人……还有现在萨尔使用的毁灭之锤。奥格瑞姆。萨尔突然非常想要和这位伟大的兽人——他的朋友再见一面。在这里,这种愿望并非绝无可能……就是现在。向萨尔走过来的兽人抽出了斧头。“你是谁?”“萨……萨卡什。”萨尔急忙说道。他不能说自己是一名萨满。在这里,在这个时代不行。他该怎么说?“我是一名术士。”兽人卫兵上下打量着他。“你的袍子倒是很有趣。但你的骷髅和花哨布片到哪里去了?”萨尔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向那名卫兵迈出一步。“在阴影中行动的人是不喜欢被别人注意到的。相信我,那些必须依靠黑衣服和骨头来炫耀自己是多么危险的家伙其实根本一无是处。真正有能耐的人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并不需要自吹自擂。”卫兵后退了一步,小心地向周围环视一圈。“你是……被派来援助我们完成任务的?”兽人卫兵的声音中有一种萨尔很不喜欢的紧张感。但萨尔需要尽快排除掉他对自己的怀疑。所以他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当然。否则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真奇怪,竟然会派一名术士过来。”那名卫兵嘟囔着,眯起了眼睛。萨尔任由他一遍遍审视着自己。最后,兽人卫兵耸耸肩。“嗯,好吧。我的工作可不是问问题,我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我的名字叫格鲁卡。现在还不到时候,而且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跟我去帐篷那里烤烤火吧。今天晚上可真冷。”萨尔点点头。“谢谢你,格鲁卡。”跟着格鲁卡,萨尔走进了丘陵区。这里有一顶黑红色的小帐篷,帐篷口的帘子被放了下来。两名兽人守卫立在门口两侧,他们全都在好奇地望向萨尔。但既然萨尔是格鲁卡带来的,他们很快就对这个新兽人失去了兴趣。“在这里等我。”格鲁卡低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萨尔点点头,走到了数尺以外的篝火旁。那里聚集着另外几名卫兵。他们都将手掌伸到篝火上,享受着篝火的热量。萨尔也仿效他们,同时尽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在这时,萨尔听到了说话声。说话的人应该只有一个。萨尔不可能听清那个人所说的每一个字,但他的确听到了“古尔丹”这个名字,这让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古尔丹曾经出卖了兽人全族。那名术士与恶魔结盟,只为了增加自己个人的力量。他组建暗影议会,为的是操纵各氏族和他一起堕落。最可恨的是,他劝诱德拉诺最高等阶的兽人们饮下了恶魔之血。这种污染一直在困扰着兽人族群。就连那些没有参与那个邪恶仪式的兽人也发现,自己的心中出现了一种无可遏制的嗜血欲望。兽人的皮肤在这种污染的作用下变成了绿色。直到萨尔的朋友格罗姆·地狱咆哮杀死了恶魔玛诺洛斯——恶魔之血的源头,兽人才最终从这种污染中被解放出来。但如果从萨尔所在的这个时间点来看,那场可歌可泣的战斗还要等到许多年以后才会发生。在这条时光之路中,古尔丹应该刚刚背叛兽人。那个说话的人应该正在劝说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推翻古尔丹的统治。终于,那个人讲完了这段残酷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帐篷中再没有响起半点声音。然后,萨尔听到了一个他从没有想象过自己能再次听到的声音。这个声音比萨尔记忆中的声音显得更年轻、更嘹亮一点。但萨尔立刻就认出了它,并且感觉到喉头一阵哽噎。“我相信你,老朋友。”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我可以告诉你,为了我的同胞,我绝不会容忍古尔丹的阴谋得逞。我们会和你一起对抗黑暗。”萨尔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重疑问:在这次对话发生的时候,他出生了吗?是谁有勇气找到毁灭之锤,告诉他这些事……但萨尔很快就知道了。一想到那个人,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我的一名亲卫将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附近就有一条溪流。一年中的这段时间里,森林中也会有许多猎物。你们不会挨饿的。我会竭尽全力代你去把这件事做好。一旦时机成熟,你们和我就会并肩与叛徒古尔丹作战,联手将他消灭。”但毁灭之锤现在所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真正发生的事情是……帐篷帘被掀起。三名兽人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毁灭之锤。他比萨尔记忆中更年轻,身材更健壮,也显得更加骄傲。但在他的脸上,萨尔还是能看到他终有一天会变成的那位兽人长者。就在不久之前,萨尔还急切地希望能再看一眼奥格瑞姆。而现在,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固定在另外两位兽人身上。他们是一对夫妻,身上穿着在这个季节中显得过于厚重的毛皮衣服。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头高大的白狼——萨尔知道,那是一头森林狼。他们显得那样伟岸而又崇高。丈夫身材健硕,是一名标准的战士;妻子也丝毫不逊于自己的丈夫。在妻子的臂弯里,还有一个婴儿。萨尔认识那个孩子。那就是他……现在,他面前的这对夫妻正是他的父母。萨尔呆呆地望着他们,喜悦、震惊和恐惧同时在心中奔腾。“来吧,杜隆坦、德拉卡。”格鲁卡说道,“萨卡什和我会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宿营。”婴儿哭闹起来。那名女性……妈妈……她低下头,看着孩子。刚强高傲的兽人的面孔变得柔和起来,充满了爱意。然后,她回头看了萨尔一眼。他们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你的眼睛很奇怪,萨卡什。”她说道,“我只在这个小家伙的身上见到过蓝色的眼睛。”萨尔想要找一些话说,但格鲁卡突然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我们要快一些了。要谈论眼睛的颜色,尽可以等你们到了安全的新地方再说。”在一生之中,萨尔从没有过如此失落的感觉。他默默地跟随着格鲁卡以及自己的双亲,回到了他进入时光之路的那个地方。现在他的脑海中剧烈地翻腾着各种可能性。他有可能救下他的父母。他可以让自己免于遭受被俘的命运,不会被残酷而又可怜的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养育成为一名角斗士。他能够帮助他们与古尔丹作战,甚至能在地狱咆哮之前就帮助他们摆脱恶魔的污染。他还能拯救塔蕾莎。他能救他们所有人。他曾经听奥格瑞姆·毁灭之锤谈起过自己家人遇害的情形。尽管在时光之路中,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但对于萨尔,它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现在,那些讲述又清清楚楚地回到了他的耳边。“是我的父亲找到了你?”萨尔那时问道。“是的。”奥格瑞姆回答他道,“我最大的耻辱和哀伤就是没有能将他们保护好。我本以为当时的安排对我的战士和杜隆坦都有好处。早知如此,我真应该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那时,他们带着你来找我,萨尔。是他们告诉我关于古尔丹的背叛。我相信他们……”萨尔知道,自己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父母,这种样子很不自然,但他无法阻止自己这样做。这对他而言简直比停止呼吸更困难。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是他在长大的时候就应该得到的。如果他现在不出手,很快就会有悲惨的事情发生,彻底夺走他拥有这种体验的可能。萨尔的父母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反常。杜隆坦似乎对他的举动感到好奇,不过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德拉卡则似乎觉得很有趣。她直接向萨尔问道:“看样子,你对我们很感兴趣,陌生人。你以前从没有见到过霜狼氏族的人吗?还是你喜欢这个蓝眼睛的孩子?”萨尔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答话。幸好杜隆坦将他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他向周围查看了一番,认为这是一个理想的位置。的确,这个地方相当偏远,而且环境也很不错。他微笑着向德拉卡转过头,说道:“我就知道,我的老朋友是值得信任的。用不了多久……”杜隆坦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的身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不等萨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霜狼氏族的酋长已经发出战吼,伸手去拿腰间的斧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敌人一共有三个,分别扑向了杜隆坦、德拉卡和跃向前方要保护两夫妇的白狼。萨尔发出一阵怒吼,伸手去拿毁灭之锤。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救他的家人。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拽开。“你在干什么?”那名卫兵喝道。这时,萨尔同时想起了毁灭之锤告诉过他的两件事。“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相信,正是那个被我信任,受命带杜隆坦去树林中隐居的卫兵叫来刺客,杀害了他们。”这名卫兵真正的目的是杀害萨尔的父母,而他以为萨尔是他的同党。萨尔意识到的第二件事就是,他错了。他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除非他不打算保护时光之路的真实。他的父母必须牺牲。他自己必须被布莱克摩尔找到,必须接受战斗训练。否则他就无法从集中营里解救出他的同胞,无法保护这个世界,让它免于毁灭。萨尔停在原地,在剧烈的痛苦中挣扎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怒吼,要他去战斗,消灭刺客,拯救自己的父母。但他不能这样做。德拉卡将小萨尔放在了地上,正在勇敢地战斗,保卫她的孩子和她自己。她用充满怒火、轻蔑和憎恨的眼光瞪了萨尔一眼。萨尔知道,他从这道目光中感觉到的痛楚将伴随他走进坟墓。随后,德拉卡就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她大声咒骂着面前的兽人,也在咒骂萨尔的背叛。不远处,杜隆坦的腿上出现了一个喷涌鲜血的伤口。他正努力想要扼死那个即将杀死他的敌人。一阵尖利的号叫刚一响起又戛然而止,白狼倒下了。德拉卡还在苦战之中。就在父母全力奋战的时候,小萨尔无助地躺在地上,只能在恐惧中等待着。萨尔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却又不能改变这段历史。这时,他濒死的父亲不知从何处聚集起一股新的力量,猛地折断了敌人的脖子。而刚刚杀死白狼的刺客现在却转向了格鲁卡。那个叛徒面对这一变故,显得异常惊讶,甚至忘记了拔出自己的武器。“不,”他高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畏惧,“不!我和你们是一伙儿的。他们才是目标……”一柄巨大的双手剑斩断了格鲁卡的脖子。叛徒的头颅飞起,鲜血一直喷洒到了萨尔的袍子上。现在,那个刺客又转向了萨尔。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萨尔至少能做一件事:保护自己。他的时代必将到来,尽管并不是今天。萨尔发出战吼,向前猛冲过去,将心中全部的哀痛、恐惧和暴怒都灌注到了自己的战锤之中。面对这个狂暴的兽人,杀手大吃了一惊。不过,萨尔的敌人显然是一名战技高超的武士。他很快就恢复镇定,向萨尔发动了反攻。两个兽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战。萨尔挥锤,伏身,跳向一旁,抬腿向敌人踹去。刺客劈砍,咆哮,闪身躲避。虽然只是将精神集中在自卫的战斗上,萨尔的心依旧疼痛难忍。他看见德拉卡瘫软的尸体,听到杜隆坦痛苦的哭号。但这些没有能削弱萨尔,反而让他的体内涌出更强大的力量,让他的精神全然凝聚在他的猎物上。他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迫使心惊胆战的对手一步步后退,最终倒在了他的锤下。萨尔立刻扑了上去,一只脚死死地将刺客踏在地上,高举起毁灭之锤。就在他打算一锤砸碎脚下这个兽人的脑袋时,却突然定住了身子。他不能改变时光之路。如果这个可憎的家伙还有必要活下去,还要实现某一个他想象不到的目的呢?萨尔怒吼一声,向那个兽人的脸上啐了一口,然后从他的身上跳下来,但还是用脚踩住了他的大剑。“滚吧,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脸。明白吗?”那名刺客完全没有心思问一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运。他爬起身,飞一样地逃走了。确认过那个恶棍真的逃走了之后,萨尔转向了他的父母。德拉卡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几乎被砍成了碎片,而她的面容依旧保持着战斗时的勇武神情。萨尔又转向自己的父亲,却看到第三名刺客砍断了杜隆坦的双臂——只是为了让他在临死前也无法抱起自己的儿子。萨尔见到过许多惨无人道的暴行,而眼前的恐怖景象却让他僵立在原地,没办法动弹一下。“带走……孩子。”杜隆坦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名刺客跪到他耳边说道:“我们会把这个孩子丢给森林中的动物。也许你还能看着它们将他撕碎。”后来,萨尔完全无法回忆起自己是如何从那片空地的一端冲到了另外一端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喉咙因为怒吼而变得像火烧一样疼。毁灭之锤化成一道幻影。他体内的一切都在燃烧,要让这个凶手化为血肉碎末,但他终于还是将最后一个凶手也放走了。当他恢复清醒的时候,他正用双手和膝盖撑着身子,吃力地喘息着,泣不成声。“我的孩子。”杜隆坦低声说道。他还活着!萨尔爬行到那个婴儿身边,将他抱起来。他看着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睛,轻抚着自己的小脸。然后,他跪倒在自己的父亲旁边,将他翻过来,让他平躺在草地上。杜隆坦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萨尔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杜隆坦的胸口上。襁褓上还绣着霜狼的图案。“你没有了能抱起他的双臂。”萨尔说道。他的声音沙哑微弱,泪水充满了他那双如同那个婴儿一样的蓝眼睛,“所以,我把他放在你的心上。”杜隆坦承受着萨尔无法想象的痛苦,却还是点了点头。“你是谁?你背叛了我们……你……你任由我和我的妻子被杀……但你却又赶走了杀害我们的凶手……”萨尔摇着头。“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杜隆坦,加拉德之子。但我恳求你……以先祖的名义,我恳求你相信:你的儿子将会活下去。”希望之光在那双渐渐暗淡的眼睛中闪烁着。萨尔加快了语速,唯恐自己不能及时把话说完。“他会活下去,并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他会记得作为一个兽人的意义,同时成为一名战士和一位萨满。”杜隆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实在是太快了。但他依旧坚持着,认真地听着这个陌生兽人说出的每一个字。“我们的族人将摆脱古尔丹的黑暗力量。我们将会治愈过去的伤口。我们会建立起强大而令人自豪的国家。你的儿子会知道你和他勇敢的母亲,并以你的名字命名一片伟大的土地。”“你……怎么会知道……?”萨尔强忍住泪水,将一只手放在父亲的胸膛上,就在同样是他的那个婴儿旁边。父亲的心跳正在减弱。“相信我说的话。”萨尔说道。他的声音在激动的情绪中颤抖着。“你们并没有白白牺牲。你们的儿子将活下来,并改变这个世界。我向你承诺,未来必将如此。”这是从萨尔心底流淌出的话语。当萨尔说出它的时候,就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绝对真实的。他活着,他改变了世界,解救了族人,与恶魔作战,让兽人有了新的家园。“我向你承诺。”他重复道。杜隆坦的面容稍稍放松了下来。他的唇边甚至有了一点微笑。萨尔抱起父亲的尸体,将他紧紧抱在胸前,久久不曾松开。那个婴儿终于睡着了。萨尔整夜抱着他,在臂弯里轻轻摇着他。他的脑海和心中充满了各种情绪,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听别人讲述自己的父母临死前依旧在奋力保护他,和亲眼见证他们的牺牲——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当他还是一个只知道吸吮拇指的婴儿时,他被心疼、被深爱着,但他并不需要为此而做任何事。这个婴儿没有赢得过成就,没有拯救过生命,没有参加过战斗,没有打败过恶魔。他得到爱,只是因为他是他,是一个流着眼泪和鼻涕,会哭又会笑的小家伙。拯救自己的父母——这是萨尔一生中最大的心愿。但时光之路是冷酷无情的。发生的事情必须发生,否则青铜龙就会来将异变纠正。“纠正”——让好人和无辜的人死去。这同样也是“纠正”。这太残忍了。这是彻彻底底的灾难。但萨尔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抬头瞥了一眼,瑟缩一下,急忙让视线离开自己被杀害的家人。然后,他又眨了眨眼。有什么东西在溪流的水面上留下了倒影——那是闪光的金色鳞片。萨尔想要看清楚这个倒影来自于何方,但周围什么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树、土地和天空。他没有看到自己期待中的巨龙,于是他抱着婴儿,再一次向水中望去。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诺兹多姆?”这条溪流太窄小了,不可能容得下时间之王。这一定是倒影,但是……萨尔集中起来的注意力被一阵忽然响起的啼哭声打散了。婴儿萨尔醒了,而且他饿了。萨尔将注意力转向那个孩子,竭力说着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又向水中望去。倒影消失了。但萨尔相信,他刚才的确见到了诺兹多姆。他又望向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人类的声音打破了森林中的寂静。“圣光在上,这是什么声音!”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显得极为恭敬,而且充满了歉意,尽管婴儿萨尔的哭声根本和那个说话的人没有半点关系。“也许我们应该回去,中将。这么大的声音显然把有价值的猎物都吓跑了。”“难道我教给你的事情,你一件都没有学会吗,塔米斯?能够离开那座该死的城堡和能够带回晚餐一样重要。就让那个猫叫声继续下去吧。”萨尔认得这个声音。他听过这个声音祈祷,但更多的时候,他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发出愤怒或轻蔑的咒骂。正是这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萨尔的命运。也正是因为他,萨尔直到现在还背负着“萨尔”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兽人曾经有过怎样的身份。说话的人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布莱克摩尔和他的同伴——那一定是塔米斯·福克斯顿,布莱克摩尔的仆人和塔蕾莎·福克斯顿的父亲——随时都会出现在这片空地上。布莱克摩尔将会找到萨尔臂弯里的这个婴儿,将他带走,抚养长大,训练他战斗和杀戮的技艺,以及军事策略。然后,终有一日,萨尔会杀死他。萨尔轻轻将婴儿放在地上。他的手在那颗生着黑发的小脑袋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摩挲了一阵那个还不算旧的襁褓。“真是个温柔却又奇怪的时刻。”萨尔猛转过身,握紧毁灭之锤,将自己挡在婴儿和那个声音的主人之间。那名在时光之穴中攻击他的神秘刺客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萨尔本以为青铜龙会干掉这个家伙。但看样子,尽管他先前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萨尔逃走,随后却成功地避开了青铜龙的攻击,并想办法进入这条时光之路,找到了萨尔。萨尔依然无法摆脱这个人给他的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这副盔甲、这个声音……“我认识你。”萨尔说道。“那么,就说出我的名字。”在头盔中引起共鸣的声音流露出愉悦和讥讽的意味。萨尔低声吼道:“我还说不出你的名字,但你的身上……”“说实话,我应该谢谢你。”那名刺客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主人交给我一个任务——杀死强大的萨尔。你已经从我的指缝中溜走过一次了。而且我也没有信心能够保证你在下一次不会溜走。但你忘记了一样……小……东西……”每一次停顿,那名刺客都向前迈出一步。萨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攥紧了毁灭之锤,站直身子。这个人类在他的种族中算是很高大了,但仍然无法和兽人相比。“别想伤害这个婴儿。”萨尔低吼道。“哦,我想我可以。”裹着黑甲的人类说,“知道吗……我知道谁刚刚从这里走开。那是你不想伤害的人,否则时光之路就会受到干扰,就像你让自己的父母活下来一样。你知道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会来到这里,会捡起这个绿色的婴儿,将他养育成一名角斗士。而你肯定不希望当他遇到这个婴儿的时候,你也在场。”这个应该被诅咒的怪物,他是对的。萨尔不能让布莱克摩尔看见自己。他更不能与布莱克摩尔作战,那样他将有可能打伤,甚至杀死布莱克摩尔。现在还不行。“所以,你需要离开这里,但你也必须保护年幼的自己。如果我的工作是杀死你……将一个婴儿砍成两段显然要比杀死一个成年兽人容易得多。当然,成年兽人我也杀过不少。不管怎样,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那个声音怎么一直停在这里,动也不动。”布莱克摩尔抱怨着。现在他距离这片空地更近了,也许不过几步之遥。“可能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长官,连爬也爬不动了。”塔米斯猜测道。“那就让我们找到那头野兽,让它不要再痛苦下去了。”神秘杀手笑了。萨尔知道他想要干些什么。虽然灵魂渴望着发出战吼,萨尔依旧只是默不作声地向敌人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他的武器不是战锤,而是他孔武有力的身体。人类杀手显然没有料想到这种攻击方式,甚至没有来得及举起武器,就被萨尔一头撞倒。强烈的冲击力让两个人一同栽进了湍流不息的溪水中。“什么东西掉进水里去了?”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中将向嘴里猛灌了一口酒。“也许是这里特有的那种大乌龟,长官。”塔米斯说。已经有些微醺,正迅速把自己灌醉的布莱克摩尔点点头。他的坐骑夜歌突然停住了脚步。布莱克摩尔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三具成年兽人和一头高大白狼的尸体。然后,他才发现一个兽人身上有东西在动弹,并忽然意识到那种可怕的噪音到底是什么。那实在是他见到过最丑陋的东西——一个兽人婴儿,包裹在一个毫无疑问是兽人风格的襁褓里。他下马,向那个婴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