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涅拉俄斯为了挽回面子,他证明了身为战士,能够弭平一座城市,歼灭敌人以挽救他的妻子重回他的屋檐下。但是,我的生活在那里有如地狱般,死亡可能还甜蜜些。” 妮菲塔莉不多赘言,她向海伦展示了织布的秘密。海伦充满热情,整日待在工厂里。向最有经验的工人请教,并且开始织起豪华的长袍来。她的手很灵巧,赢得了专业人士的称赞,这些工作让她忘了特洛伊、墨涅拉俄斯和无法避免的返乡之路,直到杜雅的轿子跨过后殿门槛的那个夜晚。 海伦跑着躲迸她的房里,哭倒在床上,大皇后的造访代表她难得享受的幸福日子终将结束了。她恨自己没有自杀的勇气。 妮菲塔莉温柔地请海伦跟她走。“皇后想见你。” “我不离开这里。” “杜雅不喜欢等人。” 海伦顺从了。再一次,她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墨涅拉俄斯很惊讶埃及工匠的熟练技巧,传闻法老的船只能够在海上航行数月似乎真有其事,因为盂斐斯的造船厂以超快的速度修理和强固了那些希腊船只。墨涅拉俄斯看见了许多艘他不期望与之决战的,可以承载整座方尖碑、快速帆船和战舰的平底大驳船。埃及的震慑力名不虚传。 他甩掉这些让人陷入贪恋的想法,兴高采烈地准备返航。在埃及的短暂停留让他得以恢复以往的精力,他的士兵被仔细地照料和款待,军队已经准备就绪可以随时离境。 墨涅拉俄斯以雄赳赳的步伐,走向海伦从梅屋后殿回来后暂住的大皇后皇宫,妮菲塔莉接待了他,领他到他妻子面前。 海伦穿着埃及式的亚麻背带长袍,在他看起来这装扮几乎是下流猥亵的;还好,没有另一位帕里斯想要掳掠她!法老也不会允许这种行径发生,何况这里的女人比希腊女人独立多了,她们不必隐居在闺房里,可以自由行动,不用纱巾遮脸,与男人平起平坐,甚至担负高官职务。这些都令墨涅拉俄斯提高了警觉:这是不能带回国内的自由风气。 当墨涅拉俄斯靠近她时,海伦正一味地专注于她的工作,忘了起身。 “是我,海伦。” “我知道。” “你不应该向我鞠躬问好吗?” “以什么名义?” “但是……我是你的丈夫和主人啊!” “惟一的主人在这里,是法老。” “我们将返回拉赛德孟了。” “我还需要许多时间才能结束我的作品。” “站起来,到我这儿来。” “你自己一个人走吧,墨涅拉俄斯。” 这位国王冲向他的妻子,试着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上晃动的匕首逼他往后退去。 “别逼我,否则我会喊救兵。在埃及,侵犯他人将被判处死刑。” “但是……你是我的妻子,你归我所属!” “杜雅皇后请我当织布工厂的主管,这是我所得到的一种荣耀。我将为皇宫的仕女们裁制长袍,等我觉得这份工作令我厌烦时,我们就离开,假如你受不了就走吧,我不会留你的。” 墨涅拉俄斯在他别墅的面包师傅使用的石磨上折断了两枝剑和三枝标枪,他的狂怒吓坏了那些仆人,假如没有谢纳的干预,安全人员可能会逮捕这个疯子。谢纳站在一边,而这个英雄的怒气并没有消退;当墨涅拉俄斯终于疲倦之后,谢纳递给他一杯烈啤酒。 墨涅拉俄斯将酒大口大口地喝下,然后在石磨上坐下。 “这个婊子……她到底又在玩儿什么把戏?” “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没有用,海伦有选择的自由。” “自由,自由!这种给妇女那么多自由的文明应该取消!” “你会留在孟斐斯吗?” “我还能选择吗?假如我不带海伦一起回拉赛德孟,我会被人笑话的;我的人民会取笑我,而我的某位忠贞上尉会在我睡着后将我割喉宰杀。我不能没有这个女人!” “杜雅交付给她的工作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皇后很欣赏你的妻子。” 墨涅拉俄斯以拳头用力撞击石磨。“但愿海伦不得好死!” “哀叹不是办法,现在我们利益与共。” 这位希腊人竖起耳朵。 “假如我当上法老,我将把海伦奉还到你手中。” “我应该怎么办?” “和我一起准备消灭拉美西斯。” “塞提可能会活到一百岁!” “九年的统治已经使我父亲筋疲力尽,他不计酬劳地为埃及尽心尽力,已经耗尽了体力。我再次提醒你,我们需要时间;守丧期间,一旦宣布权力空缺,我们即可快速猛烈地出击。这样的谋略无法即兴而作。” 墨涅拉俄斯疲惫不堪地弓起他的背。 “还得等候多少时间……” “风水轮流转,相信我。但是我们还有许多细节工作待完成。” 荷马靠在拉美西斯的手臂上,参观他的新住所——一间二百米见方的舒适别墅,它位于花园中央,距离摄政王的皇宫侧翼三百米。一名厨师、一位女仆和一位园丁组成诗人的专用仆从,他要求一定要有沁人心脾的一大堆装满橄榄油、八角茴香和保存醇酒香味的瓶瓶罐罐。 荷马因为眼力不好,弯身去闻每棵树和每朵花,它们的种类似乎不讨他喜欢。拉美西斯怀疑他不会喜欢这间新近落成的,为他而盖的漂亮住所。突然,这名诗人激昂起来。 “终于,一棵柠檬树!不靠近它,就无法写出美丽的诗句,它是造物者的杰作。一把椅子,快。” 拉美西斯拿来一把三脚椅子,似乎很适合荷马。 “请人帮我找一些硒千的鼠尾草来。” “治疗用吗?” “你以后会懂的。你对特洛伊战争了解多少?” “历时很长,而且伤亡无数。” “这是一份没有诗意的大纲!我将杜撰一首描述阿喀琉斯和他的战绩的长诗,我将称它为‘伊里亚特’;我的诗歌将传诵世代,永远铭记在人类的记忆里。” 摄政王觉得荷马有点儿自负,但是他欣赏诗人的狂热。 一只黑白相问的猫从屋内走出来,在距离诗人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啪”的一声,它跳上他的膝盖。 “一只猫、一棵柠檬树和一些美酒!我没有搞错地方。《伊利亚特》将是旷世杰作。” 谢纳以墨涅拉俄斯为荣,这位希腊英雄能从逆境中自我解脱,并且愿意参加这场游戏。为了赢得国王和祭司们的恩典,墨涅拉俄斯献给古尔纳神庙一些希腊双耳尖底瓮,瓮身画满黄色彩纹,底部则镶有莲花花苞形状的修饰框线。这些耀眼的器皿被摆在神庙的宝库里。 希腊水手和士兵知道他们可能会停留很久,或许永远定居在孟斐斯近郊,所以开始做起生意,以油膏、香水和金银器具换取粮食。行政单位也允许他们开设店铺和发挥他们技术的小型工厂。 那些希腊军官和高级士兵则加入了埃及的军队,他们将被聘任从事公共工程的工作,像维修运河或修补堤防。大部分人都将结婚、生小孩和建立自己的家园,因此他们可能会融入埃及的社会。塞提和拉美西斯都不担心他们的存在,这匹新的“特洛伊木马”,比第一匹灵巧多了,刚刚落地就生了根。 墨涅拉俄斯再次见到海伦,杜雅皇后也在场;他举止斯文,具有一位丈夫对待妻子所应有的态度,但是皇后对他们的会面仍具有决定权,而且不会让他以不当的行为骚扰她。尽管海伦不相信他的真诚,她却发现墨涅拉俄斯已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墨涅拉俄斯微妙地减轻了拉美西斯的敌意。他们的会谈采取正式的形式,而且双方都没有发表任何放肆的言论;因为拥有贵宾身份,墨涅拉俄斯屈服于宫廷的严格要求,竭力与摄政王保持良好关系。尽管拉美西斯冷淡无情,一场公开的对峙仍被避免了,谢纳和他的希腊朋友平平静静地设下他们的陷阱。 亚侠光滑脸庞上的胡髭修得整整齐齐,指甲干净,双眼闪着智慧之光,他坐在谢纳的船舱里,口中赞叹所饮啤酒的香醇。依照他们的约定,这样的会面应该保持隐秘。 国王的长子披露了墨涅拉俄斯和海伦的抵达,但因为仍不信任这位年轻的外交官,他没有向亚侠谈及他的计划。 “亚洲的情势演变得如何?” “愈来愈复杂。那些小公国四分五裂,每个小国的国王都梦想组织自己能掌控的联邦,这样的分崩离析对我们有利,但是不会持久。我与我的同事看法相反,深信赫梯人有办法操纵那些野心勃勃和不满的国家,把它们聚集在它的旌旗之下。到时候,埃及就危险了。” “会费时很久吗?” “几年。但都是一些空谈和协商。” “法老知道了吗?” “消息不准确。我们的外交官都是些跟不上时代的人,无法窥测未来。” “你有办法取得准确的消息吗?” “还没有。但是我和一些国王的心腹谋士交谊匪浅,我们在非正式场合碰面,因而得知了一些机密要闻。” “外交部长梅巴与我十分热乎,我们几乎是朋友。假如我们继续合作,我可以帮你争取升官的机会。” “你的名声在亚洲仍十分响亮,拉美西斯这个人在那里还默默无闻。” “一旦有重要事情发生,请通知我。” 45 执政第十年,塞提决定让拉美西斯跨越关键性的一步;尽管他只有十八岁,但是只要没有经过俄赛里斯的神秘仪式,摄政王就无法治理国家。法老本来希望再等一等,等他儿子再成熟点,但是命运或许不会允许他长命百岁。尽管有关这位年轻人平衡成长的这个步骤隐含了一些危险,塞提还是决定带他到阿拜多斯去。 他,塞提,塞特神明的人形,他谋杀他的长兄俄赛里斯,然后为他建造了一座埃及最大的神庙,以其之名安抚了一股可怕的毁灭力量,而法老则将它转变成复活的神力。 拉美西斯走在父亲身后,穿过神庙的第一个塔门,两位祭司替他在一个石盆里洗净手脚。经过一口古井后,他看见了露天神庙的大门。在每座外形如俄赛里斯国王的小雕像前,都有一些花束和装满祭品的篮子。 “这里就是光明之地。”塞提说。 那些以黎巴嫩雪松石筑成的大门,镶了一层琥珀,看起来似乎无法跨越。 “你想再走远一点吗?” 拉美西斯点头同意。 那些门半掩着。一位光头、身穿白袍的祭司,强迫拉美西斯弯下身体。当他踏上银质土地时,他觉得自己被带到了一个覆满乳香的世外桃源。 在这七座小神庙的每一座庙前,塞提都要举起一座玛亚特女神的小雕像,它象征祭品的总体,接着他带领他的儿子到祖先的长廊去,那里刻有所有统治过埃及的法老的名字。 “他们都过世了,”塞提说,“但是他们的灵气仍存在,它将滋补你的思想和指引你的行动。苍穹存在多久。神庙就存在多久。在这里,你将与神明沟通,而且你将了解他们的秘密,关心他们的存在,让他们创造的光明永存。” 父子一起研读圆柱上的象形文字,这些文字叮咛法老必须起草建造神庙的计划,严格执行衍生自神庙的皇室功能,准备神明的祭坛,令他们享福,而其福气将光耀大地。 “你祖先的名字将永远留在星辰的夜空里,”塞提说,“他们的年表可上溯数百万年。依照法规执政,将它记在心里,因为它可调和万物。” 一幕雕刻景象震慑了拉美西斯,他头顶上有位少年在法老的协助下擒住了一头野公牛!雕刻师傅将那一刻化为不朽,每一位未来的王储如果不经历这一时刻,将对未来毫无所悉。 塞提和拉美西斯走出神庙,走向一处种满树木的小山冈。 “俄赛里斯的墓穴,很少人想到它。” 他们向下走向一个地下入口,之前有一段阶梯,通向一座一百米长的拱顶走廊,走廊墙壁上的文章记载着冥世间所有通道大门的名字。一个向左的直角转弯,通向一座别开生面的建筑物:十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一个四周由水面环绕的小岛上,上头撑着一座小神庙的天顶。 “俄赛里斯每年都会在庆祝他的神秘仪式中从这个巨型的石棺中死而复活,他是第一位来自神力海洋的重要人士。世上的事物一生二,二生万物,万物永无止息地再合抱为一。尼罗河、河水泛滥、清晨朝露、滂沱大雨和水源甘泉便是来自这片隐形的海洋,太阳船航行其上,它让我们的世界在宇宙中轮转。但愿你的心灵在此沉浸,但愿它跨越有形的疆界,在无始无终的境界里淘汲它的精力。” 夜幕降临,拉美西斯加入了俄赛里斯的神秘仪式。 他喝下来自隐形海洋的清水并吃下取自复活的俄赛里斯身上的麦穗,然后穿上细亚麻制成的衣服,走入神明忠贞信徒的行列,前有一位面带豺狼面具的祭司带领。塞特的走狗帮凶阻挡他们的去路,企图根除他们,歼灭俄赛里斯,一场宗教斗争仪式在令人不安的乐声的陪衬下于焉展开。拉美西斯扮演俄赛里斯的儿子和继承人何露斯的角色,他使光明之子战胜黑暗的后裔,但就在战斗进行中,他的父亲被刺身亡。 俄赛里斯的忠贞信徒马上将他抬到神圣的小山冈上,立即安排由一些女祭司参加的守灵,杜雅亦在其中,她转世自一位大术士伊希斯,幸亏后者的咒语才让俄赛里斯四分五裂的躯体重新复合,死而复生。拉美西斯在他的心里记下在这个超出时间之外的夜晚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并不是他的母亲加冕他,而是一位女神。参加宗教仪式让拉美西斯的心灵进人复活的神秘里,有几次,他踌躇着,以为与人类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而在冥世间被解体了。但是他战胜了这场奇特的战斗,他的身体与他的心灵仍然维系在一起。 拉美西斯在阿拜多斯住了几个星期,他常在浓阴密布的圣湖边沉思。在神秘仪式期间,那艘由阳光而非人类之手装配而成的俄赛里斯的帆船航行湖上。摄政王在“大帝的阶梯”附近流连忘返,它的四周矗立着一些亡者的石碑,他们的灵魂都在俄赛里斯的法庭前被宣判过,这些枭首人身者的灵魂随着朝圣队伍来到阿拜多斯,以便享用由祭司们每日提供的祭品。 神庙的宝库为他打开大门,里面收藏了金子、银子、御用亚麻布、雕像、圣油、乳香、美酒、蜂蜜、没药、油膏和花瓶。拉美西斯对粮仓很感兴趣,它保存了来自阿拜多斯地区的农作物,在分配给老百姓之前要先经过圣化礼仪的祝祷。公牛、多脂母牛、小牛、公羊和家禽也同样接受祝祷,一些动物被赶进神庙的牲口棚里,大部分则送回附近的村庄。 依照塞提执政第四年发布的一道旨令,每位替神庙工作的人都必须认清他的职责,而且永远不得离开工作岗位,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在阿拜多斯工作的人都免于滥权、劳役和征调的迫害。总理大臣、法官、部长、市长和显贵都收到必须遵守这道旨令的命、令,而且必须加以执行。阿拜多斯的所有船只、驴子、土地和资产都不得转让。此外,所有的农人、田地耕作者、葡萄种植者和红酒酿造者及其他的园丁都在法老和俄赛里斯的双重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为了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塞提把他的旨令刻在努比亚的中心地区诺里一块长二百八十米,宽一百五十六米的耀眼石碑上。假如有人胆敢违反旨意动用神庙的土地或征调其中一名仆役的话,将受到两百棍击的处罚,而且将被割掉鼻子或耳朵。 参加日常的神庙庆典,让拉美西斯明白了神圣的事物和经济脱离不了关系,即使它们彼此完全不同。当法老将自己置于圣者之中,与那些存在的神灵沟通时,物质的世界再也不存在,但是那毕竟需要有才华的建筑师和雕刻匠建造神庙,使庙堂的石块栩栩如生,而国王多亏有农人的辛勤劳作,才得以向无形的神明献上最精致的粮食。 神庙里并不教授绝对的真理,没有任何教条将思想约束在盲从里;神圣精气的转世地点,石制军舰的固定不动只是表象,神庙净化人心、转换形式和圣化事物。这是埃及社会的中心,它用爱把法老与圣神联系,让人民生活在这样的爱里。 拉美西斯在祖先的走廊里来回踱步,辨认那些依据“玛亚特”建设国家的国王的名字。在神庙的附近有前朝的帝王墓穴,那里躺着的不是他们的木乃伊——它们被放置在萨卡拉永恒的神庙里——而是他们那无形和不朽的躯体,没有它,法老就无法生存。 突然,这样的责任让他觉得沉重。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热爱生命,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但却无能继承这些伟人!他怎么能厚颜无耻和自负地登上塞提所拥有的王位呢? 拉美西斯自我陶醉在他的梦想里,阿拜多斯让他将自我置于现实世界里,这是他父亲带他到这里的真正用意。还有什么比这座神庙更能让他了解自己的渺小呢? 摄政王跨过围篱,朝河流的方向走去。是该返回孟斐斯的时刻了,迎娶伊瑟为妻,与朋友饮酒作乐,告诉父亲他放弃摄政王的职位;既然他的哥哥那么想执政,为什么要阻止呢? 因陷入沉思,拉美西斯在村间迷了路,他走入尼罗河旁的低地里,身困芦苇丛中。他拨开芦苇,往前眺望。 一头长耳下垂,腿部粗壮有如石柱,皮毛棕黑,胡髭硬挺,双角末端尖锐呈头盔状的野公牛,以跟四年前同样凶猛的眼神盯着他看。 拉美西斯并不却步。 是这头公牛,自然界超级神力的拥有者和动物之王,向他揭示了他的命运。假如它冲向他,用角戳伤他,以足践踏他,那么埃及皇室将减少一位王子,皇室轻易地便可以找到别人取代他;假如它让他活命的话,这样的生命再也不会属于他,因为他必须表现得对得起这样的恩宠。 46 墨涅拉俄斯被盛情地邀请去参加许多晚宴和庆典,海伦答应陪同出席,并且百依百顺。至于那些希腊人,他们早与当地居民打成一片,他们遵守当地的法律,不再让人们非议他们。 这样的成功提高了谢纳的威望,宫廷朝臣极为赞赏他的外交才华;暗地里,人们则批评摄政王的态度,他对拉赛德孟国王的敌意十分明显。拉美西斯缺少灵活性,搞乱了所有的礼节,这不就证明他不适合治理国家吗? 几个星期之内,谢纳重新赢回了失去的地盘,他弟弟到阿拜多斯去的这段时间,给了他一个自由的空间。当然,他没有摄政王的头衔,但是难道他不具有摄政王般的身份吗? 尽管元人敢反对塞提的决定,某些大臣仍暗自怀疑法老是否弄错了。虽然拉美西斯比谢纳气派多了,但是光凭这样的仪表就足够当上一国之君吗? 反对声浪虽然还没有形成,但是一股隐约的异议正逐渐地扩大,而且时机一到,它将为谢纳再增添一份支持的力量。国王的长子谨记教训:拉美西斯是个可怕的对手,为了打倒他,必须同时从多方面下手攻击,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谢纳全心致力于这份不见天日的工作,积极亢奋且坚持不懈。 他计划里的一个主要步骤刚刚完成:两名希腊军官获准加入皇宫的安全警卫系统,其他在职雇员都将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且他们将逐步地组成一个在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的党团,或许他们当中的某一位还将被聘任为摄政王的私人侍卫!有了墨涅拉俄斯的支持,谢纳像吃了定心丸。 自从拉赛德孟国王抵达之后,未来变得充满光明。现在只剩下去贿赂法老的一位医生,以便获得法老健康情形的准确资料;很显然,塞提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但是光凭外表下定论恐会引起错误判断。 谢纳并不希望他的父亲骤然逝世,因为他的战斗蓝图尚未完成。与急躁的拉美西斯的想法正好相反,时间对他并不利;假如命运允许他将拉美西斯困入连月来密布的陷阱中,摄政王将会命丧于此。 “真美!”亚眉尼重读荷马坐在柠檬树下,念给他誊写的那段《伊利亚特》首篇诗词时说。 这位满头白发的诗人从亚眉尼的口中察觉出一股隐约的保留语气。 “你觉得哪里不妥?” “您所谈及的神明似乎太人性化了。” “在埃及不是这个样子吗?”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有时候如此,但是,那不过是一些使人娱乐的假象,神庙的训诲则应另当别论。” “你,一个年少的书记员,你懂什么?” “事实上,懂得很少。但是我知道那些神明都是创作的力量,他们的神力应该由专家慎重地运用。” “我在叙述一首史诗!那些神明不是主要的人物,哪个英雄能超越阿喀琉斯?一旦你了解他们的战绩,你就不会再想读其他人的东西了!” 亚眉尼惟命是从。荷马的狂热激昂与希腊诗人的美誉相符。埃及的老作家偏好谈论智慧的篇章胜于战场的事迹,即使它们十分伟大壮烈,况且并不应该由他来教训一位年长的贵客。 “摄政王已经很久没来探望我了。”荷马抱怨说。 “他去了阿拜多斯。” “俄赛里斯神庙?听说一些伟大的神秘道理都在那里传授。” “那倒是真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荷马耸耸肩,喝下一杯带有八角和芫荽香味的醉人醇酒。“这好像永远的流放。” 亚眉尼跳起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愿法老不满意他那将执政的儿子的不适当态度,让其成为一名祭司,终身幽禁在阿比多斯神庙里。像你们如此虔诚的民族,这难道不是摆脱一位棘手人物的最佳决策吗?” 亚眉尼沮丧不已。 假如荷马的看法正确无误,那么他就再也见不到拉美西斯了。他真想问问朋友们的看法,但是摩西远在卡纳克,亚侠在亚洲,而赛大武在沙漠里。他孤独一人,忧心如焚,试着从工作中找回心灵的平静。他的同僚早已在他办公桌的文件夹里塞满了一大堆负面的报告:虽然努力搜寻,还是没有任何有关制造非法墨块工厂主人的蛛丝马迹,也没有一点有关那封引诱国王和王储至阿斯旺的信件执笔人的消息。 亚眉尼火冒三丈,为什么这样的努力却换来令人失望的结果?罪犯留下了线索,却没有人从中识破!亚眉尼盘腿而坐,重新拿出所有的案牍,从他在垃圾场的首次搜查开始。 他重读那份记载,特别是有谢纳名字的最后一部分,然后做出一个有关这位心狠手辣人士犯案的假设。这个假设在亚眉尼核对过该信件的字迹后被认为确切可信。 现在,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但是拉美西斯将永远被监禁,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而那名罪犯也无法被绳之以法。 这样的不公平激起了年轻书记员的愤慨,他的朋友们原可以协助他将这个卑鄙下流的孬种拖到法庭前的。 伊瑟坚决要求妮菲塔莉请皇后立刻接见她,但杜雅正和哈托尔的女祭司长交换准备一场宗教礼仪的意见,她只得耐心地等候。伊瑟急躁不安,不断地扭绞她那件麻质长袍的一个袖口,最后竞至将它撕裂。 终于,妮菲塔莉打开了会客室的大门,伊瑟一个踉跄,失足跌滚至大皇后的脚边。 “陛下,我请求您出面做主!” “你遭受了什么打击?” “我确定拉美西斯不愿意被监禁!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必须接受如此严厉的处罚呢?” 杜雅拉起伊瑟,请她坐在一把矮背的椅子上。 “住在露天的神庙里让你觉得很恐怖吗?” “拉美西斯才十八岁!只有老年人才会喜欢那样的安排。以他这样的年纪,被幽禁在阿比多斯……” “谁告诉你的?” “他的机要秘书,亚眉尼。” “我的儿子现在阿拜多斯,但是他并没有被幽禁。一位未来的法老王应当接受俄赛里斯神秘礼仪的洗礼,并且进一步地了解神庙的功能。一旦完成了他的课程,他就会回来。” 伊瑟既觉得荒谬好笑又感到宽慰不少。 妮菲塔莉披上披肩,第一个起床,一如每日的清晨。她重新复诵一遍该日的大小事务和皇后的约会安排,一点也没为自己着想,大皇后的管家担负着繁重的工作,而且必须步步为营。远离她原先期待的女祭司的宗教生活,妮菲塔莉很快便适应了杜雅的严格要求,这是因为她十分敬佩皇后。杜雅是玛亚特女神在人间的化身,她不断地提醒世人公正的必要性。目睹大皇后吃重的角色,妮菲塔莉感到自身的工作不应只限于世俗的活动,她所负责的这个家庭和其成员是国家的支柱,她所犯的任何差错都无法被原谅。 厨房空无一人,仆人们在房里偷懒。妮菲塔莉敲响每一扇门,但是毫无回应。她惊讶地推开了一扇门。 一个人也没有。 这些平常守纪律和有分寸的女人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呢?今天既非节日,也不是公休日,即使在那些特殊的情况下,也还是有一些代班女仆来接替工作。没有新鲜的面包,没有糕点,也没有牛奶,况且,十五分钟之内,皇后即将用餐了! 妮菲塔莉惊慌失措,一场灾难即将降临皇宫。 她跑向谷物堆,或许那些逃班的人会在那儿遗留下一些食物。但是那里有的只是一些麦粒,磨粉、揉面和烘烤需要许多的时间。事实确凿,杜雅将责备她的女管家对事情漫不经心和缺乏远见,她将立刻被扫地出门。 颜面尽失之外,更增添离开皇后的悲伤。不幸之中妮菲塔莉顿觉她对杜雅怀有深厚的感情,无法再伺候皇后将是一种锥心的痛苦。 “今天将非常美好。”一个低沉的声音预言。 妮菲塔莉慢慢地转过身来。“摄政王!您怎么会在这里……” 拉美西斯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我出现得不是时候吗?” “不是,我……” “关于我母亲的早餐,请放心,她的女仆们会像往常一样准时送上去。” “但是……我没看到半个人!” “你偏爱的格言不就是:‘一句完美的话躲藏得比一块绿色石头更隐密,然而我们却在石磨女工的身上找到它。’” “您支开屋内所有的人是为了将我引到这儿?” “我早料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到我忙着捣碎麦粒您很开心吗?” “不,妮菲塔莉,我希望听到的是一句完美的话语。”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我深信正好相反。” 她美丽、出众,她的眼神深邃如淡蓝的大海。 “或许您会悲叹我的失态,但是我认为您的玩笑毫无品位。” 摄政王觉得对自己失去了信心。“那句话,妮菲塔莉……” “每个人都以为您在阿拜多斯。” “我昨天才回来。” “而您的第一份差事就是收买皇后的那些女佣搞乱我的工作!” “我在尼罗河附近遇见了一头野公牛,我们曾经对峙过,它原本可以用它那尖锐的双角取走我的性命;当它瞪着我看时,我做了一些严肃的决定:既然它没有杀我,我会再度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我很高兴您能够死里逃生,而且希望您将来为王。” “是我母亲的意思还是你的?” “我没有撒谎的习惯。我可以走了吗?” “有句话比那颗绿色的石头更珍贵,你真的拥有它,妮菲塔莉!你能允许我幸福地说出它吗?” 这位年轻的女人低头鞠躬。“我是您卑微的女仆,埃及的摄政王。” “妮菲塔莉!” 她再度挺直身子,眼神骄傲。她的高贵令人叹羡。 “皇后正等着与我进行清晨的交谈,迟到将是严重的过错。” 拉美西斯拥她人怀。“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答应嫁给我?” “只要您开口问我。”她轻声地回答。 47 塞提以祭祀吉萨的高原守护神,开始了他第十一年的统治。遵照他的命令,任何教外人士皆不得进入这块全国精神之源的神圣属地。 身为摄政王,拉美西斯陪同他的父亲进入了这间矗立在巨大石雕前的小神庙,石雕的外形为一个衔接在站着的狮子身上的国王头像,他的双眼望向苍穹。雕刻家们还竖起了一块石碑,上头刻有塞提擒捕塞特神之兽羚羊的景象;对抗由沙漠猛兽象征的黑暗势力,成就了法老的重要任务。 该景致令拉美西斯神魂颠倒,神庙四周散发出的威力被他吸收在身上的每一寸神经纤维里。 “在尼罗河附近,”拉美西斯承认,“我看见了它。我们曾经面对面,它瞪着我,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你想放弃摄政权和王位,”塞提说,“但是它却阻止了你。” 父亲看出了他的想法。或许塞提就是那头野公牛的化身,以这种方式来考验他的儿子。 “我没有彻底了悟阿拜多斯的所有秘密,但是那段长期的避世沉思让我得知神秘其实隐藏于生活当中。” “要时常回那里祭拜那座神庙,俄赛里斯的神秘祝祷仪式是维持国家平衡的关键之一。” “我做了另一个决定。” “你母亲同意了,我也一样。” 拉美西斯真想高声欢呼,但是该地区的严肃气氛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否有一天他也能跟塞提一样,读懂人类的心思呢? 拉美西斯从未见过亚眉尼如此精力充沛。 “我全都明白了,而且我核对过!真是不可思议,而且毫无疑问……你看,看清楚!” 这位年轻的书记员拿出一堆混杂了纸莎草纸、木板和石灰碎片的原版文件,他在做此结论前曾三番五次地检阅再检阅连月来所搜集的所有证据。 “就是他,”他肯定地说,“正是他的字迹!我甚至成功地找出他和他的雇佣马车夫的关系,还有那位马夫!你懂吗,拉美西斯?小偷和罪犯,正是他!为何他要下此毒手?” 拉美西斯刚开始迟疑不信,最后还是接受了。亚眉尼无懈可击地完成了一件超凡的工作。 “我要问问他。” 拉美西斯的姐姐朵兰特,和她那位日益心宽体胖的丈夫沙力,正在喂食别墅鱼池里活蹦乱跳的热带鱼。朵兰特的心情糟透了,炎热令她疲倦,而且她无法降低她那油质皮肤的分泌。真该换个医师和另一种油膏试试。 一名仆人进来通报拉美西斯的造访。 “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朵兰特惊呼,上前拥抱她的弟弟。“你知道宫里的人以为你被幽禁在阿拜多斯吗?” “宫里的人总是估计错误,还好他们并不负责统治国家。” 这种严肃的语气吓坏了这对夫妻:年轻的王子变了,再也不是一位少年特有的那种说话方式,而是埃及的摄政王般的稳重。 “你终于同意给我丈夫管理谷仓的职位?” “你可以先行离去,我亲爱的姐姐。” 朵兰特气愤不已。“我丈夫对我无事不谈。” “你确定吗?” “确定!” 沙力的开朗作风顿时消失,这位拉美西斯的前任家庭教师显得局促不安。 “你认得这笔迹吗?” 拉美西斯拿出那封让塞提和拉美西斯出发前往阿斯旺的信件给他们看。 沙力和他的妻子都没有答话。 “这封信的署名是假的,但是字迹却清晰可辨:是你的,沙力。与其他的文件比对之后证实无误。” “是伪造的,模仿的……” “你的教师职位无法满足你,于是你便设计了一桩出售贴上优等品质保证书的劣质墨块的非法买卖。当你察觉出现危机时,你则试着毁灭所有可能波及你的线索。由于你熟悉档案资料和书记员的职业,这种事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却有一份残缺的文件复本被留了下来,我的机要秘书在一处垃圾场里找到了它;为了查出真相,他差点几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长久以来,我和他都以为谢纳是元凶,之后亚眉尼发觉搞错了。在制造厂的厂主名字中,只剩下一点字迹还清晰可辨,但不是谢纳名字的最后部分,而是你的名字。再者,一年前,你还雇用了那名引我掉人陷阱的马车夫。我哥哥是无辜的,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名拉美西斯的前任家庭教师缩紧下巴,避开摄政王的眼光,而朵兰特似乎一点也不慌乱和惊讶。 “你手上毫无具体的证据,”沙力认为,“法庭不会以如此微不足道的线索就判我有罪。” “为何你恨我?” “因为你阻挡了我们的道路!”拉美西斯的姐姐狂乱地叫了出来。“你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乳臭小子,对自己的权力太自负了。我丈夫是位优秀、学识渊博、聪明和通晓应变的人才,他并不缺少统治埃及的任何能力。幸亏有我,君主的女儿,他才能拥有一个合法的地位!” 朵兰特拉起她丈夫的手,把他往前一推。 “野心害得你们昏了头,”拉美西斯说,“为了免于父母的处罚,我将不提出控诉。但是我命令你们离开孟斐斯,住到乡下的小村庄去,永远不得再回这里来,若再犯一点小差错,则将改为驱逐出境。” “我是你的姐姐,拉美西斯。” “这就是让我变得宽容和脆弱的原因。” 虽然肉体曾遭受残暴虐待,亚眉尼仍同意不上诉,对拉美西斯而言,这样的友善举动对他姐姐和前家庭教师刚刚带给他的创伤有止伤疗痛的效果。假如亚眉尼坚持一个公平的判决,他也不会反对;现在这位年轻书记员心中盘算的,只是能在拉美西斯与妮菲塔莉的婚礼上邀齐摄政王的所有亲朋好友。 “赛大武再度获取了大量的毒液回到他的实验室,摩西将于后天抵达孟斐斯,只有亚侠……他出发了,但是旅程的天数还不确定。” “我们要等他。” “我真为你高兴……听说妮菲塔莉艳冠群芳。” “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有能力判断一张纸莎草纸或一首诗是否细腻优美,但是女子的美貌……别对我太苛求。” “荷马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迫不及待想见你。” “他将收到我们的邀请。” 亚眉尼显得神经兮兮。“有烦恼?” “有。你的……我尽力阻挡,但是撑不了多久。、伊瑟坚持要见你。” 伊瑟原打算对她的情人大发雷霆或破口大骂一番,但是当他走向她时,她克制了自己。拉美西斯变了,变了很多,他不再只是她曾经热爱的多情少年,而是一位真正的摄政王,其职务对他愈来愈重要。 这名年轻的女子感觉自己正面对一位她不熟悉,而且无法左右他想法的男人。她的恼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你的到访是我的荣幸。” “我母亲向我叙述了你的表现。” “我很担心,真的。我热烈期望你的归来!” “我明天将和妮菲塔莉成亲了。” “她很漂亮……而我,我怀孕了。” 拉美西斯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你以为我会抛弃你吗?这个孩子将是我们的。明天,假如命运让我执政,我将选择妮菲塔莉为大皇后。但是如果你愿意,而且她接受的话,你将住在宫里。” 她紧紧地靠向他。“你爱我吗?拉美西斯。” “阿拜多斯和那头野公牛向我昭示了我真正的本质,我可能不像一般人一样,伊瑟。我父亲在我肩上放上了一份可能压垮我的重任,但是我想试试这种考验。你是充满热情和欲望的,表达的是少年的疯狂爱情,妮菲塔莉则是女王。” “我终将年华逝去,而你会忘了我。” “我是一国之君,而一国之君从不会遗忘他的亲人。你想成为他的家庭成员吗?” 她的双唇迎向他。 婚礼规模很小,没有任何宗教仪式。妮菲塔莉希望在郊外办一场简单的喜宴,在棕榈树下,在麦田和蚕豆花间,在牛羊饮水而满地泥泞的陡峭运河边。 身着亚麻短洋装,带着天青石手环和一条肉红玉髓项链,妮菲塔莉的打扮和杜雅皇后一样。穿着最体面的是亚侠,早上他才从亚洲归来。他很惊讶地发现竞身处如此穷乡僻野,身边却围绕着大皇后、摩西、亚眉尼、赛大武、一位声名大噪的希腊诗人、一头脚掌奇大无比的狮子和一条爱作怪的狗。这位外交官比较偏爱皇宫里的盛宴,但是他十分矜持,并且在赛大武戏弄的眼神下和大家一起分享田野粗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自在。”蛇虺专家指出。 “这个地方很迷人。” “但是野革弄脏了你美丽的长袍!生活也很艰苦……特别是当附近没有半条蛇时。” 虽然眼力不佳,荷马依然被妮菲塔莉所吸引,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她的美貌胜过海伦。 “幸亏有你,”摩西对拉美西斯说,“我才享有一天真正的悠闲。” “卡纳克的工作很忙吗?” “建造的工程很壮观,任何一点差错都将导致全盘的失败,我马不停蹄地检查所有的细节,以便工地能正常地运作。” 塞提没有出席宴会,尽管他批准了这桩婚姻,法老王仍无法自我放松一天,埃及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真是简单和愉快的一天。在回首都的途中,拉美西斯将妮菲塔莉拥在怀中。回到皇宫,他带她跨过房间的门槛,在法律的见证下,他们成为夫妇。 48 谢纳采取大规模的行动,他与高官的会晤一个接着一个,并不断地举行午宴、晚宴、招待会和私人密谈。他难道不应该认真做好这个负责与国家重要人物保持友好关系的礼宾司长的工作吗? 事实上,谢纳正在利用他弟弟所犯的一个极大的错误:娶了一位出身于中等家庭的庶民为妻,并让她成为大皇后!当然,这是有前例可循的,况且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法律可参考,但是塞提的长子仍竭尽所能将拉美西斯的这个选择视为对贵族和皇宫的挑战,而且赢得了众多的喝彩。摄政王独来独往的个性,在不久的将来,将威胁他那已取得的优势地位;而妮菲塔莉又该如何做呢?醉心于一份她无法占有的权力,她将组织自己的党羽,击败旧家族成员和那些权贵。 拉美西斯的声誉正不断地下滑。 “多憔悴的一张脸!”谢纳看到朵兰特时惊讶地说,“你大概很难过吧?” “你想像不到的难过。” “我亲爱的妹妹……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丈夫和我被赶出了孟斐斯。” “开玩笑吧?” “拉美西斯威胁我们。” “拉美西斯!凭什么?” “借着那该死的亚眉尼的帮助,他控告沙力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假如我们不服从他,他将提出控诉。” “他握有证据吗?” 朵兰特撇了一下嘴。“没有……一些没有价值的线索。但你是晓得法律的,它可能对我们不利。” “这么说,你和你丈夫真的陷害过拉美西斯?” 公主开始支吾起来。 “我不是法官。告诉我实情,妹妹。” “我们搞了一点小计谋,这是真的……但是我一点也不以此为耻!谁教拉美西斯把我们一个个地除名!” “别这样大叫,朵兰特,我相信你。” 她变得颓丧不已。“你愿意接受我们,我和沙力,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吗?” “我正要向你提议。” “哎,在乡下,我们将一点用也没有!” “这可说不定。你们暂时住在我在底比斯附近的一幢别墅里,要想办法和当地的民政局及大祭司建立关系。几位乡间绅士并不支持拉美西斯,一定要让他们相信他的登基不是无法抵制的。” “你真是乐于助人,有着菩萨心肠。” 谢纳的眼光变得带有猜忌。 “你们策划的那个计谋……谁会坐享渔翁之利呢?” “我们只是想……排除拉美西斯。” “你以法老女儿的资格,希望你丈夫能够登上王位,不是吗?假如你是我的盟友,就打消这些痴心妄想,只为我效劳即可。是我将掌权。等到那一天,凡是我的拥护者都将得到奖赏。” 亚侠在参加完一场由谢纳主持的成功的招待会后才动身返回亚洲。在那个会议上,人们品尝着美味佳肴,聆听着优美的音乐,交换小道消息,批评摄政王和他年轻的妻子,赞扬塞提的丰功伟业。国王的长子谢纳和前程似锦的年轻外交官亚侠,他们亲近的关系,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你一定会升官,”谢纳透露,“一个月之内,你将成为亚洲事务司的传译主任。以你的年纪而言,这可是项殊荣。” “该如何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继续向我通报消息。你参加拉美西斯的婚礼了吗?” “是,和他一些最亲近的朋友。” “碰到棘手的问题了?” “没有。” “那么他仍然信任你?” “毫无疑问。” “他问了你有关亚洲的消息了吗?” “没有。他不敢过问他父亲的事务,他宁愿全身心地去爱他年轻的妻子。” “有进展吗?” “非同小可。假如你施点小惠给他们的话,几个小公国将主动地支持你。” “金子?但是只有法老能支配使用它们。” “你可以通过我的传话捏造虚构的承诺,也就是说,以秘密承诺的方式。” “绝妙的点子。” “直到你掌权之前,承诺都将是所向无敌的利器,我将你描述成惟一能够满足大家欲望的执政者。时机一到,你便可以圈选你的部长了。”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都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看来,摄政王仍旧在他父亲羽翼的保护下工作,他的妻子则继续侍奉杜雅。谢纳将这种态度解释为表面上谦卑,实则暗藏玄机,他们以这种态度使国王和皇后不会怀疑自己其实是养虎为患。 他策划的某些阴谋已开始渗透到一些人当中当然,他尚未成功地网罗到摩西,但是适当的时机终会来临。还有另一个人可能会搞乱摄政王的联盟阵营,这步棋千钧一发,值得进行。 在梅屋后殿的一个大水池的揭幕仪式上,女孩们在自由自在地戏水和享受划船之乐;谢纳向贵宾之一的伊瑟问好,她已经身怀六甲了。 “你身体好吗?” “我的健康情形很好。我即将产下一名男孩,拉美西斯将以他为荣。” “你见过妮菲塔莉了吗?” “她是位令人喜爱的女人,我们是朋友。” “你的地位……” “拉美西斯将有两位妻子。只要有他的爱,我可以不当皇后。” “这样的高贵态度令人动容,但是却有点儿造作。” “你既不了解拉美西斯,也不了解那些爱他的人。” “我嫉妒我弟弟的运气,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幸福。” “为他生一个能继承他王位的儿子,这难道不是一种最光荣最美丽的头衔吗?” “你很快就会尝到苦头,拉美西斯还不是法老。” “你批评法老的选择?” “当然不是……但是未来诡秘难测。我很看重你,亲爱的,你是知道的。拉美西斯则对你残酷不仁。你的优雅、你的聪明和你高贵的出身都应该使你成为大皇后才对。” “这样的梦已不存在,我宁愿面对现实。” “我像一场梦吗?你因拉美西斯而被剥夺的一切,我将补偿你。” “你竟敢?我怀有他的孩子呢!” “请三思,伊瑟。请你仔细考虑清楚。” 虽然心腹们处心积虑地活动并通过中介提出诱人的条件,谢纳还是没能收买到塞提的任何一位私人医生。无法贿赂?不,是谨慎所致。他们比害怕国王的长子更怕塞提。法老的健康状况是国家的机密,谁要是透露了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置。 既然医师这关行不通,谢纳便改变战术。因为那些医生们必须开药方,而且要交给某神庙的实验室去配药,那么现在只需知道是哪座神庙。 费了很多的工夫寻找,终于成功了,塞提服用的那些药水和药丸就是在塞赫迈特的小庙里研制的。贿赂实验室主管,一位年迈的长者,鳏居且富有,这似乎太危险了,相反,对他的助手们下手反而显得较为容易。猎物轻易地出现了:他们当中的一位,四十岁左右,娶了个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妻子,娇妻经常抱怨他的薪金太少了,这样的薪水让她买不起衣服、首饰和够用的香膏油脂。 根据父亲的药方,谢纳推测塞提得了一种严重的慢性病,三年内,最多四年,王权宝座将会缺位。 秋收时,塞提向保佑他们的女神——一条吉祥的眼镜蛇——献上醇酒,它的玄武岩雕像保护着田庄大地。农人们围绕在国王的身边,他的出现被视为是一份恩典。他喜欢与这些朴素的老百姓见面胜过与朝臣见面。 祭祀过后,人们朝拜丰收女神、稻谷之神和法老,惟有他们能带来丰收。拉美西斯意识到父亲强烈的亲民性:官员畏惧他,百姓爱戴他。 塞提和拉美西斯在井边的棕榈树下坐了下来,一个女人端上葡萄、椰枣和冰啤酒。拉美西斯认为塞提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可以暂时远离宫廷和国家事务。父亲好像闭上了双眼,脸庞沐浴在一缕温柔的微光中。 “当你执政时,拉美西斯,要细察人们的灵魂,寻找个性坚毅正直、有能力做出公正判断和不违背誓词的官员,提名他们担任适合的职位,要他们遵守‘玛亚特’。绝不能宽容接受贿赂者和贿赂者。” “请执政久一点,爸爸。我们还没有庆祝你任职五十周年纪念日。” “若能执掌埃及王权三十年那就够了……我无法等到那个时候。” “你强壮得有如一块花岗岩!” “不,拉美西斯。石块永生,而法老之名也将穿越时光,但是我逝去的躯体将会消失。这个时刻近了。” 摄政王感到胸口刺痛。“这个国家太需要你了。” “你已经通过了许多考验,而且成熟得很快,但是你才刚刚开始你的生活。几年后,你将会忆起那头野公牛的眼神,它会启发你,赐予你所需要的力量。” “在你身边,一切如此容易简单……为何命运不愿你再多执政几年呢?” “重要的是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认为朝廷会接受我吗?” “等我过世后,许多善妒者将挡在你的面前,在你脚边设下陷阱,到时候,你得独自一人挑起第一场大决斗。” “我不会有任何盟友吗?” “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将无兄弟姐妹。就是那个你给予他许多的人将背叛你,就是那个你使他变富的人将从背后打击你,就是那个你向他伸出援手的人将找你麻烦。要质疑你的属下和亲信,只能相信你自己。痛苦的时候,没有人能帮助你。” 49 伊瑟住在底比斯的皇宫里,她生下了一名漂亮的男婴,取名为凯①。等拉美西斯探望过孩子之后,这位年轻的母亲将把孩子托付给保姆照顾,自己去接受特别的护理,好使她那迷人的身材在分娩后一点也不会走样。拉美西斯对他的第一个孩子很满意,他陶醉在幸福里;伊瑟发誓要再为他生几个小孩,假如他同意继续爱她的话。 (注① 全名为凯昂一乌一亚塞,意指“在底比斯出生的人”。) 然而,拉美西斯走后,她感觉十分孤独,竞再度忆起谢纳那些恶毒的话——拉美西斯离开她回到妮菲塔莉的身边,她的平庸和殷勤令人十分烦恼,但要抛弃她又很困难,不经意间,妮菲塔莉已经开始凭借其独一无二的亮丽及气质赢得了人心。伊瑟曾被妮菲塔莉吸引,以至于同意拉美西斯的做法。 但是孤独啃噬着她的心,她怀念孟斐斯皇宫的奢华排场、与儿时同伴快乐的交谈、尼罗河畔的散步和豪华别墅的池边戏水。底比斯城虽然富有和发达,但是伊瑟并非出生于此。 或许谢纳说得有道理,或许她不应该原谅拉美西斯将她弃置在次等妃后的行列璧。 荷马将干燥的鼠尾草捣碎,磨成粉,将粉末倒入一枚大蜗牛的壳里,在上面插上一根芦苇,然后点燃混合药剂,怡然自得地吸了起来。 “真是个古怪的习惯。”拉美西斯认为。 “它可以帮助我写作。你漂亮的妻子好吗?” “妮菲塔莉继续管理皇后的家事。” “在埃及,女人太爱抛头露面;在希腊,她们比较保守。” “你替她们叫屈?” 荷马倒抽了一口气。“说真的……没有。在这件事上,你们自然有道理,但是我有许多批评要陈述。” “我洗耳恭听。” 拉美西斯的谦恭令他吓了一跳。 “你愿意被批评吗?” “倘若你的看法可以增添我每日的喜悦,我愿意接受。” “这是个奇怪的国家……在希腊,我们会花很多的时间辩论,那些演说家个个情绪激动,而人们也针锋相对地争吵不休。在这里,谁敢批评法老的言论?” “他的职责是落实‘玛亚特’,假如他失败了,混乱和不幸将随之发生。” “你对别人一点信心也没有?” “就我而言,没有。放任不管,是背叛和懦弱的统治方法,矫正弯曲了的木棍,才是智者的永恒要求。” 荷马又重新吸了一口气。“我在《伊利亚特》里加迸了一位我十分熟稔的预言家,他知晓现在、过去和未来。目前,我觉得非常平静,因为你父亲与你所提及的智者相符。但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