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提离开后,赛大武深为自豪:多少人能炫耀自己接受过法老的致谢呢? 一抹阳光溜进帐篷,唤醒了拉美西斯。停了几分钟,他的心情仍然阴沉郁闷,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接着,他明白了:赛大武和那个努比亚女人迷醉了他!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外面,去找赛大武,只见他的朋友如文书员般坐在那儿,嘴里正嚼着鱼干。 “一课智慧的教训。” “我有任务在身,你竟然阻止我!” “亲吻一下莲花,并且谢谢她。幸亏有她,我们才得知敌军的主要阵营所在。” “但是……她是他们的人!” “她的家人也在那次村落遭屠戮时遇害。” “她可靠吗?” “你是热情如火的人,怎么变成怀疑论者了?是的,她可靠。这就是为什么她决定帮我们的原因:那些匪徒不属于她的族裔,而且他们在努比亚最富庶的地区种下恶果。与其抱怨,不如去清洗一下你自己,吃点东西,打扮得像个王子。你父亲在等你。” 依照莲花的指示,埃及军队开始往前进,由拉美西斯领军,他高高地坐在大象的头上。前两个钟头,这头巨无霸步履从容,几乎无忧无虑。一路上,它以树枝果腹。 不久,它的态度转变了,眼神固定不动,以较缓慢的速度前进,一点脚步声也没有,轻飘飘的,它的四肢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轻巧覆在地面上。忽然,它的长鼻伸到一棵棕榈树梢上,卷下一个身上带着投石器的黑人。这头动物将那人甩向树干,折断他的腰部。 那个侦探兵有时间通知他的族人吗?拉美西斯转过身来,等待命令。法老的指示毫不含糊:散开,准备攻击。 这头大象继续往前走。 当它越过一小丛棕榈树屏障后,拉美西斯看见了他们:几百个努比亚战士,皮肤乌黑,头颅的前半部被剃光,扁鼻,双唇外突,耳上戴着金色耳环,短而鬈的头发上插着羽毛,脸颊上画着线条;士兵们身上系着有皮革斑点图案的短缠腰布,将领则身着白长袍,腰上系着红腰带。 勒令他们投降根本没有用,当他们一见到大象和埃及军队的前哨兵,就急忙拿起弓箭开始射击。这种匆促行动只会使他们致命,因为他们散乱行事,而埃及的突击队则以沉着和坚定的步伐相继前进。 塞提的弓箭手从战场外瞄准努比亚那些惊慌失措和局促不安的射击队,标枪手则从侧面侵袭营房,追杀那些使用投石器的黑人。仗着他们的盾牌,步兵们拼命地抵抗斧头的攻击,他们用短剑刺穿敌人。 那些死里逃生的努比亚人,失魂落魄地放下他们的武器,跪地求饶,他们请求埃及人赦免他们。 塞提举起右手,这场只持续了几分钟的战斗戛然而止。顷刻间,战胜者将战败者的双手向后反绑起来。 那头大象却未停止它的战斗,它扯下最大那问房子的屋顶,并且拆掉它的隔板。里面出现了两个努比亚人:一个高大威严,身上披挂着一条宽厚的红彩带;另一个矮小怯懦,躲在一个篮子后面。 就是后者用一枝标枪刺在大象的鼻子上使它受伤。这头大象用长鼻子的尖端,像采摘成熟的果子般将他卷起,紧紧绕住他的身体,把他举向空中良久。那个小黑人大声呼叫,比比画画,白费力气地想挣脱这个“虎头钳”。当那巨无霸把他放到地上时,他自以为得救了,当他做出逃跑的动作时,一只超级巨腿压碎了他的脑袋瓜。 拉美西斯走向那个高大的努比亚人,这人连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平静地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幕。 “你是他们的首领吗?” “我就是。你太年轻了,不可能懂得用这样的方法攻击我们。” “功劳归于法老。” “所以,他亲自出马……这就是为什么巫师们预言我们不会成功。我本应该听从他们的劝告。” “其他的党羽藏匿在哪里?” “我将向你招供,并且我会去找他们,要他们投降。法老会让他们活命吗?” “由他决定。” 塞提不让他的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同一天,他攻占了另外两个营区。这两个营区都没有听从被俘首领的忠告。战斗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努比亚人没有团结作战,想起巫师的预言和亲眼看见塞提——他的眼神燃烧如火,许多人无法像往常般激烈奋战。在他们的眼中,战争早就失败了。 隔日清晨,其他的族群弃甲归顺。人们带着惊恐的表情谈论着国王的儿子,说他是那头已经杀了几十个黑人的公象的主子。没有人愿意再拿武器和法老作对。 塞提俘获了六百名囚犯,其中的五十四名青年、六十六位年轻女子和四十八名儿童将被护送到埃及接受教育,之后再送回努比亚,成为补充他们文化的种子部队,并且把重点放在与强大邻国的和平共处上。 国王确定伊兰国已完全解除危机,而这块富庶农耕之地的居民可以重新踏上那个被暴徒占领的土地。从此之后,库什国的国王将每个月到该区视察,以避免新的战乱发生,假如农人请求申诉,他必须倾听,并且尽量满足他们。遇到严重的诉讼案件,则由法老亲自定夺。 拉美西斯感觉得了依恋病,离开努比亚令他难过。他不敢向父亲要求他自认为为他量身定做的努比亚王的职位。当他同父亲交谈时,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徘徊,塞提的眼光使他怯于表达。这位君王向他说出了自已的计划:保留现任努比亚王的职位,并要求其今后的表现不得有半点差池,若有一点小差错,他将罢黜其王位。 大象的长鼻子轻轻触及拉美西斯的脸颊,不顾众多士兵期望能看到这头巨无霸漫步孟斐斯街头的心愿,王子决定让它自由而快乐地回到它生长的地方。 拉美西斯抚摸着那根鼻子,它的伤口已经痊愈。这头大象向他指出萨王纳稀树草原的方向,好似邀请他与它同行,但是这头巨无霸和王子却必须从此地分道扬镰。 很长一段时间,拉美西斯十分沮丧,他那不期而遇的战友的消失令他的心揪成一团。他多么想和它一起离开,去开辟不认识的道路,去记录它的消息……但是梦想破灭,他必须登船返回北方。王子发誓将再回努比亚。 这些埃及人欢呼着拔营,士兵们不停地赞颂将远征行动化险为夷的塞提和拉美西斯,甚且没有浇灭当地居民为欢迎他们燃起的火焰。 经过一丛小树林时,王子听到一阵呻吟声:人们怎能弃置一名伤者而不顾呢? 他拨开层层树叶,发现一头惊恐的小狮子,呼吸困难。这头动物伸出它肿胀的右脚,它双眼发热,不断地呻吟。拉美西斯将它抱在怀里,听见它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假如人们不照顾它,这头小狮眼见就要一命呜呼了。 很幸运,赛大武尚未登船,拉美西斯把受伤的小狮子抱给他看。 “毒蛇咬伤,”赛大武下了结论,“十分悲观……看清楚,我们可以看到三个与毒蛇的两个大钩牙和一个备用钩牙所吻合的小孔,还有那二十六个牙齿的齿痕。所以,这是一条眼镜蛇。这头幼狮要不是与众不同,它早就死了。” “与众不同?” “看看它的脚掌,就一只如此幼小的动物而言,它们算是很大的了。假如这头野兽能够活过来,它的体型将会是巨大无比的。” “想办法救活它。” “惟一幸运的是,季节帮了它的忙。冬天里,眼镜蛇的毒液较不活跃。” 赛大武将一截取自东沙漠的蛇木的根部在酒里研磨后,让小狮子吸吮,接着他在油里仔细地捣碎小灌木的叶片,用来搓揉这头动物的身体以促进其心脏的跳动,并且增加它的呼吸能力。 拉美西斯旅途中寸步不离这头小狮子,天天以奶喂它,它却日渐衰弱。然而,它喜欢王子的抚摸,向他报以感激的眼神。 “你会活过来的,”他向它保证,“而我们将成为朋友。” 32 起先,夜警老往后退,但接着,它慢慢靠了过去。这条羞怯的黄狗,居然大起胆子去嗅闻那头刚刚病愈的小狮子,而它的双眼则因为发现一只奇怪的动物而流露出惊慌。这头小野兽依然脆弱,却想玩了。它跳上夜警的背部,它的体重让夜警喘不过气来。黄狗大叫一声,奋力挣脱,但是没躲过其爪子的攻击,在臀部留下一道伤痕。 拉美西斯抓起小狮子,对它训诫良久,后者竖起双耳,聆听着教训。王子为他的狗敷药——它只伤及表皮——这又引起这两个伙伴间的对峙。夜警带点报复心理,掴了被赛大武取名为“刽子手”的小狮子一巴掌。它不是战胜了毒蛇的毒液和如影随形的死亡吗?这个名字为它带来好运,符合它无穷的精力。赛大武思索:一头巨象,一头猛狮……拉美西斯不仅仅是迷恋雄壮和奇异的东西,对弱小和不幸的生命也常施以援手。 很快,狮子和狗就了解了彼此的脾性,刽子手学会了自我克制,夜警则不再去戏弄它。一道永恒的友谊在它们之间滋生,游戏和疯狂的赛跑将它们结合在同样的快活里。吃过晚饭,这条狗靠在小狮子的背上睡着了。 在宫廷里,拉美西斯的战利品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一个有能力驯服大象和狮子的人具有令人刮目相看的神奇力量,伊瑟将此事视为一种真正的骄傲,谢纳则觉得很不是滋味:这些贵族怎么会如此幼稚呢?拉美西斯只不过是走运,如此而已,没有人可以和猛兽打交道,有朝一日,那头狮子会兽性再发,将他撕成碎片。 然而,国王的长子认为与其胞弟维持良好的关系是必要的。像埃及全国人民一样歌颂过塞提的功勋之后,谢纳强调了拉美西斯在对抗努比亚暴徒战役中所扮演的角色,他称赞弟弟的军人特质,并且希望以较官方的方式认可它。 趁着一次替亚洲退伍战士授勋的机会——典礼由国王授权谢纳主持——他透露出想私下会见他弟弟的意愿。拉美西斯一直等到典礼结束,才回到谢纳刚刚重新装潢过的办公室。办公室墙上画着彩蝶飞舞其间的百花坛。 “很美妙不是吗?我喜欢在豪华的环境中工作,它让我觉得那些工作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你想喝点新酿的酒吗?” “不要,谢谢。这些社交活动烦死人了。” “我也这样认为,可是这些活动都是必要的,我们的勇士喜欢被称赞。他们不是牺牲性命,和你一样,保卫了我们的安全吗?你在努比亚的行为堪称表率,可是,当时情况很危急。” 谢纳变胖了。因喜好佳肴,缺少运动,他看起来像一位臃肿的乡下显贵。 “我们的父亲亲自指挥这场战役,光是他的出现就足已吓退敌军。” “当然,那当然……但你同样亦功不可没。听说你对努比亚印象深刻。” “那是真的,我喜欢那块土地。” “你对努比亚王的行为有何看法?” “可耻,应受惩罚。” “然而,法老却将他留任……” “塞提知道如何控制。” “这种情况不会持久,努比亚王很快便会再次犯下严重错误。” “难道他没有从错误中汲取教训吗?” “本性难移,我亲爱的弟弟。人们总是重拾他们的怪癖,这家伙也不例外,相信我。” “人各有命。” “他的失败可能会牵涉你。” “为什么?” “别装蒜了,假如你爱上努比亚,我可以帮你争取努比亚王的位子。” 拉美西斯没有吭气,谢纳注意到他的不安。 他接着说:“假如你坐上那个职位,没有任何暴动会发生,你将为国服务,而且快乐满足。” 一个梦想……一个已被拉美西斯抛到九霄云外的梦想。和他的狮子和狗,在那儿过生活,每天徜徉在无垠的旷野和沙漠中,对尼罗河、岩石和金色的沙漠倾诉衷曲……这一切太美好了。 “你在取笑我,谢纳。” “我将向国王证明你适合担任此职位,塞提亲眼见过你的出色表现,而且将有许多声音附和我的想法,你会获胜的。” “随你便。” 谢纳表面向他的弟弟道贺,心中却庆幸:如果拉美西斯到努比亚去,就不会再令他难堪了。 (OCR、排、校 @ idsol) 亚侠觉得很无聊。 才几个星期,他就厌倦了上级交付给他的行政工作,官僚和公文毫无吸引力,他只对实地演练有兴趣。接洽事情、安排机会让各式各样的人畅所欲言、揭穿谎话、刺探大小秘密、披露人们试图隐瞒他的实情,这就是他所感兴趣的。 他遇见了一些经验老到、守口如瓶的人,他懂得如何哄骗他们。不威胁强迫,客客气气,温文有礼,他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开始了彼此间的频繁交往,他从不会令对方感到厌烦。慢慢地,他无须亲自阅读即可得知一些机密文件的内容。几句谄媚的话、几句够分量的赞美、几个适当的问题和一种修饰过的语言让他赢得了外交部一些官员的赏识。 谢纳只听到一些对年轻亚侠有利的议论,与他结为同盟是自己最大的成功。在他们经常的秘密会面中,亚侠告诉他那些有权有势的主管正在筹办的事情。谢纳仔细评估,然后加上自己的消息来源,日复一日,他有条不紊地在为早日当上国王做准备。 自努比亚回国后,塞提似乎很疲惫,几位顾问都主张提名谢纳为摄政王,以便减轻主上的一些工作负荷。既然早就做了决定,而且没有任何异议,为何延迟这么久呢? 谢纳高明地不露声色,他承认他年少和经验不足,他信赖法老的智慧。 亚眉尼出击归来,想向拉美西斯证明他的调查并没有白费工夫;过度的工作早已损坏了年轻书记员的健康,但是他仍然以严谨的态度辛勤地工作,只要延误工作他就会深感不安。尽管拉美西斯一点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亚眉尼却自觉罪孽深重,平白无故地休息一天对他而言有如道德上的极大亏损。 “我搜查了所有的垃圾场,而且找到了一个证据。”他对拉美西斯保证。 “‘证据’这个词是否太夸张了?” “两块石灰碎片接合得天衣无缝,其中一块写着那家可疑工厂的名字,另一块记载着厂主的名字,虽然不幸破碎了,但是句尾透露出某些端倪。这条线索和谢纳无关吗?” 拉美西斯几乎忘了去努比亚旅行前所发生的一连串惨剧,那个马厩管理员、那个马车夫、那些走私的墨块……在他眼里这一切变得如此遥远,不值得去关注了。 “我应该向你道贺,亚眉尼,但是没有一位法官会同意以如此些微的证据接受起诉。” 年轻的书记员垂下眼睑。“我害怕知道答案……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一定会失败的。” “我会找到更多的证据。” “可能吗?” “你别上了谢纳的当,他帮你取得努比亚的席位,是为了想摆脱你,他的罪恶将被遗忘,而且他可以在埃及为所欲为。” “我知道,亚眉尼,但是我喜欢努比亚。你和我一起去吧,你会发现那是一个高贵的国家,远离宫廷的阴谋和钩心斗角。” 亚眉尼不答话,他相信谢纳善意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新的陷阱,只要他在孟斐斯一天,他就不会放弃追查真相。 拉美西斯去见他的大姐朵兰特;趁天气还热,在敷油和按摩前,她正在沐浴的澡盆边歇息。自从丈夫沙力升官后,她终日慵懒,而且觉得愈来愈疲倦。 幸亏有医师的药用油膏,她的皮肤还算光滑,她真的应该精心地照顾自己,但是她的那些社交活动耗去她大半的时间——要得知一千零一个宫中的小秘密,就得出席所有能够代表埃及上流社会活动的那种宴会和典礼。 几个星期以来,朵兰特很忧郁:谢纳的党羽较少对她吐露秘密了,好似在怀疑她,并且认为她一定会对拉美西斯谈论这些秘密。 “既然你们和好了,”她进一步说明,“你的要求不会再被忽视。” “你要我做什么?” “等谢纳一当上摄政王,他将拥有极大的权力,我担心他会对我视而不见。人们开始疏远我,很快地,我会连一名乡下的中产阶级都不如。” “我能做什么?” “提醒谢纳我的存在,还有我的人际关系的重要性,这些将来都会对他有用的。” “他会当面耻笑我。对我哥哥而言,我已经是远离埃及的努比亚王了。” “你们的和解只不过是表面的。” “谢纳将责任都划分清楚了。” “难道你愿意被流放到黑人世界去?” “我喜欢努比亚。” 朵兰特发火了,倦意全消。“造反,我求你!你的态度令人受不了。我们联手,你和我,一起对付谢纳。这个怪物将会想起他还有个家庭,不应该将它弃之不顾。” “对不起,我亲爱的姐姐,我恐惧阴谋。” 她站了起来,愤怒不已。“别抛下我不管。” “我相信你可以单独应付。” 哈托尔神庙的气氛肃穆,举行过晚祷仪式和听过女祭司唱诗后,杜雅皇后低头沉思。 皇后与她的丈夫长谈后,表示她仍质疑谢纳的执政能力,一如往常,塞提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不知道有人曾企图杀害拉美西斯,要不是这件事与死于绿松石矿场的那个马车夫有关,他至今还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尚未缉捕归案,未受惩罚。尽管谢纳已不再憎恨他的胞弟,那就可以认为他无罪吗?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这样的怀疑似乎很残忍,但是权力的诱惑不是会将人化为猛兽吗? 塞提不遗漏任何细节,他妻子的意见比那些亲近谢纳和谄媚君主的大臣的意见更有分量。塞提和杜雅将一起观察他们两个儿子的行为,然后建立一张评估表。 当然,理智将做出选择和分析,但它无权决定。必须由神做出判断,由一位法老的心传递到另一位法老的心的直接感应,安排未来该走的路。 打开为王子保留的花园大门,亚眉尼看到一件奇怪的东西:一张精致的洋槐木床!大部分埃及人都睡在草席上,一件这样的家具造价不菲。 那位年轻的书记员大吃一惊,跑去摇醒拉美西斯。 “一张床?怎么可能。” “你自己来看,一件大师的作品!” 王子同意亚眉尼的看法,木匠是个超凡的手工艺师傅。 “我们把它搬进屋内?”亚眉尼问。 “千万不可!看好它。” 拉美西斯跳上马背,直奔伊瑟父母亲的别墅。他得耐心等候这名年轻女子梳妆打扮,以娇艳的浓妆和浑身香味出现。 她的美丽让拉美西斯十分动心。 “我准备好了。”她笑着说。 “伊瑟……那张床是你叫人放的?” 她兴高采烈地抱住他。“其他人谁敢?” 伊瑟强迫王子必须回赠更豪华的一张床,未来夫妻用的那种永世结合的床。 “你接受我的礼物了吗?” “没有,它还在外面。” “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她温存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无视我的心意呢?” “我需要自由。” “我不相信。” “你喜欢到努比亚去住吗?” “努比亚……多恐怖!” “那却是我的命运。” “回绝它!” “不可能。” 她放开拉美西斯,跑开了。 拉美西斯和许多大官员一起被邀请去聆听塞提新发布的阁员名单。大厅里挤满了人,那些老官员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沉静,比较年轻的则难掩他们的兴奋之情,另有许多人担心塞提的判决,他交代的事情不准拖延,而且他不接受无能者的夸张辩解。 在典礼举行前的几个星期,骚动就已达到顶点,每个官员对塞提的政策都表现出热忱和无条件效忠的姿态,以便保留他们和他们党羽的利益。 当书记长开始以国王之名宣读任命时,全场顿时肃静下来。拉美西斯前晚才和他哥哥一起共进晚餐,显得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命运已经有了安排,他倒是对别人的反应很感兴趣。一些人笑逐颜开,一些人板着脸,还有一些人则不赞同地撇着嘴,然而这是法老的决定,因此所有的人都得服从。 终于轮到努比亚了,它只引起一小部分人的注意,经历了最近几个事件和谢纳的一再重复强调,拉美西斯很可能被指定为未来的努比亚王。 但令人惊讶的是:该职位的正式人选没有下文,塞提搁置了这项提议。很明显,拉美西斯将继续留在埃及,和亲爱的谢纳生活在一起。 33 伊瑟兴高采烈,因拉美西斯没有被任命为努比亚王!王子将留在孟斐斯,继续负责一个荣誉性质的工作。这名年轻女子懂得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将拉美西斯网进她的感情陷阱里;他愈反抗,就愈吸引她。 尽管她的父母坚持要她给谢纳一个肯定的答复,伊瑟的眼中却只有拉美西斯。从努比亚回来之后,这个男人变得更英俊更有男子气概,他更魁梧,匀称的身材更加健壮了。天生的贵族气质,加上比大部分的男人高出一头,他看起来仿佛天下无敌。 分享他的生命、情感、愿望……是多么具有传奇色彩!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阻挡伊瑟嫁给拉美西斯。 人事命令宣布后几天,她前往王子家,虽然太早的拜访并不适宜。现在,消沉应该消失了,伊瑟将会是安慰他的最佳人选。 亚眉尼恭敬地接待她。她不懂王子怎么会信任一个体弱多病和手无缚鸡之力,整天埋在写字板里,不懂得享受生命乐趣的男人呢?她迟早会说服她未来的丈夫摆脱他,换上一个比较健康的人。拉美西斯这样的人不可能对如此平凡的人感到满意。 “告诉你的主人我来了。” “对不起,他不在。” “要离开多久?” “我不清楚。” “他去哪里了?” “我不清楚。” “你耍我?” “我不敢。” “那么,解释清楚!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昨天早上法老王来找他,拉美西斯坐上法老的马车,他们往码头的方向去了。” 国王谷,智者称它为“伟大的草原”,法老光辉的灵魂死而复生的天堂,它藏在肃静的矿脉里。从底比斯西海岸下船便到了这个神圣的地方,它的入口处日夜有警卫防守。法老和他的儿子循着一条高耸峭壁边的羊肠曲径而行。金字塔尖似的山峰女神馨门,俯视着国王谷,保护着这位沉默女神。 拉美西斯手脚发软。 为什么父亲要带他到这个只有在位的法老和负责挖凿法老永久住处的工匠可以进入的神秘地方呢?因为墓地里囤积着大批的宝藏,弓箭手警卫可是见人就射,无须警告任何身份不明的人。任何盗墓的企图,都将被视为危害国家安全的重罪,都会受死刑审判。人们还说这里有手拿砍刀的守护神出没其间,随时会砍倒无法回答他们问题的冒失鬼。 当然,塞提可以镇定人心,但是拉美西斯宁愿在努比亚战斗十次,也不愿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旅行。他的力量和他的骁勇一点也救不了他。他觉得手无寸铁,轻易地便会成为他无法抵御的不明力量的囊中物。 连根草也没有,没有鸟,没有虫……国王谷似乎摒弃所有生物,只有那惟一可以永远证明死亡胜利的石头。塞提的马车愈往前行,可怕的高墙就愈靠近,空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远离人类世界的感觉则令人毛骨悚然。 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路,还有一扇通向岩石的门,路两边站着武装的士兵。马车停了下来,塞提和拉美西斯走下来。卫兵向他们行礼致敬,他们认得陛下,他每隔一段时间,便来查看自己墓穴的工程进度,亲自向雕刻师傅口授他希望见到的被刻在墓地墙壁上的象形文字的内容。 穿过那扇门后,拉美西斯差点儿窒息。 那片“伟大的草原”是个高温的熔炉,看不到任何地平线,而赭色峭壁的顶端只有蔚蓝的天空,山峰女神馨门营造了一种几近绝对的肃静,以保护法老灵魂的安息和平静。害怕被头晕目眩所取代,在国王谷光线的照射下,王子觉得既被低低地压下去又被高高地抬起来。一个可笑的小人物面对这个地方的神秘和伟大,他所见到的是一块以哺育代替毁灭的冥土。 塞提带领儿子走向一道石制正门,他推开那金色雪松木的大门,走上一道通向一个小房间的陡坡,房间的中央安置着一座石棺。国王点燃无烟的火把,墙上富丽堂皇和十全十美的装饰令拉美西斯目眩。金色、红色、蓝色和黑色的饰物闪闪耀眼,王子在象征黑暗恶魔和光明杀手的巨蛇阿波菲斯前流连忘返。他欣赏那艘由灵感直觉西亚神所导航的太阳船,只有这位神明能够在黑暗里认清正确的方向;他迷恋那个被人身隼首的何露斯、人身犬首的阿努比斯,还有在天堂迎接正义的宇宙真理玛亚特所吸引的法老,那个国王很年轻,英气逼人,戴着传统的头饰和一串黄金大项链,围着一条金色缠腰布。其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吸引王子注意的细节,当然包括一篇论及冥土世界的谜一般的文章,但是塞提并没有让他的好奇心完全满足,就命令他在石棺前俯伏跪拜。 “在这里安息的国王和你的名字一样,拉美西斯。他是本朝的开国君主。这位长者抛弃平静的生活,为埃及政府奉献了他最后的气力。他心力交瘁,执政不满十年,但是他证明了他王冠上的荣耀:‘那个在两块土地问确实服从玛亚特的人,神圣的光明将他带到世界,稳重是神圣光明的力量,依造物者定律所铨叙的。’这就是这个充满智慧和谦虚的男人,我们的祖先。我们应该尊敬他,让他打开我们的视野;崇敬他,光大他的名字并且纪念他。因为祖先都在我们面前,我们应该跟随他们的脚步。” 王子再度感受到开朝先祖的神灵显现。石棺上的文字写着“生命的赐予者”,像柔和的阳光般,散发出一股触手可及的精气。 “站起来,拉美西斯,你的第一站旅行已经结束了。” 到处都是金字塔,其中最雄伟的是法老吉萨的那一座,它那些巨大的阶梯形成了一座可以直上云霄的云梯。在父亲的带领下,拉美西斯探访了另一个墓穴——无垠的萨卡拉,那儿盖了一些古王国时期的法老和他们忠仆的永久居所。 塞提走向沙漠高原的边缘,从那儿可以看到棕榈树林、田地和尼罗河。那里,超过一公里远的地方,以生砖块建造的大墓茔绵延不绝,长约五十米,四周看起来像皇宫的外观。那些墓茔高度超过五米,涂着鲜丽和令人愉悦的色彩。 其中一座令拉美西斯瞠目结舌,因为其四周装饰着向外突出的三百个烧焙土制成的野牛头型,配上真的牛角,它们将墓穴变成一支无敌的军队,任何邪恶势力都无法侵犯它。 “葬在此地的法老叫吉德,”塞提说,“是永恒的意思。他的四周环绕着第一王朝的其他国王,我们最远古的祖先。他们首先在这片土地上实行玛亚特之法,并且赋予其安抚混沌秩序的能力,所有的统治者都应该根深蒂固地坚守在他们生长的土地上。你还记得你对抗过的那头野牛吗?它就是在此地出生的,我们文明的起源之地,力量就是在此地递嬗重生。” 拉美西斯在每个牛头前驻足观看,没有一个有同样的表情。当他看完这些奇妙的雕像后,与塞提重新登七马车。 他们向北行驶了一段,然后骑马行进在两旁有绿色田埂的小路上,直到一个小镇才停下来。法老和他儿子的到访引起了一阵轰动。小镇地处尼罗河三角洲的偏僻角落,这样意外的贵宾到访简直是个奇迹,然而,当地的居民似乎非常熟悉国王。维持秩序的部队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这种场面,塞提和拉美西斯进入一座处于黑暗中的小神庙,他们面对面地在石板上坐下。 “你听过阿瓦瑞斯这个名字吗?” “谁没听过!就是那个在西克索占领下被当成首都的魔城。” “你现在就在阿瓦瑞斯。” 拉美西斯震惊不已。“但是……它不是被毁掉了吗?” “谁能摧毁神圣呢?这里由负责雷电和暴风雨的神祗塞特统治,我的名字就是由他所赋予。” 拉美西斯吓死了。他觉得仿佛塞提的一个小动作或一个眼神就能够使他粉身碎骨,是什么理由让父亲带自己到这个被诅咒过的地方来呢? “你害怕了,很好,只有自大和愚蠢的人不懂得害怕。从这份恐惧当中可以衍生出一种制服它的力量,这就是塞特。塞特是由暴风雨、宇宙雷霆和闪电这些无法被取代的个性之王所投胎转世的法老。他将国家带向毁灭,让人民走向不幸。但是你有能力对抗塞特吗?” 一道光线从神庙的屋顶射进来,照亮一座直立的人形雕像,他拥有一张忧愁的长脸和两只大耳朵:塞特恐怖的脸从黑暗中浮现! 拉美西斯站起来,走向雕像。 他撞上一道看不见的墙后,只好停下来,第二次还是同样的失败,但是第三次他通过了障碍。雕像的红色双眼闪闪发光,像两个火球,拉美西斯承受着塞特的注视,虽然他感觉灼热,好似有一条滚烫的舌头环绕着他的身体。疼痛清晰强烈,但是他挺住了,不,他在塞特面前决不退缩,即使他面临被毁灭的危险。 这是决定性的一刻,一场他不能失败的不平等决斗。火红的眼睛从眼眶中射出,一团火苗捆住拉美西斯,他的脑袋被烧毁了,他的心脏爆裂了,但是他仍屹立不动,挑战塞特,将其抛得远远地,丢到神庙的最尽头。 暴风雨袭来,一阵倾盆大雨浇向阿瓦瑞斯,冰雹敲打着神庙的墙壁。赤色的火焰消退了,塞特回到黑暗里。他是惟一没有后嗣的法老,但是塞提法老——他在世间的传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应该是个有才能的,能传承塞特的人。 “你的第三站旅行结束了。”塞提喃喃自语。 34 9月中旬,为了参加壮观的欧佩特喜庆典礼,全皇宫的人都移驾到底比斯,在此期间,法老与深藏不露的阿蒙神化为一体,并且负责将后者引到世间。在这十五天的欢庆假期中,所有的贵族都将齐聚这个南方大城,如果宗教典礼只保留给一些教内人士的话,那么老百姓则可以尽情地享乐,富商们则可在他们豪华的别墅里互相款待对方。 对亚眉尼而言,这趟旅行是个苦差,因为必须带着几卷纸莎草纸和他的书写工具,他讨厌这种类型的搬迁,它扰乱了他的工作习惯。尽管心情糟透了,他还是尽心地去准备这次的旅行,好让拉美西斯满意。 王子自从回来以后,个性变得郁郁寡欢,常常避开人群独自沉思,亚眉尼不去打扰他,每天为他写一份当日的活动报告。身为皇家书记官和高级军官,王子本来有一大堆的行政繁杂事物要处理,但是他的机要秘书都替他解决了。 至少,在开往底比斯的船上,亚眉尼摆脱了伊瑟的纠缠!拉美西斯不在的那段期间,她每天尝试向他打探一些他不知情的消息。他对这名年轻女子的美貌并不动心,他们互看对方的眼神可以说是均无好感。当伊瑟要拉美西斯辞掉他的秘书时,王子粗暴地拒绝了,他们的冷战持续了好几天。王子坚信自己:他永远不会背叛朋友。 在狭窄的船舱里,亚眉尼正在起草一些拉美西斯必须在上面烙下他官印的信件,王子在书记员旁边的一张草席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受得了如此恶毒的太阳?”亚眉尼很惊讶,“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快昏倒了。” “我们彼此了解,它和我,我尊敬它,它滋养我。你不想放下手边的工作欣赏一下风景吗?” “游手好闲令我不自在。你最后一趟旅行似乎不很顺利?” “这是批评吗?” “你变得很孤僻。” “我受你态度的影响。” “别取笑我了,守好你自己的秘密。” “秘密……是的,你说得有道理。” “那么,你不再信任我了。” “正好相反,你是惟一无须语言解释就善解人意的人。” “你父亲让你参加了神秘的祭祀?”亚眉尼睁大眼睛问。 “没有,但是他让我拜谒他的祖先……他所有的祖先。” 拉美西斯以极严肃的口吻说出这最后几个字,把这名书记员吓呆了,王子刚刚经历过的事情无疑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亚眉尼提出了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法老改变你的命运了吗?” “他让我看到另外一种真实,我遇见了塞特。” 亚眉尼全身颤抖。“而你还……活着!” “你可以摸摸我。” “假如其他人说他们见过塞特,我才不相信呢!但是你不一样。” 亚眉尼的手紧紧地握着拉美西斯的手,这个书记员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没有变成一个可怕的精灵……” “天晓得?” “我晓得,你不像伊瑟!” “别对她太苛刻。” “她不是打算毁了我的前途?” “我会向她证明她错了。” “别指望我变得友善。” “对了……你不觉得你太孤僻了,而且有点儿钻牛角尖?” “女人都很危险。我比较喜欢我的工作,你也应该喜欢你在欧佩特节庆中将扮演的角色。你的位置将被安排在游行队伍的前半部,而且你将穿着一件有皱褶袖子的崭新麻料长袍,我警告你,它很脆弱,你必须保持身体挺直,动作不能太粗鲁。” “你强迫我接受一些无聊的考验。” “当人们被塞特的神力震撼过后,这些只不过是小玩意儿。” 平定了迦南和叙利亚一巴勒斯坦之乱,制服了黎巴嫩,战胜了贝都因人和努比亚人,赫梯人退出了欧杭特,埃及和底比斯已可以高枕无忧地举行庆祝。在北方一如在南方,地面上最强大的国家控制了那些一心只想侵略它财产的恶魔。在八年的执政当中。塞提强迫自己成为一位未来子孙尊敬的伟大法老。 根据一些好事者的说法,塞提在国王谷的永久住所将是前所未有的最大和最美的建筑。在卡纳克有几名建筑师正在工作,法老亲自督导大工地的施工,而人们不停地赞美那座位于西岸的古尔纳神庙,它是为歌颂塞提而兴建的,他的神力将万世无疆。 一些顽固分子现在承认陛下有理由不随便开战攻击赫梯人,而将国家的财力用于建盖由神圣石头汇聚而成的神庙。然而,一如谢纳对一些追随他的大官所做的解说,这次的休战不利于发展埃及的商业贸易。 大部分高级官员正焦虑地等着法老长子的进场,因为他和他们气味相投。塞提的严峻和守口如瓶的个性使其树立了一些强敌,某些人认为他们的建议很少被采纳,而和谢纳在一起,可以自在地交谈,他风度迷人,和蔼亲切,懂得如何说出每个人的肺腑之言,赢得这些人的好感却不会激怒另外一些人。对谢纳来说,欧佩特节庆将会是一个借由赢得阿蒙大祭司长和其各级幕僚的友谊而拓展影响力的机会。 当然,拉美西斯的出席令他不安,但是他所害怕的事,在塞提令人不解地拒绝提名拉美西斯为努比亚王之后,并没有发生。法老并没有恩准拉美西斯有任何特权,就如其他的皇室子女一样,这位皇家书记官心满意足于一种豪华和懒散的生活。 事实上,谢纳害怕拉美西斯并且将他视为敌人是过虑了的,后者的活力和体型令人产生错觉,其实他一点气魄也没有,甚至不需要提名他为努比亚王——一个对他而言太繁重的工作。谢纳想到一个荣誉性质的工作。像马车队副队长之类。拉美西斯将拥有最俊美的马匹,指挥一小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老粗,而伊瑟就会甘心接受富可敌国的谢纳为丈夫。 关键在于:该如何说服塞提在神庙里待久一点,而且渐渐地不再参与国家大事呢?国王恐怕会嫉妒他的特权,并且干涉他这个摄政王的事业。只有谢纳知道该怎样巧妙地对国王撒谎,心平气和地将他的心思转移到对冥土的沉思上,不和他直接冲突,然后一步步地用一个他来不及反应的势力圈子勒死他。 谢纳也应该铲除朵兰特,她饶舌、软弱又好奇,对他未来的政治生涯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可能会因为没有获得重要职务而失望,与几位有钱而且有一定势力的贵族联手对付他。谢纳想过要送给朵兰特一幢大别墅、一大群家禽家畜和一大堆仆人,但是她爱耍阴谋诡计。然而,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妹妹根本不能与他分享权力。 伊瑟换了第五件长袍,这一件比前四件更令她讨厌:太长、太宽、太多皱褶……她恼怒地命令女仆换一家裁缝店。在节庆的闭幕晚宴上,她要成为最受瞩目的人,她要嘲弄谢纳,诱惑拉美西斯。 她的美发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快,快……坐下,让我替你梳发,戴上你那顶豪华的假发。” “干吗那么紧张?” “古尔纳神庙将在西岸举行一场典礼。” “但是没有人告诉我啊!仪式明天才开始。” “事实却是全城都陷入疯狂。我们要快一点。” 伊瑟不情愿地穿上一件古典长袍,戴上一顶深色假发,这打扮虽不能凸显她的年轻和优雅,但是也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约会啊! 古尔纳神庙一旦建造完成,将为塞提不朽的灵魂举行仪式。雕刻师傅仍在雕刻正门的神秘部分,上头刻的是法老正在参加一些传统仪式。高官和显要们挤在神庙的正门口,站在不久后即将加上塔门的露天广场上。虽是清晨时分,毒辣的太阳却令人吃不消,很多人都躲到可随时移动的长方形的遮阳伞下。拉美西斯带着嘲弄的表情看着这些穿着十分讲究的大人物,长袍、阔袖紧身衣,还有黑色的假发使他们看起来很古板。他们自认为地位重要,但是当塞提出现时,却都变得卑躬屈膝。 消息最灵通的大臣们肯定地说,在卡纳克举行过晨祷仪式之后,国王将在古尔纳的船形大厅里为阿蒙神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祭祀礼仪,使他的灵气充满天地,他的全能永生不灭,这就是为什么他迟归的原因。对年迈的大官员而言,这是一次严峻的体力考验。平常,塞提缺少人道精神,谢纳决心避免走上这条路,并且尽量利用所有人的弱点。 一位光头祭司,身穿朴素规矩的自长袍,手持一根长手杖,从露天的神庙里走出来。所有从未见过这种仪式因而感到惊讶的宾客都让出路来。 那个祭司站在拉美西斯的面前。 “跟我来,王子。” 许多女人因赞叹拉美西斯的俊美和仪表堂堂而窃窃私语,伊瑟忍不住从心中发出赞美,谢纳则微微一笑:即使这样,他依然是胜利者,他的弟弟将在欧佩特庆典上被任命为努比亚王,然后立刻被派往那个遥远的地域。 拉美西斯迷惑不解地在带路人的引领下越过露天神庙的门槛,被带往神庙的西厢房。 雪松木门在他们身后再度关上,带路人让王子站在两根圆柱间,面对三座在黑暗中延伸的庙宇。这时,黑暗中传出一个严肃的声音,那是塞提的声音。 “你是谁?” “我叫拉美西斯,塞提法老的儿子。” “在这个神秘的、凡夫俗子无法进入的地方,我们将祭拜我们的祖先暨开朝君主,不朽的拉美西斯。他的形体雕刻在墙上,万寿无疆。你将参加祭拜他的仪式和敬拜他吗?” “是的。” “现在,我是阿蒙,隐秘的神。走上前来,儿子。” 两个王位上,分别坐着塞提法老和杜雅皇后:他,戴着阿蒙的王冠;她,则戴着穆特女神的皇冠。国王夫妻和神圣夫妻结为一体。拉美西斯化成天神之子,神圣的三位一体在未来将功成名就。 拉美西斯局促不安,他没有想到在庙宇里秘密流传的神话竟然会成真。他跪在两人的面前,发觉他们就是他的父母亲。 “我挚爱的儿子,”塞提宣布,“接受我的光明。” 法老将双手放在拉美西斯的头上,大皇后也一样。 顷刻,王子即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恩惠,紧张和压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精力,它钻进他身体的每一条神经里。从今以后,他将因国王夫妻的灵魂而活。 当塞提出现在神庙的门口时,众人肃然起敬,拉美西斯站在他的右边。法老戴着两个象征北埃及和南埃及团结在一起的皇冠,拉美西斯的头上则戴着一顶王冠。 谢纳跳了起来。 努比亚王还没有这种权利……真是荒谬、疯狂! “我指派我的儿子拉美西斯为王,”塞提以他严肃有力的声音宣布,“以便在我有生之年亲眼看见他履行王权。我任命他为国家的摄政王,从今以后,他将参与我所做的所有决策。他将学习统治国家,关心国家的团结和百姓的福祉,他将是人民的领袖,人民的幸福比他自己的幸福更重要。他将抵抗外寇内敌,并且在保护弱者不受强者欺侮的同时,也让玛亚特受世人的尊敬。因为我给予拉美西斯的爱很大,所以他也将成为光明之子。” 谢纳咬咬嘴唇。塞提将改变意见,拉美西斯将倒下,没有哪个人十六岁就能担任这么繁重的职务。祭司长在法老的授意下,在拉美西斯的王冠上挂上一个黄金的眼镜蛇冠饰,它那火般的呼吸将摧毁摄政王——这位埃及未来的法老的有形和无形的敌人。 35 亚眉尼正查阅着公文上的指示:从卡纳克到路克索尔的游行当中,拉美西斯将被安排走在两位高官之间,步伐不可以太急促,他需要练习才能保持一种缓慢和庄重的速度。 拉美西斯走进他的办公室,但是忘了将门关上。亚眉尼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把门关上,”这个惯于呼呼生气的人要求,“你从不生病啊,你……” “你敢以这种口气跟埃及王国的摄政王说话?” 这个年轻的书记员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哪个摄政王?” “假如我不是在做梦,我父亲在宫廷上,清清楚楚地当众推举我继任王位。” “这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你这种冷漠的样子真令我生气。” “摄政王,摄政王……想一想你的工作……” “你的任务清单加长了,亚眉尼。我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要任命你为书记官。如此一来,你就再也不会抛弃我,而且可以给我出主意。” 这位年轻的书记员头晕目眩地倒在矮榻的椅背上,头部下垂。 “书记官和机要秘书……哪个神这么残忍,如此打击一位可怜的书记员?” “重新看一下公文,我的位置不再处于游行队伍中间了。” “我马上要见他!”伊瑟发怒地要求说。 “完全不可能。”亚眉尼回答,他正在擦一双拉美西斯出席重要典礼时要穿的漂亮白皮鞋。 “这次你知道他在哪儿?” “对。” “那么,告诉我!” “休想。” “这不是由一个小小的书记员来决定的!” 亚眉尼将凉鞋放在草席上。“小小的书记员?该改一改你的用词,美丽的小姐。轻视别人是拉美西斯所不齿的品行。” 伊瑟差点儿给亚眉尼一巴掌,但是她控制住自己的举动,这个轻率的男人说得有道理。摄政王对他的器重使他成为一个她再也不能随便对待的正式官员。她勉强地更换了另一种语气。 “我可以知道摄政王在哪儿吗?” “正如我刚刚向你说的,没办法联络到他,法老带他去卡纳克了,他们将在那儿过夜沉思,然后明天早上带领游行队伍到路克索尔。” 伊瑟退了出去。拉美西斯在躲避她?不,她爱他,而且他也爱她。她的直觉让她走在正确的路上:离开谢纳,亲近新的摄政王。明天,她将是埃及皇室的第一妻子和皇后! 突然,这个想法令她吓了一跳。一想到杜雅,她就意识到这个职位的负担,还有皇后所担当的那些责任。并不是野心指使她,而是兴趣,她为拉美西斯而疯狂,为了他的人而不是为了摄政王的头衔。 拉美西斯将拥有无上的权力……这个奇迹是个不幸吗? 在拉美西斯被提名后的庆祝宴会中,谢纳看见他的妹妹朵兰特和他的妹夫沙力,从人群中挤出来以便抢先向新摄政王致意。令谢纳惊奇的是,他的支持者并没有刻意对拉美西斯做出效忠的表示,但是国王的长子并不怀疑他们迟早会背叛他。 很显然,他失败了,被踢到一边,他必须效忠摄政王。他能期盼拉美西斯给他什么吗?只怕是个没有实权的荣誉爵位吧? 谢纳屈于事实,但不气馁,未来也许还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拉美西斯还不是法老,在埃及的历史上,某些摄政王比遴选他们的国王更早就驾崩了。塞提的健壮仍容许他活得长久,在这期间他只可以行使一些微不足道的权力,所以摄政王的处境艰难。谢纳可以孤立拉美西斯,让他犯下无法弥补的过失。 “摩西!”当拉美西斯在塞提主持开工典礼的卡纳克辽阔的工地上看见他的朋友时,大叫出声。摩西马上抛下他所带领的凿石施工队,向摄政王鞠躬致敬。 “敬祝……” “免礼,摩西。” 他们相互道贺,非常高兴能再度重逢。 “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 “第二份。我在河左岸学会了制砖和石雕,然后就到这里工作。塞提希望建造一座巨型的圆柱大厅,柱头以交替的纸莎草和莲花花苞的花形构成,四周的墙壁将呈山坡状,墙上将刻上大地的富庶景象,整件作品的山光水色将绵延至云霄。” “这个计划吸引你吗?” “这座庙像不像一个装了所有创作极品的金杯?是的,这份建筑师职业令我着迷,我想我找到我想要走的路了。” 塞提和这两位年轻人重新碰头,提出他的看法。那个由亚门霍特普三世建造的有二十米高的圆柱开放式回廊,和卡纳克的雄伟不协调,塞提建造了一个真正的石柱丛林,石柱紧紧相连,而从方格式的大窗中则透出一个个设计精彩的方块光影图案。等这座大厅完成后,圆柱上神祗和法老形象的石块将保持埃及赖以维生的原始光明。摩西提出有关材料来源和强度的问题,国王允诺将让他到位于左岸“真理之地”公会的隐修院大师们手下工作,内行的工匠都在那儿传授技艺秘密。 夜晚降临卡纳克。工人们收拾起他们的工具,整个工地一片荒凉。一个小时不到,天文学家和星象学家早已爬上神庙的屋顶去观测星象了。 “法老是什么?”塞提问拉美西斯。 “是使人们幸福的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别仅仅去寻求人民的幸福,还要为神祗和创造不歇的那个本体做出有益的贡献。建造与天庭相似的庙宇,将它们献给神主。” “重点,不就是‘玛亚特’吗?” “玛亚特’指示方向,它为群体之船掌舵,是王座的基石、完善的度量衡和人类的矫正器。没有它,任何公理都无法伸张。” “父亲……” “什么事情困扰你?” “我配得上我的职称吗?” “假如你无法向上成长,你就会被踩扁。这个世界上若没有法老的作为,没有他的声音和他祝福的仪式就无法保持平衡。假如有一天因为人类的愚蠢和贪婪使法老制度消失不见了,玛亚特的统治也将结束,而黑暗会再度笼罩大地。人类摧毁他身旁的一切,包括他的同类,强者歼灭弱者,邪恶将获胜,暴力和丑陋将占领大地,太阳不再升起,即使它的日轮依然高挂天上,人类本身则将走向悲惨。法老的角色是将扭曲了的手杖重新弄直,不停地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其他政府的形式都将消失殆尽。” 拉美西斯又孜孜不倦地向父亲请教了许多问题,国王都一一回答。 夏日的夜晚飞快地流逝,摄政王心满意足地靠在一张石椅上,双眼迷失在成千上万的星群中。 在塞提的宣告下,欧佩特喜庆典礼就此展开。在跨越神庙之门时,塞提和他的儿子先向王船献花祭酒表示敬意,然后人们用一块帆布将神们覆盖起来,那些俗世之辈因此将对他们视而不见。 在这个河水泛滥季期的第二个月的第十九天,人群蜂拥而至卡纳克神庙的四周。当金色木头大门开启的那一刻,人群让出走道给国王和他儿子带领的游行队伍,此举引起了一阵欢呼。既然神明降临世间,流年一定顺利。 共有两支游行队伍:一队走陆路,借由斯芬克斯小道,从卡纳克到路克索尔;另一队利用尼罗河,从第一座神庙的码头到第二座神庙的码头。皇家王船航行在河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它镶满了黄金和珍贵珠宝,在阳光下耀眼动人。塞提亲自带领船队,而拉美西斯则沿着路旁竖立着守护神斯芬克斯石像的道路而行。 喇叭、笛子、铃鼓、叉铃和细丝楚琴为杂耍演员和女舞者伴奏。在尼罗河的两岸,小贩兜售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和新鲜啤酒,还有烤鸡肉块、糕点和水果。 拉美西斯试着在嘈杂声中凝思,专心致志于他的祭祀角色:恭迎神明至路克索尔。游行队伍在几座小庙前停顿片刻奉上祭礼,然后以谨慎缓慢的速度前进,和塞提同时抵达路克索尔的大门前。 神明的王船移驾至人群不准进入的神庙内厅,节庆在外面继续举行着,庙内正在酝酿所有孕育形式所依赖的隐藏力量的再生。在这十一天当中,在神灵之灵的神秘中,这三艘王船将重新承载一股新的全能。 阿蒙神的女祭司开始翩翩起舞、歌唱和奏乐,那些女舞者长发浓密,胸部坚挺,身涂莲花香精,头部缠着芬芳的芦苇花,以撩人心思的妩媚婆娑起舞。 在那些演奏细丝楚琴的女乐师当中,有妮菲塔莉,她比她的同伴们稍微坐在后面一点,她正专心于乐器的演奏,对外界似乎毫无兴趣。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孩怎么会这样严肃呢?虽试着躲避别人的注意,她却仍然非常出众。拉美西斯盯着她的眼睛,但是那碧蓝的双眼直视着细丝楚琴的琴弦。不管她的态度如何,妮菲塔莉都无法掩饰她的美貌,她使其他阿蒙神的女祭司们黯然失色,尽管她们相当吸引人。 乐声中止,女乐师们退下舞台,有些人很满意自己的报酬,另一些人则急着交换她们的看法。妮菲塔莉依然低头沉思,仿佛希望在内心最深处保留典礼的回音。 摄政王的眼光随着她而移动,直到那个穿着洁白服饰的单薄背影消失在夏日炫目的阳光里。 从没有人已经准备好了; 当你的祖先拉美西斯一世离开尘土飞向朝阳时, 我也曾和你今天一样惶恐和失望。 惟有上帝的手能控制一个人使他成为牺牲者。 身为法老,你将是人民的第一个仆役。 一个无权像一般人那样享有休息和娱乐的仆役。 你将会孤独一人, 但不要像迷途羔羊般的绝望孤独, 而是做一位必须选对方向, 看清四周神秘力量的船长。 爱埃及胜于你自己, 那么光明前程自会为你而敞开。 36 伊瑟紧紧缠住拉美西斯裸露的躯体,在他耳边轻唱一首全埃及女人耳熟能详的情歌。“我愿成为你的仆人,追随你的脚步,我将为你穿衣和解衫,成为替你梳头和按摩的那只手;我愿成为那位替你洗衣和抹香的女人;我愿成为你的手环和首饰,贴紧你的肌肤,嗅闻它的香味。” “这是情人唱的歌词,不是情妇。” “无所谓……我要你听见这些歌词,一听再听。” 伊瑟以同样冲动的激情和拉美西斯做爱,柔情似水,热情如火,她不断地创造新的刺激方法诱惑她的情人。 “不管你是摄政王还是农夫,我才不在乎呢!我爱的是你,你的力气,你的英俊。” 伊瑟的真诚和热情感动了拉美西斯,在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他以他十六岁的狂热全心全力地回报她,他们分享着彼此结合的快感。 “放弃吧!”她提议说。 “放弃什么?” “摄政王的角色,未来的法老……放弃吧,拉美西斯,让我们快乐地在一起生活。” “我幼小的时候,渴望成为国王,这个想法曾令我发狂,使我无法安眠。后来我的父亲让我明白这种野心是不理智的,我放弃和遗忘了这个疯狂的想法。而现在却是塞提要我为王……一股源源不绝的火穿越我的生命,而我却不知道它的目的为何。” “别往下跳,留在岸边。” “我可以自由决定吗?” “相信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管你如何努力,我还是独自一人。” 泪水滚下伊瑟的脸颊。“我拒绝这样的命运!假如我们成为夫妻,我们能经得起更多的考验。” “我不会背叛我的父亲。” “至少,别抛下我不管。” 伊瑟不敢再谈结婚的事情,非不得已时,她宁愿过着没有名分的生活。 在拉美西斯逗趣的眼神下,赛大武小心地玩弄着摄政王的王冠和眼镜蛇冠饰。 “你害怕这条毒蛇吗?” “我对被它咬噬的伤口一筹莫展,没有解药可以对付它的毒液。” “你也不鼓励我接受摄政王的职位吗?” “我也是?看来我不是惟一有意见的人?” “伊瑟渴望一种较平静的生活。” “谁会责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