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纳对他的新任务并无不满,因为那可使他锦上添花。事实上,想接近王位而不具备战士资格是根本不可毹的。从底比斯早期王朝开始,所有的国王都应该证明他有保持国土完整和将敌人驱逐出境的能力。谢纳只得屈服在这种可悲的传统下,但是主要还是为了虚应人民的看法。当旗手所隶属的先遣部队经过,他与拉美西斯气恼的眼光交集的那一刻,这种传统对他来说近乎好玩。 军队出征,一如所有特殊的事件,均有宴会相伴;人民享有一天的公休,他们不会错过好好醉死在啤酒里的机会,况且谁质疑过塞提的得胜呢? 尽管他个人胜利了,谢纳却并非毫无牵挂,在战场上,最优秀的战士都有可能被危险击倒。想像自己受伤了、累病了或残废了,他胆战心怯,在前线,他将特别明哲保身,将危险的工作托付给那些专家们。 再次,好运眷顾了他:在这次战役中,他将有机会与父亲交换意见,安排自己的未来。这种前景值得努力,尽管远离皇室的舒适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而且见到拉美西斯的沮丧令他很兴奋。 巴肯不喜欢那些乡下部队。当遇上战争威胁时,他们就开始训练一些梦想在遥远的土地上立下汗马功劳的未来士兵和志愿军,但是这群乡下老粗根本离不开盂斐斯的郊区,不久后便会返回田里劳动。身为皇家马厩的管理员,他拥有非凡的力气,脸型方正,蓄着短髭,他亦负责年轻新兵的训练工作。 他以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命令他们举起一个装满石头的袋子,将它固定在右肩上,然后沿着兵营的城垣跑步,直到他命令他们休息为止。 淘汰得极残酷又极快。大部分人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只得 放下所扛的东西。当尚余五十几位候选人时,巴肯耐心地等候他们冲到跟前并且终止了测试。 他吓了一跳,确信自己认得其中一位学徒新兵:对方比大部分成员整整高出一头,脸上却显出令人惊讶的气定神闲。 “拉美西斯王子!您的职位不在这里。” “我想接受这种训练,获得一张能力证明书。” “但是……您不需要啊!您只需……” “那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你的,我们不在纸莎草纸上操兵!” 巴肯尴尬地玩弄着那两个凸显他那强壮的二头肌的皮手环。“这很棘手……” “你会害怕吗,巴肯?” “我,害怕?入列!” 连续三天,巴肯苦练这批男人直到他们筋疲力尽为止。最后,他挑选了最骁勇的二十位,拉美西斯也在其中。 第四天,开始武器操练:短粗木棍、匕首和盾牌。巴肯只交代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细节后,便让这批年轻人彼此互相较量。 当其中一个人手臂受伤时,拉美西斯把他的匕首放在了地上。他的同伴们也如法炮制。 “你们怎么啦?”巴肯怒斥,“继续练习。否则,滚出营去!” 新兵们听从教练的要求,那些软弱和迟钝的陆续被淘汰出局。在先遣部队中,只能有十二名被认为有能力成为职业军人的志愿兵。 拉美西斯挺住了,十天的密集训练并没有削减他的热情。 “我需要一名军官。”在第十一天的早晨,巴肯宣布说。 除了其中一位,所有的候选人在使用洋槐木制的弓箭,由五十米外直射的表现上都显得旗鼓相当。 得意于这样优异的成绩,巴肯向他们展示了一把大型的弓箭,弓身的正面镶着一层角质物,然后他在距离射手一百五十米外的地方挂了一面铜靶。 “用这把弓箭射穿那面靶。” 大部分人都无法拉开弓箭,虽然有两个人成功地射出,但是他们的箭皆射不到一百米以外。 在巴肯睥睨的眼光中,拉美西斯最后一个上场。和他的同伴一样,他有三次射箭的机会。 “王子不能丢脸,那些比您强的人都没过关。” 拉美西斯全神贯注地只注意那面靶,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 拉弓需要一股奇特的力气,拉美西斯肌肉如撕裂,他忍痛拉开了那条用牛软骨制成的弓弦。 第一箭射到靶的左边,巴肯冷笑了一声。 拉美西斯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后,马上射出第二箭,箭从铜靶的上面飞过。 “最后一次机会。”巴肯宣布。 王子闭目养神一分钟之久,心中显现出那面靶。他告诉自己靶就在前方,要把自己变成一枝箭,这箭强烈地想与那面靶结合在一起。 第三次射出的箭有如脱缰之马,弓箭劈开空气,像只凶猛的大胡蜂,刺穿那铜靶。 其他的新兵都为胜利者欢呼,拉美西斯把弓箭还给巴肯。 “我再加一项测验,”巴肯指示,“跟我空手搏斗。” “这在规定之内吗?” “是我规定的,是对我自己来的,你害怕与我搏斗吗?” 拉美西斯比巴肯高,但是没有他壮,技术也没有他厉害,所以必须反应快速敏捷。巴肯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王子闪避着,巴肯的拳头轻轻擦过他的左肩。接连五次,教练的攻击皆扑了空,他怒发冲冠,成功地拦截了对手踢来的左脚,使其因重心不稳而倒地。巴肯试图一脚踹在拉美西斯脸上,但是后者闪开了,接着伸手一劈,用力砍在巴肯的颈上。 拉美西斯以为胜利了。因自尊心作祟,巴肯站了起来,然后低头朝前,往王子的胸膛撞去。 伊瑟在她情人的胸部抹上一种特效药膏,那痛楚马上减轻了不少。 “我很笨。”拉美西斯喃喃地说。 “那个怪物想杀死你。” “他执行他的工作,我以为打败他了,若在战场前线,我早就死了。” 伊瑟的手变得更温柔、更大胆起来。 “我很高兴你能留下来!战争真是可恨。” “有时候那是无可避免的。” “你不晓得我有多爱你。” 伊瑟的双手似柔嫩莲梗般的缠在情人的身上。 “忘了战争和暴力,我不比它们可爱吗?” 拉美西斯并没有推开她,反而被她带给他的欢愉所征服。然而,他还拥有一份更强烈的快乐——取得军官证明书的那份快乐,但他没有对她说。 22 人们热闹地庆祝埃及军队的凯旋。皇宫里,随着军队的出征,人们心里担忧不已,但黎巴嫩叛军仅仅抵抗了几天,便宣誓表白他们愿意成为法老忠实子民的永恒忠诚和不朽意念。塞提要求臣服者送上大量的极品雪松作为赔偿,用以在神庙前竖立新旗杆,并且用来建造多艘游行用的王船。黎巴嫩的王子们同声称颂法老为太阳神的化身,是他赐予他们生命。 由于及时介入,塞提得以在遭遇反对军的阻挠前即抵达叙利亚,赫梯国王穆瓦靼力根本来不及召集精良部队,而他本来就比较喜欢袖手旁观。这就是为什么筑有防御工事的卡叠什城——赫梯的全能象征,会敞开它大门,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该城根本无法承受连续的攻击。塞提的将军们对他只在卡叠什城中竖立一根石柱,而没有摧毁城堡感到奇怪,批评声不胫而走,人们不解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策略用意何在。 当埃及军队远离卡叠什城之后,穆瓦靼力和一团精兵随即进驻该城堡,于是此城再次陷入赫梯人之手。 谈判于焉展开。为避免流血冲突,两国的君王通过他们的驻外大使达成协议:赫梯人将不再于黎巴嫩境内和腓尼基要塞滋生事端,而埃及人也不再侵略卡叠什城及其内地。 这就是和平,当然只是短暂的,但的确是和平。 身为王位指定继承人和战争的新将领,谢纳负责主持一个晚宴,共有一千多人被邀参加。大家尽情享受丰盛的美食,喝着塞提执政第二年酿造的别具意义的醇酒,观赏着全身赤裸、随着竖笛和竖琴的旋律翩翩起舞的年轻女舞者的表演。 国王短暂地出席了宴会,便将讨伐成功的光荣让给他的长子。身为前程似锦的贵族学校的前届学生,摩西、亚眉尼和赛大武,穿着拉美西斯赠予的豪华服饰,夹杂在众多的宾客当中。 亚眉尼仍坚持不懈,不断地与盂斐斯的达官贵族交谈,并提出一些有关前阵子才关门的那家制造墨块的工厂的问题。他的不屈不挠没有获得成果。 赛大武被谢纳的总管急忙喊去,因为在放牛奶瓮的储藏室里出现了一条蛇。赛大武将蛇所在的瓮敲了一个洞,在里面塞满大蒜,然后用一条鱼堵住封口,那条可怜的蛇因此爬不出它的洞穴。尽管赛大武对此举自视不凡,总管的满意度却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而当这位专家亮出一条红白相间的蛇时,它那些长在颔骨后头的牙齿,却让这位矫揉造作的总管拔腿就跑。“笨蛋,”赛大武心想,“很显然,这种蛇根本不会伤人。” 摩西被一些欣赏他男子气概的美丽女人团团围住,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喜欢接近拉美西斯,然而伊瑟却把他看得很紧。这两个年轻人的声望愈来愈高,一些官员相信摩西将执掌高官职务,而一般人则对拉美西斯被皇室拒绝,却在军中取得职位的勇气深感兴趣。 这两个朋友终于成功地在两场舞蹈之间偷溜出场,在花园相会。 “你听谢纳的演讲了吗?” “没有,我温柔的未婚妻另有要事。” “你哥哥肯定地说,他是这次战役的最大功臣,幸亏有他,埃及的损失才能降到最低程度,而外交关系取代了武力。再者,他说塞提似乎很疲惫,权力衰退,而提名他为摄政王的议案应该就在近期通过。他已经拟好了一份统治计划:国际贸易优先,排除所有的冲突,与我们最交恶的敌人建立商业联盟。” “他真令我寒心。” “他的为人一无可取,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他的计划却值得注意。” “假如把手伸向赫梯人,摩西,他们会砍掉你的手臂。” “战争解决不了问题。” “谢纳将使埃及成为一个任人摆布并遭践踏的国家。法老的土地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当它衰退或变得懦弱时,亚洲人便会侵略它。我们需要许多英雄主义者去驱逐这种外患,将它远远地赶出疆界。假如我们放下武器,我们就会被歼灭。” 拉美西斯的慷慨激昂震惊了摩西。 “这些都是领袖的言论,我同意,但是目标对吗?” “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保卫我们国土的完整,从而使神明居住在这块土地上。” “神明……神明存在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摩西没有时间回答,一群年轻的女孩挤在他和拉美西斯之间,并且问了一千个有关他们未来的问题。伊瑟毫不迟疑地前来解救她的情人。 “你哥哥老缠着我,”她抱怨,“他不放弃娶我为妻。皇室肯定,传闻也一样:塞提正将谢纳推向王位。他向我提议做他的大皇后。” 突然一种奇异现象产生了:拉美西斯的灵魂倏地离开孟斐斯,飘向梅屋的后殿。在那里他见到一位勤学的年轻女孩,正在油灯的微晕下,抄写卜塔的格言。 伊瑟注意到她的情人心绪不宁。“你不舒服吗?” “你知道我不知生病为何物。”他冷淡地回答。 她用拳头敲了几下他的胸膛,他则抓住她的手腕。 “我爱你,拉美西斯,我要和你一起生活。怎样才能让你明白呢?” “在成为丈夫和父亲之前,我应该对我即将追求的目标有一个更明朗的看法。给我一点时间。” 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乐者与舞者都已退席,那些年迈的官员也一样。在皇室的大花园里,人们交换着信息,策划着排除异己、快速晋升的可笑阴谋。 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扰乱了安宁的气氛。 拉美西斯第一个抵达。那位总管正用一根火钩子抽打着一个用双手护着脸部的老人。王子用手臂紧紧地钳住攻击者的颈部似乎欲将他勒毙,后者松开手上的刑具,那位受害者立刻拔腿逃遁,向洗碗工人寻求庇护。 摩西介入。“你这样会弄死他!” 拉美西斯松开手,那位总管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 “这老头儿不过是个赫梯战俘,”他解释说,“我必须好好地教训他。” “这是你对待工人的方式吗?” “只有对赫梯人!” 谢纳以一身豪华无比的装扮出现,身后的从者,真可说得上是冠盖云集。他拨开好奇的人群。“让开,由我来处理。” 拉美西斯紧紧揪住总管的头发,将他直按在地上。 “我控告这名施刑的下流痞子。” “算了,算了,我亲爱的弟弟!别太认真……我的总管有时候是太严厉了点,但是……” “我将提出控诉,并且出庭作证。” “你恨赫梯人吗?” “你的这名工人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了,他在这儿工作,应该受到尊敬。这是玛亚特所强调的。” “别讲大道理了!忘了这件小事,我将对你感激不尽。” “我也将出庭作证,”摩西宣称,“没有人会认同这种行为合法。” “有必要将事情恶化吗?” “带走那名总管,”拉美西斯要求摩西,“把他交给我们的朋友赛大武。明天我将提出紧急诉讼案。” “这是非法监禁啊!” “你担保你一定会将你的总管押到庭上?” 谢纳认输。有太多重要的证人……最好不要尝试一场已经预见失败的斗争。这名罪犯将被驱逐到沙漠的绿洲。 “假如你以此种方式治理国家,我将是你顽强不屈的敌人。” “别离题了,拉美西斯,你应该尊敬我。” “对我而言,我应该尊敬的是我们的君主、上埃及和下埃及的统治者,还有塞提。” “揶揄也该有个限度,明天,你就该听我的了。” “明天还很远。” “由于你不断地犯错,你将不会善终。” “你将把我当赫梯战俘般对待吗?”谢纳厌烦极了,突然中止谈话,走开了。 “你哥哥是个有权有势又危险的人,”摩西观察说,“你认为有必要挑衅他吗?” “我自已也不清楚,一些奇怪的想法穿过我的脑海,撕裂着我,只要我无法识破它们的神秘,我就无法获得平静。” 23 亚眉尼并不放弃,身为拉美西斯的机要秘书,他得以从容地进出许多行政部门,结交一些可以协助他办案的朋友。因此,他核对了制造墨块工厂的名单,获得了一些信息。一如杜雅皇后告知拉美西斯的情形,有关那家可疑工厂的档案资料确实去向不明。 既然这条线索断了,亚眉尼便采取蝼蚁般的工作方式:辨识与书记员活动有直接关系的贵族,清查他们的财务,希望从中找出那家工厂。整日追查还是没有结果。 只剩下一个方法,就是系统地搜寻垃圾场,从几乎令亚眉尼魂断西天的那个地方开始。在纸莎草纸上书写某个资料之前,一位认真的书记员会先在一个石灰碎片上打草稿,这碎片将随同许多其他的碎块被扔掉,丢弃在一个被日积月累的行政文件所填满的大坑里。 亚眉尼甚至不确定工厂负责人的证书是否有副本,然而,他还是展开了调查,每天两个小时,不管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伊瑟看不惯摩西和拉美西斯之间的友谊。她认为摩西这个希伯伦人,既会纠缠人,个性又不安定,对拉美西斯有不良的影响。况且这名年轻女子正将她的情人一步步诱人一个享乐的旋涡里,小心翼翼地不再对他谈起结婚的打算。拉美西斯于是中了圈套,从一幢别墅游走到另一幢别墅,从一座花园享乐到另一座花园,从一场宴会赶赴到另一场宴会,他过着贵族般悠闲的生活,把例行公事全部交给他的机要秘书去处理。 埃及是个实际的梦境,是个每天以一位不辞辛劳的母亲般的仁慈献出它所有奇迹的天堂。对那些懂得欣赏棕榈林阴、椰枣蜜汁、风之声、莲之美或百合芬芳的人而言,那儿有无穷的幸福,假如再加上一位情妇的热情,不就十全十美了吗? 伊瑟相信拉美西斯的心已经属于她了,她的情人心情愉快,有无与伦比的激情。他们的爱情游戏从不间断,共同的快乐鼓舞着他们。至于夜警,则在孟斐斯上流家庭厨师所烹调的精致菜肴中,发挥着品尝美食的本领。 显然,命运早已为塞提的两个儿子安排好了他们各自该走的路:交给谢纳的是国家大事,给拉美西斯的则是一种平凡与荣耀的生存。伊瑟恰如其分地夹在这样的工作分配当中。 一天早晨,她醒来时发觉房间空无一人,拉美西斯早在她之前起床了。她心慌意乱地未上妆就狂奔到花园里,呼喊她的情人,但他没答话,她急得快发疯了。终于,她找到了他,他正坐在井边,在鸢尾花匪中沉思。 “你怎么啦?吓死我了!”她跪在他身边,“什么新的烦恼纠缠你了?” “我不是为了你替我制造的这种生活而活。” “你搞错了,我们不是很快乐吗?” “对我来说,这种幸福还不够。” “别对生活太苛求,否则它最终将反咬你一口。” “未来看起来将是个大挑战。” “骄傲是种美德吗?” “假如它严格又超凡,那应该算是。我应该去跟父亲谈一谈。” (OCR、排、校 @ idsol) 自从和赫梯人停战以来,批评声已减少。人们同意塞提在前景不明确的情况下,暂时休战,即使埃及的军队有可能打败赫梯人的部队。 尽管谢纳做了宣传,却没有人相信他将是惟一被赋予关键角色的人选。依那些高级军官所言,国王的长子并没有参与任何行动,只是远远地观看打仗的情形。 法老一直忙着倾听来自各方的意见。 一他善于倾听顾问的意见,其中有些人刚直不阿,注重印证消息的真伪,区分利弊,而且不草率地下结论。 法老在他那位于孟斐斯大皇宫中的、有三面大百叶窗的宽敞办公室里工作,那里四周墙壁灰白,没有任何装饰。室内简单朴素,办公家具包括一张大桌子、一把君主坐的直背沙发椅、几把待客的草席坐垫椅子和一个纸莎草做的柜子。 就在那儿,在孤寂与静谧中,两地之主策划着全球最强盛的国家的未来,使它步行在那个好比万能法则化身的玛亚特明示的道路上。 一阵来自停放着国王和他顾问马车的中庭的嘶鸣声扰乱了这片寂静。 从一扇窗中,塞提看见一匹马突然发起狂来,扯断了将它系在墙脚石柱上的绳索后四处乱窜,威胁每一个伺机接近它的人。一个扬蹄,它踢翻一个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又一个扬蹄,一个高龄书记员也来不及闪避被它掀翻。 趁这匹马稍事喘气之际,拉美西斯出其不意地从一根石柱后跃出,跳上马背,扣紧缰绳。这匹疯马抬起前蹄,费劲地想将这名骑士摔下马,但不久它就被驯服,大口地喘着气,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拉美西斯跳下来,一名皇家侍卫走向他。 “你父亲想见你。” 第一次,拉美西斯被获准进入法老的办公室。他惊讶那里面的简陋朴素,他原本期待见到一个超级豪华的场面,却发现眼前只是一间几乎空荡荡的大厅,毫无魅力可言。国王坐在那里,面前摊开一卷纸莎草纸。 拉美西斯不知所措地站在距离父亲两米远的地方,法老并没有请他坐下。 “你冒了很大的危险。” “是,也不是。我很清楚这匹马,它不坏,是阳光让它急躁不安。” “你还是冒了很大的险,我的警卫可以制服它的。” “我想我做得很好。” “想出风头?” “算是吧……驯服一匹疯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是否可以断言,这场意外是你故意安排的,以便从中获利。” 拉美西斯又羞又急。“父亲大人!您怎么知道……” “法老应该是个战略家。” “您欣赏这种战略吗?” “在你这种年龄的人身上,我原以为会见到表里不一的不诚实举动,但是你的反应让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我想尽办法想和您谈话。” “关于什么?” “您出发前往叙利亚时,责备我没有能力打败一名士兵;在您出征期间,我取得了军官资格。” “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我听说。” 拉美西斯难掩他的惊奇。“您……您早知道啦?” “所以,你现在是军官了。” “我会骑马,会操持匕首、标枪或盾牌搏斗,还会射箭。” “你好战吗,拉美西斯?” “战争带来很多的痛苦,您想增加这些痛苦吗?” “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保证我们国家的和平和繁荣吗?我们不攻击任何人,但是,当别人威胁我们时,我们将反击,就是这个道理。以目前的处境而言,你会毁灭卡叠什城吗?” 年轻人陷入沉思。“我该依据什么论据发言呢?我对您的战役毫无所悉,只知道维持和平,埃及人民才能自由地呼吸。随便给您一个意见将是不智之举。” “你还想谈其他的事情吗?” “年龄的增长可以使我平静吗?” “别相信任何人,要相信你自己,生命有时候是宽厚仁慈的。” “人生是什么,父亲大人?” “好好地想想这个问题,你会得到解答的。” 塞提低头看着桌上的纸莎草纸,交谈就此中止。 拉美西斯俯身鞠躬。当他即将离开时,父亲低沉的声音使他驻足不动。 “你出现得正是时候,今天我本来打算召见你,明天晨祭之后,我们去西奈半岛的绿松石矿场。” 24 塞提执政的第八年,拉美西斯在前往著名矿场塞哈比艾尔·卡定①的东沙漠的小路上庆祝他的十六岁生日。尽管安全部队警力戒备森严,这条路上仍危机四伏,没有人志愿前往这处充满可怕的鬼怪精灵和贝都因抢匪的不毛之地。无视缉捕与惩戒,他们不断地攻击必须穿过西奈半岛的沙漠商旅队。 (注① 位于西奈半岛之南,距苏伊士湾一百六十公里。) 虽然这次远行不具备任何战事性质,但是仍有许多士兵沿途保护法老和矿工的安全。国王的参与使旅行别具意义。皇室在出发前夕的晚祷祭祀之前才发布公告,君王缺席时,将由皇后杜雅掌舵国家之船。 拉美西斯获得他生平第一个重要的正式职位——步兵总指挥,听命已晋升为远征军队长的巴肯的安排。出发时的相逢场面十分尴尬,但是两个人都不想在国王面前制造纠纷。在执勤期间,他们必须好好地适应彼此的个性,巴肯为了保持与新任部下的距离而命令拉美西斯到后卫去。他的说法是,“一位新任命的指挥官应该使他随从的危险降到最低程度”。 负责搬运绿松石的部队由六百多人组成,那是天神哈托尔的宝石,哈托尔选择在这片干旱荒凉的土地上投胎转世。 这条道路一点也不难走,路线分明,定期维修,设有防御岗哨和饮水点,横贯在红山和黄山耸立的险恶地带,两山的险峻足以使初次探险的入迷失方向。尽管如此,有些人还是心惊胆战,害怕恶魔从山头冒出来掠夺他们的灵魂。但是有塞提在场,再加上拉美西斯的保证,终究安了他们的心。 拉美西斯倒期望在此期间出现严峻的考验,以便向父亲证实他真正的价值,他哀叹工作太过容易。他的职权使他得以轻松地指挥三十来位步兵,每一个人都听说过他射箭的精准和驾驭一匹狂马的传奇,大家都希望在他的指挥下做事将来可获得晋升的机会。 在拉美西斯的坚持下,亚眉尼放弃了盲目的冒险活动。一方面,他孱弱的身体不允许他再从事这种费力的工作;另一方面,他剐发现,在那家可疑工厂北边的垃圾场里,有一块记载着奇怪的文字的石灰碎片,若断言这是一条有利线索尚嫌太早,但是亚眉尼不放弃努力。拉美西斯请他务必小心。亚眉尼有夜警保护,必要时,他也会求救于靠卖毒液给庙堂实验室和替一些富贾别墅驱逐不受欢迎的眼镜蛇而开始致富的赛大武。 拉美西斯一直保持着警戒状态。他如此热爱沙漠——虽然在那儿他几乎丢了性命——但却一点也不喜欢西奈半岛的沙漠:那儿有太多无言的岩石,太多不安的影子和太多混沌。虽然有巴肯的保证,但拉美西斯仍担心贝都因人的攻击。当然,为了众多的埃及子民,他们尽量避免前线战役,但是他们不会放弃拦截挑衅者和在夜间偷袭营房的盗贼!王子忐忑不安,加强了警备,并严格要求手下执行他的命令。拉美西斯与巴肯发生短暂口角之后,巴肯终于决定听从拉美西斯的意见,由后者负责安全管理。 一天晚上,拉美西斯离开后卫部队,沿着纵队溯流而上,穿过一个个营地,为的是向虐待他士兵的伙夫团要一点酒给士兵们喝,人家让他去找在帐篷里工作的负责人。拉美西斯掀起帆布的一角,走进帐篷,他惊讶地发现一个男人在油灯下查看着一张地图。 “摩西!你怎么会在这里?” “法老的命令。我负责伙夫团,并且绘制一张该地区的详细地图。” “而我是后卫部队的指挥官。” “我不晓得你在……这样看来,巴肯一点都不愿意提到你。” “我们的相处已大有改进。” “我们出去吧,这里太拥挤。” 两个男子的肩宽差不多,健硕的背影和天生的能力让他们都变成熟了。在他们身上,成人的块头驱走了少年的模样。 “真是一个令人欣喜的意外,”摩西承认,“当召集令抵达时,我在后殿正无聊死了。若没有这股清新的空气,我想我也会逃跑的。” “梅屋不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吗?” “对我不是。那些轻佻的女人令我受不了,工匠们对他们的工作秘密守口如瓶,而行政工作也不适合我。” “你换工作成功了吗?” “一千次了!我喜欢这个地方,这些无可取代的高山,这种神秘迷人的风光,在这里,我觉得很自在。” “那把燃烧你的火熄灭了吗?” “不那么强烈了,这是真的。痊愈藏在这些滚烫的岩石和神秘的沟壑之间。” “我不相信这种说法。” “你没听到一种来自这片土地的呼喊吗?” “我倒是嗅到了一股危险。” 摩西发火了。“一股危险?你的反应太像军人!” “身为伙夫团的头儿,你藐视后卫部队,我的士兵没酒喝。” 摩西放声大笑。“我是负责人,事实上一点都不能纵容他们,尤其事关安全。在非常的时刻,保持清醒是必要的。” “少量的酒可以维持他们的士气。”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冲突,”摩西说,“谁该占上风?” “不是你也不是我,只为军队着想。” “这不就是你将自己藏在一个外界赋予你的职务中的脱逃方式吗?” “你认为我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吗?” 摩西直视着拉美西斯。“你会有酒的,但是要学着去爱这些西奈半岛的高山。” “这里已经不是埃及了。” “我不是埃及人。” “是,你是。” “你错了。” “你生在埃及,你在这里接受教育,你将在这里建立你的未来。” “这是埃及人的大话,不是希伯伦人的,我的祖先不是你的祖先,或许他们都在这儿生活过……我触摸到他们走过的痕迹、他们的希望和他们的失败。” “我喜欢埃及更甚于我自己,摩西。没有什么比我的国土更让我珍惜的了。假如弥认为已经找到了你所要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感觉。” 摩西坐在一块岩石上。“一个故乡……不,这片沙漠不是一个故乡。我像你一样爱埃及,我感谢它带给我的快乐,但是我听到另一个地方的呼唤。” “一起来吧!我们将穿过其他的沙漠,而你将回到埃及,因为那儿闪耀着一道惟一的光芒。”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在后卫部队,我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的未来。” 在西奈半岛的深夜里,两串清朗的笑声直冲苍穹。 部队的步伐配合着驴子行走的节奏缓步前进,每个人量力而为地扛着一个重担,没有人欠缺饮用水或食物。有几次,国王命令远征队停下来,好让摩西画一张该地区的准确地图。在几何学家的协助下,这位希伯伦人登上千涸的河床,爬上斜坡,选择新的路标,以简化专家们的工作。 一股隐隐的不安寸步不离拉美西斯,他在三位经验丰富的步兵的陪同下,不停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害怕摩西被那些贝都因恶棍袭击;即使摩西看起来高大得足以自卫,却可能掉人某个陷阱。但是没有发生任何不幸,摩西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工作,它将极大地方便矿工和沙漠旅行队以后的交通。、 晚餐之后,两个朋友在火堆旁促膝长谈。早已习惯鬣狗的奸笑和豹的哀鸣,他们可以将就这种远离舒适的孟斐斯皇宫和梅屋后殿的严峻生活。他们以同样的热忱守候次日的黎明,相信它将为他们揭露他们从不舍弃追寻的那股神秘的新面貌。他们经常一言不发,只专心聆听夜晚的声音。它不是正向两人喃喃诉说着他们的年轻可以超越所有的难题吗? 大队人马静止不动。 在早晨的时光里,这种现象并不寻常。拉美西斯命令他的步兵放下背包,准备作战。 “安静,”一位胸前有一道疤痕的士兵上前说,“请恕我冒昧,指挥官,最好准备一场和平祷告。” “为何如此安静?” “因为目的地到了。” 拉美西斯向一旁挪了几步,烈日之下出现了一座似乎无法穿越的岩石高原。 塞哈比艾尔·卡定——绿松石之王,哈托尔女神的属地。 25 谢纳怒气未平。第二次了,皇后拒绝他以最直接的方式参与国事的治理工作,借口他父亲在这件事上没有明确的交代。法老继承人的地位并没有赋予他处理那些对他而言仍显太艰难的文件的权力。 国王的长子顺从母亲的旨意,掩藏着他的失望,然而他心知肚明,若想有效地与杜雅抗衡,他的交际和信息圈仍太薄弱。不能苦苦地等待,谢纳决定逐步地为自己着想。 不炫耀卖弄,他邀请了几位注重传统、在宫中具影响力的人士共进晚餐,自己则扮演一位乞求教诲的谦卑之士。摒弃所有的狂妄自大,他表现得像一位模范儿子,其惟一的雄心大志即步上父亲的后尘。这种言论博得了许多人的喝彩,谢纳的未来已成定局,因而赢得了众多的支持者。 但是,他发现自己仍不了解外交政治,而与他国的商业往来——即使是敌国——是他的首要目的。他如何能了解外交关系的真实情况,他的阵营里是否缺少了一位能力强和随时待命的人呢?他发现对商人的言听计从并不够,他们既短视近利又不了解执政者的真正用意。 说服一位亲近塞提的外交官为他工作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法,也几乎是乌托邦式的想法。但是,谢纳需要第一手资料,以便发展他的策略,并且准备在适当时机,彻底改变埃及的政治。 他脑子里闪过“背叛”这个词,却觉得好玩。要背叛什么呢?就是过去和传统吗? 在塞哈比艾尔·卡定岩石顶峰的平台上,人们可以俯瞰高山和河谷错落的景致,其复杂的样子令人心神不宁。在这种混乱中,面对这可见的敌意,惟有绿松石矿山可以带来一种宁人的和平。 拉美西斯向下看去,顿时吓得目瞪口果:那出现在高原矿脉的珍贵蓝石头,几乎露出了地面!这在其他地方根本不易见到。这些矿工代代相传,开凿了地下通道和坑道,他们在两次远征期间将工具藏在那儿。这个地方没有永久的住所,因为绿松石的开采工作无法在溽热的季节里进行,否则宝石会退色和失真。 前辈带领后辈,马上投入了工作,他们想尽量缩短在这个荒凉地方的停留时间。他们住在夜间勉强可以抗寒的岩石小屋里。开工前,法老在哈托尔小庙里主持了一个仪式,祈求天上女神的协助与保护。埃及人不是前来破坏高山,而是来采集高山所孕育的成果,以便将它献给神庙,并制成珠宝,传递星辰之主永世与新生之美。 随后,雕刻刀、木槌和凿子声此起彼落,配合着分成小队的矿工的吆喝声。塞提亲临矿场鼓舞他们。至于拉美西斯,他则在研究那些为感谢天地的神秘力量和为了纪念那些在几世纪以前,因发现大量珍贵石头而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士所竖立在矿场上的石碑。 摩西严谨地扮演着伙夫团长的角色,确保每个人的温饱;没有任何一位工人挨饿,也没有任何一个祭坛忘了烧香。因为人们感谢神明,后者于是提供给他们美好的东西——一块巨大的绿松石。 由于矿场的地势险峻,这支远征队并不担心遭受突击,没有人能躲过岗哨的监视而登上通向高原的险峻峭壁,所以拉美西斯的工作显得特别轻松。头几天,他施行铁一般的纪律,之后便发现这种纪律非常可笑。在符合维持安全的要求下,他允许他的士兵稍有松懈,并且让他们沉湎在他们酷爱的冗长午睡里。 因受不了游手好闲,他试着当摩西的助理,但是他的朋友很难共事,只希望独自完成自己的任务。矿工们也不愿王子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劝他不要再延长待在坑道里的时间,直到巴肯发怒,命令他只需做好法老委派给他的工作,不要扰乱工地开采工作的顺利进行。 拉美西斯只好专心去照顾他的部属,他对自己的工作、家庭感兴趣,听取他们的抱怨,反驳他们的某些批评,有时也赞同另一些批评。鉴于远离家乡,经常在艰苦的条件下执行任务,他们希望将来能享有优渥的退休生活,并且对国家多了解一点。他们其中很少人有机会上战场,但是每个人都被召集到采石场工作过,到过大型的工地或者参与过像这类的远征行动。虽然工作艰难,他们还是以自己的职业为自豪,况且有一些神话式的回忆可以向那些从没有机会在法老身边旅行的人炫耀! 拉美西斯观察着。他学习了解一个工地每日的工作程序,赞成以能力而非权力为主的真正阶级分工的必要性,区分勤奋者与懒散者,有恒者和轻率者,沉默者及饶舌者。而他的眼光最后总是停留在祖先所设立的石碑上,停留在将这个神圣的石碑矗立在沙漠中央的人类所要求的垂直度上。 “它们很动人,不是吗?” 他的父亲吓了他一跳。 塞提系着一块简单的缠腰布,和旧帝国时期的法老穿着一模一样,却仍不失法老的威仪。每一次会面,他的身上都散发出一股让拉美西斯迷惑的力量。塞提不需要任何特别的装饰,他的出现足以显示他的威严。没有其他任何人拥有这种魔力,所有的人都只知道使用诡计或忸怩作态。塞提一出现,秩序马上取代了混乱。 “它们激励我集中心思。”拉美西斯承认。 “它们都是活生生的语言。和人类的语言不同,它们不说谎、不背叛。毁灭者的建筑都已被毁灭,撒谎者的行为只能昙花一现。法老的惟一力量,就是玛亚特。” 拉美西斯被搞乱了,法老对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怀疑他曾经从事毁灭、背叛或撒谎?他想站起来,想跑到高原的尽头,想滚下陡坡,想消失在沙漠里。但是他犯了什么错误呢?他等待一项比较严正的控诉,但是一切并没有发生,国王只是瞧着远方。 谢纳……对,一定是他,父亲不指名地影射谢纳!父亲意识到谢纳对君主的不忠,并且提醒拉美西斯认清自己的真正地位。再一次,命运改变了!王子确定塞提的这番话是对着谢纳说的,父亲的失望与期望不分轩轾。 “你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拉美西斯犹豫着,这样简单的问题背后不可能隐藏着一个陷阱。“为神明带回绿松石。” “它们对国家的发展有绝对的必要吗?” “没有,但是……如何舍弃它的美丽呢?” “但愿利益不是我们财富的根源,因为它会腐蚀人的内心,赋予任何人制造威望的特权,也就是说它损害人的品质和他的天分。去寻找无可取代的特质吧。” 拉美西斯觉得有一道光穿过他的心,使他强壮,塞提的语言永远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 “但愿年幼者如同年长者,能从法老身上获得他们生存所需的能量,不要因忽视一个人而不利他人,要让他们相信团体比个人重要。对整个蜂群有利的事情对蜜蜂本身也有利,而蜜蜂应该为赖以维生的蜂群服务。” 蜜蜂,一个用来描写法老之名的符号之一!塞提谈及至高无上的工作的执行情形,他一步步向拉美西斯揭示国王这个职务的秘密。 “生产虽然重要,”塞提接着说,“分配更重要。一大笔只被某个阶级占有的财富只会引起不幸和纠纷,而少量分配得宜的财富反能散播欢乐。执政的过程应该像节庆的过程一样,要真能够这样,没有一个人的肚子应该挨饿。观察,我的儿子,继续观察,假如你不是一位有远见的人,你将无法感受我话中的意思。” 拉美西斯彻夜未眠,他凝视着一条浮现在高原尽头的蓝色矿脉。他祈求哈托尔驱散他内心挣扎的蒙昧无知,不再有一丝哪怕像麦秆般的压力。 即将天明之际,有一个影子从主要的坑道里溜出来。虽然缺少朦胧的月光,拉美西斯仍相信自己看到一个匆促的鬼影子进入了另一个坑道。这个鬼影子有人般的模样,而且胸前紧抱着一个东西。 “你是谁?” 那个人停了一下,把头转向王子的方向,然后奔向高原最起伏不平的地带,矿工们在那里只驻扎了一个小工寮。 “不要动!” 那个人加快脚步,拉美西斯更是紧追不舍。他缩短距离,在这个陌生人走下陡坡前迎头赶上了他。 王子扑向他,抓住他的双腿。这名小偷跌了下去,但没有松开手中的包袱,他用左手抓起一块石头,试图敲碎攻击者的脑袋。拉美西斯用肘部往他喉头一撞,将他几乎憋死。然而那个人却还能够站起来,但是一个重心不稳,向后翻去。 一声惨叫,接着第二声,然后是一个躯体滚下陡坡的声音,那声音最后停在一个斜坡底下。 当拉美西斯赶上他时,这名逃亡者早已身亡,他胸前仍紧紧抱着一个装满绿松石的袋子。 这名小偷并不是陌生人,他是一名马车夫,在沙漠行猎中,是他引诱拉美西斯步入陷阱,他应为此偿命。 26 没有一位矿工认识这个贼,而且他和任何人都没有友谊关系。 偷窃绿松石是要被判处极刑的不法行为,但是长久以来没有矿工犯过这样的过错。远征队的队员并不悲叹凶手的死亡,沙漠之法已经做了公正的处置。由于罪行严重,这个马车夫被草草地埋掉。 “是谁雇用了这个人?”拉美西斯问摩西。 摩西查了一下名单。“是我。” “什么,是你?” “后殿的主管向我推荐了几名有能力在此工作的工人,我只负责在聘书上签名。” 拉美西斯松了一口气。“这个贼就是置我于死地的那个马车夫。” 摩西脸色发自。“你没有质疑过……” “一秒钟也没有,原来你也中了圈套。” “后殿的主管呢?他是个懦夫,连芝麻大的小事都会令他忐忑不安。” “他很容易被操纵。我急着想回埃及去,去了解隐藏在这个执行者背后的人是谁。” “你没有放弃权力之路吗?” “无关紧要,我要的是真相。” “即使它将让你失望?” “你握有决定性的资料吗?” “没有,我向你保证没有……但是谁敢攻击法老的幼子呢?” “或许会有愈来愈多你想像不到的人。” “假如这是个阴谋,那么就无法逮捕到它的首领。” “摩西,你要放弃?” “这件疯狂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既然你不继承塞提,还有谁想毁了你?” 拉美西斯没有对他朋友吐露他和父亲间的谈话内容,它们是否构成一个他应该保守的秘密?虽然其中还有很多意思他并不了解呢! “你会帮我吗,摩西,假如我需要你的话?”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尽管这个突然事件发生,塞提依然没改变远征的行程。当他觉得由山上采集的绿松石数量足够时,便下达了返回埃及的命令。 皇家安全侍卫长一路直奔皇后的会客厅,杜雅的传令官一刻也没有耽搁,让他立即回应皇后的召见。 “我来了,陛下。” “你的调查……” “已经结束了!” “真的!” “没办法多知道一点。” “谈谈那个马车夫……死了,你听说了吗?” “唉,那个可怜虫……” “那个死者哪儿来的力气到绿松石矿场,并且在那儿偷了矿石呢?” 安全侍卫长弯腰缩背。“这……这怎么可能!” “你责备我信口开河?” “陛下!” “你受贿,或是无能,或者两者都有。” “陛下……” “你竟敢敷衍我。” 这位高官向皇后跪下。“我被骗了,人家对我撒谎,我向你保证……” “我讨厌低声下气的人,你认为被谁出卖了?” 安全侍卫长断断续续的解说,表露了他严重的无能,直到目前为止,这种无能的严重性都隐藏在一种假亲切的面具之下。因为害怕丢官,他不敢跨越雷池一步。自觉应对得体,他乞求皇后的怜悯。 “你改任我长子别墅的门房吧,至少你可以做好驱逐几个不速之客的工作。” 这位官员再三甜言蜜语地答谢,而皇后早已离开了会客厅。 拉美西斯和摩西的马车如龙卷风般地闯进梅屋后殿的行政办公区,这两个朋友轮流驾驭马车,互相竞争技术和胆量。他们换了好几匹马,马车奔驰在通往后殿的道路上。 这样闹哄哄的声势扰乱了该机构的宁静,并且把沉湎在午睡中的主管都引了出来。 “你们疯啦?这地方不是兵营!” “是皇后交办的任务。”拉美西斯说。 后殿的主管将局促不安的双手摆在圆鼓鼓的肚皮上。“啊……但是为什么必须这样吵闹呢?” “我们有一个紧急任务。” “这里,在我负责的这个区域里?” “就是这里,而这个紧急任务的对象,就是你。” 摩西点头同意。后殿的主管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可能弄错了。” “你要我雇用一名逃犯前往绿松石矿场!”摩西说。 “我?你胡说八道!” “是谁把他推荐给你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谁?” “让我们看看你的档案资料。”拉美西斯要求。 “你们有书面命令吗?” “皇后的官玺够不够?” 这位高官不再抗争。但绿松石小偷的资料令人失望,这个人在资料上登记的并不是马车夫,而是经验丰富的矿工,已经参加过几次远征行动,并且在梅屋教授珠宝工人切割绿松石。况且自摩西被任命以后,这名主管就想到让这个专家去当希伯伦人带领的工作队的队员。 显然,这个官员被骗了。那名马夫和这名马车夫的死亡,让寻找阴谋策划者的线索完全中断了。 拉美西斯射了两个多小时的箭了,他刺穿了一个又一个靶心。他必须将怒气转移到全神贯注的工作上,集中精力而非分散精力。当他的肌肉疼痛时,他又开始了一段穿越后殿花园和果园的孤独长跑。他的脑中掺杂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当那心灵的疯魔如此这般地乱窜时,惟有身体的剧烈运动能使它安静。 王子不知疲惫。他的奶妈给他喂奶三年多,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和他一样强壮的婴孩。王子从不生病,经得起严寒和炎热,睡眠安稳,胃口极佳。从他十岁开始,每日的运动已使他练就了一副运动员的好身材。 当他穿过一条柽柳小径时,仿佛听到了一种迥异于鸟鸣的歌唱。他停下脚步,伸长耳朵。 那是一种愉悦的女人的歌声。他走上前去,静悄悄地看着她。 在柳阴下,妮菲塔莉用一把从亚洲进口的细丝楚琴重复弹奏着一首歌曲。她那如果汁般甜美的歌声与在树叶中婆娑起舞的微风相辅相成。在这名女子的左手边,有一块布满数字和几何图像的写字板。 她的美丽几乎不太真实。有一阵儿,拉美西斯自问他是否在梦里。 “请走过来……你害怕音乐吗?” 他掠开藏身其后的灌木林的枝叶。 “为什么你要躲起来?” “因为……” 他无法做出任何解释,他的窘困引起她微微一笑。 “你浑身是汗,刚跑完步吗?” “我原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那个曾欲置我于死地的人的姓名。” 妮菲塔莉收起微笑,她的庄严神情吸引了拉美西斯。 “那么你失败了?” “唉,是的。” “全部的希望都落空了吗?” “恐怕如此。” “你不会放弃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从不放弃。” 拉美西斯俯身看那写字板。“你在学习数学吗?” “我在计算体积。” “你打算当几何学家吗?” “我喜欢学习,不用为明天而烦恼。” “你是否曾经想过忙里偷闲呢?” “我比较喜欢孤独。” “这不是一种很严苛的选择吗?” 那对碧绿的眼珠变得很严肃。 “我无意冒犯你,对不起。” 在妮菲塔莉矜持的双唇上,有一抹宽恕的微笑。“你会在后殿待一阵子吗?” “不,我明天就回孟斐斯。” “带着铁一般的意志去寻找真相,不是吗?” “你责怪我这样做?” “有必要如此冒险吗?” “我要知道真相,妮菲塔莉,而且永远想要,即使必须付出代价。” 在她眼里,他看到一份鼓励。“假如你来孟斐斯,我很希望能和你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