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说:「很好,你立过功嘛,算学有专长了。今年多大了?成家了吗?」小梅红了红脸:「二十七了,还没有对象呐。」彭德怀略带不解地望着小梅:「有什幺原因吗?在地方工作得不愉快?」小梅说:「也没什幺不愉快,在省委高干病室工作,条件蛮好的……我只是常常想念部队生活,很艰苦,也危险,但人和人的关系单纯、真诚。首长,不怕你批评,我做梦都想回部队……当然,我也知道,实际上不大可能。」彭德怀笑了:「看看,你这个小鬼,对部队还很有感情的……我也不大适应地方工作,某些部门,人和人的关系弯弯曲曲,同志之间也使计谋,搞策略。个别领导人特殊化、官僚化得厉害。有时看不惯,就要吼几嗓子,尽得罪人。我也是习惯战争年代,是非清楚,战友之间直来直去,也吵架,也骂娘,但很少有私心杂念……看来,你和我都是巴顿将军式的的人物,战争贩子,到了和平时期,日子反而不好混。」小梅被逗笑了:「首长,看您说的,共和国元帅,国防部长,三军总司令,怎幺会是战争贩子呢?」彭德怀哈哈大笑,这个女兵娃娃是很单纯、可爱:「你真想回部队?有什幺具体打算?」小梅报告彭总,她已报名参加援藏医疗队,是军区组建的。今年三月西藏叛乱平息后,那边需要大量的医护人员。本来随医疗队八月份出发的,后来省委要抽调一批人上山来服务,就把她给留下来,并通知她明年夏天才去西藏了。彭德怀点点头:「很好,年轻人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练,有出息。今年二、三月间,本来我也要去拉萨的,后来平叛顺利,那些叛乱分子不经打,只半个月,就降的降,逃的逃,跑印度去了……对了,你申请进藏,你父母同意吗?他们在乡下生活得怎样?」小梅见彭总问起她乡下父母的生活情况,脸盘上就像忽然掠过一层乌云似的,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什幺好。彭德怀知道她心里有顾虑。记得周恩来说过,赣州乡下已经开始闹饥荒,流行水肿玻便又问:「小梅啊,你在南昌工作,一年回几次老家?勇敢点,和我讲实话。」小梅陡地抬起波光盈盈的大眼睛,反问:「首长啊,您是真的让我讲实话?」彭德怀没想到这名秀丽的女兵会拿话激他:「当然要听你讲真话!在战场上,谁讲假话,谎报军情,军法处置,杀头的!」小梅受到鼓励,挺胸昂头说:「好,我讲真的。我父母住在赣州郊区农村,本来生活算很好过的。但去年不知谁个昏了头,工不工、农不农的,杀猪杀鸭,敞开肚皮吃公共食堂,砸掉好锅炼钢铁,拆掉房屋盖工厂,大家玩戏法样的玩了大半年,到今年开春,公共食堂只供应稀米汤、黄菜叶子汤……还不准社员家里起伙,弄点薯根,蕨粑吃都要受批判……二月里我回家过春节,不要说猪、鸡,连猫和狗都打光了,吃掉了。五月份我又回去一次,父母亲和两个弟妹都得了水肿病,亏了我带回去二十斤黄豆,才救下四条命……可我们村里,已经饿死了十多口人。母亲告诉我,是天下荒年,再这幺下去,不晓得有多少人送命……可省城的报纸、电台,仍在天天宣传大好形势,号召继续跃进。不瞒首长,我申请去西藏工作,也是想留下自己的一份工资①,帮我乡下的父母弟妹度饥荒。我知道我这是自私,家庭观念重。但我没有别的办法……」登时,彭德怀眼睛里冒出了火星子:「你们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人,知不知道赣州乡下的情况?有不有救灾措施?」小梅说:「应该是知道的,何况全省也不是赣州一个地方闹饥荒。听讲有内部统计,今年上半年全省已死了两万多人,还有一百万人得了水肿……可是上个月省里组织我们服务人员上山前,宣布了一条严格的纪律,在山上见到任何中央首长,如问起江西地方上的情况,只许讲好,不许讲坏,不然以破坏中央会议论处。」彭德怀气恼得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杯、茶壶都差点震到了草地上:「混蛋!党的事业坏就坏在这批马屁精身上……娘卖屄的,他们一个个也是带兵打仗出身的,到了和平时期,做了狗官,就成了两眼向上的化生子……对不起,小梅,我又动粗口骂人了。要是在战场上,他们敢这样胡来,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性命,老子早下命令毙他几个狗日的了!」小梅见彭总动怒,不安地看了一眼四周,说:「对不起,是我乱讲的……情况也许没有那幺严重,只是个别地方的灾情。」彭德怀依然两眼冒火:「个别地方?甘肃、青海一带早就闹饥荒了,军队动用大批车辆抢运粮食。上个星期我们坐火车路过河南、湖北,沿途都看得到逃荒的人流。这里还有份《快讯》,安徽无为县也发生灾情,省委农业书记的母亲都饿死了……好了,我也不发火了。小梅,在山上,你算个证人,你知道的情况,向周总理汇报过吗?党章上不是有一条,共产党员有权向包括党中央主席在内的任何领导人表达意见?」小梅说:「总理上山的头天晚上,我就讲了。是总理先问起来的。我还对总理提过,如果有机会,真想去向毛主席反映,乡下的公共食堂不能再吃下去,已经吃出人命了。可总理怕我惹乱子,要求我不讲,反正中央这次到山上开会,就是专门研究这些问题的……」彭德怀望着小梅,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党章是党章,一些条文早已沦为表面文章。是不宜让这个女娃娃去向老毛反应如此重大的问题。弄不好,江西省委会怪罪于她,她会吃亏一辈子……停了一停,彭德怀叹了口气,说:「小梅,总理的吩咐是对的。关于去年的共产风害苦人,公共食堂饿死人,要讲话,要发炮,还是由我们这些人出面比较好。不然,我们这些大官老爷们,日后怎幺有脸去见那些革命先烈?战争年代,有人牺牲是常情,不可避免;到了和平时期,哪能用一句什幺「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之类的话,来掩盖路线偏差、政策错误?历史是蒙混不过去的!」小梅听得出彭总内心里的愤懑。彭总也是尽量在克制着,以免在她一名普通护士面前,说出更为激烈的言词。彭德怀再又长叹一声,神色平静了些,转以开导的口吻说:「小梅啊,去年的许多不正常情况,可算是好心办下坏事,妄图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结果吃出一身浮肿病,全党得到教训。我们还是要相信党组织,相信党中央能彻底纠正。你也知道了,这次在山上开会,就是为了解决共产风、公共食堂这些问题。我相信你一名战场上立过功的年轻同志,能正确对待。」小梅望着彭总,温顺地点了点头。她看看天近傍晚,远处的山谷已起了白茫茫雾霭,如同海上的波涛在翻滚,在奔涌;天边的晚霞,则是把近处的树林、别墅,抹上耀眼的金光。人在晚霞里,如同画图中。对了!光顾着讲老家乡下的事,差点子把个林姐给忘了。于是,她望着彭总笑了笑,试探着说:「首长,山上的医院里,有位林姐,也当过志愿军呢。」彭德怀眉头耸了耸,心里一动:「姓林的女兵?什幺名字?她在朝鲜见过我吗?」小梅说:「她叫林燕娇,文工团员,说是您认得的。」彭德怀惊喜地站了起来:「林妹子?我的干女儿啊!没想到她在这里工作。好几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我这人也是太粗心了。」小梅没想到彭总会这样兴奋。林姐竟是彭总的干女儿。难怪提到彭总到了山上,林姐就红了眼睛呢。林姐心里也真藏得住事,从没听她透过口风。彭德怀手一挥:走走,现在就带我去看看林妹子去。小梅却站着没动,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说:「您若是亲自去找她,目标太大,整个医院都会传开的。」彭德怀拍拍脑门,觉得小梅所虑有理:「哪好,哪好,我去挂个电话给她,叫她马上过来。」小梅仍是机灵地摇摇脑袋:「还是我去吧,讲不定,她现在已经到了山坡下,等着上来见您哪。」说着,小梅快步出了院子,下了石阶。她走得快时,是有点瘸。想到马上就要和林妹子见面,彭德怀不禁很有些感叹。林燕娇广东人,一九五三年随志愿军文工团回国。她们文工团随即改制为中南海歌舞团。是总政副主任萧华那小子根据周恩来的授意干的,为的是中南海每逢周末都办舞会,有了自己的歌舞团,就不须到外面去挑选女演员和乐队来为老毛等人服务了。萧华他们做成既定事实,才报请主持中央军委工作的彭德怀核准。还没有等彭德怀批下报告,中南海歌舞团就在北戴河演出时出了情况,被江青一封信告到中央书记处,揭发老毛在那里玩弄多名女青年,包括一名志愿军女文工团员。这名女文工团员就是彭德怀的干女儿林燕娇。彭德怀一怒之下,也真不给老毛面子,即以国防部长兼志愿军总司令的名义,下令解散不合军队建制的中南海歌舞团,人员分配到总政治部属下文艺单位工作。对于林燕娇,彭德怀更是亲自过问,把人要了回来,保送到军队文化学校补习文化,再鼓励她考上了军医大学。彭德怀算了却一桩心事。林妹子给他来过几封信,他太忙,没顾上回。林妹子军医大学毕业,分配到南方工作,后来就断了消息。彭德怀和浦安修没有生下子女,但家里收养着左权烈士的女儿、任弼时同志的女儿,加上从湘潭老家接来的侄儿、侄女,总共是七、八个孩子呢。彭德怀平日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心里却有一腔父爱。彭德怀踱步到一株古松树下,望着下面山谷间的茫茫雾气。这庐山也真是他娘的云家乡、雾世界!云也好,雾也罢,说来就来,说散就散,神秘莫测,变幻无常。一座座山峰,一片片树林,一栋栋别墅,青青黄黄,红红绿绿,浮现在白茫茫云雾的上面,真就是到了天上……他娘的,难怪古人今人,都想来这山上当神仙……看看,那不是小梅,领着个同样漂亮的女青年,钻出云雾,踏着石级,一步一级蹦跳着似的,上来了?正是云中仙女,冉冉飘至。彭德怀步下石级,接住了小梅领来的青年女子:「林妹子,是林妹子,五、六年不见面,你还是现样子……」小梅在旁解释:「林姐早就到了,在坡下石凳上看书,等消息。」林燕娇满脸绯红,看得出来十分激动。她大大方方在扶住彭德怀的胳膊,上到平地,才忽然叫起一声「阿爸!」一头扑到彭德怀的身上。彭德怀很不习惯似的晃了晃肩膀,两手推着干女儿:「好了好了,这不又会面了?我们到那边坐下说话……你高兴,我也高兴嘛。」林燕娇羞赧地看一眼小梅,仍是拉着义父的手嗔怪说:「我给您写了那幺多信,是不是秘书没有交给您?我都以为您不肯认我这个干女儿了。」彭德怀笑出满脸慈祥:「哪里哪里,儿女不怕多罗。不怪秘书,是怪我太忙、太粗心,总是想着回信,总是没有做。反正晓得你进了医大,安心学习,有了出息,就放落了心……对了,你和小梅两个,怎幺认得的?是在朝鲜还是在这里?」警卫员已经及时地搬来一把藤椅、一只茶杯。林燕娇再又感激地看看小梅:「不是在朝鲜……我军医大毕业后,被分配来九江驻军医院工作。五月间,上级到我们医院挑选了几名医生,上庐山临时工作。我和小梅是在集训班上认识的。一百多名医护人员,只有我们两个是志愿军女战友,很快成了好朋友。我比她大两岁,她喊我林姐,我好喜欢有她这个妹妹。」彭德怀高兴地点着头:「好女娃,好女娃。你既然晓得中央在山上开会,为什幺不来找我?我都上山一星期了。当了大夫,反倒怕来见我了?」林燕娇说:「阿爸您说的什幺呀?这山上纪律特严格。我每天在这里的医院值班,根本不知道来了哪些中央首长,也禁止我们打听。还规定我们不准到别墅区散步,除非哪位首长传唤。只有萧副主任到医院看过病,认出了我。」彭德怀留心到,林妹子眼睛里闪过几丝忧惧似的,遂问:「哪个萧副主任?是不是总政治部的萧华?」林燕娇埋下眼皮:「他找过我多次,一会要枇杷露,一会要玉竹膏,一会要罗汉果茶,都是消炎止咳的。但他没有提到您也在山上。」彭德怀说:「大约人家是遵守纪律的罗。林妹子,我记得你有二十八、九了,这几年,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林燕娇又绯红了脸蛋:「您不理我,我都没敢向您报告……我前年成家了,已有了一个孩子。我爱人是军医大同学,分配在一起工作。」彭德怀一听,高兴得呵呵笑:「好消息,好消息!我不但有了干女婿,还做了爷爷……是男娃,还是女娃?」林燕娇说:「是个男孩,调皮捣蛋的。孩子有您这位爷爷,才是福气呢。」彭德怀得意地摸一把下颔胡腮:「很好很好,我这做爷爷的是喜饱了。什幺时候安排你爱人带孩子来见见?你结婚、生娃娃,我都没有送份礼,喝你们的喜酒呢!林妹子,近几天能不能来?趁我在山上。我这里还有空屋子,他们可以住几天……」林燕娇是既兴奋又为难地看小梅一眼。小梅说:「首长,怕是不行呢。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有规定,中央会议期间,不准下山,不准请假,不准写信、打电话和山下的亲人联系。」彭德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唉,娘的清规戒律就是多……搞了大半辈子,我们都掉进一套套规矩里,有时真羡慕老百姓的日子,想会女婿就会女婿,想抱孙子就抱孙子。」林燕娇见义父这样想看到小孙子,忍不住提议说:「爸!那您就作个特殊安排,请中办杨主任帮帮忙啦……」彭德怀想了想,才摇头:「会叫尚昆同志难作罗。主要是中央两个主席都在山上,就搞得和一级战备似的。我看这样吧,会议结束,能不能到九江停一天?我也是身不由己。或者,你和你爱人安排个探亲假,带娃娃到北京去探我嘛!浦安修同志还记得你,今年春节还问起过。」林燕娇喜欢得小女孩似的直拍手:「太好了,太好了,我那一位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做梦都想不到的。」彭德怀眼睛眨了一眨,忽又严肃地问:「林妹子,你工作、生活有什幺困难吗?好象有什幺事要和我讲?」林燕娇迟疑地看小梅一眼,欲言又止。小梅会意,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小照相机。彭德怀看在眼里,歉意地说:「看看,光顾了和林妹子讲话……小梅啊,多谢你告诉我你老家的情况,还多谢你把我干女儿带来。你报名参加援藏医疗队的事,你脚上的伤,适不适合去那高寒地区啊?要不,等我回去给总后勤部的洪学智同志打个招呼。洪学智同志知道吗?志愿军副司令员,现在是全军的后勤总管。请他替你想想办法,进军医大也可以。但这事要守住嘴巴,透出去,就告吹。我这个国防部长,还从没有调动过一名士兵,算给你开个例。」小梅登时人面桃花,欢喜雀跃,但又立时抿紧了嘴巴。她知道彭总和干女儿还有话要谈,遂起身告辞说:「彭总,我能不能和您照张像?我决不张扬的……」彭德怀起了身,爽快地答应:「可以可以,趁天色还亮。林妹子,你当摄影师。」林燕娇熟练地操起照相机,取好角度,调好焦距,替一老一少连拍三张合影。小梅接过照相机,问:「要不要替你们父女也留个影?」彭德怀挥挥手:「现在不用,我们要等女婿、孙子到齐,再拍全家福。」小梅走后,彭德怀重新坐下,问干女儿:「你好象还有事情告诉我?你吃糖嘛。」林燕娇捧着茶杯,仍有些迟疑:「好不容易在山上见到您,就又讲烦心的事,惹您生气……」彭德怀说:「有什幺关系!五、六年没有管过你了,我这个当爸爸的很失职。我记得你老家是广东汕头市,父母都是城市贫民,大约也就没有吃公共食堂之类事情……什幺事啊?不管什幺难处,我总可以帮你解决。」林燕娇躲不过义父那犀利的目光,咬了咬嘴唇,才说:「就是萧副主任……他到医院看病,认出了我,高兴得边咳嗽边拍腿,说毛主席也在山上,他要去报告毛主席,再安排我去见面……」彭德怀额头上的青筋都突起来了,压着嗓门吼问:「这个东西!他作孽还作得不够?你怎幺回答他的?」林燕娇埋下脸去,滴下两行泪珠:「我求告他老首长,放过我一名普通医务人员,告诉他,我已经成家,有丈夫有孩子,要求他尊重我的家庭,我们也是军人……他竟涎着脸说:林妹儿,倒是一点看不出像是生过孩子的,还黄花闺女似的鲜嫩……」彭德怀压住怒火问:「流氓成性!老毛那里,你不能再去。娘卖屄的,老子就不信他这个邪!」林燕娇仰起泪眼:「萧主任笑我傻……他说多少条件好的女青年做梦都想到主席身边去,你倒是现成的机会都不用……」彭德怀咬紧牙关:「这个活太监!专门替老毛拉皮条。难怪他生活作风不断出问题,官却是越做越大!」林燕娇继续哭诉:「我告诉萧副主任,我是有家有室的人,要对丈夫和孩子负责任;我还是一名军医,不能再丢了军人的荣誉……他见我对那边死了心,就答应了,不再去报告……可他,可他又对我毛手毛脚……」彭德怀低声吼了起来:「你揍他狗日的!在朝鲜,我不是命令所有的志愿军女兵都要学几路拳脚,以作防身?你们文工团的女兵,不是还给我表演过?你揍了他狗日的没有?」林燕娇摇摇头:「他毕竟是个大首长,上将……我只是推开他,警告他,他再动手动脚,我就开叫,满医院的人都会来看热闹……他才住手。」彭德怀问:「后来哪?还去纠缠过?」林燕娇说:「去过两回,还是看慢性喉炎,是喝酒、抽烟无节制的恶果……他还拉过我的手,被我甩开了。」彭德怀吼道:「你揍他!下回他再耍流氓,你搧他几耳光,狠狠搧!告诉他,是我彭德怀叫你搧的!看他有脸告到老毛那里去。我正可以开军委生活会治他!」林燕娇看着义父气愤的样子,倒是有些害怕了:「阿爸,您千万不要为女儿去生他的气,弄坏了关系……他的背后,背后……爸,这次女儿又没有吃亏、没有上当嘛。」彭德怀愣愣地瞪着干女儿,吐出一口恶浊之气:「娘的,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是哪一个人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能太软弱。特别是女孩子,要有点子刚烈……这样吧,山上的会,开到月中,还有一个星期就结束。回到北京,我会安排你们两口子去探亲……只要我在军队工作,总能保护你们……」这时,警卫员在离他们父女十多步远的树下报告:「首长,张部长来了,在那边等着,问您今晚上有不有空,他想来聊聊……另外,天快黑了,开始下露水了,是不是请客人进屋去谈……」彭德怀站起身来回答:「是洛甫吧?请他过来……小鬼,你快去我睡房里,把枕头下的一个信封拿来……林妹子,我们今天先谈到这里。张闻天同志和我有约。你可以再来看我嘛……你不单是我的干女儿,更主要的,我们是朝鲜战场上的战友,能在庐山上见面,是缘份。」说话间,警卫员已小跑着拿来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彭总。彭德怀把信封交给林燕娇:「里面是三百块钱,你结婚、生娃两大喜事,我和安修同志都没有机会祝贺。你就代表我们,替你自己和你爱人各买一套新衣服,剩下的,替我小孙子买点糖果、玩具……」林燕娇却不肯收这个大礼。彭德怀生气了:「林燕娇同志!执行命令,去完成任务!」林燕娇听说是命令,才不得不收下。彭德怀赞许说:「这就对了,军人嘛,不要婆婆妈妈。」随即又转身对警卫员说:「张部长呢?请他来嘛。林妹子,你不认识张闻天同志吧?他是个有学问、有修养的领导人,我介绍认识一下,你再回去。」林燕娇轻声问:「爸,张闻天部长是谁?」彭德怀见问,心里登时怅然若失:当过志愿军,入党也七、八年了,不知道张闻天是谁……部队上的党史教材是中央统一编写的,连曾经是毛泽东同志的上级的前党总书记张闻天都被忽略了?有意还是无意?难道党的历史,已经变成共产党就是毛泽东,毛泽东就是共产党了?瘦瘦高高的张闻天出现在他们面前。彭德怀热情地把林燕娇介绍给张闻天,没有说是自己的干女儿,只说是志愿军小战友,过去是文工团员,现在是一名军医。张闻天儒雅而随和地与林燕娇握握手:「好个白衣天使,彭总是将士满天下罗。不容易,不容易,志愿军小战友,在山上见到总司令。」林燕娇倒是想起来了,像是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位姓张的首长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外交部副部长。①中央对进藏工作人员实行双薪制。 ※※※※※※※※※ 第十七章 菩萨是你我供起来的 彭德怀请张闻天进到别墅客厅里。他们在中南海里也是近邻,常有往来。两人都生活简朴,不嗜烟酒,周末休息只爱下个棋,从不到春藕斋、紫光阁之类的地方去跳舞。因之一文一武,惺惺相惜,彼此敬重,很能聊到一起。这次在山上,正巧彭德怀住一百七十六号别墅,张闻天住一百七十七号别墅,相距一道小坡,几丛花树,更是方便两人一起散步、聊天了。往常在中南海那座便衣岗哨出没无常的皇家园林里,老友之间聊天自然会有种种禁忌;而这次住到这海市蜃楼般的避暑山庄来,清新的空气,清凉的气候,幽静的景色,使人顿觉整个心身都松了绑似的,自由自在,天高地阔。他们都愿有一次交心交底的深谈。许多话,已经郁积在各自的心里多年了。落坐之后,张闻天笑问:「山上夜夜丝竹,剧院那边今晚上是越剧《梁祝》,听说是毛泽东同志点的戏,浙江省委专门把剧团送上山,都是一流名角,你怎幺不去看?」彭德怀说:「几张戏票都给工作人员看去了,你自己也没有去哟!」张闻天说:「我去年在杭州过春节时欣赏过了,音乐、演员都很美,只是太过甜腻了些。」彭德怀说:「我是个粗人,听不惯那个娘娘腔,看不惯那个酸溜溜的扮相。京剧四大名旦是男扮女,听讲越剧小生都是女扮男。结果是男不男,女不女。我要看剧就看《打渔杀家》、《十字坡》、《捉放曹》一类的武戏。」张闻天笑了:「你这不符合毛泽东同志提倡的百花齐放。」彭德怀冲口而出:「他百花齐放?典型的一花独放。中央开会,从各地调戏班子,什幺作派?」警卫员送来一壶清茶、两只有盖的茶杯。退下。首长谈话,工作人员都是自觉回避,不听传唤铃,不得进入的。国防部长的住处,自然多了几部军用电话、收发报机等,随时和北京的三军总部及全国六大野战军区保持着联系。两人不觉地又谈起了当前的形势。谈形势又常要扯到党的历史、党的高层人际关系。几十年了,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啰!彭德怀说:「洛甫,你知道吗?周恩来在山上的保健护士小梅,也当过志愿军,还立过功的!她来看我,说起她老家赣州乡下已经流行水肿病,饿死了十几口人……我真担心,当前各地的饥荒恐怕不是局部的,情况不像老毛讲的一、两根指头那样轻松。」张闻天品着茶,点着头:「不瞒你老总说,我近来有个挥之不去的预感,晚上都失眠,做梦都梦到饥荒。」彭德怀问:「你也有这种预感?怕就怕出现全国大饥荒,老百姓遭殃。」张闻天说:「这次上山前,我回了趟江苏,走了太湖流域十多个县。过去是肥得流油的鱼米之乡……可是经过去年一年的瞎胡闹,公共食堂也都缺油少粮,三餐供应的都是杂粮稀饭,大锅青菜。社员群众公开叫骂吃猪食。有的猪食不如。过去猪食还有米粒。太湖流域的情况尚且如此,历来贫困的苏北地区哪?我没有来得及去。但江苏省委的同志私下告诉我,苏北几个专区已有八十多万人患上水肿病,死亡一万多人……那可是革命老区啊!当年,苏北的穷汉们用自己的血汗、用自己儿女的性命,支持、壮大了我新四军,打日本、打老蒋,直到组成苏北兵团,成为第三野战军主力之一,为我们党打江山立下大功劳,我们这些人也都进城做了大官……可我们去年都干了些什幺呀?简直失去理性,牛皮吹破天,连水稻亩产十万斤、小麦亩产三十万斤、马铃薯亩产一百万斤都相信,都登了《人民日报》!让全世界看我们的笑话;工业方面,则以为只要拿下了多少万吨钢铁,也不管什幺土铁、毛铁、废铁,就超英赶美!老彭,不瞒你说,我去年一年没有吱过一声。明知一些事情违反了科学常识,违反了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也不敢吱声,就是怕当右派、右倾。人其实是很自私的动物。我自己身上就有很重的奴性,鲁迅所痛斥过的国民奴性。直到今年五、六月间,我在江苏农村走了一圈,看到那普遍的饥饿现象,我才羞愧到无地自容!每到晚上躺在床上,就责骂自己:你的共产党人的良知哪里去了?你的马克思主义到哪里去了?你已经变成为一个十足的官僚,庸人,一个只念着个人名誉地位、老婆孩子的懦夫!」彭德怀静静地听着。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在党内以儒雅、温和、礼让着称的前总书记张闻天,心里竟有着火样的激情。的确,像张闻天这种人,才真正称得上是共产党的良知和良心。不像有的家伙,脑袋里只装着他娘的什幺「党的利益」,而一味压制人民群众的利益,死活不计!肝嗣穹瘛沟目诤湃春暗锰焐洗蚶装阆炝痢6杂谡盼盘斓淖晕仪丛穑淼禄掣怯型小Hツ耆成舷麓蠡枞龋蟾」洌约阂仓皇窃谥醒氤N嵘稀⒄尉只嵋樯戏殴邢薜募概冢游淳堇砹φ⒋笊埠艄?彭德怀说:「去年的情况要是发生在东欧国家,人家老百姓早上街了,就又要请红军了。」张闻天摇摇头:「东欧是东欧,中国是中国。中国的农民太听话了。你不是也回过一转湖南?乡下情况怎样?」彭德怀说:「湖南暂时不缺粮,老百姓还没有饿饭。但森林破坏得厉害,公共食堂半垮不垮。地县干部汇报工作,总是他娘的大跃进好,总路线好,人民公社好,上级领导英明,就和背书一样,不敢讲真话。周小舟陪我走了湘东北几个县。说是不缺粮,我看老百姓也只是半饥半饱。我特别去看了毛泽东家乡那个韶山公社,去年根本就没有增产七成!毛泽东回去看过,他相信。他口头上要求下面讲真话,骨子里还是习惯听下面撒谎。周小舟告诉我,韶山公社实际上增产不到两成,省里还从资金、劳力、农药、化肥各方面给了特殊照顾。但他不敢对毛泽东讲出全部的真实情况。毛泽东只欢喜听好的,一向他汇报问题就皱眉头,嫌人家给他报丧!」张闻天闭上眼睛说:「毛泽东同志身上的一些毛病,其实早在延安时期就有所发作,可惜那时并没有引起警惕。事到如今,积重难返……我承认,我要负很大部分的责任。近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这个党,这个中央,毛病究竟出在哪里?」彭德怀茶几一拍:「毛病就出在老毛身上嘛!不懂装懂,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以人民的大救星自居,惯搞一言堂,党就是他,他就是党!」张闻天敬重彭德怀的豪爽脾性,敢于言人之所不言:「什幺样的群众,产生什幺样的政党;什幺样的政党,产生什幺样的领袖。这也正可说明,我们这个执政党还很不成熟,进入和平时期,没有足够的理论准备。」彭德怀却摇摇头:「洛甫,你也是快六十花甲的人了,还这幺书生气。对于毛泽东身上发展出来的一些毛病,你说你有责任,我看倒是真的!当时在延安,你是名正言顺的中央总书记,党的第一把手;你却处处谦让,心甘情愿把个领袖地位让给他……你如果不是那幺谦让,坚持做你的总书记,朱总司令做军委主席,只让老毛参与指挥军事,或许情况会好得多。还记得洛川会议吗?他在红军将领中玩不转嘛,没有人理会他那一套!大家当时拥戴你,是因你处事比较民主,做人比较真诚,容得下不同意见,比他能团结人嘛。」张闻天苦笑着说:「我不行。我不如他懂军事,也不如他会抓权。只要革命顺利发展,事业早日成功,我确是没有计较个人名位。领袖位置,谁能干,谁就来干。我那时就是这幺想的。」彭德怀说:「洛甫,不是我说你,你的问题和老毛相反,老毛是太过自大,你是太过自谦。你在江西苏区就是中华苏维埃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很有威信的。你的马列水平比他高,洋书读得比他多。」张闻天说:「可是毛泽东同志的古书读得比我多。他从古籍中学得不少帝王术,运用到党内生活来,就无往不胜。事实上,一九四0年之前他对我还是很尊重的,遇事总要请我作主。开会、作报告,也总是把我的名字放在他的前面。一九四0年任弼时同志从莫斯科回到延安,刘少奇同志也从北方局回到延安,情况就大变了。那时,毛泽东同志嘴讲不搞山头,要搞五湖四海,可在延安党中央核心内,他经营起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湖南班子」。彭老总你是湖南人,听我摆事实嘛。那时中央政治局成立了一个书记处,把我这个总书记挂到一边,书记处四名书记,主持党、政、军事务:毛泽东是书记处主席,其它三名书记是刘少奇、朱德、任弼时。任弼时还兼任了中央组织部长。四名书记,三位是湖南籍。朱总司令又是个不大管事的老好人。另外,延安留守兵团的司令员是湖南人萧劲光,延安中央警卫团司令员是湖南人王震……你说说,是不是个完整的「湖南班子」?我这总书记早就被架空了。自那时起,我就服了毛泽东同志了。他确是党内第一人。」彭德怀对于「湖南班子」的提法并不完全赞同:「洛甫,你只讲对了一半。实际上,后来最敢和毛泽东争论是非的,也只是两个湖南人:一个任弼时,一个我。唉唉!可惜弼时去世太早,不然他去年肯定挺身而出,反对老毛的大跃进……再有,延安整风和整风之后,老毛批得最厉害、也是他最讨厌的两个人,一个是王明,一个是李立三。李立三是长沙人,历史上搞了不到五十天的盲动主义,被老毛咬一辈子。」张闻天说:「李立三啊,我也同情。但不好出声。至于任弼时同志,就算活到今天,我敢担保,他早就被排出中央核心。一九四七年转战陕北,为了过不过黄河,他和毛泽东同志吵的那个凶啊,拍桌打椅。四八年抵达河北西柏坡,毛泽东同志已经对他很冷淡了。四九年十月一日的开国大典,任弼时同志没有上天安门城楼。」彭德怀沉重地叹口气:「弼时也是好人命不长。不管你怎幺看,我还是觉得,弼时若是还活着,老毛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为所欲为。连带他那个婆娘,也是延安留下来的一大问题。」张闻天深有同感:「你说蓝苹啊?麻烦,党内一个大麻烦。她现在是不管部长,想管的事都可以管。你继续讲。」彭德怀说:「蓝苹最怕的就是任弼时。因为任弼时掌握着她在上海鬼混时的不光彩历史,坚决反对她插手党内事务。毛泽东却对她很放任,让她插手中央工作,搞他娘的夫妻档似的!洛甫你不晓得,一九四三年初我在太行分局高干会议上,有个关于「民主建政」的讲话。敌人不是常常骂我们不讲人性、人道吗?我谈谈根据地的民主、自由、平等有什幺不好?刘伯承、邓小平他们都是同意的嘛。我的讲话传回延安,老毛竟让他的婆娘给我起草一封信,进行批判。我是怎幺晓得的?是后来回延安整风,那婆娘自己讲出来的。那天,我本是去向毛泽东汇报工作,那婆娘竟把我拦在会客室说,主席为了你的那个「民主建政」的讲话,两天没有睡好觉,你代表中央讲这类话,应该事先请示中央,而不能这样无组织无纪律,这是向中央闹独立性的表现,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出类似的情况了。当时真把我气炸了!差点就问她什幺东西?一个上海滩的女戏子,爬到老毛床上也代表中央了?竟用这种口气和老子谈话?老子忍了又忍,只是问她:你代表谁来和我谈话?老毛吗?他为什幺不和我谈,要你来出面?我觉得你不够格,你只要替中央把老毛的身体照顾好就行了!政治局不是给你们约法三章了吗?我讲这番话,已是对她够客气的了。洛甫,你猜这个婆娘怎幺回答我?她竟手一甩: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你以后爱作什幺报告就作什幺报告去吧!说完头一扭就走了。当时啊,要不是在老毛的窑洞里,换了别的地方,老子早就两个嘴巴搧过去了!狗娘养的,靠了个烂屄爬到老毛床上,就在党中央作威作福了!」张闻天对于彭老总说到气愤的事情动粗口,已经习以为常:「你这一说,我也记起件事来了。也是一九四三年吧,王明亲自找我投诉的。可那时,我的总书记早就有名无实了。王明说,前段时间他一直病着,组织上已对他的问题有了结论,他很想找毛泽东同志谈谈,交交心,以利今后改错误,投入新的工作。他请康生同志转达这个要求。毛泽东同志却没有到医院探视,而派蓝苹来谈话。蓝苹在党内算个什幺?连个科长都不是。王明觉得受到蔑视,就摆了摆老资格说,老毛的身体还好吧?你在他的身边,他的健康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负起责任啊!蓝苹却话里有话地回敬:你放心,没有人找他的麻烦了,他的身体自然好了。王明问:谁会找老毛的麻烦呢?通过整风,清除了张国焘的派系,我也做了检讨,认了错。蓝苹说:王明同志,这你还用问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呀,不过主席为人胸怀远大,不会与人计较就是了。王明说:看来你对老毛的了解,要比我们多得多罗,今后请多关照。蓝苹说:朝夕相处,我当然最了解我们毛主席。其实,他对你的才华和水平还是很欣赏的,希望你把自己的才华用在正确路线上,全党都盼着出现一个大团结的局面,当然,自古「君子眼里有小人,小人眼里无君子」,王明同志,你看是不是这样?王明越听越不对头,毛泽东同志派自己的婆娘来,是来探看病人,还是来羞辱病人?不过,王明算是较有涵养的,而耐着性子说:我对毛泽东同志是尊重的,过去在莫斯科,我最早动手把他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国农村阶级分析〉等著作翻译成俄文,介绍给共产国际执行局,并在《真理报》写文章推荐,这些都是事实嘛。蓝苹说:可你也搞了个「二十八个半真正的布尔什维克」,把毛主席等人排除在外,是真正的小宗派团体!王明分辩说:是的,我开过玩笑,说过中国党内只有「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但只是一句笑话嘛,后来被人引用了嘛。我都检讨过了,为什幺就不给予谅解呢?蓝苹说:这正可证明你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我们毛主席,人家是酒后吐真言,你是谈笑见真章啦!王明说:蓝苹同志,你很聪明,很厉害,毛泽东同志有你这样一个贤内助,是很幸福的了,你今天这番谈话,我深受教益了。王明本想忍气吞声,就此结束谈话。蓝苹却不肯放过他,故意侧着脑袋问:你这是心里话吗?我可从来讨厌两面派、伪君子,前些年张国焘也用类似的话当面吹捧过我,可他背后却骂我「戏子」,说我是靠毛主席往上爬的演员;不错,我是在舞台上演过戏,但总比那些多年来一直在政治生活上演戏的人要好得多吧?舞台上演戏是艺术,生活里演戏是什幺呢?是骗子!是假马克思主义的骗子……」张闻天说:「当时王明找我汇报这些时,都掉泪了。他说他不知道今后在党内怎幺工作。我只好安慰了他一通,要他不要和一个年轻女同志计较。彭老总啊,再怎幺说,以王明同志在党内的资历、地位、贡献,也轮不到蓝苹这种人去羞辱他呀!」彭德怀气愤地说:「党内的事务搞成了他的家务事,成什幺体统!王明再犯错误,也曾经是党的领袖,要写进历史去的!蓝苹什幺东西?何凯丰就骂过,是顺着老毛的那根家伙往上爬的!」张闻天苦笑了:「何凯丰同志那时是政治局委员、中宣部长,书生一个嘛,也骂这种粗口?我只记得他曾说毛泽东同志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书是照抄《孙子兵法》,得罪了人,「七大」时连中央候补委员都没当上,被晾在一边。一九五五年死于医疗事故,不到五十岁哪。」彭德怀吃惊地问:「何凯丰死于医疗事故?为一句话葬送了前程,我是今天才听你说……」张闻天看一眼客厅外的门廊,提醒说:「彭总,声音低一点,你的工作人员好象回来了……毛泽东同志对于蓝苹的使用,是有些不大正常的地方,让她插手太多的党内机密。凡是她插手的案子,中调部、公安部都吱声不得。」彭德怀压低了声音问:「去年二月,蓝苹的第一个老公黄敬同志在广州是怎幺死的?我问过陶铸,他说搞不清楚。我说他肯定清楚,只是不敢说。」张闻天说:「很黑暗。黄敬是个很优秀的干部,十七岁入团,十九岁入党,参加领导过北平「一。二九」运动,一直在北方局工作。一九四九年一月天津解放,他是我们的第一任天津市市长。后来担任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主任,「八大」时当选为中央委员。这幺个人物,年纪又轻、又能干,有知识学问,当然有人很不顺眼了。他一九五七年冬在一次会议上,公开质疑中央关于「十五年内超英赶美」的提法缺乏科学依据。去年一月杭州会议上,我亲眼看到毛泽东同志在会场的走道上碰到黄敬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不是俞启威吗?我们又见面了。你年纪不大,却是个老右倾分子。过去不成材,现在还是不成材,怪不得蓝苹看不上你!我要是个女人,同样看不上你!中央号召赶超英美,全国工业战线出现轰轰烈烈的跃进局面,唯独你个机工部部长、科技委主任不赞成,好大的胆子!你代表哪个阶级的利益?这次开会,你要老老实实地坦白交代你的问题……黄敬被毛泽东主席突如其来一顿批评,知道大事不好,浑身冷汗,第二天就病倒了。」彭德怀问:「后来哪?黄敬就被吓坏了?我去年没有出席杭州会议。」张闻天说:「黄敬还是抱病出席会议,样子很可怜。毛泽东同志在会讲话时,再次点了黄敬的名字:一九五六年是恩来和陈云等人大反「冒进」,反来反去,反的是人民的积极性。人民群众中蕴藏着力量,右倾老爷们是完全看不到的!比如有个叫黄敬的人,此人历史上怎幺样姑且不论,在社会主义高潮的今天是完全跟不上了,名为机械工业部长,又是科技委主任,公然反对超英赶美,真是反动得很。我看黄敬这种人,只配当反面典型!」彭德怀说:「老毛也太过分了,吃醋吃到二、三十年前去了!无非人家黄敬第一个操了蓝苹嘛,谁能料到后来蓝苹会投奔到延安,混到了老毛床上?黄敬能有什幺责任?听那婆娘和黄敬分手后,去了上海,又和好多个男人结合过。一个烂货,还值得吃醋!」张闻天见彭老总说的那幺粗俗,又那幺认真,忍不住笑笑:「我记起来了,大约在一九三八年冬天吧,毛、江两人的男女关系在延安闹得不可开交,毛是有妇之夫,爱人是贺子贞同志嘛,前线的好些将领都反对,包括远在安徽的新四军政委项英,都联合了十九名师级以上将领给中央拍来电报,反对毛、江同居。毛泽东同志为了取得政治局同志的谅解,而让蓝苹给中央写过一份材料,交代她个人的经历。材料由毛泽东同志转交给我。倒是老实交代了她在青岛、上海期间和几个男人的关系。她原名李云鹤,老家山东诸城。她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俞启威,而叫魏鹤龄,青岛实验戏剧学院的同学,相处了几个月就分了手;第二个男人才是俞启威,办了结婚手续。但江青说她和俞启威只是假夫妻,为了掩护俞启威搞地下工作,两人从没有过肉体关系,这段婚姻维持了近三年;第三个男人叫唐纳,上海的电影剧评家,在上海两人同居了两年多;第四个男人叫章泯,是位著名导演,有妇之夫。淞沪抗战后,两人分手,章泯去了重庆,蓝苹投奔延安。材料上还交代,上海的一些小报专门刊登影剧界名人的绯闻,特别是女明星们的绯闻,捕风捉影,比如提到史东山、赵丹、郑君里、杨帆、廖沫沙、田汉等人,纯系子虚乌有,造谣诬蔑。」彭德怀哈哈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自己扯出野男人一大串……洛甫你记性好,记得这幺清楚。我讲那婆娘不是个东西吧?至少,老毛也是第五把手了。捡人家吃剩的,还当营养品。那份材料呢?你没有留下来?」张闻天说:「没有。也没有交给其它人看过。我是尊重女同志的。她自己的经历,向组织上交代清楚了,又没有查出有政治问题,我尊重毛泽东同志的个人感情。保留这种材料有什幺意思?不是君子所为。我把材料退还,让蓝苹本人销毁。当时反对的人很多,还是我和恩来两人分别说服朱总司令、王明、博古、何凯丰他们,在政治局内订了个约法三章。当时只是同意他们同居,而不是结婚。因为毛泽东同志的爱人是贺子贞同志,去了苏联治玻」彭德怀说:「贺子贞我很熟悉,红军女英雄。井岗山根据地最初是由贺子贞和她哥哥贺怡领着当地农军创立的。老毛也好,我也好,实际上都是带了人马去投奔人家贺氏兄妹的。贺子贞那时才十八、九岁,蛮漂亮、蛮爽朗一员女将。老毛是有手段,上山不到三个月,就把人家小贺搞到手了,完成革命的结合。可老毛原在长沙有爱人呀,杨开慧已经替他生了三个儿子,岸英、岸青、岸龙,被军阀何健捉住,母子四人一起关进牢房。杨开慧直到三年之后的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因为不肯宣布和老毛脱离夫妻关系,才被何健下令枪决……你讲死得冤枉不冤枉?」张闻天说:「这里我插一句,长征到达陕北后,贺、毛经常吵架,甚至动拳脚。当然是因为贺怀疑毛和美国去的女记者史沫特莱有一手,后来贺才一气之下去了苏联治玻可是毛在书记处生活会上和我们说,贺在男女关系上不严肃,长征路上就和她的警卫员乱搞,他都原谅了……彭总,你那时是中央北上支队的司令员,毛是支队政委,你们一起走完长征的最后一段路程的,贺子贞究竟有不有那回事?」彭德怀瞪圆了眼睛:「亏他讲得出口!一九三四年十月中央红军撤离江西北上,洛甫你个中央书记也是一起走的嘛。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央支队到达陕北,整整一年时间,天天打仗,突围,途经八个省,行程二万五千里,九死一生的闯了出来,他们两公婆天天在一起,贺子贞怎幺可能和自己的警卫员乱搞?我只是晓得,在那样艰苦打仗、只顾逃命的一年里,老毛也没有少在贺子贞身上发泄性欲。他使贺子贞怀孕三次,流产一次,洛甫你不晓得?最不尊重女同志的就数他了。李敏就是在长征路上怀上的嘛!能说李敏不是他老毛的女儿?他的私生活一塌糊涂,讲一套,做一套,无道德。」张闻天毕竟多虑些,见彭总揭开了毛泽东同志的底细,怕他收不住,忙说:「扯远了,扯远了……刚才我们正扯到黄敬同志在杭州会议上挨批的事,对不对?」彭德怀喝了杯茶水。彷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激烈了些,也就转了话题:「失敬,失敬……黄敬后来怎幺死的?我记得他个子不高,是位年轻、精干的同志嘛。」张闻天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门廊那出口处,没有发现有服务人员候立,才放低了声音:「黄敬在会上受到毛泽东同志的严厉批评,就像政治上被判了重刑似的,浑身打哆嗦,瘫软在椅子里,散会时连站都站不起。还是主管工业的薄一波看着他可怜,扶了他一把。当天傍晚卫士见到黄敬进到蓝苹的住处,一进门就跪下了:云鹤,云鹤,你救救我……蓝苹见状,也惊吓得后退两步:你这是干什幺?我现在不是云鹤了,懂不懂?站起来!黄敬不肯起来,只顾在地下磕头:蓝苹,蓝苹,你救我,救我……蓝苹彷佛明白什幺了,厉声喝道:你给我站起来!我不是蓝苹,是江青!听到没有?你这条没有脊梁骨的狗,滚出去!给我滚出去!黄敬爬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江青,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江青同志,看着我们过去的情份上,你替我在主席面前讲句话……江青大怒:你死到临头了?来人!把这个家伙拉出去!凭幢涣矫朗克突亓俗〈Γ⒈ǜ媪酥邪熘魅窝钌欣ァQ钌欣ネ炯凭匆丫癖览#睦锸峭榈模扇怂退ス阒菀凰蒲盒菹ⅰ⒅瘟啤6率眨凭创恿蒲郝ド洗翱谔伦陨保こ芍厣恕K徒皆杭本龋艘恍瞧冢吹顾懒恕?上б晃蝗瞬牛考陡刹浚诰永锼阏偶栋桑康故侵芏骼赐炯岢秩眯禄绮シ⒁惶跫蚨滔ⅲ夯凭赐疽虿〔恢危诠阒菀皆喝ナ溃砟晁氖辍!?黄敬死得可疑,彭德怀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一旦听到张闻天道出实情,仍然十分震惊:「这天下成了哪一个人的了?我们是共产党哪,怎幺可以这样……和封建时代有什幺两样?革命同志之间,这样无情无义,连农民起义的领袖都不如。洛甫,你讲的这些,都是确实的?」张闻天点点头,声音更低了些:「千真万确。是我先前的一个小通讯员,后来被派到江青那里当卫士,不安心工作,偷偷出来告诉我的……去年下半年,那名卫士失手打了江青的一只明瓷花瓶,被退回到野战部队去了。」彭德怀身子抖了一抖:「娘卖屄!真是做得出……对了,听讲一九五五年上海的潘汉年、杨帆被捕,也和江青这女人有关?」张闻天说:「就是毛泽东同志委托江青、康生去办的嘛,连公安部长罗瑞卿都没让插手。潘、杨都是周恩来手下的人,很冤枉。听说罗瑞卿私下抱怨过,两个久经考验的同志,怎幺可能是内奸?杨帆的情况和黄敬类似,三十年代初在上海和蓝苹关系不寻常,也是要封口嘛。现在潘、杨都被判了无期,关在湖南洣江茶场,大约是活着出不来了。」彭德怀懊恼地双手捏成拳,在沙发背上捶了捶:「陕北十二年,我们推出了一位领袖。大家只顾了打日本,打老蒋,争取革命胜利。没想到打下江山,搞成这个局面,和过去的皇帝老子有多少区别?」张闻天今晚上也豁出去了,心里话一吐为快:「记得一次在中南海岸边散步,我和你说,毛泽东同志古书读得多,从中学得帝王之术……你还和我争。那次我避免争论。」彭德怀说:「对,是有这个事。帝王之术,就是特务政治嘛。听李锐讲,一部《资治通鉴》,老毛读了十几次。」张闻天说:「老彭,你想想,你、我身边有多少个系统?公安部罗长子一个系统、政保部谢富治一个系统、政法委康生一个系统,还有中央警卫局、秘书局、生活服务局,你、我这些领导人家里的卫士、秘书、保母、司机,甚至包括厨师在内,不都每月都要回各自的系统过组织生活会,汇报工作?我们敢在自己家里议论党内是非、领袖功过吗?敢在电话里讲讲心里话吗?我们这些人,早就生活在一张网里了。可以说,比明代的东厂、西厂、锦衣卫还要严密些!每想到此,我总要不寒而栗。」彭德怀苦笑着:「我暂时还没有你的这种感觉,我的秘书、警卫都是从陕北就跟了我,又去了朝鲜几年,不会对我存二心的。但家里还有保母、服务员,都是后来分派下来的,就没有把握了。洛甫啊,你、我心正不怕邪。为人不做亏心事,哪怕半夜鬼打门?去他狗日的!老子大半辈子枪炮里闯过来,不吃这一套。当讲的还是要讲,当吵的还是要吵。不然一个个明哲保身,胆小如鼠,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岂不连魏征、海瑞那些封建臣子都不如?」这时,警卫秘书站在客厅门口咳声嗽,报告:「首长,黄总长拍来一封电报。」彭德怀看过电报,对张闻天说,不是什幺要紧的事;随即又吩咐警卫秘书说:「替我起草个回电,要黄克诚同志把广州军区四十二军的那份材料,明天交中央专机送我。另外,他想上山住几天的事,若中央会议不延期,他就不要来了。若延期,他可以来休息、休息。」警卫秘书当即退下,又被彭总叫住:「请服务员去会议大食堂弄两份消夜来,稀饭、馒头、小菜加一碟辣子,四样就可以了。」彭德怀说:「去年年初,老毛批周、陈的「反冒进」搞起来的嘛!可惜恩来骨子不硬,至今不敢放个屁。」张闻天说:「恩来是虚了胆了。恩来不吭气,陈云不上山,去年的问题怎幺谈得透彻?我看这次会议很可能轻描淡写,文过饰非。」彭德怀说:「不可以!我主张大家放炮,谈深入,谈彻底,把去年的错误摊开来,不要遮羞盖丑!不然,老百姓闹饥荒,人家不认你这个共产党。」张闻天说:「好,我也主张把去年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来。我要认真准备一个发言……老彭啊,菩萨是你、我当年供起来的,供了这幺多年,也该应验、应验……」 ※※※※※※※※※ 第十八章 领袖面子百姓肚皮 刘少奇偕夫人王光美散步到锦绣谷仙人洞附近时,并不知道毛泽东正由保健护士小钟陪同在洞内玩赏。仙人洞原名佛手岩,洞外岩石参差,壁立千仞,下临无地,很像一只巨掌竖立,「掌心」内陷,为一石洞,洞高六米,宽近十二米,深达十四米,可同时容纳百十僧人打坐颂经。洞中有「一滴泉」,终年滴水,清澈晶莹,僧俗誉称「洞天玉液」。说是入洞者仰头接饮「玉液」,皆可强精固元,益寿延年。历代为佛门净地,敬祀的是晋代高僧慧远法师;直至清代嘉庆年间,才被道士占有,改祀道家八仙之一的吕洞宾,而更名为仙人洞。岩洞的侧对面,即是御碑亭的背后,有蟾蜍石横出虚空,惊险奇绝,上勒「纵览云飞」四个大字,亦是一著名景观。还是王光美眼睛亮,她见毛主席的卫士长、卫士多人守候在仙人洞外,忙提醒少奇止步:我们还是先在外面等一等,主席出来后,再进去吧。刘少奇笑笑说:「也好,我先抽支烟,免得进去闯到活神仙。原来洞中光线幽暗,毛泽东和护士小钟正在深处仰饮「玉液」。毛泽东嫌仰着脖子不舒服,小钟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先仰接了,再一小口一小口的来喂给伟大领袖。唇舌相接,其妙无比,更是强精固元,真真快活如神仙了。饶是毛泽东耳聪目明,听到了王光美和卫士们的说笑声音,轻轻拍了拍小钟,而向外喊道:「光美哇!你下来,和少奇一起下来,饮饮这里的「洞天玉液」……」刘少奇却谦恭地坚持着,定要等主席先出来,自己再下去。于是王光美到洞口嚷道:「主席呀,少奇要在外面等您啦。」毛泽东则又在里面说:「光美,他不进来,你进来呀。」刘少奇点了点头,示意王光美先进去陪陪,自己则留在洞外和卫士们聊天。他不同意主席的卫士们称他为「刘主席」,强调我们党和国家只有一个主席,就是毛主席;大家喊我少奇同志最好了,我听得习惯,又感到亲切。不一会,毛泽东即由王光美和小钟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出来了,眼睛眯缝着,不太习惯洞外边的强烈光线似的。刘少奇连忙趋前两步,以示恭谨。毛泽东在洞中畅饮过「玉液」,心情甚佳。他睁开眼来,指着不远处的石凳,对刘少奇说:「正好,正好,这里山石幽静,我们可以聊聊。」卫士长听说两位主席要聊工作,立即命一名卫士将两方随带着的防潮棉坐垫放到那石凳上去,再分头上两边的路口去守候。王光美则拉着护士小钟的手,到御碑亭里话家闲去了,那模样直像大仙姑领了一位小仙子。毛泽东和刘少奇在石凳上坐下。毛泽东掏出熊猫烟,自己先含上一支,再让给刘少奇;刘少奇则先替毛主席点上火,再掏出自己的大前门来吸着。毛泽东笑道:「你荣任国家主席,吸的烟却不肯升级?」刘少奇笑说:「大前门抽惯了,也是怕抽上好烟,以后再抽次烟,反倒不习惯。」毛泽东呵呵笑:「你那也是能上不能下,所以干脆不上。事实上,你已经上了嘛,宪法也没有规定国家主席、副主席的任期制……好好,我和你扯几句最近的事。会议已经分组讨论了一星期,我天天看各组的简报,很热闹啦。各路诸侯,去年头脑发热了的,大都做了些检讨;去年被插了白旗,受了点委屈的,也已经发过牢骚,算出过气了。是不是再讨论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刘少奇吸着烟,听着,思索着。他心里不大同意毛泽东对去年工农业大跃进的严重失误,特别是对广大农村中存在着的严重问题掉以轻心。问题尚未谈透,是非尚未分清,就草草收场,让左的一套继续蔓延下去?那一来,共产风、浮夸风、吹拍风就会继续刮下去,从而使去年的错误演变成长期性、全面性错误,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慎重地说:「会议的前一段,各组讨论相当热烈,大家都比较敢讲心里话,敢反应真实情况了,值得肯定。但也要看到,还有相当一部分省委书记,或是保持沉默,或是轻描淡写,或是谈问题言不及义,避实就虚,不肯从思想上和去年左的一套决裂;还有的持观望态度,在揣摩中央的风向,等等。所以,会议似乎还有进一步深入讨论的必要。」毛泽东说:「明白了,你的意思,仍是那个「成绩讲够,问题讲透」。「讲够」是虚,「讲透」是实。怎幺才算讲够、讲透呢?你对前段整个会议的情况,是个什幺看法?」刘少奇说:「我的看法是「两头小,中间大」。」毛泽东说:「讲得详细一点?」刘少奇说:「「两头谢,就是一小部分同志认为去年的错误是带全局性质的,中央应下大决心纠正,才可扭转当前经济的严重局面;另有一小部分同志则认为去年的大跃进无大错,只是在各地方执行过程中出了些偏差,中央应在纠偏的同时,继续推行工农业大跃进的方针。「中间大」则是多数同志认为,去年的大跃进虽然出了严重问题,但总的路线方针还可以,也就是七分、八分成绩,三分、两分失误。中央应在纠左纠偏上作出较大政策调整,以利继续前进。」毛泽东很有兴趣地问:「你的「两头孝中间大」,实质上也就是左、中、右。你可不可以举出几个代表人物来?」刘少奇苦笑笑,摇摇头:「我仅是个很粗泛的估计,不是很准确的。举具体的同志做例子更难,特别是「两头谢,容易伤害人的。」毛泽东说:「哪好,你就把我划进你的那个「中间大」去吧。芸芸众生,我算一个嘛。你还有什幺高招啊?」刘少奇说:「建议以本次会议讨论出一个文件,把今后一个时期的工作归纳成十几二十条,以由政治局的名义发下去,作为全党工作的指针,以统一各级干部的思想、行动。」毛泽东点点头:「可以,正是我原先的想法。就以我在开幕式上谈的那十九个讨论题目做基础,综合这次大家讨论出来的要点,搞出一个会议纪要性质的东西。」刘少奇说:「文件内容以纠左为主,既要具体些,又带灵活性。但不模棱两可,使下边有章可循。人民公社体制要完善、要发展,三面红旗要坚持高举,土法炼钢浪费大,效益差,要停止,「五风」要制止……这些内容要具体、明确,不能含糊;对农村公共食堂,则可以灵活些,不作硬性规定。部分实在坚持不下去,已经无米下锅的,要允许解散。何况有的早就实际上散伙了,社员已经回家起火的,就不要再强迫恢复了。部分办得好的食堂则要坚持,留作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