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观摩会太及时了,也足以证明,省里对桐江的工作是肯定的,尤其是金融危机爆发后采取的一系列应对举措,看来是得到了省府的首肯。而且这个观摩会意义非常,孟东燃不由得就想到另一层,省里高层之间现在也是调子不一致啊,人大在挑刺,政府却在贴金,热闹。 孟东燃把这层暗暗的喜悦压在心底,很平静地道:“看来又要忙一阵了,市长吩咐吧,我们会尽力把准备工作做好。” 赵乃锌就将有关观摩会的一些重点内容做了布置,孟东燃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记着,记到要点处,还要追问上一两句,生怕自己漏记什么。秘书徐亮也在旁边拿个笔记本,配合着孟东燃。 赵乃锌说完,孟东燃收起笔记本,盯住窗前开得正怒的一盆月季:“我办公室那盆前几天死了,市长的却开得这么艳。” 赵乃锌轻声一笑:“是你不爱花嘛,我就没看见你给花浇水施肥。” 孟东燃走到花前,像模像样盯看看了半天:“不对,不是浇水施肥的问题,是品种,市长这个品种明显就比我的好,对不对徐秘书?” 秘书徐亮并不明白孟东燃为什么要谈花,没头没脑道:“我哪有那么多学问,我就知道它们都是花。” “不对徐秘,花跟花可不一样,就说这月季吧,有上千个品种,名又有胜春、瘦客、长春花,月月红等,月季的功用除了花香溢人,让人精神愉悦、心情舒畅外,还能吸收有害气体,对女人还有活血通经的功效呢,市长我说的没错吧? “孟大主任啥时又成养花专家了?”赵乃锌也走过来,两人一同望住怒放的月季。其实这花啥时开的,能开多久,赵乃锌从来不注意,哪有这份心思啊。这阵听孟东燃谈花,就觉眼前这盆花还真是斗艳,傲然怒放的样子让人觉得它才是花中之王。望看望着,起乃锌忽然就明白,孟东燃不是在说花,而是在说事,是在拿花调节他的心情。赵乃锌心里就是别种滋味了,雾雾茫茫的,好像被什么填满。半天,他把感激的目光送给孟东燃,刚才谈工作的时候,他的确没把声音控制好,虽然只面对两个人,还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还是让孟东燃听出了语气的紧张、不安抑或跟谁较劲似的气愤,这些,都是心理不成熟的表现啊,尤其眼下,万万要不得。 赵乃锌兀自一笑,收回目光,自己应该能沉得住气的,没啥大不了的,那么多惊涛骇浪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点毛毛雨。人家想挠痒痒,那就让他挠呗,尽情地挠。他把目光探向窗外,今天的桐江又是一个大晴天,天蓝得透明,空气是那么清新舒畅,赵乃锌再次听到自己体内的那个声音,那是逼迫着让人去做些什么的声音,更是让人冲破某种禁锢放手一搏的声音…… “月月红,长春花,这些名字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啊,想不到我们的大主任还是个护花使者。对了,最近叶老师呢,哪天闲下来,把她叫上,一起去郊游。”越乃锌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乐观,脸上的表情一下就生动自然了。 孟东燃呵呵笑了两声:“好啊,我回去就跟她说,到时候可别让她失望啊。” “我啥时让她失望了,我还怕你让她失望呢。” 见两位领导有说有笑谈起了家事,秘书徐亮知趣地出去了。咋天到现在,秘书徐亮的心一直是提着的,这下好,首长脸上又有了笑。 接下来的两天,起乃锌和孟东燃一直陪着人大于副主任和调研组,不管于副主任脸色有多难看,说话多不舒服,赵乃锌脸上都是始终如一的笑。常国安起先还保持着咄咄逼人的态势,后来见赵乃锌压很就不在乎,人家坦然得很,反把他给搞懵了。 调研组离开桐江这天,赵乃锌代表市委、市政府设宴,款待人家。宴会设在桐江宾馆,四大班子的秘书长副秘书长都在忙活,等主客就位后,才发现人大主任常国安没来。赵乃锌让孟东燃打个电话,主动请一下,孟东燃说:“我请不好吧,还是让乔秘书长亲自去请。” 赵乃锌听了这句话,足足看了孟东燃有一分钟,尔后爽朗地一笑:“好,那就辛苦一下良钰了,东燃跟我敬酒去。” 人大调研组在桐江激起的波澜可谓有惊无险,仿佛一个浪,冲了一下就没了动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桐江都不再有人提及此事。倒是向明书记那篇文章让人们津津乐道谈了很长时间,据说在研讨会后,省委玉浩书记专门抽出半个小时,接见了向明书记,两人就海东经济未来发展方向暨如何做大做强海东这个品牌交换了意见。向明书记发挥出色,上下纵横,侃侃而谈,玉浩书记听得很满意。一篇文章能达到这样效果,的确是始料不及。 3 柳桐公路正式招标前一天,东方路桥董事长楚健飞紧急从省城东江赶来,之前他给孟东燃打过几次电话,孟东燃全都接了,但对电话里涉及到的招标事宜,孟东燃只回答事关机密,不便多言。楚健飞本来是不亲自参加这次招标的,相关工作他已委托副总经理潘晓亚,无奈潘晓亚几次约请孟东燃,都遭拒绝,楚健飞认为他采取的美人公关战术失败了。 地点是潘晓亚早就订好的,桐江极负盛名的四星级酒店皇冠假日,潘晓亚和她的工作团就住在这里。孟东燃和公路局长黄国民不到六点就来到酒店,候在大厅外的潘晓亚摇曳着风情,热情地将他们迎上去。 第六章(7) 楚健飞候在包房门口,看见二位领导,连声说着欢迎恭迎上来,一阵寒喧,孟东燃和黄国民被请进包房。看得出,黄国民的出现,让楚健飞多少不快,他是太把孟东燃当碟莱了,以为摆平了孟东燃,也就踩平了桐江。 楚健飞倒没学中铁四局李善武那样来美人战术,除潘晓亚外,今天做陪的都是男士,两位是跟楚健飞一道从省城东江赶过来的,经介绍,一位是省路桥设计院副院长,姓陆,秃顶,一看就是用脑过度,头顶的花儿过早谢了。另一位姓高,省高检的,楚健飞称他高检,孟东燃和黄国民也跟着称高检。还有两位来自桐江,孟东燃当然认得,一位是开发行岳行长,另一位是检察院反贪局吴局长。孟东燃感觉有点好笑,楚健飞把高检和桐江反贪局的人拉来做陪,有点意思啊。 饭桌上照样不谈正事,彼此客套一番,开始上菜敬酒。大家先是说些不痛不痒的题外话,酒过三巡,气氛渐趋热烈,话题也多起来,高检趁兴讲了两个段子,是在全省警示教育中发生的真事,两位贪官的人生忏悔,讲得很到位,听了让人心里栖惶。岳行长跟着讲了一个,是说一位副局长找小姐,小姐喜欢玩花样,想自己在上面,副局长不悦,又怕惹恼了小姐,坏了雅兴,把一次机会白白浪费掉,勉勉强强就让小姐到了上面。事毕,小姐很兴奋,说,你是当官的吧?副局长赶忙摇头,生怕暴露了身份。小姐莞尔一笑:看你样子就是副的,正职从来不会让我到上面。副局长一琢磨这话,知道让小姐耍了,心里冤道,当了半辈子官,至今还在别人下面,好不容易找个小姐,想在上面威风一下,结果上当,又到了下面。遂生闷气。小姐成心想开涮他,又道,要说我们也是同行,同行见同行,下面水汪汪,大哥,我又想要了,要不你在上面再来一次?副局长心疼钱,不想来,又对同行两个字好奇,问小姐。小姐就讲了,你的职业是做官,我的职业是做爱,做官跟做爱都是一个理。一是都有快感,二是都有成就感,三是做久了都会成瘾,四是每做一次都很累人,五是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六是都怕失去,七是学今天这样,都爱讲究花样,八是都不想下来,九是都怕有病,十是都想长久。副局长听了觉得有理,细一琢磨,还是觉不同,于是就跟小姐讲了十大不同理由:一是做爱强调合作,做官强调斗争。二是做爱要赤裸相对,做官要伪装严实。三是做爱出热汗,做官出冷汗。四是做爱可上可下,做官下来就很难再上去。五是做爱上下都舒服,做官上面舒服。六是年龄越大做爱越少,职位越高做爱越多。七是做爱多怕对方不满意,做官一般不在乎下面咋样。八是做爱在床上有激情,做官在台上有激情。九是做爱怕阳萎,做官怕纪委。十是做爱有时靠药,做官却要靠钱。 这个段子深刻,孟东燃仔细琢磨一会,笑了,举起酒杯要给岳行长敬,岳行长说哪能让你大主任敬,我自己端。一旁的潘晓亚笑道:“看来岳行长是自摸型的。”岳行长道:“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我平时就喜欢自摸。打麻将如此,买彩票也如此,自摸过瘾啊。”高检插话道:“都像岳行长这样,我们就失业了。”岳行长不解,问怎么讲?高检笑道:“你都自招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一句话说得哄堂大笑,岳行长马上反扑:“看来高检跟小姐才是同行啊。”这次轮到高捡不解,眨着眼睛问,岳行长诡秘一笑:“我们都自摸了,小姐不得失业?” 酒足饭饱,楚健飞将各位请进了楼上的夜总台,说唱唱洗洗,想自摸的自摸,不想自摸的找人摸,他跟孟主任单独说点事。孟东燃知道,关键的一刻来了,果然,二人刚到包房坐下,楚健飞就问:“方案都定了?”孟东燃不想隐瞒,却也不想告诉太多,含糊道:“差不多吧,具体由指挥部那边操办,我不是走清楚。” 楚健飞笑了笑:“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孟主任要是跟我打哑迷,就太见外了吧。”孟东燃还以微笑:“楚老板是痛快人,我没什么哑迷可打,柳桐公路折腾了这么久,其中每个细节,想必楚老板都清楚。你我之间,就没必要关起门来说话了。” “我要的就是孟大主任这句话,好,痛快。”楚健飞的拳头重重砸在了茶几上。“既然孟主任这么痛快,我也就痛快了,这个你拿着,今天来,就一个目的,柳桐公路我得拿下百分之五十。” 楚健飞将一包东西推孟东燃面前,不用猜,这个层层叠叠裹起来的包裹,里面肯定是钱,美金也说不定。 孟东燃没想到,楚健飞到今天胃口还这么大,口气虽说比上次文明了些,但其做派一点也没改。他怎么就这么不识相呢?再怎么说,他也得低调一段时间啊,虽说罗副省长还没真的出事,但就这股风波,他也该有所顾忌啊。 他盯住包裹望了半天:“楚大老板是想贿赂我了?” 楚健飞高声朗笑:“贿赂谈不上,有钱大家挣,这是我楚某人的做事原则,这点美金你先拿着,工程到手后,我会把你该得的那份送来。放心吧孟主任,跟我楚健飞合作,不会亏待你的。” 孟东燃摇了摇头,把钱微微往前推了推:“钱是好东西,可我怕烫手。谢谢楚老板好意,我孟东燃现在还玩不起这个。” 第六章(8) “怎么?对我不放心?” “放心,十万个放心。但已经定了的事,你再拿钱把它推翻,钱的威力就太大了。” 楚健飞的脸色僵住,拿着雪茄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孟主任看来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楚老板的面子已经够大,桐江这口锅里只要有粥,楚老板哪次不吃得打嗝。就这样吧,晚上我得早点回去,明天就要招标,还望楚老板能体谅我们办事人员的难处。” 孟东燃说着就要起身,楚健飞再也装不住了,对他来说,今天这样的态度已经给足了孟东燃面子,孟东燃居然不识趣,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慢!”他叫了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我想知道,铁四局李善武给了孟主任什么好处,凭什么他要拿大头?” 孟东燃笑笑,并没发火,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这个我就不便告诉楚老板了,楚老板如果有兴趣,可以直接去问李总。” “你当我不敢?”楚健飞明显是在挑衅,鸿门宴的气味这时候才出来。 “敢,楚老板有什么不敢的呢?”孟东燃也带了火,当别人无耻的时候,你的客气就是一种软弱。 “真的没得商量?”楚健飞在下最后通碟。 “明天不就有结果了么,楚老板何必这么焦急?” “孟主任,我楚某人的面子你看来是不给了,那好,有一个人的面子你总不至于不给吧?” “楚老板请讲。” “罗副省长!” “楚老板吓我哩,罗副省长的面子岂是我小小的孟东燃给的,你太高看我了,对不起,告辞!” 孟东燃说完,未做丝毫停留,楚健飞想追出来,又像是被什么困住,半天,他用力将咖啡杯砸在了茶几上。 到了楼下,孟东燃想给黄国民打电话,转而想了想,没打。他相信黄国民会有办法脱身。伸手拦车时,手机蜂鸣了一声,一看是于海洋发来的短信:楚健飞的事你们要掌握好分寸,他到处打首长旗号,已给首长制造了不少麻烦。 分寸?他笑了笑。于海洋一定是接到了楚健飞的电话,不过这条短信发的有点多余,而且,而且也有点冒险。孟东燃将那条短信删了,跟首长秘书间,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要留下。 招标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样的结局早在孟东燃预料之中,凡事只要准备得充分,做起来就一定顺畅。事实上孟东燃还为楚健飞预备了一招,如果楚健飞非要不知天高地厚地出来搅局,他就打算把滨江大道拿出来说一说,也好让楚健飞明白,几百万人的桐江并不是水柿子,让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楚健飞倒也知趣,第二天没出现在招标现场,说是回东江了。事后孟东燃才听说,楚健飞急着从东江赶来见他,是在罗副省长那里碰了钉子。罗副省长在日前省政府党组学习会上,痛陈了眼下一些企业老板打着领导幌子,四处揽项目,找投资,这种不正之风一定要煞住。罗副省长还当场表态,如果组织上查出他跟哪个企业有染,或者为哪家企业谋取了不该谋取的好处,他将主动辞去副省长职务,并接受组织审查。 罗副省长这番表态显然是有别的用意的,有哪级组织会查自己的同志?表态就是向组织宣告,我没问题。当然,这话到了楚健飞耳朵里,楚健飞就不能不急。 都说官员跟商人之间的联盟是可靠的,其实不然,官员跟商人之间的联盟说穿了是利益在驱动,当一方不再需要利益或者受到利益威胁时,这种联盟就该结束。官员跟官员之间的联盟才是这个世界是最牢固最坚硬的联盟,因为这种联盟往往是一荣惧荣,一损俱损。而商人则不同,他们习惯于有奶便是娘,奶越多,给孩子惯下的脾气就越大,有时候他喝足了奶还不够,还要把你狠狠咬一口。 不管怎么,柳桐公路这道难解的题算是解了,除楚健飞外,铁四局李善武和巨龙公司赵世龙算是满意的,特别是李善武,他也一直担心楚健飞会狮子大张口,在竞标中乱动手脚。罗副省长这场风波起得好啊,要不然,孟东燃还真不好平衡。 各方都在庆贺,赵世龙笑呵呵地来到办公室,非要拉孟东燃去外面坐坐,说常老已经等在那里了。孟东燃再三说走不开,观摩会马上要开,要从他手里过的工作一大堆,哪一样也不能耽搁。赵世龙当然不信,他已经感觉到孟东燃在有意拉开跟常国安的距离,对常国安这批人,他现在都采取这态度。正僵持着,徐亮进来了,拿出一份文件,说市长等着要,让孟东燃现在就加班把它改出来。孟东燃笑着冲赵世龙说:“你不来我还没有急事,你一来,我连晚饭都没空吃了,记着啊,欠我一顿。”赵世龙见状,只能悻悻告辞。 第二天,李善武早早就候在了办公室,说怎么也得感谢一下,孟东燃说你是把我往火炉子上架啊,我柴不是柴煤不是煤,受得住你们这么抬举?”言下之意,柳桐公路并不是他孟东燃能决定了的,这样做等于是往他身上引火。李善武才不管这么多,他早就通过指挥部那帮人,掌握足了内情,铁四局六公司这次能把一大半吃进来,还不就因孟东燃关键时刻改变了主意? 李善武请孟东燃不能不去,之前一号秘书郭守则就打过电话,透露说向明书记可能也要去。向明书记近来神情振奋,见谁都露笑脸,那篇文章让他大大地出了一会彩,有消息说,在省委组织部刚刚完成的摸底测评中,向明书记得分很高,综合排名往上窜了好几位,眼看就要超过东江市长了。省级班子候选人,他是进定了。这次孟东燃又不显山不露水,在柳桐公路上充分照顾了铁四局和董月,向明书记自然转变了对他的看法,嘉良事件引起的不快算是彻底烟消云散。当天晚上,向明书记主动给孟东燃敬酒,说:“辛苦你了,别光顾了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啊,我怎么看着你最近瘦了?” 第六章(9) 孟东燃装傻:“是么,那我可得小心,回头好好加强一下营养。” —旁坐着的董月借势恭维道:“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次到桐江,我才发现,潘书记手下尽是人才啊。来,我敬孟主任一杯。”看着孟东燃跟董月碰杯,潘向明心情愉快地说:“怎么能称东燃为兵呢,他是帅才,是一员虎将。” “听听,书记这么夸奖你,你应该多喝一杯才是。”董月说着又要给孟东燃满上,潘向明突然道:“让他少喝点吧,他要是喝晬了,受损失的是我们桐江。 不管这话是不是发自潘向明肺腑,孟东燃还是很感动,跟着领导喝了这么多年酒,从来没有哪位领导考虑过他们的身体,都以为到了酒场上,他们就该把一切都秦献出去。就连赵乃锌也是一样,私下是很少让孟东燃动酒的,一到了场面上,就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酒罐酒桶,总希望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4 现场观摩会的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桐江这边已紧锣密鼓做起准备了。市长赵乃锌对观摩会提出五点要求,一是选好点,要有看头。二是准备好材料,要有听头,三是要让下面的企业真正动起来,至少高新区的企业要全部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生产。四是不要护短,不妨就拿出一两家搞得不好的企业,让上級领导会会诊把把脉。五是要注意安全,不能节外生枝。 工作布置下去后,各方分头行动,发改委照例及责协调及统筹,孟东燃在发改委内部分了工,他及责全盘,重点做好几家观摩企业的工作,江上源及责髙新区的协调,要确保高新区企业按市长的要求开足马力生产。第二天,孟东燃正跟刘泽江在办公室商量接待方案,接待工作由市政府办公室及责,刘泽江怕出疏漏,拿了两套方案来征求孟东燃意见,江上源进来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孟东燃问有事?江上源冲刘泽江咧了下嘴:“你们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嘴上这么说,人却不走,孟东燃就明白,江上源是想让刘泽江给他让路, “说吧,正好秘书长也在,有问题大家一块解决。” “也没啥大问题,就是……”江上源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闪闪,感觉他不像是来汇报工作,像个奸细在刺探情报。刘泽江见状要走,孟东燃赶忙拿眼神止住他。 “是不是秘书长在,说话不方便?”孟东燃将了江上源一军。江上源马上脸红:“没,没,我是伯打扰你们。”说着,屁股搁在窗前那张沙发上:“是这么回事,高新区别的企业都配合,科兴这边有点难度。” “什么难度? ” “不是上次跟嘉良没合作成嘛,鲁老板牢骚满腹,说什么观摩会,还不是让大家合着为领导脸上贴金,他宁可给工人放假,也绝不帮政府做这个秀。” 孟东燃早就想到这点,鲁一周什么人,不闹点新鲜才怪。不过在江上源面前,他是不能松口的:“就这档子事啊,有你江主任出面,还怕他鲁老板不捧场。” “他捧个怪,我刚从科兴回来,明天科兴就要放假,说是企业有自主权。” 孟东燃不露声色地看了江上源一会儿,江上源这不是跑来汇报工作,是跑来给他下马威,指不定,科兴此举正是他们几个合计好的呢。 “人家企业有自主权,我们无权干涉是不是?”孟东燃不急不躁地问道。 “说是这么说,可市长一再要求要全部开工,他这不是明着跟市长叫板么。”江上源拉出一副苦相,好像在科兴那边受了大委屈。 “这就不好办了,要不,你抽空跟市长反映一下,看市长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开工?”孟东燃顺水推舟,口气非常地温和。江上源一听这话,知道孟东燃在拿楔子楔他,悻悻道:“这事怎么跟市长反映,我都快要急死了。” “急什么,不就一家科兴么,让他停,回头你工作也别做了,把难题交给管委会,企业是他管委会的,我们急什么,你说老刘?” 刘泽江笑着附和:“对啊,交给季大主任不就得了,上源你别死脑筋,要哭 鼻子也该他管委会哭。” 江上源一听,二位将话越说越远,明着是给他下套了。他此趟来,就是季栋梁跟胡玥的主意,想让他给孟东燃出点难题,没想人家孟东燃一点不在乎。算了,还是回去跟季栋梁商量别的对策吧,看来拿鲁一周是唬不住孟东燃的。 江上源刚走,刘泽江就笑了起来:“东燃啊,你这副职,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孟东燃也笑着说:“这算什么,比这有意思的还有呢。”孟东燃接着告诉刘泽江一件趣事,嘉良跟国风联姻后,何碧欣显得很苦闷,江上源便以老朋友的名义,给何碧欣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先是提出,要何碧欣在新组建的国风股份中拿到总经理一职,如果孙国锋不畅快,就跟他闹,反正陈嘉良给她留了股份的,再者,他也可以给孙国锋施加压力。结果孙国锋真的不同意,勉勉强强只同意让何碧欣出任副总经理,江上源果真就跑去给孙国锋施加压力,俨然何碧欣的代言人。孙国锋也是毒,他将中层以上干部召集起来,让江上源副主任做指示,江上源一开始还煞模煞蛘,大讲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以人为本等,讲到中间,有位中层干部递上纸条,上面画了只狗,画了只妖冶的老鼠,让江上源答复,这在现代企业管理中算什么理论?江上源看半天,只理解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气得在会上大发雷霆。事后孙国锋笑他,江主任啊,那不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在西方经济学中,是企业的本位与换位,很著名呢。是么?江上源当时就傻了眼,回到家,马上找来一大撂经济学著作,找这个著名理论。 第六章(10) “本来就是骂他狗拿耗子么,他不会傻到这程度?”刘泽江哈哈大笑着说。 “我们这位副主任,老觉得自己在理论上高人一筹,让孙国锋上一当,当然会老老实实去查了。 ” “那他跟何碧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刘泽江来了兴趣。 孟东燃摇头道:“不谈了不谈了,再谈就是涉及人家隐私。” “那也叫隐私,那是自作多情。”刘泽江嘲讽道。 江上源帮何碧欣不成,看着何碧欣终日落落寡欢,禁不住动了怜香惜玉之心,结果一次请何碧欣吃过宵夜后,在车里就对人家动起手脚来,还说他早就何碧欣也真能做出,当时就掏出电话打给“110”,幸亏“110”赶来的那位小警察认得江上源,好像是江上源老婆的一个学生,否则,这闹剧就搞大了。 拿江上源开了一阵心,两人话题回到工作上,刘泽江怀有深虑地说:“让他负责协调高新区,你放心? ” 孟东燃苦笑一声道:“总不能让他什么也不干吧,再怎么说他也是第一副主任,我不能大权拄揽啊,否则他又跑到组织部去诉苦。” 据传,江上源已经不止一次跑到组织部长那儿诉苦了,说法改委现在是彻头彻尾的一言堂,四个副职加一个纪检书记,合起来还说不了半句话。 “可他不是在干工作,是在捣乱。” “没几个捣乱的,日子也没滋味,啥时候我们做到齐心协力了? ” “说得也是,不过我还是担忧,这次观摩重点在高新区,高新区要是出问题 ,观摩会可就…… “怕什么,不就是观摩么,看好的跟看坏的一个样,我倒希望让领导们多看点疮疤,不要总认为莺歌燕舞,也应该看看民生民苦。”孟东燃忽然发起了感慨。 “过了过了哎,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刘泽江赶忙制止,孟东燃从不说这种话的,看来最近他是受了不少刺激。 刘泽江的担心并不是庸人自扰,就在省里将观摩会日期确定后的第二天,江上源又向孟东燃汇报,高新区六家企业停工了,做了很多工作,都不愿开工。赵乃锌同时也听到了这消息,问孟东燃:“这六家企业怎么回事,真的不能开工,还是另有原因?” 孟东燃搪塞道:“二者皆有吧。” 赵乃锌眉头蹙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默半天,语气沉重地说:“东燃,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孟东燃心情一暗,他知道,任何人在背后做任何动作,都瞒不过赵乃锌。赵乃锌在太多时候只是装糊涂,这不叫大智若愚,这是情势所逼。如果不是工作所迫,赵乃锌怕连这句话都不问,但孟东燃仍然不能跟他说实话,说实话等于就是刺激赵乃锌,逼赵乃锌犯技术错误。 “应该不会吧,市长多虑了,上源他们正在做工作,估计形势没那么悲观。” “真的没那么悲观?”赵乃锌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孟东燃重重点头,他用沉着给了赵乃锌信心。赵乃锌果然不再追问。 事实上,孟东燃也是带着一种赌博心理,他反复研究过停工的六家企业,都是季栋梁担任管委会主任后培养起来的,带头者自然是鲁一周,既然有鲁一周,潘向明就不会坐视不管,在潘向明还没过问此事前,他跟赵乃锌就不应该急。 官场上有时候玩的就是耐心,你沉不住气,你就要乱出牌,牌一旦出手,再想往回收,回旋的空间就会很小。孟东燃宁可把牌藏着掖着,也不轻易打出来,他倒是不相信,谁敢能拿观摩会这样的事当儿戏? 随后传来的消息是,那六家企业向政府提出要求,开工可以,但政府必须给补偿。孟东燃呵呵一笑,这种把戏他见得真是太多,管委会把紧急报告送到他的案头,他浏览了一眼,批了几个字:请上源主任妥善解决。然后,叫上谢华敏去 省城了。 跟谢华敏去省城,是孟东燃早就有的想法。通过梅英给市委向明书记操作了那么一篇文章后,孟东燃一直觉得对不住赵乃锌,好像他在帮着潘向明挤兑赵乃锌似的,向明书记的研讨会,赵乃锌虽然使足了劲捧场,热情和积极性都很高,但他相信,赵乃锌心里是有疙瘩的,绝对不会痛快。捧场只是市长对书记应该有的一种态度,是做给别人看的,并非出自赵乃锌本意。原来他就有个想法,等向明书记这篇文章出来后,通过其他渠道,再帮赵乃锌也弄一篇。市长不能超前于书记,但紧跟书记步伐是容许的,符合规则。现在这想法变了,向明书记那篇文章已出尽了风头,再步其后尘,就让人笑话,好像桐江这帮人就会来纸上功夫。孟东燃决定另辟蹊径,为市长赵乃锌造造声势。 叫上谢华敏有两层意思,一是必须缓解跟谢华敏之间的紧张情绪,不能让他们之间总堵着疙瘩,观摩会重点还要谢华敏的光华公司来捧场,谢华敏老是无精打采,于公于私都不好,得找个机会把她心里那根筋扭过来。二来,到省城找人得有人买单,说到俗处就是得带上一小金库。上次是孙国锋,这次再让孙国锋掏这冤枉钱,孙国锋或许不说什么,但孟东燃心里过意不去。再者,他现在对孙国锋有了一种警惕,不到迫不得已,还是尽量不割他的肉。 谢华敏并不知情,接到电话时心里还着实困惑了下,孟东燃怎么会主动邀她去省城呢?直到孟东燃以玩笑的口气交出底:“粮草带足点啊,这次怕要谢老板多放点血。”谢华敏的眉头才松开,原来是拉她去当后勤处长。搞企业的轮上这事,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千万别以为人家带你是去花钱,其实是为你自己投资,这种投资回报率高得惊人,而且,这里面还有一种信任感,并不是哪个企业主都能享受到这“待遇”。谢华敏跟赵乃锌的绯闻,要说也是因这份特殊“待遇”引起的,赵乃锌只要去省城,总喜欢把她带上,孙国锋就不止一次嫉妒过。 第六章(11) 一同去的还有《桐江日报》瞿三平副总。三人到了省城,分头住下。孟东燃给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卢处长打电话。卢处长一听是孟东燃来了,声音里立马透出一股子兴奋:“大主任啊,啥风把你给刮来了? ” “歪风。” “还邪气呢,住哪了,要不要我安排?” 孟东燃说:“谢谢卢大人美意,我就住在你家对面的皇冠假日,正在欣赏你家阳台上的花呢。” “腐败啊,到哪去找腐败分子,我看你就是。”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说起正事来。孟东燃说:“上次托卢大人的事,还记着吧? ” 卢处长说:“我是记着,就怕你自己忘了。” 孟东燃说:“我记着也是闲记着,卢大人不帮忙,我这刘佬佬到哪烧香去?” “有猪头还怕献不到庙里?等着,我马上带人过来。” 过了半小时,卢处长跟电视台两名记者来了,新闻八点半栏目负责人墨非和主持人秋燕。墨非孟东燃认识,做副秘书长时,墨非到桐江采访过儿次,孟东燃照顾得还算不错,墨非也念旧情。秋燕就有些生了,不过她做的节目孟东燃看过,角度独特,立意高,属于落地有声那种。卢处长能把秋燕拉来,证明这事他是上了心的。 卢处长向双方做了介绍,毕恭毕敬跟瞿副总聊了一会,瞿副总借故回房间吃药,把时间留给了孟东燃。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开始谈正事。 墨非说,他们最近正在策划一个专题,类似于市长专访,重点就金融危机暴发后海东经济如何自救邀请各市市长谈思路谈对策,当然,能谈到宏观层面更好,这样对全省下一步工作都有指导意义。孟东燃听了很兴奋,但不知道他们能把赵乃锌例在第几位,这样重头戏的节目,争的人一定很多。卢处长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墨主任开个绿灯吧,老孟跟谢总这次来,就是想借省台给桐江鼓鼓劲,你们也别按老步子走路了,我看这次市长专访第一个就让乃锌市长上,反正东江是事实上的老大,排第几都无所谓,其他市就不一样了,谁先谁后还是有说法的。” 一席话说的,孟东燃心里怦怦跳,如果真要这样,那就太完美了。 墨非似有顾虑:“要说呢,大处长开了口,我一个栏目负责人没有不听的道理,可这个栏目台里很看重,不瞒各位,台里几位领导也为谁先谁后犯难呢。” 孟东燃心里跳动着的火苗噗又灭掉,只能求救似地看住卢处长。卢处长也显出了为难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解这个困。这时一直矜持着的秋燕说话了:“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 “请讲。”卢处长对秋燕很尊重,听口气不像是领导跟下属说话。这就是宣传部门领导的过人之处,卢处长管了五年新闻,按说一个命令台里也得老老实实执行,但他凡事都带着商量的口气,这点,他们地方上的领导就很难做到。 “这个节目是要冠名的,说俗点,就是台里要拉赞助,如果……”秋燕半露着她那口漂亮的牙,相当矜持地笑了笑,似乎对赞助两个字有点忌口,旋即又释然道:“当然,我们不是为这个来的,几位领导千万别多想。” “不会的,现在办节目哪能没有赞助,我看这是一举两得的事,访谈也做了,企业也宣传了,好机会,孟主任你说呢,要不现在就定下来? ”卢处长接话说。 “要是能这样,我们就好跟台里说了,当然,我们绝无借此敲竹杠的意思。”墨非一脸诚恳地解释道。 孟东燃刚才紧起的眉头松开,笑望住谢华敏,这事必须得谢华敏自愿,赞助费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还不能替人家做主。 谢华敏娓娓道:“两位领导定吧,领导怎么定我怎么执行。” “还定什么,互惠互利,我看没问题。”卢处长大包大揽,他怕再犹豫,墨非这边又有变化,这些天找他的市长不只一个,不会有哪个市掏不起区区一二百万赞助费。 “要是谢总没什么意见,那我就跟台里汇报了?当然,正式确定之前,还得麻烦卢处长给我们曹台说一下,免得曹台说我们目无领导。”秋燕快嘴快语。 卢处长一听是曹台,当下掏出电话就打了过去,几分钟后,事情搞定了,不但第一个让赵乃锌露脸,而且赞助费优惠百分之二十。 皆大欢喜。 下午由孟东燃设宴,卢处长将曹副台长和他老婆也请来了,又说了一通访谈的事,相关细节一一敲定,具体时间定在观摩会后,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至于访谈内容,由栏目组拿出提纲,交市里审定,然后反愤到电视台。这些事都难不住孟东燃,访谈具体谈什么,涉及到哪几个层面,度怎么掌握,他心里早已有数。額外又设定了一个原则:不超越潘向明,但也绝不逊色,旗鼓相当即可。 痛痛快快一场酒后,孟东燃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到礼品袋里,额外又给卢处长奉上一张卡。卢处长也不客气,拿卡是一种自然,办事也是一种自然,这种自然而然的关系才叫舒服。两人走到门口,孟东燃问:“破处的日子快到了吧,晃晃悠悠的,光打雷不下雨。”卢处长心里有喜,也不隐瞒,道:“快了,不过得嫁出去,不是报社就是广电局。” “下嫁啊,也行,绕一圈再回去,总比老处着好。” “僧多粥少,还是你行啊,步步为营。对了,最近多烧点火,机会可能马上就到。” “什么意思? ”孟东燃心头一动,这话似有玄机。 第六章(12) “徐可能要走,听说省里不打算再下派,给地方干部一个机会。”徐便是徐副市长,属于省派干部,省里打算让他到另一个市去任常务,空中来的这个缺,玉浩书记已经表态,要留给桐江的同志。这些年省派干部太多,下面的同志“进步”无望,工作积极性有所损伤,省里已开始注意这个问题。 孟东燃打电话前半个小时,卢处长在省委组织部里,他的事基本定了,到省报担任副总编辑,算是一种过度性安排。组织部华春部长跟他是大学校友,交情不错,顺口又告诉他这个消息。孟东燃来得正好,这消息相信对他有用。 “记住,劲往赵一人身上使,踩的桥多了,容易伤脚。”卢处长话里有话又多叮嘱这么一句,亲亲热热中,就把机关道破了。孟东燃发楞间,卢处长已钻进了车子,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走了。 孟东燃好不怅然,感觉心被一掠而空。卢处长三言两语,道破许多事,尤其最后一句,点到了他死穴上。莫非…… 不知何时,谢华敏来到他跟前。谢华敏和瞿副在忙着送别的客人,这阵客人已全部送走,瞿副总也借故头晕先回了宾馆,他何等聪明之人,此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就该知趣地躲到宾馆去。至于谢华敏和孟东燃能不能利用这个夜晚创造点什么,他就无能为力了,不过做为孟东燃多年的朋友,孟东燃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 “起风了,小心着凉。”谢华敏低声浅语将关心送过来。 果真起了风,凉风裹携着湿意打在身上,孟东燃被酒精燃烧着的身体渐渐冷却,心思也从苍苍茫茫的官场迷径回到现实。转身冲谢华敏说:“谢谢你啊,华敏,” 这声华敏叫得是那样自然,谢华敏却甚是意外,禁不住就打出一个热战。这一路跟来,孟东燃跟她说的话并不多,就是刚才酒桌上,孟东燃也跟她表现得颇有些距离,这就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去揣摩他每一个微笑,领会他每一个眼神。好在,她的每一步跟进都是到位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这阵孟东燃终于用这个亲切的称呼把遮在他们中间的那道帘子掀开了,谢华敏如释重一阵轻松。她貪婪地享受了会这声称呼带给她的甜蜜和溫馨,随后就落落大方走过来,极自然地用手挽住了孟东燃胳膊。 “我陪你走走吧,散散心?”似在征询,语气里却有股甜得令人不能拒绝的柔意,孟东燃打出一个哆嗦,感觉被一股细软的浪裹挟着,脚步不由地就踩上了她的节拍。 柔软甜美的夜色下,一对情侣般的影子被他们越拖越长。孟东燃心里似乎堵着很多东西,想找个合理的通道将其倾泄出来。谢华敏也眼巴巴地盼着他道些什么,但是夜晚不给他们机会,夜晚楞是把他们拉进另一种甜蜜里去了。 省城东江为他们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尽管这个夜晚并没发生太多的故事,可在孟东燃心里,一种杂草一样的念想就从这个夜晚起开始疯狂生长,挡也挡不住。有时他很沮丧,怎么能这么无耻呢,那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啊。可有时他又很理直气壮,因为他发现,谢华敏跟赵乃锌,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么回事! 第二天,孟东燃还想赖皮在省城,多待一天是种享受,这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但是一个电话无情地粉碎了他的阴谋,市政府副秘书长刘泽江在电话里说,这次观摩团是由罗副省长亲自带队,让他速回桐江。 第七章(1) 观摩团离开桐江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罗副省长并没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轻易倒下,相反,他给人一种勃勃向上锐气十足的表现。鲁一周等人的闹剧最终以自打嘴巴而告终,当得知副省长罗帅武真的要带队到桐江观摩,潘向明第一时间叫了季栋梁,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通,责令他务必在六个小时内让六家停工企业复工,哪家企业敢跟政府叫板,取消一切优惠政策。管委会副主任胡玥也被狠狠训斥一顿,潘向明骂她小动作太多,问她是不是学游泳的?胡玥傻傻地问季栋梁,书记问我学游泳是怎么一回事?季栋梁没好气地说:“你去看花蛘游泳比赛就知道了。”胡玥为此心惊肉跳,生怕潘向明一激动,把她头上这顶帽子又給摘了。 观摩会开得很成功,罗副省长对桐江的工作寄予很高评价。离开桐江前一天晚上,罗副省长在下榻的宾馆跟赵乃锌有过一小时的长谈,罗副省长严肃批评了赵乃锌,说他长着一颗没有过滤器的脑袋,怎么就能相信楚健飞这种人呢? “当然,我也有责任,我跟他是有一些个人交情,东方路桥我也帮着说过一些话,主旨是想帮这家企业做强做大,谁知……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幸好他在桐江没动下什么乱子,算是侥幸吧。乃锌同志,这种经验教训我们应该汲取啊。”罗副省长半是自责半是告诫,听得赵乃锌又感动又惶恐。 省电视台做的市长专访节目也如期播出,反响虽然没向明书记那篇文章大,但总算是在非常时期露了会脸,加上有观摩会诸多报道做村托,赵乃锌也算风光 了一把。 秋天就在这样的步履中跚跚而来。 这个下午,孟东燃刚送走徐副市长秘书,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孟东燃本不想接,自上次从省城回来,孟东燃有意加强了跟徐副市长秘书的接触,以前他是不把这类二号三号秘书当回事的,觉得他们那里没太大的情报。这些秘书见了他,也大都保持着一种低姿态的距离,知道还不够资格跟他套近乎。但卢处长提供的那个绝密情报,让他意识到桐江格局很可能要有一次大调整,一次格局的变化,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次仰望星空的机会,谁能侥幸成为那颗替补上去的星,比的并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对信息资源的占有,以及出手时机的选择。在最佳时机以最佳方式出手,赢的概率当然就比别人大。这些信息从何而来,你当然不能天天追在徐副市长后面,问人家啥时走。而且像徐副市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在组织正式文件下犮之前,他是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因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拿传说中的东西当枕头,不少人就是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最后才把美梦做成了黄粱一梦,相信徐副市长绝不会这样。因此你想从他的工作热情工作态度来判断点什么,难度相当之大。但人总是情感动物,对于一个即将离开桐江的人来说,他还是要流露出一些东西来的,尤其在背后,在自己的办公室或者最亲近的人面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地点感受到徐副市长变化的,莫非他的秘书小刘。孟东燃刻意拉近跟刘秘的关系,算是非常实用的一项策略。对刘秘而言,能被孟东燃亲近,更是求之不得。秘书的命运虽说跟首长的命运连在一起,却又跟首长的命运大相径庭。这要看你跟的什么人,这个人现在是坐着直升机还是已经跳进降落伞。有些秘书因首长的升迁而美梦成真,多年苦修终成正果,离开这个让人羡让人烦让人如廈薄冰诚惶诚恐的岗位,一步跃入龙门,像别人使唤他一样使唤起秘书了。更多的则不。徐副市长毕竟不是一把手,就算有心将刘秘提携一下,怕也力不能及。再者,他现在是鸿运高照,岂肯为秘书的提升给人留下把柄?刘秘的未来便成了一个迷,光明肯定没有,黑暗却随时可以降临。下步来谁,能不能继续留他做秘书,或者将他随便安放在哪里,从此无人提及。这些都是非常揪心的问题。而孟东燃在秘书处的影响力,没有哪个秘书敢小瞧。拿一些有关徐副市长未来的信息换得自己下一步命运,对刘秘而言,实在是件幸福而又美妙的事。孟东燃这边还没怎么抛绣球,刘秘的步子就跑得很频了,现在哪个秘书不是人精? 电话还在响着,孟东燃顺手抓起来,喂了一声。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过来:“ 你好啊,我的大主任。” 孟东燃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问了句:“哪位? ” “我啊,怎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孟东燃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也不好意思再问,模糊道:“是你啊,有事?” 对方显然听出他话里的破绽:“我是谁,说出来啊?” 这声音有点淘气,在这幢正经而又威严的楼里,每一个电话都是那么严肃、刻板,程序化了的,这样的电话不仅另类而且容易让人紧张,孟东燃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了望,还好,门是掩上的,一条缝也没有,声音传不到楼道内。 “有事请讲。”他板起了面孔,身子也程序化地往正里坐了坐,一只手拿起笔,给人一种边听边做记录的错觉。 “说啊,我是谁,是你第几个小情人?”对方不依不浼,非要跟他兜这个圈子。 “有话好好讲,别乱开玩笑。” “偏不,说啊,是不是小情人太多,听不出了?今天不说出来,我不会放过你。”对方像个无赖。 第七章(2) 孟东燃的心情被破坏了,这种恶作据式的不恭令他很不舒服,差点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东燃,连你小姨子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是小霓!”对方突然气急败坏喊了一句,喊出孟东燃一身冷汗。 叶小霓回来了! 叶小裳还有个妹妹,不过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叶小裳四岁时,父亲抛下她们娘俩,跟一个叫宋秋波的女人私奔了,私奔的结果,就是奔出一个叶小霓来。不过叶小裳的母亲并没有学怨妇一样以泪洗面,叶小霓三岁那年,她带着叶小裳,千里迢迢到甘肃一个叫酒泉的地方,将自己的丈夫叶策光“抓”了回来,叶策光那时是酒泉一家夜光杯厂的技师,而她的小妻子宋秋波在酒泉一家农业学校任教师。叶小裳的母亲领着叶小裳,在那家厂门口坐了五天,就把叶策光的心坐转了。风高月黑的一个晚上,叶策光学当初跟宋秋波私奔一样,带着原妻子和女儿奔回了老家桐江,只留给小妻子和小女儿一笔不足五百元的生活费。又是两年后,宋秋波带着叶小霓来到桐江,想学当年叶小裳母亲那样再把叶策光抢回去,却被告知叶策光患了不治之症,而这个时候的叶小裳母亲正用一种属于女人的方式惩罚着叶策光。她没收了叶策光的工资,也不容许他住在家里,只在单位要了一间小房子,她可以送饭给他,但绝不容许他回家,更不容许他再碰自己。依她的话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说:“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啥滋味。”或者说:“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不讲,因果报应却是要讲的,臭男人,你也有今天啊 ,哈啥。” 宋秋波不知动了哪根神经,竟然没哭没闹,主动留下来陪伴自已的丈夫。有人说这就是爱情,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也有人说宋秋波是无可奈何,担心她一旦离去,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会被叶小裳母亲折磨死。女人是男人前世的冤家,男人才是女人现世的魔。谁能说得清呢,上辈人的恩怨,到现在看起来还跟魔幻电影一样,辩不清哪是情哪是仇,或许情和仇原本就是一对亲兄弟。不过叶策光还是很快死了,死在宋秋波一大把眼泪里,死在叶小霓悲恸欲绝的哭声里。宋秋波是个人物,她从没在叶小霓面前说过丈夫半句坏话,非常有计谋地将所有的不幸还有痛楚全都归罪给叶小業母亲。因此,叶小霓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好父亲,很爱母亲,可惜这世上有个坏女人,那坏女人还带着一个坏女儿,是她们合手抢走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又联手折磨死了自己的父亲。 仇恨一旦用这种方式种下,开出的花结出的果,就比罂粟还可怕! 叶小霓终于长大终于工作,她亲口告诉叶小裳母女,我不会让你们幸福的,欠我母女的,你们要一点点还回来。 孟东燃是局外人,本不想捭和到叶家这段恩怨中去,可摻和不掺和由不得他 ,因为这里面有个叶小霓。 孟东燃第一次领教叶小霓的厉害,是跟叶小裳婚后第二年,叶小裳因为快要临产,回了桐江。而他当时工作太忙,请不了假,还坚守在三江。叶小霓鬼使神差就杀到了三江。她以自己豆蔻年华的绝对优势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皮厚,以凌厉无比的攻势向独守空巢的孟东燃发起攻势,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孟东燃:“我爱你,你是我的,不可能属于她。”还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将自己扒得一丝不剩,强行钻入孟东燃被窝,扬言,你胆敢对我不那个,我就这样跑出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孟东燃打发走老婆,就是为了睡小姨子! 孟东燃吓得浑身哆嗦,既不敢那个也不敢不那个,叶小霓一个反扑扑过来,强行抱住孟东燃,一边热情地蹂躏他一边问:“我让你娶我,你敢不敢娶?”孟东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敢。 “那我就折磨死你!” 叶小霓说到做到,打那以后,只要一有机会,就往孟东燃这里跑,来了就要折磨,有一次竞然当着叶小裳面…… 直到叶小裳母亲闻知后给她跪下,叶小霓才幸灾乐祸说:“我暂且放过你们,不过这节目永远不会完。”说完,扬长大笑着离去。 如今,两位斗了一世的母亲已相继离世,这笔恩怨本该结束了,但叶小霓总在心情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跑到孟东燃地盘上搅上那么一下子,搅得孟东燃家鸣犬不宁,叶小裳已不止一次跟孟东燃发出最后通谍,说他再跟那小妖精眉来眼去,她就从楼上纵身一跃,让孟东燃名垂青史! 这么可怕的声音居然没听出来,孟东燃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奶奶,又跑来做什么? “姐夫啊,快来看我,你小姨子住在君悦大酒店。” 孟东燃吓得没敢再听下去,啪一下压了电话。 胸口直跳,呼吸也开始紧张,感觉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逮住一样。过了一会,电话又一次响起,孟东燃抓起电话,又迅速放下,心里道:“姑奶奶,你再不要乱折腾了,我怕你还不行么? ” 手机响了,一看是梅英打来的,孟东燃接起,梅英问:“怎么不接电话,不在办公室? ” “在啊。”孟东燃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梅英问第二句,才明白刚才压断的是梅英电话。 “污水处理工程要抓紧,这项目争取得不容易。今年你们拿的项目已经够多,省里已经有人闹话了。”梅英说。 “谢谢大姐,我会认真把这项目做好的。”孟东燃真诚道。污水处理项目是上周批下来的,含城北焦家湾污水处理厂,城区六个主要路段的管网改造等,总投资一亿五千八百多万,全部由政府投资。这项目前后折腾了四年,现在总算水落石出了。 第七章(3) “批复很快就到,对了,这工程你要多留个心眼,投资这一块,我是给你打了埋伏的,你清楚该怎么操作吧?” “谢谢大姐,怎么操作,市上已有成熟意见,改天我再给你专程汇报。” “汇报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你能把它做好。东燃啊,你要清楚項目对你的意义,大姐不是在帮桐江,是在帮你,明白么?” “明白。”孟东燃心里涌出一股湿润,感觉嗓子眼在发痒。有那么多人在关注着他,扶持着他,他要是做不好,真是无脸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