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宫两朝演义-11

这时候,前面的追兵,已是呐喊而来,齐呼:"不要放走了叛贼杨玄感。"  一片喊杀声,震动山林。玄感急对积善道:"追兵已到眼前,我弟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真欲使我受戮于敌人之手中可是?"积善到了此时,只得硬了心肠,抽出了佩剑,一剑砍死了玄感,便欲引剑自刎。哪知心软手颤,剑儿落地。这时林中,除了地上的玄感尸体外,余人都已走了,不得人砍死了他。  正待他拾起宝剑,再行自刎,追兵已到了林中,将积善活活擒住了。追兵见玄感已经死了,即将他的首级割下,和积善一起押送行军所在。  炀帝即将积善杀了,以玄感的首级,悬令行宫。炀帝怒犹未平,命人往葭芦戌林中,取回了玄感尸身,寸磔东都市上,陈尸三日,用火焚化,成为灰烬。称雄一时的杨玄感,只落得如此结果。尚有玄感的兄弟玄纵、万硕,得了玄感发难时的密书,即自辽东军中,潜行逃出。万硕逃到了高阳,偏给监军许郁文所获,送到了涿郡,被炀帝杀死。玄纵到了黎阳,闻着了玄感的败亡消息,他更心灰意懒,竟削发为僧,不知下落了。义阳太守玄奖,在义阳任上,被僚属所杀,献首行在。朝议大夫仁行,本在长安,早给西京留守代王侑所杀。杨氏兄弟,除了逃生一个玄纵,余下皆受诛,不得幸免。余党也平了,只是走脱了李密。炀帝欲穷治党羽,以泄余愤,即命大理卿郑善果,先入东都,从严惩治。善果又是残刻不仁的人,得了炀帝的谕旨,即奋然对炀帝道:"玄感起叛黎阳,一呼而集,从暴的人,竟至十余万,可见天下不欲人多,多即为盗,肆行作恶。若不尽行加诛之,不足以儆效尤。"炀帝称善,命善果只要擒住玄感的党羽,不分首从,一律处死好了。善果欣然拜命。  到了东都,即派兵四处捕拿玄感党羽,雷厉风行,所杀人竟至二三万余。  善果的狠心辣手,也可见一斑了。善果又探知兵部侍郎斛斯政,虽是从驾东征,但也和玄感暗地通谋。这时斛斯政尚在行军所在。善果即遣人到了行宫,暗报炀帝,炀帝即欲收捕斯政。哪知斛斯政早已防着受罪,已在先一日潜逃,投奔了高丽国。炀帝甚是恼怒,遂疑及了弘化留守元弘嗣,只因弘嗣和斛斯政有婚媾的戚谊,炀帝及遣卫尉少卿李渊驰往弘化,把弘嗣拘入了狱中。即任李渊为弘化留守。  这位李渊,原系陇西郡成纪人氏,表字叔德,为西凉武昭王嵩七代孙。  渊祖名虎,佐了后周代魏,积有功勋,赐姓大野氏。后虎病殁,得加封为唐公。虎子昞,得袭父爵。渊即昞子,复得袭爵,官拜卫尉少卿,至此得为弘化留守。李渊生得仪表雄伟,日角龙庭,妻窦氏,即为后周主的甥女。隋主杨坚篡周时,氏年方幻,即有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等话,人皆奇之。  小子在前回书中,也曾表过,氏生四男一女,长子建成,次子世民,季子元霸,最稚元吉。女适汾阳柴绍,女亦知兵能武,柴绍也是才兼文武。日后李渊起兵,柴绍夫妇率娘子军一队相助,建功甚多。小子因李渊为唐室始祖,他的来历,应当详叙。只是炀帝不命他人做弘化留守,却命李渊,竟会忘了木子李当兴的谶语,和水没都城的异梦。渊不但为木子李的姓,即是一个渊字,也为水旁。炀帝怎会不加疑忌呢?只因那时的李渊,确是事君不二,忠心耿耿。炀帝怎会料到日后,便简放了出去,不在意上。  炀帝也自涿郡西还,回到了长安。只是各处的盗贼四起不绝,如外黄盗王当仁、济阳盗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邱李公逸、吴郡刘元进等,皆是各据一方,拥兵作乱。还有章邱杜伏威,横行淮南,无非是趁了乱世昏君,各图做番事业罢了。所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的话儿,原是不错的。如今小的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小子掉转秃笔,又须提起那个窦建德了。  原来窦建德,设策劫狱救了孙安祖的老母亲,这时却已弄得家破难归。  只因孙安祖等一伙人,到了高鸡泊落草,建德原是不愿落草亡命的,仍在窦家庄安居。建德的心中,以为那次劫狱,他又没有露脸,谅来外人不知。哪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原来那个抢劫高士达妹子的冯承德,也是他的侥幸,劫狱那天,高士达杀尽了他的一家人口,他却因出去打猎在外,没有受害。待到他打猎回来,方知出了祸事,不但自己一家,惨遭焚杀,连他的叔父冯县官儿,也是全家覆灭,冯承德怎不伤心痛恨,便在南门街上一家亲戚的家中,权且安身,即逐日私行打探劫狱人的党羽。他原知道,窦建德和孙安祖交好,这一回事儿,窦建德不无嫌疑,只是没有凭证,也不能当官控告。  也是合当着有事,窦建德有个庄丁窦虎,和一个使女桂香通奸,陈仓暗渡,已非一次。这一天偶不经心,泄露了春光,给窦建德知道了。建德好不愤怒,按照建德的心意,原是要将窦虎处死。线娘婉言劝阻,建德便将窦虎痛责了一番,驱逐出窦家庄。窦虎原是个小人心狭,怀了仇恨,怎肯甘休。  他便到了县城,传扬建德组织劫狱的事儿。这话传到了承德耳中,他好生欢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即结识了窦虎,要他作证人,若将建德弄翻,情愿千金为酬。窦虎一来能得泄个人私愤,二可到手千金,哪有听不进的理儿,当下便一口应允,即与冯承德同至郡丞处告发窦建德。  郡丞梁天兴,正因漳南劫狱戕官的事儿,受漳州刺史齐远恩的严诘。得了二人的告发,好不开怀,便即照准。委了参军牛吉儿,带了三百名军丁,拿了收捕文书,随窦虎和冯承德,同到了平乡县西城外面,悄悄的直向窦家庄。  窦虎对牛吉儿道:"建德甚是骁勇,他的女儿线娘,是十分厉害的。将军此去,还须留意!"牛吉儿甚是懦弱,听了窦虎的话儿,不禁踌躇起来,深恐遭了窦建德的毒手,便埋怨窦虎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也好向郡丞多索些兵了,外带几个厉害的人前来。如今只有三百个人,建德又是十分骁勇,我们去捕他,不要反给他害了。"窦虎听了,倒也有些后悔了。  冯承德见了他们的情形,便含笑道:"我却有条计儿在着,管教窦氏一门,死得干干净净的!"吉儿听了,急道:"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  承德道:"我们若惧怕窦建德骁勇难捕,此刻便须回城中,待到晚上,带了松香火柴,将窦家庄四面围绕。他们若从梦中惊醒,火里逃出,我们便见一个杀一个,直待烧尽杀绝,回郡复命。只说建德不服收捕,闭庄固拒,不得不用了火攻的计儿,将他们收拾。将军的意下,对于此计如何?"吉儿大喜道:"此计甚好!"当下吉儿传命众兵,一律回城。  真的待到了黄昏过后,应用的东西,一切带齐,踏月到了窦家庄,将火柴松香,堆在窦家庄的前后左右,点了火儿。顷刻之间,四下里烧了起来,晚上的风儿又猛,火势越发容易蔓延。庄中已是有人惊醒,见了火猛,赶忙发喊。这时窦建德和线娘也从梦中惊醒,闻知是火警,倒也着了慌,急急结束下床。这时火势四逼,建德究竟是个机警人儿,见火势四面烧来,便知有人暗算,即对线娘道:"快拿了武器,藏些银两在身。"线娘听说,便取了双刀和红锦套索,又将所藏的百数十两花银,藏入怀中。这时火儿已是到了内室,也有庄丁从火中逃出,却给守在外面的兵丁杀死。  建德提了一口朴刀,和线娘走到了后园。那后园原是一片广场,火却没奈何烧来。那些头脑灵清的庄丁们,便也一个个避到了后园。线娘却向建德道:"怎的父亲不命他们施救?"建德道:"这样的火势,休想熄灭,只能听其自然了。"线娘点头道:"怎的会失火呢,竟是四面烧来,好不奇怪?"  建德道:"哪会有这样的失火,定是有人暗算我们,在外面放的火!所以我才命你带了武器。只须火势灭了,你须和我一起到庄外察看,也许还有人守候在那里呢。"  线娘听了建德的一番话,不禁柳叶眉倒竖,恨恨的道:"哪一个贼子,敢使这种恶毒的绝计儿,待儿前去找他们算帐!"建德赶忙阻止线娘,道:"你不瞧瞧这火势有多么厉害,你要冲出庄外,准是要葬身火海之中。便是少停火熄了,你和我也不能向庄前出去,须从庄后走出去,绕到庄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线娘道:"是防着有人在庄前守候不成?"窦建德点点头。线娘又道:"庄前若是有人守候,庄后未必无人把守。"建德道:"那是一定得有人的!"线娘道:"庄前和庄后一样的都有人守候,父亲为了何故,一定要绕到庄后去呢?"建德道:"庄前只有一条大路,庄后支路较多,我们到了外面后,若形势不佳须走路,庄后很容易脱身。我所以叫你藏些银两在身上,也是防着走路的缘故。"线娘方才恍然大悟。这时那个老家人窦成,却也到了后园,见了建德凄然的道:"大爷的一家烧完了。"建德微笑道:"家产乃身外之物,倒是不足虑的。我却怀疑这次的火儿,不但是有人纵火,也许还有人守候在庄外。"窦成沉吟了一会,突的转身,奔到一棵大树跟前,纵身上了那棵大树儿,向外瞧看,不禁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是:火逼四围原歹毒,小人卖主太凶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胆小若鼠埋伏费心机 智能料敌落草避灾殃    话说窦成纵身上了大树,向外察看,可有什么人守候。借了火光,看得甚是分明。忽见庄前庄后左右,都是官兵,倒也吃了一惊。随后却瞧见了那个窦虎,正在指了火儿,不知在说些什么话儿,不觉气得脸儿失色,赶忙下树。见了窦建德,兀是气得说不出话儿。建德瞧了他这副神情,便知有蹊跷。  窦成歇了一会儿,才气吁吁的道:"外面都是官兵,围住了庄子。"  建德听说是官兵围庄,着实吃了一惊。又听窦成往下说道:"却是那窦虎狗才引来的官兵!"建德不禁哼了一声道:"饶了他的狗命,他倒要我的命了!"线娘更是咬牙切齿道:"早知这个狗头无良心,悔求父亲饶恕了他,真个变作养虎遗患了!"建德沉吟了一会,道:"外面既有官兵相围,我们也只得预备抵抗了!窦成,你估计庄外可有多少兵丁?"窦成答道:"约有三四百人。"  建德看了线娘一眼道:"三四百个兵丁,我们还能对付得了。只是带兵前来的官儿,要是本领了得,那便难了!"线娘道:"没能耐的官儿多。"  建德摇头道:"不要小看了他人,他们终也知道你和我都是会武艺的,决不会遣个没用的人来。"窦成点头道:"大爷的话儿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倒须慎防。只是火势快要灭了,我们还是要先声夺人,先是冲了出来,夺他们一个冷不防,不要让他们先抢进里面!"建德点头称善。  这时火势渐渐低落了,只因窦家庄的房屋,都已是烧成了灰烬,无甚可烧了。守在外面的牛吉儿,因里面逃到庄外的人,只杀死了四个人,便不见有人再冒火逃出来,便对窦虎道:"你们庄中,一共有多少人口?"窦虎道:"大约有五六十人。"牛吉儿道:"怎么只有四个人逃出来,难道都烧死在内,不能逃出不成?"窦虎又支支吾吾道:"未必尽会烧死的,且待火熄了再瞧。"冯承德却问窦虎道:"你们庄子里面,可有空大的场所,没有房子的地方?"他这一说倒真提醒了窦虎。窦虎慌道:"有!有!有!后园子里面,却有一片广场子。"冯承德听了,不禁呼道:"坏了!他们定是在后园避火了,我们这条计儿,都是枉然了!"牛吉儿又惊得变了颜色道:"这便如何是好,火儿一熄,他们也有五六十人。建德又勇,我们可战他不过,还是回去罢,多率些人再来。"  冯承德见牛吉儿这般没用,好不纳闷,便道:"若待再来,窦建德就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们既已到此地,岂有缩回去的理儿。如今还有一条计儿在着,只是将军不能这般胆小。窦建德也是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人,值得如此怕他!"牛吉儿听他一说,挣红了脸儿,嗫嚅着道:"你有什么计儿,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若是使得,便须用了。"冯承德道:"带来的军兵,不是多有弓箭带着,我们埋伏在庄外,不必杀进去,可齐声呼喊‘不要放走了窦建德'。窦建德在里面听了,定要向外逃出,余人我们也不必去管他,乱箭只向窦建德父女两个的身上射去,不要说将他们射死,至少也得受伤,我们再上前和他们厮斗,还怕他们跑了不成!"牛吉儿又是大喜道:"此计甚好,我们便这么办罢!"窦虎道:"只是他们听了呼喊的声儿,不知还是向庄前逃,还是向庄后逃。我们若埋伏在了一处,他们却偷空逃了,仍是没有用的。"牛吉儿皱眉道:"这个话儿也对,还须防这一下,那倒麻烦了。"  冯承德思索了片刻,问窦虎道:"你可知道,庄后有几条路儿?"窦虎道:"有三条小路、一条大路可通。"冯承德毅然道:"建德不逃便罢,若  要走时,定向庄后!"牛吉儿道:"你怎生知道?"冯承德道:"这是不难猜到的,庄前只有一条大路,庄后却有四路可走,便可脱身。如今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庄前只须用十数人伏着,齐声呐喊,余下的人却尽向庄后埋伏。  建德等人在里面,听到庄前的呐喊甚盛,庄后全无声息,他们必向庄后逃生,便中了我们的计儿。"牛吉儿喜得打跌道:"着!着!着!"  这时火势已见低落,牛吉儿便命二十人埋伏在庄前,他和冯承德、窦虎率了二百八十名弓箭手,埋伏在庄后。便由庄前的二十名兵丁,齐声喊道:"不要放走了窦建德啊!"夜深人静,一片呼声,分外来得热闹,惊动了后园的窦建德。建德和线娘、窦成,本已结束停当,正想带了庄丁向庄后冲出。  忽闻庄前一片呼声,还当官兵在庄前冲进来了,不禁站了身子,待他们冲入。  哪知闻一片呼声不绝,却不见一人入内。建德不觉动了疑心,便命窦成道:"你再爬上树儿,探看虚实!"窦成便又上树,向四下里打量,却不见一个人影,声音也都在庄前,好生奇异,赶忙下树,告知了建德。建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向庄前走罢。"线娘不解道:"父亲原是从庄后走,如今声在庄前,怎的反向庄前冲出?"建德道:"若向庄后走去,便中了他们的计了。"线娘道:"怎生见得?"建德道:"他们只是呼喊,不即冲进庄来,定有埋伏,待我们中计。但呼喊声起在庄前一处,便是绝大弊病。依我猜测,庄前的呐喊,定是虚张声势罢了,庄后必有伏兵。他们原要我们向庄后逃去,庄后便悄没声息,好叫我们中计!"线娘点头称是。窦成却道:"他们也有三四百人,怎的不向里面杀入,却要鬼鬼祟祟的设兵埋伏,这又是什么用意呢?"建德笑道:"依我的猜测,那个带兵的官儿,却给小姐猜着了,竟是个没有用的家伙,他自知力弱,敌不住我们,便用计取了。他的埋伏,不是用撩钩绊索,便是用乱箭伤人。我们不必迟疑,尽向庄前去罢!"  线娘道:"他们既是这般无用,埋伏在庄后。那个丧尽天良的窦虎,也定会在庄后,我若不将他杀死,却不甘休。父亲可有什么计儿,破了他们的埋伏?  待儿拿住了窦虎,杀他个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窦建德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们从庄前冲出去,他们的埋伏,便会不攻而破的。"线娘道:"怎生见得呢?"建德笑道:"谅他们也不肯放松你我。"窦成道:"既然如此,我们走了。"  当下线娘跨上了银鬃马,两手分执了双刀。建德跨上了枣红马,手执了长柄槊。窦成也跨了一匹白马,手中执着一枝浑铁枪,率了五六十名庄丁,一声呐喊,用杆棒儿拨开了火场余烬,向庄前冲出。埋伏在庄前的二十名兵丁,正呐喊得有兴,"不要放走了窦建德啊。"不防窦建德舞动长槊,一马当先,冲到了庄前,猛喝道:"窦建德就在这里,谁人赶来拿我!"吓得呐喊的二十名兵丁,拍腿便跑,口中喊道:"不好了,窦建德走庄前跑了!"  这一片呼喊声,传到了庄后牛吉儿的耳中,双脚乱跳道:"坏了!坏了!"  冯承德急道:"快到庄前捉去。"牛吉儿只得硬着头皮,缩在二百八十名军丁背后,喊道:"快到庄前捉拿窦建德!"兵丁们一声呐喊,绕到了庄前。  建德持槊冲入兵丁队伍中,舞槊乱杀。窦成挺了一枝浑铁枪,随后杀入。线娘却滴溜溜的秋波,向四下打量。蓦然的看见东首一棵大树背后,似有两个人躲着。线娘便纵马向东,才到大树前,见人影一晃,转出了两个人,却不是窦虎。一个是官儿打扮,一个却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线娘娇声喝道:"两个狗头,躲在这里作甚?"那个汉子拔腿便逃。官儿打扮的人,却吓得倒在地上道:"逃的是冯承德,不干我的事。他设计儿火烧庄子!"  线娘听说逃走的是冯承德,便不愿放他逃去,即纵马上前,追上了冯承德,也不和他多说,手起一刀,结果了冯承德的性命。线娘回转马儿,向这边过来。见地上的官儿,兀是还没有爬起来,抖个不住。线娘瞧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官跪地答道:"我叫牛吉儿,是个小小的参军,姑娘饶了我罢!"线娘听了,更觉得可笑,怎会有这么没有用的官儿,留他在世上,有什么用处!便也赏了他一刀,顿时送了命。线娘一转念头,却又后悔了,怎不向他问明窦虎到了哪里去了。线娘正在纳闷的当子,忽觉道旁那棵树儿,簌簌抖动,好不奇怪。线娘便抬起了粉脸,向树上瞧去,却有一个人躲在树上。只是半夜过后了,黑沉沉的瞧不清面目。  线娘暗忖,不要树上的那个人,便是那个狗头窦虎。便佯喝一声道:"大胆的窦虎,你躲在了树上,难道还想活命!"哪知话声未毕,树上的那个人,已是失手跌到了地上,只因树儿甚高,跌到地上,已是昏了过去。线娘仔细一瞧视,不是窦虎,还是哪一个。  原来窦虎他在庄后,到了庄前,吓昏了没处逃,便爬上了大树儿躲着。  原想待窦建德等人走了,再行下树逃走。后来见线娘在树下,杀死了牛吉儿,他不免心惊胆战,在树上发抖,哪知震动了树儿。线娘动了疑心,冒喝一声,吓得他魂不附体,便失手跌到了树下,摔昏死过去。线娘见了窦虎,好不愤怒。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要举刀砍下去,一个转念,他此刻昏死了过去,不知人事,将他杀了,他也不知道痛苦,且待他醒了,再慢慢的一刀一刀的收拾他。  这时窦建德和窦成两人,凭了一槊一枪,把三百名军丁杀得鸡零狗落,死的死,伤的伤,逃走的逃走,片时间一个不留,便也走到了大树前。线娘见了建德,即指了地上的窦虎道:"丧尽天良的贼子在这里了。此刻他跌昏了,待到他醒来时,将他再行处死!"建德用长槊向窦虎心前,猛刺了一下,窦虎便即刻死去了。线娘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建德却对线娘道:"如今我们的祸儿,越发闹大了。即须马上离开此地,怎能久留呢?你还这般孩子气,尚要待他醒来。你可知道,天色一明,城中得了消息,加派大兵到来,我们怎生抵得!"线娘点头道:"原是我错了,但此刻我们上哪去呢?"建德道:"他处也无可安身了,只有到高鸡泊暂避一时,再作计较。"线娘归去的当子,终是还气不过窦虎,依旧将他砍成了三段,方始气儿稍泄,随了窦建德和着窦成,以及五六十个庄丁,一同取道高鸡泊。  途中有话便长,无话便短,不必细表。已是到了高鸡泊相近,建德留神瞧视,那高鸡泊形势,十分险要,不觉暗暗点头。忽的一声锣响,林中跃出了三四十人,为首的一个,便是孙安祖。安祖见是窦建德到来,慌忙接入山寨。却不见高士达、曹汝成、刘黑闼、徐元茂、赵大通,询问之下,方知这五人,在清河大登山聚众,和高鸡泊互相遥应。建德遂将来奔的原因说了,安祖便劝慰了一番,建德遂也落草了。正是:英雄末路真堪哭,不作封侯入盗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改姓名避祸淮阳村 露消息投奔瓦岗寨    琅琅的读书声,随风送出。也有诗云子曰,也有词章歌赋的,夹杂了一片,好不热闹。那三间低檐茅舍里面,倒有两间,挤满了读书子弟,一个个低头吚唔。北窗下坐着个教书的先生,却是面黑神朗,静了心在翻阅《汉书》,看到得意之处,不是猛的拍桌一下,便是哈哈大笑,有时却浩叹流泪。那般村童学子,没有一个不是怀疑着,终道他们的教书先生,是个有痴病的人。  但他不在瞧书的时候,却是深有涵养,待人接物,也能谦恭尽礼。训迪那般学子,更是循循善诱,因此有几个学子便道:"先生是个书痴,不瞧书不痴的。"就都背地里便叫他为刘书痴,竟不称他先生了。  这位刘先生,到这淮阳地面,还不满一年,和他同来的,只有一个妙龄的妻室,明眸皓齿,体态十分风流。淮阳的村人,见了他们一对,都道:"丈夫生得一副好黑脸,年龄又是三四十岁的了,怎的一个妻子,倒是年轻美貌,似觉有些不相称。"入后刘先生在那边住下了,每当花晨月夕,淮阳村人行经刘先生的门首,终能闻得悠悠扬扬的萧声,和那清清脆脆的歌声,混在一片,随风送出,不由得互相传说道:"他们夫妇两个,甚是爱好!"  哪知这位刘先生,却也有兴,在那村子上,住了不到半月的工夫,便在门首贴了一张字条儿,上面写道:"村居寂寞,如有子弟,愿作执经问字者,当不吝教晦,束修免授。"不到几天工夫,淮阳的村人们,都命子弟前来求学,挤满了两间茅舍。兀是还有子弟前来,刘先生只得告个歉儿:"茅舍狭小,不能再容了。"后来的一般子弟,只得悻悻而去。这一来,刘先生的名儿,顿时传遍了淮阳的近村,没一个不道他的好。说起刘智远三字皆肃然起敬。他虽是不受束修,那般村人们,却因他训迪不倦,便不时的馈送些鸡酒等土产。因此刘先生的酒食,倒也没有缺乏的时候。逢到夕阳西下,子弟们散学了,他便和了他的妻子,置酒对饮。有时饮醉了,歌哭无常。他的妻子,终是小小心心的婉言劝谏他。因此,村里的人们,都说他的妻子竟是个贤妇。  这一天,散了学后,刘智远一个人儿站在门外,闲眺村景,散散心儿。  村里的人们经行他门首,见了他时,都是含了笑容,叫他一声刘先生。这时有个村人李二,恰巧也经过门前。这人原是一个没头脑、好说闲话的人,村里人都叫他李快嘴的。他见了智远,倒也是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刘先生,接着却道:"刘先生到了村上,也多时了,却从没有瞧见先生到城中游玩一回,可是有什么仇人吗?因此先生怕去?"  刘智远听了他的话儿,却发了一怔,随着便笑道:"我是爱清静的,才到村上来寓居。城中喧烦得甚,我便怕去了。"李二点了点头,笑道:"先生原是爱清静的,但教了不少子弟,倒也甚是热闹,不见得清静了,怎的刘先生反而高兴?"智远见他不痴不癫的胡话,不禁沉下了脸儿道:"你懂什么!"李二讨了刘智远的没趣,便笑着说道:"我原是不会说话的,先生不要见怒!"说着便走了。  这时却有一匹马儿,驰过刘智远门前,那马上的人儿,瞧见了刘智远,突的转回马呼道:"李密公,别来无恙?"慌得站在门前的刘智远,使了一个眼色,退进了里边。那马上的人,便翻身下马,将马缰扣在门前的树上,也走入了茅舍,"砰"的一声,掩上了门儿。这时门外,却怔住了一个李二。  原来李二讨了智远的没趣后,本没有走远,却闻马上那人,高呼一声李密公,旋见他走入了茅舍。李二不由得心头咕嘟,这个刘智远先生,难道是一个隐  姓埋名的人,他的本来姓名,却叫什么李密公。李二在外面怔了一会,便也走了。  那时里面的刘智远,却向进去的那个人道:"李靖公,你也太莽了,密负罪潜逃,在此隐避。已是改名刘智远了,靖公这一声呼喊,要是传进做公人的耳朵中,密又不能安居了!"李靖慌忙谢罪道:"小弟在马上见了明公,一个不留神,脱口呼出。好得那时道上,不似有什么人。还是无妨。"李密点了点头,便唤出了雪儿,和李靖相见。当下杀鸡设酒,款待李靖。对酒谈心,李靖方知李密在玄感那里走了之后,无处投奔,先至长白山见王薄。这时王薄自称知世郎,拥众占据了长白山,作了《无向辽东浪死歌》,感动那般避征的人,得人甚众,声势大盛。密即前去见薄,说以进取之策。薄却不能见信,视密甚轻,密知不合,便辞了王薄,往投平原郝孝德,也是不能见用,失意而行。始携了雪儿,同至淮阳村上,变姓授徒。靖也将别后的事儿,和李密说了。李密乃知靖为了仗义杀人,避罪瓦岗寨,甚得寨主翟让的敬重。  这次下山,却是奉了翟让的命令,前往二贤庄上见那单雄信的。李靖即劝李密也到瓦岗寨投奔翟让。李密因前两次投奔遭了白眼,觉得那般草泽英雄,都是没有什么大志的,不足与谋天下事,当下便回绝了李靖。只说没有什么风波,他还不愿意离开此地。  李靖痛饮了一番,才和李密告别,却对他道:"要是消息不佳,还是投奔瓦岗寨!"李密也应允了,送李靖出外。待他马儿去远,方始悻悻入内,对雪儿道:"今日李靖的一声李密公,倒使我丧胆,在玄感兵败退奔的时候,反没有什么心慌。"雪儿笑道:"久作了刘智远,把个李密雄心化为乌有了。"  李密长叹道:"雄心怎肯休灭,只是无缘发展罢了!"雪儿道:"随遇而安,待时而动,原也心急不来的。"李密道:"李靖劝我投奔瓦岗寨,我恐那个翟让,也是个王薄、郝孝德一流人物,便无心前去了。只是此间,也不是久居的所在,终须到一个安稳的地位,才是道理。"雪儿点点头道:"话儿原是不错的,但也难觅佳处。依贱妾看来,瓦岗寨翟让那里,也不妨去走上一遭,要是合意,即可共图大事!"李密点头儿道:"稍待几天,再作计较吧。"  他们两个闲谈了一会,便也安息不题。  隔了两天,李密正在午膳的当子。忽有一人,登门见密,自称洪作宾,却是淮阳县城中的一个县尉。这人生得十分机警,性儿狡黠,惯喜掀波作浪,遇事生风。他怎会来访李密呢?原来那个快嘴李二,自在那天傍晚,听得了李靖呼喊那刘智远叫什么李密公。他不知道一个公字原是尊称,只道刘智远的真名,便是密公两字呢。他那张快嘴,没有事尚说成有事,便将李密公的事儿,当作了一件新闻,逢人便道。众人也将信将疑,原知李二的话儿,不十分可信。也有人直斥李二说谎,他便更是发急,挣得红了脸儿,和人家争辩。这天清晨,李二到了城中,在一家酒店中饮酒,他又将李密公这件事,说给一个同饮的人听。那人也是淮阳村人,叫做孙大官,他的儿子也是在李密那里读书的。当下听了李二的话儿,哪里肯信,他叫李二不要胡说。李二急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怎是胡说呢?那位刘先生,见那人叫穿了他的真名,吓得面色都变了。"大官笑骂李二道:"你真是越说越真了,只是我终不信的。"原来那个孙大官,却也天生的性子,说了话儿,不肯改口的,他不信李二的话儿,便不信到底了。李二越和他分辩得急,他的头儿,也越摇得快。两人辩到最后,都动了肝火,一言不合,竟在酒肆里面,两个人对打起来。众人正在分解的时候,恰巧那个县尉洪作宾,经过酒店门前,便喝住了二人,询问所以。李二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洪作宾听了"李密公"三个字,不禁动了疑心,只因朝廷行文各处捉拿李密,不要这个教书的刘智远,便是改名的李密。当下也不明言,喝开了李二、孙大官,叫他们各自散去。洪作宾他却出了县城,到了村上,来候李密。  李密闻得洪作宾乃是一个县尉,心下怀惧,只得镇定了心神,和洪作宾周旋。  作宾却仔细盘诘了一会儿。李密是怎样的一个人,哪里有破绽,给洪作宾盘出。作宾虽然是得不到破绽,心中却越发怀疑,觉得刘智远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常人。作宾在临行的当子,却突问李密道:"刘先生的神情容貌,倒和蒲山公李密有些相似!"李密听了这句话儿,却神色自若的笑道:"孔子貌似阳货,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原是甚多的。小可真个做了李密,倒也不致村居教授了。"作宾听了他的话儿,貌不改色,镇定如常,便也笑去了。  李密回到了内室,将此事告知了雪儿。雪儿不禁花容失色,慌道:"已有人见疑,此地便成了荆棘,不能安居的了,快须投奔他处吧!"李密道:"洪作宾怎会突然而来!此事也有些奇异!"雪儿道:"谅有什么破绽,给人瞧出了?"李密道:"哪有什么破绽给人瞧出。除了前天李靖,呼喊了一声,当时似也有人闻得,谅来也不会破露!"雪儿道:"依贱妾看来,不如打点打点,在晚上走了罢?"李密叹了一声道:"晚上再说。"  哪知到了傍晚时分,忽有一个学子,前来见李密,便是那孙大官的儿子孙有成。李密见有成面色慌张,即问所以。有成道:"家父嘱咐我来告诉先生,有个快嘴李二,他受了城中洪县尉嘱咐,命他随时窥察先生的举动,和什么人往来。只因洪县尉疑心了先生,道先生是那帮助玄感起兵的李密。家父故命我前来告诉先生。往后儿见了那个快嘴李二,不要去理睬他,防他搬弄是非!"  李密听了孙有成的话儿,不觉暗自吃惊,当下却向孙有成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后替我道谢一声,我自能留意的。"孙有成便自去了。  原来那个县尉洪作宾,在李密那里走出去之后,心中终是怀疑不释,便寻得了快嘴李二,嘱咐他留意刘智远。李二有什么正经,不懂什么机密,又是张了快嘴,逢人便道。给孙大官人听入了耳中,便命儿子有成告知了李密。  李密闻到了有成的报告,便觉得在淮阳村上,真个不能安身了。当下即和雪儿收拾了一切。待到黄昏相近,两人悄悄的离了淮阳村,取道东昌,去投奔瓦岗寨翟让去了。哪知县尉洪作宾,回到城中县衙,越想越是怀疑,便和周县丞说了,两人计议停当。即在深夜,由作宾率领了多人,掩至淮阳村上,突入李密室中,已是室空人远,走了多时了。正是:鸿飞冥冥无踪迹,徒使弋人没奈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得众心枭雄有地 谈往事美人传趣    话说李密和雪儿,乘黑夜出了淮阳村,到那瓦岗寨去投奔,侥幸一路无事。到了瓦岗寨,向山上守卒询问,方知李靖尚未回山,翟让却在寨中。李密便命守卒通报翟让道:"蒲山李密请见。"守卒即入寨报告。翟让闻知李密到来,便即出寨迎入,各道了一番倾慕的话儿。李密便将李靖劝他来此,故特来投奔,愿为足下效力的话儿说了,翟让自是欢喜。当下由翟让的妻子金氏,将雪儿接入了内室款待。翟让命人设了筵席,为李密接风。并将寨中的军师于雄、谋士徐世绩、大将程咬金、尤俊达、赵仁基等人,和李密相见,一同开怀畅饮。小子写到这里,若不将个翟让的来历表明,便是个漏洞。  原来翟让原是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吏黄君汉惜他骁勇,竟破械出狱,令自逃生,翟让拜谢而行。行经瓦岗寨,寨中的群盗,下山拦劫,被他将山寨上的头领杀死,遂收抚了盗群,作起了草头大王来了,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四方的豪杰,闻名皆来相依。那个谋士徐世绩,原是离狐人氏,年少多才,富于谋略。归顺了瓦岗寨翟让,即献一议。乃是嘱翟让不必侵掠东都。  荥阳梁郡系和汴水通流,客商来往,终年不绝。只须剽掠商船,便足自给了。  翟让依了他的话儿,果得资用不竭。山寨的财源日富,归附的人,也日见众多。到了那时,山寨已有万余人。那个军师于雄,原和翟让交好,也是能文善武,智略过人。程咬金、尤俊达、赵仁基,也是坐事亡命,皆有膂力,骁勇过人。三原李靖却因徐世绩的招致,到瓦岗寨相依。前几天,翟让又得了二贤庄单雄信的来书,自愿率众来附,可能相允。翟让素闻单雄信勇名,见他肯来相附,哪有拒绝的理儿。即命李靖前往二贤庄,迎接单雄信入山,尚未到来。此刻李密又来相依,翟让也知李密具大才,故在席间,即向李密请计。李密即慨然道:"刘、项皆起自布衣,得为帝王。如今主德日昏,乱祸相起不绝,民生日见困穷,大乱当前,正是刘、项奋起的时候。如足下雄才大略,拥众万余人,若驱众而起,席卷两京,诛暴除虐,怎见得不如刘、项呢?!"李密抵掌而谈,声惊四座。他的一席话儿,徐世绩听了,不禁点头暗服。  翟让觉得李密的口气太大了,未敢赞同,只是含笑道:"翟某何人,怎敢和刘、项并论呢!"李密又道:"以瓦岗之众,当天下之兵,原是不足的,若能联合各方崛起的英雄,共图大事,即不患不足了。密虽不才,愿仗三寸舌,往说各路英雄,便与瓦岗互通声气,乘乱崛起,规取中原,足下意谓如何?"翟让大喜道:"各路英雄,为了分占一方的缘故,不愿互相通问。足下若能说令相联,有事得能援助,那是甚好。"  隔了一日,李密便下了山寨,至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邱李公逸,各贼帅处游说联络的计策。各贼帅初皆不信,但经不起李密的一番天花乱坠,说得各贼帅一齐心动,遂即互相联络,推李密为谋主。各贼帅的里面,尤以济阳王伯当最为敬重李密,尝语各贼帅道:"今人皆云杨氏当灭,李氏当兴,密屡遇危难,皆得脱身,莫非就是古人所言:王者不死么?"  众人都觉不错,因此俱皆敬密。李密回到了瓦岗寨和翟让说知,这几路英雄,已皆赞同联络。翟让见李密果能如愿,越发的起敬李密了。  这时李靖和单雄信早已到了瓦岗寨,至此便与密相见。翟让又引来东都李元英和李密会见。原来元英也是新入瓦岗寨的人,元英见了李密,却倾心相事。自有喜管闲事的人,询问元英,为了何事独与密亲。元英道:"近来  民间有歌谣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婉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几句歌谣,隐寓预谶。‘桃李子',乃是谓李子逃亡避祸,‘皇后婉转扬州',乃是天子将毕命扬州。‘勿浪语,谁道许,'却是隐隐藏着一个‘密',预谶已现。李密必为天子。我的与密独亲,就是为了这个原因。"问话的那人,方始大悟,觉得元英所详的歌谣,却也有道理。不上几天,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瓦岗寨,众人都道甚是,那李密却不是凡人!这且不提。  且说亡命高鸡泊的窦建德,这时却已作了高鸡泊的首领。却因孙安祖、姜斌,为了劫掠河曲近村,和河曲聚众为王的张金称交战,孙、姜二人俱被金称所杀,余众遂为建德所有。这时的清河高士达,却是声势日益浩大,自称东海公。以曹汝成、刘黑闼、徐元茂、赵大通四人为司兵,攻城夺地。这时各地的盗贼,日见四起。那个炀帝却毫不在意,只是念念不忘的征伐高丽,仍征集天下的军丁,预备再次东征。一般臣下,也不敢进谏。在大业十年的仲春,炀帝又从西京到涿郡,从征的军丁,在半路上,不知又逃走了多少。  待到初秋,方始到了怀远,由来护儿作了先锋,在皇沙城和高丽兵交战,终算得了大胜。高丽兵败奔回平壤,来护儿自然率兵追击,高丽便遣人奉书乞降,并愿将逃亡在高丽的斛斯政交出。  来护儿飞报炀帝,炀帝大喜,命高丽只须交出了斛斯政,即可班师。高丽王高亢,即命使臣解了斛斯政,送至来护儿帐中。来护儿带斛斯政和高丽使臣去见炀帝,炀帝即命凯旋入关。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京,遂将高丽使臣和斛斯政,居然也献告太庙。那个善于逢迎,专助炀帝作恶的大将军宇文述,却向炀帝奏道:"斛斯政既是私通叛党的杨玄感,又复忘了国家,去作异域的人臣,直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了。若依照了国家法律处死,不足以寒乱贼的心,请变例处置,惩戒效尤。"也算斛斯政晦气了,炀帝竟是允奏,将斛斯政牵出了金光门,缚定在柱子上。却令百官,更番迭射,将斛斯政作了个大箭靶,一个个张弓引矢,矢如飞蝗。不多时,斛斯政的身上,矢集如猬,政早已绝气。炀帝却还不肯甘休,命人将斛斯政解下,拿了他的尸体,支解了数十段,用大镬儿烹了,待到烹熟,却分与百官大嚼。这种东西,哪个能食得下咽,多是暗地抛弃。只有几个不识廉耻的佞臣,执肉大嚼,以博炀帝之欢心。那个高丽使臣,终算他的造化,赦免了他的性命,却命他归语高丽国王高亢,速即入朝。高丽使臣回去了多日,高亢兀是不来应征,炀帝倒也奈何他不得。  到了那年的十二月,炀帝觉得留在西京无味,又要东幸洛阳,去探视西苑里面的夫人们。太史令庾质谏道:"此岁以来,圣上三次征辽,民力实已劳疲,圣上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尽力农桑。待阅三五年,四海的人民,稍得丰实。圣上然后再出巡东部,方为合宜!"炀帝听了,好生不悦道:"朕意已决,卿勿谏阻!"遂命启程,庾质见炀帝不允其言,便辞疾不从。炀帝闻悉庾质托病,不愿随往洛阳,炀帝勃然大怒,将庾质下狱,用鸩酒毒死了庾质,径往洛阳。到了显仁宫,偕同了萧皇后,重到了西苑。十六苑夫人美人们,尽皆欢然出接。园林依旧,后妃无恙,炀帝自是欢喜。即命设筵广明殿,也算饮个团圆酒吧。西苑里面,平添了一番春意,灯红酒绿,檀板金尊,重又热闹起来。  饮到了中间,萧皇后笑道:"今日和圣上相见,恍如隔世了,在东都被围的时候,真叫臣妾等吓碎了心胆。"炀帝慨然道:"杨玄感这个叛贼,受了隋室勋恩,他竟不图效忠报国,反趁朕出师辽水,袭击东都,累卿等受惊了。如今虽已兵败身亡,朕尚是深恨当日不能生擒了他,惩他个痛快咧!"  秦夫人道:"在围得紧急的几天,真是一夕数惊,令妾不得安睡。"妥娘抢道:"圣上还不知呢,夫人的胆小,比了妾等更是甚,终日的只是哭泣,双目肿得似葡桃般大,要是圣上见了,真是不知要怎样痛惜呢!"众人听了,一齐失声大笑。秦夫人却娇嗔妥娘道:"你终是这般的混话,再没有正经话儿说!"炀帝笑对秦夫人道:"夫人的胆儿,原是小的,朕也是知道的。瞧各夫人里面,只有夫人的脸儿,比前消瘦了。"这时朱贵儿也笑道:"秦夫人的胆小,原是各人都知道的,妾说也不信,黄夫人这么的顽皮相儿......"  贵儿说到了这里,雅云拦着道:"圣上不要听她胡说。"炀帝笑道:"朱夫人还没有说出所以,夫人便拦住了,可见她说的,绝不是什么胡说了。"朱贵儿笑道:"可不是么,圣上真说得不错。黄夫人在那个时候,听说西京派来救兵,也给杨玄感杀败了,快要攻入城来,她便急急忙忙捧出了四个松鼠。  圣上可知道她躲到哪儿去了?"炀帝对雅云瞧了一眼,摇头笑道:"她躲在哪里了?"朱贵儿道:"翠华苑苑前,不是有棵松树的吗?她却不知如何的,竟会爬上了松树。叫她下来,兀是赖着不肯,直到了傍晚时分,她方才下树。  可四只松鼠却逃上了松树顶上去了,再也不肯下来随她了。"炀帝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黄夫人的松鼠,原是她的宝贝的。那四只松鼠,还是朕第一次幸游翠华苑的时候,赏赐给她的。"黄雅云紧接着炀帝的话道:"就是这四个松鼠,我养了它多年,它竟是一去不回,真是背主的畜牲。这畜牲也和那贼子杨玄感一般的无赖!"众夫人见雅云把松鼠比作了杨玄感,顿时又娇笑了一阵。袁宝儿便也笑着道:"还有一件事呢,圣上听了,也要发笑的。"  炀帝急忙问何事,袁宝儿笑着道:"那位画符的大法师。"炀帝听了"画符"  的两字,便知道是说刘云芬了,炀帝即道:"刘夫人到底怎样呢?"袁宝儿道:"刘夫人她听说城围急了,便又画了许多符儿,东贴一张,西贴一张。  走进了影纹苑,只见纸符儿随风飘动,叫人见了,竟要疑心影纹苑变作了什么道士院咧!"炀帝听了袁宝儿的话儿,也不禁失声大笑起来。她们重谈旧事,泣笑风流。炀帝却一律的着意温存,自从这一天起,炀帝挨次交欢,普施雨露。但所惜僧多粥儿少,一时却不能全都揽入怀抱了。  匆匆岁月,飞逝的时光,一转眼,又是春回大地,已是到了大业十一年的二月了。那日,却有一个亲卫校尉高德儒的,奏称鸾集朝堂,显符瑞应。  其实落在朝堂的,却是两只孔雀,自西苑飞集到朝堂,转瞬便飞去了,这原都是那校尉高德儒捣的鬼。炀帝询问众百官们,百官们哪个不思献媚得宠,便都说自己亲眼看见,一个个俯伏称贺。炀帝大喜,即将那校尉高德儒,擢拔为朝散大夫,赏赐彩帛百端,正是:忠言常逆昏君耳,胡语偏能博帝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忌突厥计杀史蜀胡 袭车驾兵围雁门关    哀声动地,帛素飞扬,牙帐里面,凄凄切切的胡笳,随风飘出,王公酋长都是默然无有声息,悄立在启民可汗的牙帐里面,目中都含着泪珠,正中一尸横陈,便是突厥的启民可汗。一个盛容的少妇,伏在启民可汗的尸身的胸前,哭得声嘶喉哑。这即是启民可汗的妻室,隋廷的宗女义成公主。启民可汗的尸身的脚旁,也有两个人俯伏号泣,乃是启民可汗的长子咄吉世、次子咄吉设二人。举哀了一阵,便有个大臣史蜀胡趋至尸前,扶起了咄吉世、咄吉设二人道:"大王已是归天,徒悲何益。殿下从速赶办后事,奏表隋廷。"  这时的义成公主已是止哀,遂由一般王公大臣,替启民可汗举行火葬礼。启民可汗的尸身,在烈焰中焚化时,漫天动地的胡笳声,连绵不绝。义成公主、咄吉世、咄吉设和了一般王公大臣,都在火焰的四围膜拜,直到火焰灭绝,尸身化尽,方才起立,便算葬礼终。一面即上表隋廷,由咄吉世嗣立。  隋廷得到了突厥的表章,隋廷便也册封咄吉世,赐号始毕可汗。始毕得了嗣位,见义成公主盛年美貌,便也想嗣了启民的职儿。始毕本为启民的前妻宗义公主所生的,义成公主见始毕可汗少壮,她原是不耐寂寞,始毕和她亲近,她便乐得任受,随缘布施,即降尊就卑,竟和始毕正大光明的结为夫妇。胡俗原是如此,哪有人非议。始毕遂以胡俗为援,上表隋廷,表请尚主。  这道表章到了隋廷,炀帝想了自己,比到他人,并不将始毕的请求驳斥不准。  反倒从俗从宜理应准奏,便允了始毕可汗的请求。始毕可汗怎不欢然雀跃,即亲至东都朝谒。炀帝最喜欢他人服小,见始毕可汗亲来谢恩,便甚是开怀。  即优待始毕可汗,慰劳有加。始毕在东都盘桓了数天,方始拜辞出塞。  始毕可汗颇具勇略,又有达官史蜀胡足智多谋,为始毕规划一切。招兵养马,部落日见强盛。这时偏有一个多事的人,动了他的疑心,意为始毕可汗日见强盛,必和隋室不利。他原是自命为忠君报国的臣下,便即奏本隋炀帝,报明一切。阅者可知道是哪一个,便是黄门侍郎裴矩。他的奏本,却道始毕日强,恐为后患。不如另封始毕的兄弟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借此分减了始毕可汗的势力。炀帝原是宠信裴矩,有奏必准。此次当然也依议,立即遣使奉了诏书,来到了塞外,册封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哪知咄吉设性儿甚是懦弱,深畏其兄始毕,见隋廷遣使册封,欲立他为南面可汗,他哪里敢拜命,便不受诏。隋使徒劳跋涉,依旧捧诏而回。  这个消息,传到了始毕可汗的耳朵中,不禁动了疑心,便召史蜀胡入帐,即问蜀胡道:"隋廷忽命咄吉设为南面可汗,这是什么用意?"蜀胡道:"隋廷见大王嗣位以来,部落日见强盛,动了疑忌的心肠。故欲册封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原是有意播弄,藉此分减大王的势力。如今咄吉设虽未受封,隋廷即已动了疑忌,大王倒须慎防!"始毕听了蜀胡的话儿,不觉愤愤道:"吾族对于隋室,不可谓不忠,怎的隋室还要动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始毕自此生了怨望,越发的整顿军马,加紧军事训练。  那个黄门侍郎裴矩,见咄吉设不肯受诏,他的计划失败,他怎肯甘休。  一经探听之下,才知始毕可汗有个史蜀胡深有谋略,始毕倚他如左右臂。裴矩暗思,只要除去了史蜀胡,始毕虽勇,失了谋主,便可无能为力了。当下即备了厚礼,遣使送与蜀胡,又是甜言蜜语,极言裴矩慕他才能,欲能与蜀胡一晤。史蜀胡不察,竟为甜言厚礼所诱,欣然随使入边,欲与裴矩相晤。  哪知他入了边界,没走多远的路程,经行一所森林中,突然拥出许多人,即将史蜀胡杀死。随从的数十名番丁,只有三个人逃回,报知了始毕可汗。始毕一面伤感失去了史蜀胡,一面痛恨隋室,怀下了仇恨,只想得机会报仇。  从此,始毕可汗便不时派出细作,潜入边界,窥视动静。  这时恰巧汾阳宫落成,监工宇文恺奏明了炀帝。炀帝本已静极思动,听说汾阳宫建好了,便率领了十六苑夫人,以及得宠的美人儿多名,又带了他的三子赵王杲,往幸汾阳。又调了弘化留守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先往清道,原恐中途遇盗贼的缘故。那时恰有盗贼头目敬盘陀、母端儿等,在龙门左右,往来窥视,图谋不轨。李渊即发河东的兵马,前往剿捕,击破了母端儿,收降了敬盘陀。道途告了肃清,炀帝便安安稳稳的到了汾阳宫。宫室新成,当然华丽精美,炀帝自是欢喜。但只是也美中不足,却因为地所限,汾阳宫的宫室不甚宏敞。百官士卒,宫城中容纳不下,只得布散在山谷,结草为营,作为栖息。好得已是初夏,天气渐渐暖了。炀帝见炎夏将临,便在汾阳宫避暑了,竟留了一百多天。这时已是到了秋天,炀帝不想思归,反欲顺道北巡,重赏塞外风光,遂从汾阳出发,竟往塞外,出了长城。  这时早有细作,报告了始毕可汗。始毕可汗听说炀帝出了长城,便想趁机报仇,袭击炀帝。始毕可汗立即召集了各帐酋长,准备兵马。那个义成公主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虽是淫荡,但究竟是隋室的宗女,关怀家国,便修了一封密函,暗遣一名心腹的使者,持了密函,昼夜兼程,赶程进发,到了炀帝巡幸所在的行宫,呈上了义成公主的密函。炀帝见是义成公主来书,便急忙拆开一视,不觉大惊失色道:"坏了!坏了!始毕要来袭朕了!"说着,将来使留下,随着即命扈从人员,赶快回马,驶入雁门关。大家一听有变,一个个慌忙失措,仓猝回骑。方入长城,闭守雁门关,一片的胡哨声,夹杂着号炮声、人马声,随风送至。炀帝率了众人,登上长城北望,遥见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漫山遍野都是胡骑,尘土飞扬,长驱直入,声势好不浩大。最前的一队,便是弓弩手。胡人的骑射,本是擅长。前骑的弓弩队,挟着长弓大矢,未到关下,他们已是恃了蛮力,一个个张弓引矢,似雨点般的射向关上。忽的一枝劲箭,直向炀帝而来,只是稍高了一些,飕的一声,把炀帝的御盖穿通。慌得炀帝魂不附体。抬起手儿遮时,一枝五尺多长的硬箭,从他的袍袖拂落。炀帝哪里还敢留在关上,赶快下城。那般随从的十六苑夫人、美人们,早都又吓碎了芳心,面无人色,兀是流泪不止。还有那个皇子赵王杲,只是拽住了炀帝的袍袖,痛哭不止,哭得双目皆肿。炀帝不觉深自悔恨,多此一行,早日南归,便不致于有事发生了。  这时有将士等前来请旨,报称始毕可汗的兵马,约有数十万人,若是开关和他们交战,一则寡不敌众,二则胡骑锐气正盛,定必要失利,不如扼守雁门关为是,待勤王之师前来解救。炀帝踌躇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镇定了心神,令将士出外候宣。炀帝便亲自上马出去巡视,传谕众人道:"始毕负恩,无端袭击,尔能努力拒贼,苛能保全,朕当不吝重赏。向有官职的人,依次进级。向无官职的人,便除六品!"将士们听了炀帝的宣谕,都是欢然踊跃,齐呼万岁!士气陡然大振,一个个奋起精神,据关力战。任凭始毕骁勇,率众奋攻,城上的守卒,拼死抵御,终不能斩关而入,相持了二十多天。  炀帝已是诏令天下募兵,附近的守吏,都纷纷前来助王。  屯卫将军云定兴,本是已故太子勇的宠姬云昭钏之父。勇被废,定兴亦坐罪夺官,与妻子俱没为官奴。及炀帝嗣位,闻云定兴有巧思,乃召至东京,让办营造。云定兴知宇文述为炀帝的宠臣,即谄事之,赠珍珠宝帐与宇文述。  因此得宇文述的欢心,辄在炀帝前,誉定兴的才能,不次超擢,得为屯卫将军之职。至此闻炀帝被围,遂亦募集壮丁,遣令赴急。一时应募的军丁,倒也不少。云定兴在应募人的里面,瞥见一个少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眉清目秀,精神勃勃,在众人中间宛似鹤立鸡群。云定兴便召问籍贯,方知那一少年,即是现在任抚慰大使李渊的次子,名叫世民。定兴大喜道:"真乃将门虎子,果是不凡。但看汝尚属青年,恐未必能为国家效力。"世民朗声道:"世民年已十六,怎见不能为国家效力。并且为将在谋不在恃勇,岂是定须临阵杀贼,才为将么?"  云定兴听了世民的话儿,不禁心服,即令世民傍坐,问及解围的计谋,世民答道:"始毕可汗的骤举大兵,来围天子,原知仓猝之间,援者不能立刻便集,故敢如此猖獗。如今此处的士卒,既不甚多,而应募的军丁,皆都是未经训练,不堪临阵。只可虚张声势,作为疑兵。可于日间引动旌旗,使数十里不绝,夜间则钲鼓相应,使喧声四达,胡虏必疑我们的救兵大至,不能逞志,便会望风遁走了!"云定兴鼓掌称善道:"汝计甚佳,我实不及汝了!"当下便依计施行。始毕果然疑惧,不敢急攻雁门关了。  这时,炀帝又遣义成公主的来使,领导了隋使,相偕出关,自间道绕至突厥牙帐,入见了义成公主。呈上炀帝密函,义成公主急行拆阅,乃是炀帝请她设计解围。公主打发了隋使后,即致书始毕可汗,伪称北方有急,促始毕还军。始毕可汗正恨不能前进,灰了心念,得了公主的告急,深恐后路有失,便趁此收兵解围,败兴而退。  炀帝见始毕退走,他又发威胆大了,遣骑兵追击。始毕已是老远的去了,只有一二千名的老弱残兵,逗留在后,遂被隋军掳了回关,覆命报功。炀帝遂命一律枭首,悬示关门。始启程南返,到了太原。宇文述等请炀帝仍还东都,正合炀帝心意。遂不还西京,竟由太原南下,直达东都,论功叙赏。此番固守雁门关的将士,共计一万七千余人,哪知炀帝食言靳赏,事后录勋的只有一千五百人得进官阶。与在雁门关被围时,对大家所颁的谕旨,全不相符。那般将士,以炀帝失言,王言似戏,不免失望,互有怨言。本来在平定玄感时,炀帝也是赏不副功,此番又是自食前言,无怪将士要生怨了。  吏部尚书樊子盖,乃为众上请道:"圣上宜论功行赏,一如前言,怎能失信于将士!"炀帝最恨直言,子盖面陈其失,炀帝不觉十分恼羞成怒,勃然变色道:"公欲收揽人心么?"樊子盖听了这句话儿,哪里还敢再言,自寻没趣。这么一来,将士尽皆解体,各存贰心了,不愿再和炀帝效力了。正是:乖方措置生众怒,怀贰生心坏国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幽轩短槛迷楼藏春 登楼入阁任意寻欢    复道临空,环回曲折,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洞房参差,珠帘半垂,红栏十二,巧接回廊。粉黛三千,暗藏春色,笙歌隐隐,似在西房。循声以去,却是东厢。狭道沉沉,视无去路,信步前行,豁然开朗。迷离恍惚,使人彷徨。又惊又疑,半奇半异,似这般的所在,令人身入其中,真有不知西东的状况。费去了多少民脂民膏,做成独夫的朝欢暮乐。原来这所曲折离奇的新宫室,叫作迷楼,也是炀帝寻欢的新所在。只因炀帝觉得那所西苑和显仁宫,虽是壮丽宽敞,足示尊荣,但可惜没有曲房小室,幽轩短槛,作他悄悄的寻欢追乐。一日便顾语近侍道:"如今若有良工,能为朕造一所精巧的宫室,朕生平愿足,决计从此终老,再也不愿他求了。"当下便有一个近侍高昌奏道:"臣有一友,系浙江人氏,姓项名升,能造精巧屋宇,圣上何不召他一问,定能翻新立异,别出心裁,曲中圣意,足遂所愿。"炀帝大喜道:"既有此人,快些与朕召来!"  高昌奉谕面退,隔得不到半月工夫,已得项升召到,入见炀帝。炀帝却温颜对他道:"高昌荐汝能造精巧屋宇,朕因此处宫殿,皆嫌阔大,不能逶迤曲折,耐人寻味。汝可能为朕另造一宫,须要曲折胜人!"项升答道:"臣虽略通制造,只恐不当圣意。与其受责于后日,不如先待臣绘就了图样,上呈御览。若能合意,即可依样建筑,也不为迟。"炀帝听了项升的话儿,觉得也是不错的,即道:"汝说甚是,但不得延迟,快些去将图样绘就,待朕过目!"项升应旨退下,赶紧画图,穷思极想,费了数天的脑力,方将图样绘就,面呈炀帝。炀帝展开细瞧,见上面绘一大楼,却有无数的房间,许多的门户,左一个弯,右一个弯,离离奇奇,竟看得眼目昏花,分不仔细。须项升在一旁指示,方才有些眉目,便欢然道:"图中有这般曲折,造成之后,定能精巧玲珑,深中朕意!"当下即命高昌,赏给项升彩帛百端,并命即日兴工,项升拜谢而出。  炀帝又下诏两道,一是饬四方运输材木,一是催各郡纳钱粮。一时风行雷动,刻不待缓。令舍人封德彝监督催办,如有迟延违旨,即须指名参劾,不准容情。这般的严重逼迫,谁敢道个不字,俱皆遵旨奉邀。项升召集工匠,即在西苑的东偏,捡了一块静地,便依了图样,赶紧动工,日夜构造,不到一载工夫,已是造成。  炀帝已早就望眼欲穿,一闻竣工,立即命驾往游,令项升作了前导。在外面望去,楼阁参差,轩窗掩映,已是动人。走进门去,逐层游览,便如小子开首所说的情形。炀帝在里面左顾右盼,累得目眩神迷,已不知身在何处,因此笑顾项升道:"汝有这般巧思,真是难得。朕虽没有到过神仙洞府,谅他也未必胜此!此楼曲折迷离,不但俗人到此迷惘不知,便是神仙到来了,恐也不免要昏迷。今朕可特赐佳名,叫作‘迷楼'。"项升极口称佳。随即面授项升五品官阶,项升急忙俯伏称谢。炀帝到了里面,便不忍即离,当下宣召萧皇后、十六苑夫人、袁宝儿、袁紫烟、妥娘、杳娘、朱吉儿、薛冶儿、韩俊娥等一般得恩宠的美人,迁入迷楼居住。  宣召谕下后,那些人便搬运细软和一切陈设,在迷楼里面,各捡了合意的幽室,迁住了进去。又是一番忙碌,布置停当舒齐。炀帝又因这几个夫人、美人住了迷楼,不能十分热闹,空室子太多了,遂命西苑令马忠,再在西苑里面,挑选了一千多名窈窕佳人,拨入迷楼居住,马忠便依旨奉行。好得西苑里面的那些人,都是挑选过的。马忠也不费什么力,只在花名册上瞧视,若在十五岁至十八岁的,便点名入选拨入迷楼。不消半天工夫,一千名窈窕佳人已是选得。马忠即命她们,立即搬入迷楼居住。她们便一个个莺飞燕舞的到了里面。只是一座迷楼,千门万户,洞房曲室,实在浩繁。一千名美人,迁住了进去,兀是余室尚多,一经点视,还有一千余所空室,迷楼的浩大,也是可惊了。一来那些洞房曲室,都是幽小,二来迷楼共分三层,所容更多。  炀帝索性再请萧皇后和十六苑夫人,在显仁宫中的采女,又挑得五百名,依旧没有满额。可巧有个佞臣,由外任来京,献进了五百名美人儿,一个个都是桃腮杏靥,柳眉樱唇,嫩藕般的粉臂,红菱般的小足,怎不叫炀帝心喜。立将佞臣放了美缺,以酬其功。  从此迷楼里面,红粉成行,莺燕列队,都分占了一室,盼望君皇驾临。  炀帝便日夕的乱闯,也没有一定的目的,到了哪一室,便是哪一室的造化了,得沾了雨露。日子一多,炀帝却觉得不满了。只因往往曲曲折折走了一程,依旧是那个所在。炀帝原有一个恶习,任凭怎样美色的宫女,他幸了三次,便是生厌了。趁了他的心意,最妙的是日御处女。迷楼中的处女,原是不少的,炀帝却不能一一御幸,就为了曲折迷离的原因,使他不能走遍。炀帝便向萧皇后说了此事,萧皇后笑道:"圣上只须瞧了花名册子,一个一个的点名召幸,既可免了跋涉,又能免去了多幸的偏弊。"炀帝不觉附掌称善。恰巧宇文述进献了四顶精致的大帐,炀帝大喜,即命分铺在楼上的四阁。又替这四帐题了佳名,第一帐叫做"散春愁";第二帐叫做"醉忘归";第三帐叫做"夜酣香";第四帐叫做"延秋月"。这四个大帐儿,都能容纳十多个宫女。炀帝除了游宴之外,便在四帐里面,点了花名册子,一个个依次点幸,干那风流云雨的勾当。所有的军国大事,早已经抛在脑后。一切奏牍表章,经旬匝月,一眼也不去瞧视。虽然有时偶尔翻阅一回,转瞬便又推开。一任三五幸臣,把持着朝政,舞弊作奸。炀帝只知道日幸处女,摧残花枝为快。  只是那些处女,初承恩宠,终是娇怯推避,拗手拗脚,炀帝终是不能任意宣淫,常在纳闷。  有一天晚上,炀帝在"散春愁"帐中,点到了一名宫女,叫做史丽贞,十五年华,娇小动人。炀帝便将她抱入了怀中,替她宽解罗襟,哪知丽贞力拒道:"贱婢年尚幼稚,未识风流,望圣上宽恕。待贱婢长成,再受圣恩不迟!"炀帝原是自命温柔的人,在小女儿面前,从没有过疾言厉色,恐怕吓着了她们。这时见史丽贞力拒,倒也不能强暴,便笑着对丽贞道:"你也不须害怕,风流滋味要是给你承受了,命你推辞,你也是不肯的了。"当下炀帝将史丽贞松开了,命她坐在一旁。另点了一名宫女,便兴云布雨起来。那个宫女也是个处女,甜头初尝,不免婉转娇啼。坐了一旁的史丽贞瞧了这般光景,便更觉得害怕了,胆战心惊,掩着粉面,再不敢瞧了。在炀帝的初意,原是要史丽贞瞧动了情,也便好温存了。哪知史丽贞见了欲念未生,反而惊心更甚。待到炀帝云收雨散,休息了片刻,瞧见史丽贞怯生生的俏坐在一旁,早又引起了他的欲火,便对史丽贞道:"你可瞧见了,原是很有趣的。"说着便伸出手儿,去拽丽贞。丽贞见炀帝又要和她相逼,慌得她站起了娇躯,逃出了帐外。炀帝见她竟敢走避,不禁动了怒气,便也赶出帐外道:"你往哪里去!"史丽贞见炀帝追出帐子,她更是慌得昏了,转身向阁外逃走,炀帝随后追去。史丽贞逃到了阁外,见炀帝快要追近,不禁心儿一横,奔到朱栏前,狠命的将身子一跃,便跃出了栏外。炀帝惊呼:"啊哟,坏了!"趋近杆前看时,丽贞已是做了坠楼的绿珠,玉碎香消了。炀帝后悔不迭,命人将史丽贞从丰殓葬。因此,炀帝怏怏不乐了好几天。  这一件事儿,传到了外面,给少府监何稠听入了耳中。他灵机一动,便绞尽了脑汁,造成了一辆车儿。车制得甚是狭小,只能容得一个人。车下备有各种机关,随意上下,可使男女交欢,自能控送任道,不劳双方费力。还有一个绝大的妙处,即为何稠造车的真意。原来不论什么女子,一经坐上了车儿,震动了机关,便能将女子的手足勾住,不能动弹,只能躺好了身子,供人摆弄。何稠为了迎合炀帝的心意,特地造出这辆淫巧的车儿,并起名为"御女车"。  "御女车"造好后,何稠将车献给了炀帝,又说明了一切。炀帝大喜,即将此车安放在"夜酣帐"中,急不待缓,便欲一试此车可是灵验。当下即点了一名体态风流的童女,叫她上车仰卧。那个童女怎知道其中的机关,又不知道炀帝的用意,便毫不迟疑的含笑登上了车儿。哪知她甫经睡倒,触动了车下的机关儿,立刻被勾住了四肢,慌得那个童女,用力挣扎,但她已是休想脱身了。炀帝的身体已早压到了她的身上,褪去衣裤强行合欢,那童女无处躲避,更不能拒抗,霎时间落红狼藉,蹂躏了花枝。那个童女,欲罢不能,一任罄控纵送,只是咬定了牙关任受。炀帝见车儿这么灵活,真是喜上加喜,格外有兴,好容易雨收云散,方才下车,拨动机关,将童女的四肢松了,任她懒洋洋的下车,如醉如痴的去了。炀帝遂赏何稠千金,以酬其功。  一面又命内侍,向各地挑选美色处女,陆续送入迷楼,供他狂欢。在这辆"御女车"上,不知破了多少闺女的贞操。何稠的助君荒淫,真是罪不容诛了。  哪知何稠受了炀帝的重赏,退与同僚谈及此事时,自夸巧制"御女车",而得意扬扬。不防有人冷笑道:"你的‘御女车',一车只容一人,尚不能遽称精巧。并且还有一桩,迷楼之中,曲折甚多,天子不能在楼中乘辇,到处须劳步行。你倘能再造一车,既能御女,又好在迷楼里面,上下自如,曲折无阻,才能算你的能耐,可称心灵手巧了!"何稠给那人一说,便默然归家,冥思苦想了数天,又造成了一乘车儿。觉得不善,便又拆了重新又造,造了又拆,方始造成一车,觉得很合了心意。原来这一辆车儿,下面架着两个车轮儿,左右俱暗藏机关,可上可下,登楼入阁,毫不费事,如履平地。  妙在车中的御女,也和前车相似。何稠精心造成此车后,又把车儿献与了炀帝。炀帝一经试用,果然能曲折无阻,上下如飞。炀帝更是大喜,便向何稠道:"朕得此车,便可以快意逍遥了,卿功劳甚大!"当下命人赏何稠金帛,并加封何稠为紫光禄大夫。何稠再拜请恩道:"臣为圣上任意造成了此车,此车尚未定名,还求御赐名号!"炀帝笑道:"卿任意造成此车,朕任意行乐,此车就名为‘任意车'罢!"正是:任意只知行乐事,锦绣江山化作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情伤三美再动游幸念 愤因五子又削纳言官    话说炀帝得了"任意车",在迷楼任意行乐,说不尽的欢娱快活,再也不知道人世间有那"忧愁"两字了。这天傍晚的时分,炀帝在延秋月帐中,拥了一个宫女,嬉戏调笑。忽闻帐外有娇声呼道:"圣上可能容贱妾入帐?"  炀帝应声询问道:"卿是何人,不妨进来。"随见帐儿开处,走入了一美人,却是妥娘。只见她眉蹙春山,目含泪珠,炀帝遂向她询问道:"妥娘何事这么悲伤,可是受了什么气苦?"妥娘摇头答道:"怎会受人气苦,只因为秦夫人要不好了!"炀帝听说此话,不觉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秦夫人得了什么病症?"妥娘道:"起初只是感冒风寒,妾便劝她服了帖发散的药儿,她兀是不肯,便一天天的沉重下去,瞧上去竟不好呢。只因她终是不肯服药,病势怎会减轻呢。圣上可去瞧她一回,好好叫她服药,也许圣上劝她,夫人终得依圣上的话了。"炀帝将怀中的宫女,推开了道:"朕也好多天不到那边去了。她的病儿沉重,你要是不来报知,朕还记不起她呢。"妥娘道:"圣上还记得起谁来呢,十六苑夫人迁入迷楼后,谁能见了圣上一面呢!"炀帝含笑道:"你也不要醋语侵朕,朕却是周旋为难。"妥娘啐了一声,转身出帐。  炀帝随后走出,到了阁门首,炀帝和妥娘坐上了"任意车",说是同往秦夫人处。妥娘见"任意车"儿行动自如,不觉笑道:"真好玩!"哪知炀帝暗按机关,妥娘身子往后一仰,四肢已是被钩住了。炀帝一面笑道:"这才真个好玩呢。"说着一面动手,褪下了妥娘的绣裤,又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了。妥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了道:"谁造成这种歹毒的车儿,摆布人家,真要烂尽他的心肺了!"炀帝笑道:"叫你受用了,你又骂人。冷落了你,你又酸气儿喷人。"妥娘道:"妾原是请圣上去探视秦夫人的,本不图什么快活儿。况也屡经恩幸,心满意足的了,还得什么酸气不酸气。"炀帝笑道:"你的口利,朕也说不过你。"说着便不多语了,只是纵送行乐。妥娘急道:"往后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急一时。秦夫人的病,这般沉重了,还不快瞧她去!"炀帝在兴头上,怎肯便休,把个妥娘恨得牙儿痒痒的,但又不敢骂,又不能转动身子,动手动脚。只有待炀帝尽兴,方才将妥娘放松了,一同结束。妥娘红着脸儿道:"往后再也不要坐这种车儿了。"炀帝哈哈大笑道:"你道好玩,怎又不好玩了!"妥娘道:"妾说的好玩,原是指它行动自如。哪知还有这个勾当,便是不好玩了!"炀帝道:"这个勾当,也是行动自如,不劳费力,哪会不好玩呢!"妥娘啐的一声道:"人家的身子和手脚,都不能动弹,还说行动自如么?"炀帝一笑无言了。  随后炀帝驾着"任意车",来到了秦夫人的室前,炀帝和妥娘下了车儿,妥娘揭起垂帘,轻道一声:"驾到!"炀帝早已是急入室中,趋向秦夫人卧榻。凤琴听说炀帝来了,急待挣扎起身子,哪知病重力乏,再也抬不起身子,反累得一阵娇喘,连声咳呛。炀帝早已到了病榻前面,揭起罗帏,见凤琴要挣扎坐起,急即止住她道:"夫人但请安睡,不必拘礼。朕好几天没到夫人处,竟不知夫人病到如此地步,还望夫人安心静养,服药调治。"凤琴流着泪道:"有劳圣上前来探妾,只是贱妾自知命在旦夕了。回忆应选入宫,主持清修苑,屡受圣上的恩宠。哪知妾身命薄,不能再侍奉圣上了。前回圣上索去的睡鞋,可还藏在。往后不见妾面,睹物便要伤情,不如毁掉了罢!"  炀帝见秦凤琴玉容憔悴,话儿凄凉,又触动旧事。觉得宣华夫人临死的  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如今秦凤琴若是去了,又少了一个绝色。新愁旧恨,并作一堆,也不禁涕泪交流。凤琴见炀帝这般光景,越发伤心,不觉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昏死过去了。慌得炀帝和妥娘,赶忙将她叫醒。  凤琴悠悠醒转,面白如纸。这时其余的夫人、美人们,闻知炀帝在秦夫人那里探病,便也都来凑热闹,献殷勤,争前探视秦夫人。大家见了这般光景,倒也有些凄然,一个个悄没声息。  这时,忽见门帘一掀,走进了一个人,却是黄雅云。雅云到了里面,瞧了瞧凤琴,皱着眉儿,轻轻的道:"秦夫人的病势,凶得多呢,那两个却也不轻,只是比了她还好!"炀帝惊问道:"还有谁不适?"雅云道:"说也不信,一个是生龙活虎的樊夫人,如今病得绣花针快要拿不起来了,不要说舞剑了。一个是刘夫人,妾对她道:‘夫人会画符的,只须画道符儿吃了,病便没有了。'她却道:‘死生有命,不是符法所能挽回的。我的寿限,只能活到二十一岁,不能再多了。'妾听了她的丧气话儿,赶忙掩住了她的嘴,不准她再说。在她那坐了一会,才到这里来,瞧瞧秦夫人可怎么样了?"  炀帝听了黄雅云的话,更是纳闷。正想前去探视樊刘两个夫人,秦凤琴忽的病势突变,一阵阵气喘,又吐了几口鲜血,竟是一暝不视,命赴黄泉了,炀帝不禁放声大哭。妥娘原和秦夫人同住在一苑里,两人如同亲姊妹一般,十分要好。如今秦凤琴死了,好似肝断肠摧,她捧了凤琴的尸身,竟哭晕倒在榻上。众人一面呼醒了妥娘,一面又劝慰炀帝。好久好久,才将他两个人拽出了室外。自有人收拾了凤琴的尸身,依礼殓葬,那也不细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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