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非常悲惨。以菲特米尔茨为首的六名主谋者接受了激烈的拷问之后被公开处刑。四个人的头颅被钉在桥塔上示众。据说其他因为参加叛乱而被处以流刑和罚款的人有2100多人。当时法兰克福的总人口数大约2万人,也就是说一成以上的居民对压制和不公平发出了反对的声音。歌德对菲特米尔茨等人表达了同情之心,他写道:“他们的结局会被看作是为了今后改善市政而做出的牺牲。”他们被处刑后的第二年,仿佛是要继续菲特米尔茨们未完成的遗愿似的,“三十年战争”(Thirty Years' War,1618~1648年)爆发,德国全域成为战场。经过这场宗教战争,德国毫无疑问成了欧洲的落后国家。法兰克福成为激战地区,夹着河流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终于赶走了敌军之后,城市里全是从农村来的难民,饥饿蔓延,黑热病流行,尸野遍地。在这期间桥没有坍塌,因此留下了示众的头颅。它们被鸟啄着被雨打着,渐渐腐烂,最终成为惨白空洞的骷髅,继续注视着眼前的惨状。横架于美因河上的桥古桥 美因河畔法兰克福(德国)全长:237.4米 宽:19.5米1965年重建 钢制桥如今的法兰克福拥有世界顶级的机场,是国际金融大都市。在歌德时代就被评价为“威严庄重的建筑物”的这座桥,如今被高楼大厦群所超越,变得十分低调。怖·第26章所谓地狱布拉班特[1]的天才画家老彼得·布吕赫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的作品《疯狂梅格》(Dulle Griet〈Mad Meg〉,1562年完成)中,出现了横跨于地狱之河上的无名小桥。在那座小桥上,戴着头巾身穿围裙的农妇们挥动着锄头、火钩和棍棒勇敢地与妖魔鬼怪搏斗。Griet这个名字,起源于传说中的殉教圣女玛格丽特(佛兰德语叫作马尔福瑞德)。因为这位圣女从变身为龙的恶魔手中成功逃出,一时间吸引了很多信仰者。最后,对她的解释演变成“比男人还要强大”。在布拉班特的民间传统剧和喜剧中,Griet以凶残无比、歇斯底里、欺负丈夫且唠叨个不停的形象示人。在16世纪出现的诗歌里,有一节写到“她去地狱抢夺东西之后,毫发无损,平安而归”。可以认为,布吕赫尔将其绘画化了。在画面中央画得格外巨大的Griet是个披头散发,眼神沉着极具魄力的中年妇女。她穿着质朴的衣服,身披十分威严的铠甲,头戴头盔。她右手持剑,左手满是数不清的战利品(笼子、袋子、壶、盘子、平底煎锅等),腋下夹着宝石箱,胸前戴着偷来的项链。她已经独自成功地渡过了桥,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现世。她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丝毫也不关心。远景是一片火海。布拉班特普通的街景仿佛因为Griet扭曲的神情而渐渐变成了噩梦般的世界了。每一个家庭都濒临崩溃,随处蠕动着奇怪至极的生物。没有身子倒着行走的半人类,类似两栖动物类和爬行动物类的怪物,在桶上附有脸和细小手足的妖怪,一口吞下人类的巨大的鱼,石墙妖怪等,尽是些又恐怖又滑稽的东西……搏斗的女人们一定是以Griet作为榜样了。她们头戴铁锅,抱着貌似很沉重的战利品,追随在Griet后面,还有人正在准备渡桥。不过,她们中大多数人还在搏斗中。她们践行着“将恶魔捆绑在垫子上的女人”这句谚语,有的将恶魔制服后系在绳子上,有的想用斧子给妖怪们致命的一击。面对手持钢枪,阻止她们渡桥的地狱魔人,她们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在桥塔的入口处,拥挤着已经得到战利品的女人和即将去抢夺战利品的女人们。塔的上端坐着一个背负航船的巨妖,他正在用调羹从自己的肛门处舀出钱币。农妇们在下面争先恐后地接着。得到了足够的物资之后,她们肯定会和Griet一样,目不斜视地赶回家。连接着异界的桥,本来对人类来说是应该心存敬畏的对象,可她们却无所畏惧。她们随心所欲地过桥,不管是在异界还是所谓地狱,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这是在证明文艺复兴初期的女人是何等顽强吗?确实,在当时的记载中,流露出了因为不顺从男性的所谓“罪孽深重”的女人数量增加而发出的叹息。这样的女人不仅存在于庶民之中。在英格兰,伊丽莎白一世成为女王;在法国,凯瑟琳·德·美第奇成为实际上的统治者。比利时的法兰德斯城建成之前,腓力二世同父异母的姐姐玛格丽特·德·奥斯特里还担任着总督。不过另一方面的记录却讲述着完全相反的事实。在中世纪,女人仍然被禁止参加交易和医疗行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妖审判中,被审判的对象全部是女人。由于栽种了药草,或者传授了堕胎的方法,又或者因为曾经做过产婆等,很多女性被处以火刑。她们寻求独立的道路被限制,而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从制度上说,女人不依靠男人就无法存活下去了。如果是这样,女性的内部生命力只能被一直压抑着,这就像是被压抑到极点的压力锅爆炸了一样,当然会带来可怕的破坏力。也许Griet并非所谓的“强大的女人”。这幅画中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我们,只是因为精神失常才会毫无畏惧地行动。或者一切事物都是她妄想出来的产物。这样的女人如果陆续过了桥的话,大概大多会被送去异端审问所、监狱以及傻子船吧。《疯狂梅格》老彼得·布吕赫尔范·登·贝尔格美术馆藏安特卫普(比利时)1562年据说琐罗亚斯德教中有座裁判之桥(裁判者的桥)。死去的人都会渡过这座桥,善良的人会很顺利地渡过去,而恶人在过桥时,桥身会突然变得像刀刃一样单薄,然后会跌落到地狱。[1] 古代欧洲西北部的一座封建公国,位于现在尼德兰南部和比利时中北部。怖·第27章安托瓦内特之拦路桥距巴黎东北部约230公里,靠近比利时国境的瓦雷纳·昂纳戈讷(Varennes-en-Argonne),总人口不足700人。这座宁静的乡下小镇并没有值得夸耀的经济产业和观光资源,也不是世界史上重大事件发生的场所。细长的耶鲁河流经小镇的中央,河上架着有一座极其普通的小桥——瓦雷纳桥。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Antoinette)曾跨越此桥。但阴差阳错,她并未能成功过桥,这实在让人感到无奈。如果她能跨过此桥,也许就能摆脱命丧断头台的命运了。这桥真可谓是座命运之桥。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路易十六家族被迫从凡尔赛宫迁入巴黎的蒂伊尔里宫,处于革命派的监视之下。不过,此时大多数国民仍然考虑着君王和革命派共存的可能性,也充分具备了缓慢过渡到像英国那样的君主立宪制的可能性。但是,路易十六和安托瓦内特王后都坚持王权是由神授予的王权神授说,拒绝放弃一直以来的绝对君主制。两年后的1791年初夏,王室成员们决心逃出巴黎。于是逃亡剧开始上演。这次的“瓦雷纳事件”最终以凄惨的失败告终,尽管革命派嘲笑这次计划漏洞百出,事实上并非如此。在戒备森严的状况下,能帮助分别居住在不同房间的君王、王后、王子、公主、王妹和保姆一共六人从宫殿甚至巴黎逃出,能看出作为这次逃亡主谋者的费尔森的出色才能。应喜欢华丽夸张风格的安托瓦内特的要求,载着6人的大型藏青色马车像长得过分的凯迪拉克轿车一样引人注目,这被认为是这次出逃被暴露的主要原因,但实际上他们的马车在任何一个驿站都没被发现。因为这是富豪贵族们理所当然会拥有的大型马车。逃亡的时候,费尔森预计到有两处难关。一个是从王宫逃出的时候,另一个是路线后半段的沙隆驿站,那是革命激进派雅各宾党的巢穴。因此在到达沙隆之前,完全没派保卫人员跟随,一行人一路上携带假护照伪装成俄罗斯贵族。而在沙隆之后的驿站都安排了保卫分队待命,计划最后在几百士兵守护下通过瓦雷纳。两处难关都安全通过。那到底是为什么在瓦雷纳这个荒村(当时的人口数仅有一百来人)被识破逮捕了呢?为什么没能渡过桥向前进呢?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路易十六在第一个驿站就丢下了费尔森。可能是因为他嫉妒这个作为安托瓦内特情人的瑞典贵族,但真正的顾虑可能是害怕传出去让别人知道是外国人在引导自己出逃。费尔森在后来记录此事时,只是写到“国王不希望这样”,还多次感叹道:“那个6月20日,为什么我没为她而死?”费尔森认为如果当时自己在场,出逃就会成功(可叹神秘的因缘之线——后来费尔森正好在6月20日这一天在斯德哥尔摩被暗杀)。另一个原因是,毫不设防的王室成员们以游山玩水的心情悠然自得地前进,他们甚至在森林里野餐,到达与分队会合的场所时已经晚了五个小时。他们深信家臣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但士兵们早已引起当地农民的怀疑而被赶走了。而且察觉到他们出逃后,从王宫派出来的追兵很快就追到了这里。他们在所到之处四处散布国王出逃的消息,人们很快就开始怀疑那辆经过的大型藏青色马车。早一个小时到达,结局也许会完全不同。王室成员们可能就被护卫军守卫着,光明正大地渡过瓦雷纳桥了。桥对岸,对国王忠心耿耿的大军们已在待命。但事实是,他们半夜到达的时候,宛如受伤的野兽般已经筋疲力尽了,没有一个士兵跟随,没有任何防备,甚至没有觉察到雅各宾派的驿站站长德鲁埃抢在了他们前面。德鲁埃叫醒了熟睡的村民,事先在瓦雷纳桥上堆满了木桶、手推车、家具等,设置路障阻碍国王的逃走。安托瓦内特一行人在河前被他们拽出马车,别说过桥了,连桥都没有看到。虽然历史没有“如果”,但容我设想一下,如果他们再抓紧一点的话……横架于耶鲁河上的桥瓦雷纳桥 瓦雷纳·昂纳戈讷(法国)这幅刊登在当时的插画报上的版画,描绘了王室成员一行人乘坐的马车在瓦雷纳桥的正中央被雅各宾派阻止了去路,这与史实不符。可能这样画,可以表现得更戏剧化一些吧。怖·第28章格林童话《会唱歌的白骨》德国的语言学家、文献学家雅可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兄弟经过细致周密的调查,将各种民间传说收集和记录在《儿童与家庭童话集》里,通称《格林童话》。其中收录了很多揭示原始残酷性的传说,比较有名的如《会唱歌的白骨》:从前有个国家来了一头巨大的野猪。它践踏耕地、咬杀牲畜,人们为此不堪其扰,陷入恐慌之中。国王发出了布告。宣布:谁若能捕获或者杀死那头野猪,他就能娶国王的独生女即公主为妻。这意味着国王的宝座也将传给他。有一对贫穷的兄弟报名参赛,他们很快走向了森林。但哥哥在森林边的小酒馆坐下不走了,单纯而心地善良的弟弟毫不畏惧地继续赶路。弟弟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小矮人。小矮人送给了他一把枪。弟弟用这把枪打倒了野猪。弟弟背着猎物经过小酒馆的时候,哥哥问他要不要喝杯酒歇一歇。弟弟丝毫没觉察到哥哥的恶意,一直在小酒馆待到了黄昏,天色变暗后和哥哥一起往城里走去。途中走到一座架在小河上的桥的中央时,弟弟被哥哥从背后偷袭杀害了。哥哥将弟弟的尸体埋在桥下,把野猪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献给了国王,并娶了公主为妻。经过漫长的岁月,有个牧羊人经过这座桥。不经意往下一看,看到沙土里有一块白色的小骨头。他想这是做口吹乐器的好材料,于是下桥将骨头捡了起来。之后把它削圆,用骨头给自己的号角做了个吹口。这时笛子自己唱起了小调:“哥哥杀了我,抢走了野猪和新娘。”牧羊人大吃一惊,马上赶回城里,把笛子献给了国王。笛子又和之前一样唱起了歌,国王派人到桥底,挖出了被害人的尸骨。哥哥无法抵赖他的所作所为,最后被活生生地缝进一个麻袋,沉到河里去了。这让人想起了该隐与亚伯。哥哥因为嫉妒而杀死弟弟的悲惨故事。做了坏事后被发现,恶人虽然受到惩罚,但只留下深深的悲哀,谁也无法得救。被害的人无法重生,杀人者也没有悔改之意。国王的愤怒无法化解,公主因为失去丈夫而心痛。哥哥将弟弟杀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埋在沙土里的尸体在白骨化之前——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奢华的生活,体验着以自己过去的身份绝对体验不到的穷奢极欲,充分享受着美丽的公主的爱恋与人们的尊敬。那些毫不犹豫地做着坏事,却丝毫不感到内疚的恶人,让身边的人伤痕累累。即使除掉这种人,伤口也无法愈合。弟弟的白骨是以怎样的声音奏出了怎样的旋律啊?是饱含愤怒和怨恨?还是充满了无尽的叹息和哀伤呢……杀人情节被安排在桥上发生,可以看出人们潜意识里对桥的印象。桥是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媒介。拿这个故事来说,桥是从贫穷到富有,从社会最底层到社会最上层的变化之路。顺利渡过这座桥的哥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而在桥中央被杀害的弟弟却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同样,桥还连接着这个今生和黄泉(顺便提一下,弟弟被杀害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也是传统认为今生和黄泉的分界线最微弱的时间段)。被埋在桥底,灵魂也留在那里的弟弟去不了黄泉,就那样飘荡在桥底,等待被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这里是牧羊人)发现。桥常常具有危险性,容易成为死伤事件发生的地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经常在桥上演绎出这样的故事。人们在内心深处深知这一点。以这首《会唱歌的白骨》为依据,古斯塔夫·马勒创作出了大合唱(交响曲)《悲伤之歌》。不过与格林童话相比,二者有两大明显的差异。首先,歌中没有出现桥。其次,哥哥杀害弟弟之后有了悔过之意。在无比幸福的结婚仪式上,哥哥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感到害怕变得脸色苍白。这种变化是出于一种近代人的宽容,认为即使是恶人应该也会在内心反省。这样更增加了格林童话的恐怖程度。这种长期流传下来、揭示绝对恶的存在的无情更能让人感到真实。《会唱歌的白骨》摘自格林童话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有一个和格林童话很像的故事,叫作《会唱歌的骸骨》。来到江户打工的两兄弟,约定三年之后在桥上相见。沉溺于游玩的哥哥抢了勤劳的弟弟辛苦攒下的钱并把他推下桥,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乡……怖·第29章泰河铁道桥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绝对的直角和笔直狭长的直线。在人们靠步行或骑马旅行的年代,所经过的道路或是沿着山地和丘陵蜿蜒曲折,或是顺势而下深入低谷,横跨过架设在河道最窄处的小桥,再曲曲折折、缓缓爬上斜坡。道路就这样与沿线的风景相互和谐统一。然而,自从人们能够架设铁轨之后,这一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为了铺设铁轨,高低不平的地方被推平,隆起的土丘被竭力削低。为了铺设尽可能平坦笔直的轨道,自然风景本身也逐渐呈现工业化的特点。现代人对于这些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然而,对于那些最早经历工业革命的人们来说,呈现在眼前的恐怕是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当然,为了“铁马”(这是当时人们对火车的称呼)能自由驰骋,就需要建造坚固的大桥。满载着煤炭的重量级机车,牵引着数节运载大量乘客的客车,喷吐着黑烟,咆哮着奔驰前进,对于以往构造的桥梁来说,这无疑是难以承受的。虽然桥梁技术专家勇敢地进行了各种挑战与尝试,但最初还是发生了多起桥梁崩塌的事件。有记录显示,在美国,1878年至1895年间,竟有502座桥梁崩塌(当时主要为木质桥梁)。而且,被冠以“铁道王国”之称的英国也不例外。在英国,苏格兰的泰河铁路桥倒塌惨案经常被当成设计过失的经典案例,被人们提及。该桥是由英国铁路公司(North British Railway)委托苏格兰著名铁路设计师托马斯·邦奇建造的,总共历时七年时间,终于在1878年建成。泰河向北注入北海,连结海湾北岸的邓迪和南岸的沃米特,桥梁全长3.2千米,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铁路桥。但是,这条铁路轨道并不是贯通平坦的。为了能够让船舶通过,桥梁中部被陡然抬高,向上隆起,而事故发生后,人们开始大肆指责——桥梁隆起部位附近的桥墩强度明显不够。尽管如此,当时英国商务部的检查官员还是认定桥梁并没有问题。泰河铁路桥赢得了声誉,维多利亚女王在通车不久后就乘坐火车,来了一次对大桥的实际体验。当时火车时速3英里,中途偶尔停车,全程总共10多分钟,短短的距离却花费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让女王能够从缓缓前行的“铁马”上,欣赏北海的美丽风光。57岁的邦奇创造的丰功伟绩受到了赞许,他本人被封为爵士,这恐怕也是他人生的巅峰时期。然而,命运女神有时会不怀好意,她会突然翻脸。就在大桥建成还不足两年时,也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兴致之旅刚刚完成半年后,1879年12月28日,一个狂风大作的夜里,强风呼啸,皎洁的月光有些不同寻常地照着铁路桥。一辆从爱丁堡出发的客运列车(五节客车、一节机车,共75名乘客)将于下午7点多,抵达泰河桥南岸的沃米特。也许是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值班室的信号员久久地目送着缓慢驶向大桥的列车。北部海面波涛汹涌。就在列车正好行驶在桥面中部那高高隆起的部位时,却突遇狂风袭击。信号员瞬时看到铁轨远处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听到了隆隆的声响。他赶忙发送信号,然而却没有接通。于是他沿着河流向上流跑去,从高处侧面望去,不禁惊呆了,那大桥的中部仿佛是被恶魔的钩爪剜去一样消失了!事后证明,原来是桥体的12根铁柱突然折断,长达800米的大桥随即坍塌,列车被无情吞没,车上乘客全部坠入冰冷的河水,无一幸免。可能是被海水冲走了,很多遇难者下落不明。大英帝国的威信被一扫而光。事后调查委员会给出的结论却是:“这是一起无法避免的事故。”事故原因是:建造时对大风压力影响评估不足、使用劣质钢材、列车长期超速运行、机械零件脱落却未及时补修,等等。对该桥评审的商务部工作人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责任全部推到设计者一个人身上,失意消沉的邦奇在10个月后,因病去世。惨案是令人沉痛的。但以此为戒,新建设的铁路桥坚固程度有了质的飞跃,总算是事故后得到的安慰吧。架设在泰河湾的大桥泰河铁道桥 苏格兰(英国)全长3264米1887年重建据说当时邦奇计算的桥体应对暴风风压的单位面积受力是58.6kgf/m2[1],新建造的泰河大桥考虑到强风因素,设计成能够抵抗273.4kgf/m2的坚固桥体。[1] kgf/m2,每平方米千克力。怖·第30章祈愿桥桥梁连接了那些因山川、河谷、海峡而被迫分离的地区。从这一点看,桥梁成了“跨越艰难险阻”的象征。为了打破“此时此地”的闭塞状态,人们克服重重困难,跨越一座座桥梁,最终通向美好的“未来远方”——从这一点看,桥梁无疑又幻化成愿景的象征。三岛由纪夫的著名短篇小说《走尽的桥》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种说法,即在中秋月圆之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倘若你能走过七座桥,且全程都不张口说话,那么你的愿望就能够实现。小说描写的就是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的四位女性的故事。故事发生的时间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地点在银座。主人公满佐子是新桥地区一家著名饭店的千金小姐,在大学专门学习艺术,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女孩。虽说如此,但这位22岁的大小姐总是有些地方不够成熟,她迷恋着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演员,那演员只是曾经某一次来饭店时同她合过影。然而,对于满佐子来说,同这名演员结婚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满佐子的小学同学金子是个艺妓。她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个能够完全支持和鼓励自己的丈夫。此外,还有一个人,她是金子的前辈小弓,是一位中年艺妓,她的愿望是拥有很多的金钱。为了达成愿望,三人计划一起渡桥。然而,不料计划开始时,又多出来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原来满佐子的母亲担心她夜晚外出会不安全,于是就让女佣美奈跟随她们同去。女佣美奈刚刚从东北部的穷乡僻壤出来,皮肤黝黑、身材魁梧、面容丑陋,头脑好像还不怎么灵活,对于这样一个人,满佐子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之情。尽管如此,满佐子看她还算亲切,于是就建议说,反正机会难得,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许愿。但美奈反应似乎比较迟钝,也不晓得她到底明不明白这个旅程的意义。于是,四个人踏上了许愿之旅。目的地首先是架在附近的筑地川(隅田川的支流)上的桥。队伍中小弓在前面引路,满佐子和金子手挽着手沉默前行,仿佛陷入了各自的思绪。后面跟着的则是踉踉跄跄的美奈,她似乎总是邋里邋遢的。第一座需要渡过的是三吉桥,这是一座Y字型的三叉桥,从一边到另一边算一次过了两座桥。在渡桥之前,许愿者要双手合十进行祈祷,过桥之后再次进行祈祷。她们顺利渡过了此桥,接下来需要依次渡过筑地桥、入船桥、晓桥、堺桥,最后一座是备前桥。夜深人静,街上空无一人,不禁让人觉得,愿望似乎能够顺顺利利地轻松实现。然而殊不知“必须克服的困难”正在前方等着她们。在进入第四座入船桥之前,金子最先掉队了。她在来到这座桥之前,肚子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终于疼痛难忍,不得已便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了。接下来是第五座晓桥。正当她们渡桥时,不料引路的小弓被前方来的一个女人叫住了,原来此人是小弓以前的相识,开始时小弓并没有理她,岂料这女人抓着小弓的手腕纠缠不休。不得已小弓就与她搭话,而就在此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破了此行的规则,愿望已经宣告落空。于是满佐子抛下了小弓,开始兀自匆忙向前赶路,完全无暇顾及掉队者。她与美奈走过了第六座桥,最后只剩下一座桥了。此时,继续跟在后边的美奈令满佐子越发厌烦——在金子离开之后,满佐子一看到美奈在旁边学着她双手合十进行祈祷的样子,就会感到不快。就在这时,三岛的笔锋一转,开始展现他出人意料的构思,美奈的存在变得越来越明显。他继续这样写道:“满佐子感到十分厌恶烦躁,一个魁梧的女人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怀抱着完全不明所以的愿望,这感觉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越发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强烈到近乎让人恐惧。满佐子从不知道,原来别人的愿望会如此让自己心情烦躁,仿佛身后有个黢黑的大石块向自己逼近一样”。终于,她们来到了最后一座桥,备前桥。正当满佐子双手合十,努力地祈祷着,恰巧一旁正在巡视的警官看到了她那努力虔诚的样子,警官对她们的行为感到可疑,怀疑她们是想在此投河自尽。面对警官纠缠不休的盘问,最终满佐子无奈大叫着回答了警官。而就在这时,美奈倏地超越了满佐子渡过了最后一座桥,过桥之后她虔诚地献上了第十四次,同样是预示着愿望达成的最后一次祈祷。美奈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小说的最后也不得而知,尽管满佐子一再追问,但美奈只是“不置可否轻蔑地一笑了之”。傲慢而无所畏惧的千金小姐,却在桥上被擅长沉默、土里土气的女佣所逆袭。故事读完让人回味无穷,读者会不禁咀嚼这带着些许诡异怪诞风格的故事情节,可能有读者甚至想要亲自尝试去过这七座桥。但如今筑地川本身已被填埋,空剩一座没有河流的桥,而且第六座堺桥也已被拆除,七座桥如今只剩下六座,看来这愿望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站在最后的那座备前桥上,还可以望见古代印度样式的筑地本愿寺,那里也是举行三岛葬礼法事的地方。故事摘自三岛由纪夫短篇小说《走尽的桥》祈愿桥(三吉桥、筑地桥、入船桥、晓桥、堺桥、备前桥)东京(日本)架设在筑地川(现今几乎已被填埋)上的桥如今的三吉桥上装点着具有怀旧情调的铃兰花装饰灯。尽管如此,三岛时期的河川已然不复存在,当时的风情也悄然消失了。银座桥下伫立着作品《走尽的桥》的纪念碑,铜板上雕刻着主人公四人当时计划经过的路线图。后记本书所收录整理的文章均来自《北海道报》晚刊版一个有关“桥之物语”的随笔专栏(至今仍持续刊载中),选取的文章从2011年4月起,每月一期,时间跨度为2年7个月,共31期。之所以选取“桥”作为主题,有两个原因。第一个理由便是“梦”。我年轻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堪称寓意经典的梦,在梦中我放声大笑着走过了一座人行天桥——那是一个有着吉祥寓意的梦,预示着我即将步入一个崭新的世界。(人们见到桥,其实马上便能理解它的功能,这种象征性的寓意解释起来也比较容易被理解。)这个梦境的记忆很鲜明,正因为如此,我也一直都保持着对桥的兴趣,也读了几本关于桥的书,但发现,书中大多是从建筑物角度去探究技术问题的,对此我感到很遗憾。同朋友聊到这个话题,于是朋友建议说,你何不尝试自己写些关于桥的奇闻逸事呢。这便是连载“桥之物语”的另一个原因。桥,是跨越困难的象征,是人生的岔路口,是邂逅另一个世界的地方,也是另一个世界本身。想来,这也是谚语修辞中经常出现“桥”这个意象的原因吧。比如“搭桥”“跨越险桥(铤而走险)”“牵线搭桥”“扣石渡桥(小心谨慎)”“梦浮桥(寓意转瞬即逝的事物)”,等等。在小说、歌剧和艺术作品中,桥作为寓意深刻的意象也经常出现(本书中就介绍了三岛由纪夫、果戈里、肖斯塔科维奇、雷诺阿等人作品中出现的桥),而电影中出现的桥更是不胜枚举。但相比艺术作品中的桥,反倒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桥才真正承载着那些被湮没的历史和惊人的秘密。希望读者也能感受并品味桥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和它承载着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故事。在这里我还想介绍一个本书之外的插曲。在刚刚写完关于以金门大桥为舞台拍摄的纪录片《金门大桥》的文章原稿时,由于采访的机缘,我第一次见到了纪录片的一位摄影师。谈到这个纪录片,我说到小孩子会扭曲难以克服的恐怖记忆,或者将其深埋于记忆底层而忘记,我刚一说完,似乎就引起了摄影师心底的强烈共鸣,他说:“说起来,我倒是回想起小学时候的一件事,这件事一直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直到刚才我都认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但却发现它依然历历在目,十分鲜明。”这也是关于一个人从桥上跳下投河自尽的故事。那是一座故乡的桥,它像金门大桥一样被染成了红色,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和三个小伙伴正向那座桥走近,忽然眼前有位女子纵身跳下了桥。他们受到惊吓,从栏杆向下望去,发现那个人一边歌唱着,一边被卷入河流的漩涡沉了下去。四个人关系很好,一直相伴读完中学,但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摄影师感叹,可能是从那件事上受到的惊吓太大了吧。这个关于“桥”的专栏,连载时间很长,编辑负责人如今已经换了三位。第一任负责人是川岛博行先生,他在负责第一期的《彩虹女神爱丽丝》时,竟跑到岩见泽市的公园中,探寻矗立在那里的爱丽丝铜像,并拍了照片。这尊铜像是一位出身函馆,居住在意大利的女雕刻家小寺真知子的作品。第二任编辑高田先生是个军事迷,他曾经在有关战争的文章中对武器有过详细的介绍。现任编辑古家昌伸先生,在连载四周年之际,在报刊上特意安排了我与全国土木施工管理技士会联合会会长小林康昭先生的对话。书中插画从第二期开始,一直由佐藤仁敬先生一手负责。我们几个人不知何时起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桥梁痴迷者。最后,我要衷心地感谢河出书房新社的竹下纯子女士,是她将一篇篇零散的故事串联起来,合成了一部优秀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