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指向天空的软塑料管方案没有获得认可,那么高智发明公司还有一个方案,以同样的自然科学为基础,但是引发的反感程度就要略微小点。研究已发现,让地球降温所需的同温层二氧化硫量,只与为数不多的燃煤发电厂已排放的含硫黑烟量相当。第二种方案就是,选择少数几个选址具有战略意义的燃煤发电厂,将其烟囱向天空延伸。因此,烟囱冒出的含硫烟雾就不会仅仅上升几百英尺,而是大约18英里,进入同温层,如此一来,含硫烟雾就会与通过园艺软塑料管向天空喷洒二氧化硫一样,具有同样的降温效应。 这个方案十分诱人,因为这的确只是利用现有污染,没有增加污染。长达近18英里的烟囱,听起来可能很难实现,但高智发明公司却已搞清怎么做:在现有燃煤发电厂的烟囱上,固定一个细长的热气球,形成一个向上的通道,让含硫热气利用自身浮力进入同温层。他们给这个项目起的绰号,自然就是“冲向云霄的烟囱”。 如果连这个点子也令人不快的话,那么高智发明公司还有截然不同的、差不多全在天上实施的计划:让天空充满团团白云。 这是约翰莱瑟姆(John Latham)想出的点子。莱瑟姆是一位英国气候科学家,如今已近70岁,温文尔雅、声音柔和,还是一位非常严肃的诗人。最近,他也加入到了高智发明团队中来。当年他带着8岁大的儿子迈克登上了北威尔士的一座山峰,远眺日落景色,他的儿子埋怨说那些云太耀眼了,像“雾气腾腾的镜子”。 一语中的。 “总的来说,云层的作用就在于降温。”莱瑟姆说,“如果天空没有云层,那么地球就会比现在热很多。” 即使是人造的云,例如飞机产生的凝结尾迹,也有制冷效果。“9?11”恐怖袭击发生后,美国所有商业航班禁飞3天。对全美4 000多个气象站的数据进行分析后,科学家发现,凝结尾迹的突然消失,导致了地面温度发生显著变化:上升1.1摄氏度。 云层的形成至少需要三个基本条件:空气的上升运动、水蒸气,以及被称为云凝结核的固体微粒。飞机在飞行时,尾气中的微粒就扮演云凝结核的角色。在接近地面的上空,则由灰尘微粒担任云凝结核。莱瑟姆解释说,但在全球的大洋上空,有利于云层形成的凝结核就少之又少,因此云层中的小微粒也太少,其反射作用也就很有限了。于是,更多的阳光就会到达地表。对于大洋而言,因为色调暗淡,所以尤其能吸收太阳热量。 第34节:遏制气候变暖(23) 根据莱瑟姆的计算,只要将大洋上空云层的反射性提高10%~12%,就会产生极大的降温效果,甚至能抵消当前两倍的温室气体总量造成的变暖效应。他的方案就是:利用大洋自身形成更多的云层。 碰巧的是,海水激起的富含盐分的飞沫为云层形成提供了绝佳的凝结核。你只要将那些飞沫弄到高于海平面几码的空气中就行了。在那个高度,飞沫会自然地升高,直到到达适于云层形成的高度。 高智发明公司已研究了实施这个计划的多种方法。截至目前,最受欢迎的一个方法是这样的:由史蒂芬索尔特设计一批风动的玻璃纤维船只,在船内装上涡轮,这样就能产生足够的向上推力,将飞沫源源不断地往上送。由于没有电力发动机,所以也就不会制造污染。仅仅需要海水和空气,而且这是免费的。飞沫量(以及直接相关的云层反射量)可以很容易地调节。云层也不会接近陆地,在陆地上,阳光对农业是十分重要的。预估成本:第一台原型机问世的成本少于5 000万美元,维持一批规模足够大的船队,进而(至少)在2050年之前抵消温室效应,那还要花上几十亿美元。在解决令人苦不堪言的难题的所有方案中,实在难以想出一个比约翰莱瑟姆的“雾气腾腾的镜子”还要巧妙、简单、便宜的方法:这是地球工程学,也是环保人士所追求的最环保的计划。 尽管点子令人叫绝,但是梅尔沃德担心,即使最好的方案几乎也不会博得某类环保主义阵营的好感。对他而言,这似乎没有道理。 他说“如果你认为,那些令人恐惧的情节真的会发生,或仅仅认为有这种可能性,那么你也应承认仅仅依靠减少碳排放并不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出路。”换句话说:深信碳排放将引发全球变暖的毁灭性后果,同时又认为只要减少碳排放就能避免此类灾难的发生,这是不符合逻辑的。“即使我们竭尽全力减少碳排放,那种可怕的后果还是有可能会发生,正源于此,我们现在真正的唯一出路就在于,地球工程学。” 与此同时,阿尔戈尔则在用他自己的逻辑来反击。“我们每天向大气排放的导致全球升温的污染物为7 000万吨,如果我们连制止排放的方法也想不出来,”他说,“我的天,我们又怎么能确切地弄清如何来抵消其不利效应呢?” 然而,如果你以冷血的经济学家的思维,而不是像热心的人道主义者那样来考虑问题的话,那么戈尔的推理就不上路了。我们并不是不知道如何阻止环境污染活动。我们是不想阻止,或者说不愿为此投入成本。 记住,大多数污染是我们的消费活动产生的负面效应。工程学或物理学固然复杂艰深,但是要让人类改变行为则极有可能难度更大。目前限制消费活动的回报太小,对过度消费活动的惩罚也太轻。戈尔和其他环保斗士积极呼吁人类减少消费,进而减少污染。不错,这是一个崇高的使命。然而,从激励或惩罚角度看,这种呼吁的号召力并不是很强。 第35节:遏制气候变暖(24) 而且要大众都改变行为,听起来固然令人着迷,然而令人郁闷的是,这难以做到。只要问问塞梅尔维斯就知道了。 医生最容易违规? 早在1847年,塞梅尔维斯解开了产褥热之谜,他被奉为英雄,对吗? 完全相反。不错,他规定医生作完尸体解剖都要洗手后,维也纳总医院产妇的死亡率骤然下降了。然而,其他医院的医生对塞梅尔维斯的发现不屑一顾。他们甚至嘲笑、侮辱他。他们认为,仅仅洗洗手,根本就不可能防止如此灾难性的疾病发生!而且,那个时代的医生可绝不是什么谦虚的家伙,他们是不可能接受自己正是罪魁祸首这一说法的。 塞梅尔维斯心灰意冷,绝望之余,开始吹毛求疵,言语尖酸刻薄。他自封为弥赛亚①,给奚落他理论的每个人贴上“孕妇和婴儿谋杀者”的标签。他的言语往往十分荒谬;个人行为也极为古怪,尤为好色。如今看来,我们可以断定,塞梅尔维斯那时已经疯了。47岁时,他被人哄骗住进了疗养院。他曾试图逃离,后又遭到强制性监禁,随后两个星期就死了,毫无美名可言。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对。塞梅尔维斯死后,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对细菌理论进行的研究,证明他是对的。此后,治疗患者之前,一丝不苟地把手洗干净已成为医生工作时的惯例。 那么,当代医生遵循了塞梅尔维斯设立的规定了吗? 大量的研究表明,医护人员洗手或消毒的次数之少,甚至达不到规定所要求一半的次数。而且,医生最容易违规,比护士或助手要松懈得多。 似乎令人难以理解。在现代世界中,我们往往相信,通过教育,我们就能以最合理的方式避免最危险的行为。几乎所有公共宣传都是基于这个理念,从全球变暖到艾滋病预防,再到酒后驾驶。而医生则是医院中受教育最多的群体。 在1999年发布的一份名为“孰能无过”(To Err Is Human)的报告中,美国医学研究所估计,因为医院本可避免的错误,每年致使44 000~ 98 000位美国人死亡,这比交通事故或乳腺癌致死人数还多,其中主要原因就在于伤口感染。那么防止感染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呢?医生勤洗手。 这份报告出炉后,美国各医院急忙想办法解决问题。就连洛杉矶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Cedars-Sinai Medical Center)这样世界一流的医院也发现,医护人员保持手部卫生的比率只有65%,还需要提高。该医院高层管理人员设立了一个委员会,以找出洗手率不高的原因。 首先,他们证实,医生忙得不可开交,在洗手上花多少时间,相应就要损失多少治疗患者的时间。克雷格费德(那位华盛顿的急诊室改革家)估计,每一次值班,他通常会看100多位病人。“如果按规定办事,每接触一位病人都要跑去洗一次手的话,那么仅洗手就要花掉我近一半的工作时间。” 第36节:遏制气候变暖(25) 而且,洗手间的位置通常不合理、不太方便,病房的洗手间尤其如此,有时洗手池还会被设备或家具给挡着。与其他很多医院一样,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也有装着普瑞来洗手液的设备,方便手部消毒,但往往没人用。 同时,医生洗手率不高似乎与心理因素有关。第一个心理因素,或许可被宽容地称为认识不足。在一项针对澳大利亚儿童医院重症监护病房的为期5个月的研究中,研究人员要求医生自己记录洗手次数。他们自己报告的洗手率为73%。不完美,但也不太糟糕。 然而,这些医生所不知的是,护士在暗中监视他们,而且记录了他们的实际洗手率:9%。可鄙! 保罗希尔卡(Paul Silka)是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的急诊科医生,同时也担任医院的员工主管。他指出了第二个心理因素:自负。“如果你做医生已好一阵子了,就会有自负心态。”他解释说,“你会说:我不可能携带什么有害的细菌,其他医护人员才可能。” 希尔卡和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的其他领导行动了,设法改变医生的行为。他们尝试了各种激励手段:以海报和电子邮件,展开甜言蜜语式的攻心宣传;每天早晨给医生送上一瓶普瑞来洗手液;设立了手部卫生巡查队,让他们在病房四处转悠,如果发现医生按规定勤于洗手,就送上价值10美元的星巴克咖啡卡。或许你会认为,高收入的医生肯定不会为这区区10美元的激励所动。“然而,没有一个人拒绝咖啡卡。”希尔卡说。 几个星期后,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的洗手率的确上升了,但还不是十分令人满意。在联席理事会召开的一次午餐会议上,该医院的流行病学家雷克哈墨西(Rekha Murthy)公布了上述消息。理事会联席会议大约有20名成员,其中大多数是医院的一流医生。听到报告结果,他们显然很气馁。午餐结束后,墨西给他们每个人分发了一个琼脂平板(agar plate),也就是消过毒的陪替氏培养皿,附有一层海绵状的细菌培养基。“我很想用你们的手做细菌培养基。”她告诉他们。 他们各自将手掌在平板上按了一下,随后墨西将琼脂平板送往实验室。希尔卡回忆说,实验结果的图像显示,“有大量的细菌菌落,令人恶心,难以置信”。 这可是该医院中最有分量的人物,是他们在告诉其他人要改变行为,然而他们自己的手居然都不干净!(而且,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竟然就发生在他们的聚餐会上。) 他们不忍发布这个结果。然而,医院管理层最终决定,将其中一张满是细菌的手掌图片设为医院内所有电脑的屏保,让这令人恶心的手掌发挥督促、警示的作用。对于宣誓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医生而言,这种令人反感的警示比其他任何激励措施都来得有效。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的医生洗手率飙升,几乎达100%。 第37节:遏制气候变暖(26) 消息传出后,其他医院开始纷纷照搬屏保解决方案。为什么不呢?屏保解决方案成本低、简单、有效。 结局皆大欢喜,对吧? 对,然而……稍微再考虑一下。自塞梅尔维斯时代以来,医生就知道应该勤于消毒、洗手,那么为什么现在说服他们这么做,却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呢?明知按规定办事(洗手)的代价如此之低,而违规办事的潜在代价(人命关天)如此之高,改变一下他们的行为为什么就如此之难呢? 与污染问题一样,答案再一次涉及外部效应。 如果医生没有洗手,那么受到生命威胁的主要受害人并不是医生本人。他将要治疗的病人,也就是那个有开放伤或免疫系统遭破坏的患者,才是主要受害者。病患者被感染,就是医生不洗手行为带来的负面效应,这与环境污染情形无异:开车、经常开空调,或从烟囱排放二氧化碳,都会给其他人带来负面效应。排污者不去制造污染的动机不足,医生洗手的动机也不充分。 改变行为的学问如此之难,原因就在这里。 改变行为如此之难,我们为此愁眉苦脸。如果我们能想出什么工程学、制度设计或激励措施,不用改变人们的行为就能达到目的,那该有多好啊! 面对全球变暖危机,高智发明公司正是这么想的;公共医疗部门最终乐此不疲地实施的也是这种策略,并由此减少了患者在医院感染细菌的现象。其中最佳的方法包括:为看病的患者提供一次性血压袖带;在医疗设备上镀银,形成防菌保护层;严禁医生打领带,因为英国卫生部曾提及领带“几乎从没人洗过”,“在治疗患者方面毫无益处”,而且“已证明容易滋生大量病原体”。 就因为这个,克雷格费德多年前已改戴蝴蝶领结。在他的推动下,医院还开发出了一种虚拟现实接口,不用接触电脑设备,身穿白大褂和佩戴医用手套的外科医生就可以滚动屏幕,查看X光照片,因为电脑键盘和鼠标往往是病原体的载体,其危险性绝不比医生佩戴的领带的小。所以呢,下次当你发现自己置身医院的病房时,如果没有对电视遥控器进行全面的消毒处理,请不要动它。 如此预防艾滋病:你根本不可能想到 或许,当人们的行为改变带来的大多数益处将被其他人享受时,难以让他们作出改变也就不那么奇怪了。然而,可以肯定,当我们的自身利益面临损害时,我们就会改变行为,是这样吗? 令人悲哀的是,并非如此。如果真能改变的话,那么保健食谱就总能发挥效果了(因此,也就再也不需要所谓的保健食谱了)。如果果真如此,大多数烟民早就戒烟了。如果确乎如此,受过性教育的任何人都不会成为意外受孕的当事人了。知行是两码事,截然不同,涉及个人偏好时,情形尤甚。 我们来看非洲的艾滋病病毒和艾滋病的高发率。多年来,全球各地的公共医疗部门一直都在与这种疾病作战。他们已倡导了改变行为的各种方式:使用避孕套、限制性伙伴人数,等等。然而,近期有一位名为贝尔特兰奥沃特(Bertran Auvert)的法国研究人员在南非主持了一次医学实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结论,以至于他迅速终止了实验,立即呼吁采用这一新的预防措施。 这种神奇的治疗手段是什么呢? 包皮环切手术。研究发现,包皮环切手术可以降低异性性交中男性感染艾滋病毒的危险性,降幅之高达60%,虽然奥沃特和其他科学家还没完全弄清楚其原因。随后在肯尼亚和乌干达所作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奥沃特的结论。 在非洲所有地区,切除包皮的现象越来越多。“人们习惯于接受针对具体行为采取措施。”南非一位卫生官员说,“但包皮环切手术是手术治疗,手术刀是冰冷、钢硬的”。 毫无疑问,做不做成人包皮环切手术完全是个人抉择问题。我们可不会贸然地去建议任何人作什么选择。然而,对于的确会选择包皮环切手术的那些人,我们有一句简单的忠告:在医生碰到你身体任何部位之前,请确保他们已经洗过手。 恐怖分子的银行账户有什么特点? 探讨有关生死的不可不知的现象…… 第38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 第4章 疫苗、安全带和飓风:不一样的事情,一样的逻辑 看来毫无头绪的大难题,其解决方案竟如此令人称奇。 人们总爱抱怨,尤其喜欢拿现在和过去比,认为现在的情形是如何如何糟糕。 他们差不多总是错的。在你能想象到的几乎任何方面,例如战争、犯罪活动、收入、教育、交通、工人安全、卫生,21世纪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更适宜生存得多。 我们来看看分娩情形。在工业化国家中,目前婴儿出生死亡率为 10万分之9;而在100年前,婴儿出生死亡率则是现在的50多倍。 当时分娩所面临的最严重的威胁,是一种往往导致产妇和婴儿双双死亡的致命疾病,叫做产褥热。19世纪40年代,欧洲最好的医院,例如伦敦产科总医院、巴黎产科医院、德累斯顿产科医院,都饱受这种病症的威胁。临产的孕妇到达医院时还是健康的,生产过后不久,就会莫名其妙地染上产褥热,最后死去。 或许,维也纳总医院算得上是当时最好的医院。1841~1846年,医生接生的婴儿超过20 000个,大约有2 000名产妇死亡,死亡率为1/10。1847年,情形进一步恶化:死于产褥热的产妇比例已达1/6。 就在那一年,匈牙利籍医生塞梅尔维斯成为维也纳总医院院长助理。塞梅尔维斯敏感细腻,对病人体贴入微,对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总能感同身受。看到产妇生产过后纷纷死去,他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于是便着了魔似的要改变这种情形。 第39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2) 与其他很多过于情绪化的人不同,塞梅尔维斯能够做到把感情搁置一边,集中心思分析事实,不论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 他聪明地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事实上医生对产褥热发生的原因一无所知。那些医生或许会说他们知道,但异常高的死亡率表明他们并不知情。我们来回顾一下过去就会发现,当时医生认为导致产褥热病的诸多“原因”,事实上都是彻头彻尾的瞎猜: 妊娠早期行为不当,比如穿紧身胸衣和衬裙太紧;子宫内胎儿使排泄物流通不畅,滞留于肠内,而其中已分解腐烂的液体则融入血液之中。 形成乳汁的过程中产生的臭气、毒气所致;恶露郁阻;宇宙影响;个人体质欠佳…… 产房的空气恶臭。 男医生接生,或许这玷污了产妇的贞洁,进而导致了病变。 受凉;饮食不当;生产之后,急于回归正常作息,从分娩室出来得太早。 耐人寻味的是,产妇死亡的原因总被归因于她们自己。这可能与一个事实有关:当时所有的医生都是男性。如今看来,19世纪的医学似乎仍然很原始,但那时的医生地位非凡,俨然是智慧和权威的化身。然而,产褥热的肆虐却让他们一筹莫展,地位受到严峻挑战:如果是在家由产婆接生(这在当时仍很普遍),那么产妇死于产褥热的概率比在医院生产后死亡的概率小得多,不过是后者的1/60。 当时医生都受过最好的医学训练;而如果在家里生产,产妇往往躺在凹凸不平的床垫上,由农村的产婆接生。那么,产妇在医院分娩的危险性为什么会更高呢? 为了破解这个谜题,塞梅尔维斯开始认真分析数据。在自己效力的医院收集产妇死亡率的数据后,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这家医院有两种产房,其中一种产房由男医生和实习生负责,另一种则由女接生员和实习生负责。而这两种产房中的产妇死亡率非常悬殊: 年份 男医生负责的产房 女接生员负责的产房 出生婴儿数 死亡人数 死亡率 出生婴儿数 死亡人数 死亡率 1841 3 036 237 7.8% 2 442 86 3.5% 1842 3 287 518 15.8% 2 659 202 7.6% 1843 3 060 274 9.0% 2 739 164 6.0% 1844 3 157 260 8.2% 2 956 68 2.3% 1845 3 492 241 6.9% 3 241 66 2.0% 1846 4 010 459 11.4% 3 754 105 2.8% 总数 20 042 1 989 17 791 691 平均死亡率 9.9% 3.9% 男医生负责的产房的死亡率是女接生员负责的产房的2倍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塞梅尔维斯想弄清楚的是,在男医生负责产房中分娩的孕妇,是否本身有严重的病情,体质更差,或是有其他方面的潜在病因。 第40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3) 不是,不可能是这样。临产孕妇被分配到哪种产房,这取决于她们是在一周中哪一天到达医院的,因为这两种产房以24小时为间隔轮流接纳临产孕妇。鉴于妊娠期是可以计算的,因此孕妇会在产期来临时去医院,而不是在其他方便的日子。这种分配方法虽然算不上是严格的随机,然而就塞梅尔维斯所要探究的问题而言,这的确暗示了一个事实:两种产房死亡率的差别,并不是由两种产房接纳临产孕妇总人数上的差异所导致的。 也许,上面所列出的一种胡乱猜测是事实:在为产妇接生的这种敏感而微妙的任务中,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男性的在场害死了那些产妇? 塞梅尔维斯认定,这也是不太可能的。对两种产房中出生的婴儿死亡率进行分析后,他还发现了这样的事实:男医生负责的产房的婴儿死亡率比女接生员负责的产房高很多,分别为7.6%和3.7%。男婴和女婴的死亡率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如塞梅尔维斯所观察到的,新生婴儿“因为男医生接生而死亡”是不太可能的。因此,认为男性在场是那些产妇死亡的原因的推断是站不住脚的。 当时还有一种推测是这样的。男医生负责的产房接纳的临产孕妇,此前听说这里的死亡率很高,所以“惊恐万分,结果导致她们也染上了这种疾病”。塞梅尔维斯也不认同这种解释:“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在杀人无数的血腥战争中,士兵也一定惧怕死亡。然而,这些士兵并没有染上产褥热。” 不可能。男医生负责的产房必定有其特殊的地方,那可能是导致产褥热病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塞梅尔维斯已经确认了几个事实: 即便在大街上分娩,随后才去医院的那些最贫穷的产妇,也没有患产褥热; 子宫颈扩张超过24小时的产妇,“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染上了产褥热”。 医生没有因接触产妇或新生婴儿而染上疾病,因此,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病不具有传染性。 然而,他仍然困惑不已。“一切因素都得考虑,一切都难以解释,一切都令人生疑。”他这样写道,“唯有一个事实不容置疑,那就是为数众多的死亡人数。” 一个悲剧发生后,他终于找到了答案。塞梅尔维斯所推崇的一位老教授,在一次不幸的医学事故发生后很快就去世了。当时,老教授带着一个学生做尸体解剖实验,突然那个学生的手术刀滑了一下,伤着了老教授的手指。塞梅尔维斯注意到,老教授死前的诸多症状,例如胸膜炎、心包炎、腹膜炎及脑膜炎,“与数百例患产褥热的产妇死前的症状相似”。 教授的死因不是什么难解之谜。他死于“已进入他血管系统的死尸粒子(cadaverous particle)”,塞梅尔维斯这样写道。那些死去的产妇,是否也有这种死尸粒子进入了血管系统呢? 第41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4) 当然! 那个时期,维也纳总医院和其他一流的医学院,都日益专注于研究解剖学,基本教学手段就是尸体解剖。对于需要了解疾病大致情况的医学院学生而言,有什么比用双手拿起衰竭的器官密切观察,进而在血液、尿液或胆汁中找出蛛丝马迹更好的方法吗?在维也纳总医院,每一个死去的病人,包括死于产褥热的产妇,都被直接送往解剖室。 离开解剖室后,医生和学生往往直接去了产房,至多洗一下手而已。要知道,直到此后10年或20年,医学界才接受细菌理论。后来的细菌理论证实,很多疾病是活着的微生物引起的,而不是动物神灵、陈腐的空气,也不是腹带太紧所致。在当时,塞梅尔维斯弄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引发产妇产褥热的罪魁祸首正是医生,因为是他们将死尸粒子带给了产妇。 这解释了男医生负责的产房的死亡率比女接生员负责的产房的死亡率高得多的事实。同样,男医生负责的产房的死亡率为什么比在家中甚至在大街上分娩更高?为什么子宫颈扩张时间越长,产妇就越容易患上产褥热?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子宫颈扩张时间越长,这个产妇就越是需要医生和学生助产,而伸进(可能伤及)子宫的那只手,因为刚做过解剖实验,还留存有死尸粒子。 “我们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塞梅尔维斯后来懊悔地说,“正是我们自己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亡。” 得益于他的发现,这场瘟疫终于得到控制。他命令所有医生和学生,做完尸体解剖手术后双手都必须用含氯消毒水消毒。男医生负责的产房的死亡率大幅下降,降至1%。在此后的12个月中,塞梅尔维斯实施的措施,挽救了300位母亲和250个婴儿的生命,这仅仅是一家医院的一个产房所挽救的生命总数。 《劳动法》也会损害劳动者 我们前面提到过,非预期后果法则是影响最大的客观存在的法则之一。举个例子,政府往往会出台相关立法,旨在保护最容易受到伤害的被监护人,但法规的实施却又正好伤害了其保护对象。 我们来看看《美国残疾人法》(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这是一部旨在保护残疾工人免受歧视的法律。意图高尚,对吗?绝对是。但是,有关数据充分表明,法律的实施却导致了美国残疾人的就业岗位越来越少。为什么呢?《美国残疾人法》正式实施后,雇主十分担心自己不能约束和管制那些表现不好的残疾工人,也不能随意解雇,所以他们就选择不再雇用残疾人。 《濒危物种法》的实施也产生了类似的副作用。当土地所有者担心他们的地产将成为濒危物种(甚或将来的濒危物种)的理想栖身之所时,他们就会急着砍伐自己土地上的树木,使之不再适于动物栖身。最近几年来,成为土地所有者这种“怪招”受害物种的,就包括赤褐倭鸺鹠和红顶啄木鸟。有些环境经济学家认为:“《濒危物种法》的实施实际上正在危及这些物种,而不是起到了保护作用。” 第42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5) 政治家有时也会以经济学家的方式思考问题,用金钱鼓励人们多做好事。近年来,很多政府开始根据处理的垃圾量收费。他们认为,如果人们要为自己造的每一袋垃圾付钱,那么人们就会少制造垃圾。 但是,这种新的收费方式也会使人们产生另一种动机:将垃圾袋塞得更满(现在人所共知的一种策略),或把垃圾倒进树林里(在弗吉尼亚州的夏洛维茨尔镇,不少人就是这么干的)。在德国,为了避免缴纳垃圾税,有些人就会把剩菜剩饭倒进马桶冲掉,结果导致老鼠大量出没于下水道。爱尔兰开征新的垃圾税后,将垃圾埋在后院的现象开始激增,这不仅导致环境污染,还对公共卫生极为不利:都柏林的圣詹姆斯医院的记录表明,将垃圾埋在后院、结果“危害自身”的病人数量,几乎是原来的3倍。 数千年来,出于好意实施的法律,总在产生有违初衷的结果。记载于《圣经》中的一条犹太法典,要求债权人在每个安息年(也就是第七年)赦免债务人的所有债务。债权人单方面赦免债务,这对债务人产生的强大诱惑力,我们无论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因为如果不赦免债务人的债务,债务人逾期不还钱,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债权人甚至可以将债务人的孩子作为奴隶带走。 不过呢,如果你就是债权人,那么你所站的立场就会不同了。如果某个鞋匠可以在安息年把借条撕掉,那么为什么要借钱给他呢? 于是,债权人便钻法律的空子,待安息年一结束就往外放贷,并在第五年或第六年捂紧钱口袋,结果造成周期性信贷紧缩危机,借款人为此陷入困境,旨在帮助穷人的法律所起的作用适得其反。 然而,虽然历史上非预期后果比比皆是,但没有几个例子可与塞梅尔维斯的发现相提并论:医生在追求救死扶伤的医学道路上,开展了数千例的解剖实验,结果这些解剖实验却又导致了成千上万的人丧命。 当然,令人欣慰的是,经过出色的数据分析,塞梅尔维斯最终找到了如何结束这场灾难的方法。塞梅尔维斯找到的解决方案即医生洗手时喷洒点含氯消毒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简单,成本令人惊讶的低廉。在一个物质富足的当今世界,采用简单、成本低廉的解决方法,有时会遭到无端的指责;有鉴于此,我们要在本章中为之辩护。 在分娩领域,我们还有个可能让人啼笑皆非的案例,说服力极强:医用钳子。产妇生产时,如果胎儿足位或臀部先出,那么胎儿卡在子宫颈中的概率是很高的,在这种情况下,胎儿和产妇都会面临极大的生命危险。有了医用钳子,普普通通的金属制成的钳子,医生或助产士就可以让胎儿在子宫内转位,随后熟练地将胎儿从子宫中拉出来——头部先出,就像从炉子里把烤乳猪弄出来一样。 第43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6) 是的,这种钳子用起来十分有效,本该能挽救许多生命,但实际上却没有。据说,医用钳子是17世纪初叶伦敦的一个妇产科医生发明的,他的名字是彼特钱伯伦(Peter Chamberlen)。医用钳子非常好用,结果钱伯伦固守这个秘密,不予公开,只在家族事业中使用。直到18世纪中叶,医用钳子才在医学界得到广泛使用。 保守这项技术秘密造成的代价有多大?根据外科医生兼作家阿图尔葛文德(Atul Gawande)的说法,“肯定导致了数百万人死亡”。 硝酸铵养活了整个世界? 最令人叫绝的一点就在于,成本低廉的简单方案往往能解决那些看似无解的问题。毫无疑问,新的塞梅尔维斯或塞梅尔维斯团队又会出现,并将引领我们走出许多困境。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不胜枚举。 在基督时代的早期,也就是在2 000多年前,我们地球上的总人口大约为2亿。到1000年时,总人口仅仅增长到3亿。即使到了1750年,总人口也才为8亿。饥荒是一个社会问题,智者声称这个星球可能无法再承受更大、更快的发展。英格兰的人口一直在减少,有位历史学家是这样写的,“从根本上说,这是因为农业没能同步发展,无法养活不断增多的人口。” 历史的车轮行进到了农业革命时期。各种各样的简单创新,包括发现高产农作物、发明更好用的农具、更有效地使用资金等,都改变了农业耕种的方式,进而改变了地球的面貌。18世纪末叶的美国,“要养活美国全部人口并仍有富余粮食出口的话,那么每20个人中就得有19个人从事农业活动”。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如此写道。而200年以后,虽然美国人口更多,但要养活他们,同时使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粮食出口国”,每20个人中只需1个人从事农业活动就够了。 农业革命解放了数以百万计的劳动力,于是他们得以抽身转战其他领域,随后又推动了工业革命的进程。1850年,全球人口规模已增至13亿;1900年,增至17亿;1950年,已达26亿。此后,人口真的可以说是在爆炸性地增长。此后50年中,全球人口规模已翻一番,远远超过了60亿的关口。如果你一定要找出此番人口激增的原因,那就是硝酸铵。这是一种便宜得惊人却又十分有效的化肥。如果我们说是硝酸铵养活了整个世界,这并不是在夸大其词。农业经济学家韦尔马斯特斯(Will Masters)说过,如果硝酸铵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大多数人只能回归吃谷物和块根农作物的年代,而肉类和水果只有富人才能享受得起,而且只有在特殊的日子人们才能尝一尝”。 从捕鲸到石油开采 第44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7) 我们来看看鲸鱼。从远古开始,人类就开始捕鲸,到19世纪,捕鲸收获的经济利益巨大,这让美国成为野心勃勃、干劲十足的强国。鲸遍体都是宝,都可以为人类所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鲸成了满足快速发展的美国需求的“一站式购物广场”,用于生产颜料和清漆;纺织品和皮革;蜡烛和肥皂;衣服;当然还有食物(鲸的舌头尤其是难得的美食)。优雅女士尤其钟爱鲸,因为鲸油和鲸骨等可用来制造束腰、领口、阳伞、香水、梳子和红布染料。(红布染料除了从鲸身上提取外,还来自鲸的排泄物。)来自鲸的所有产品中,鲸油的价值是最高的,不仅可以用做机械设备的润滑油,还能用做灯油。《海中巨兽》(Leviathan)的作者埃里克杰伊多林(Eric Jay Dolin),曾在他的书中写道:“美国鲸油照亮了世界。” 全球各地的捕鲸船只有900艘,游弋在四大洋中寻找目标,其中美国捕鲸船只为735艘。1835~1872年,全球的捕鲸船只捕获了大约30万条鲸,算下来,平均每年收获7 700多条。在运气好的年份,捕鲸所得的鲸油和鲸须(像骨头一样的“牙齿”)就能卖得1 000多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2亿美元左右。捕鲸是一项极其危险的艰难工作,但这竟然是美国的第五大产业,7万名劳动力从事这一行业。 随后,看似取之不竭的资源——非常快,反思过后,其实也是显而易见的——逐渐枯竭了。鲸已经很少了,而捕鲸船只太多了。要在以前,一艘捕鲸船要满载鲸油而归,只要在海上漂泊1年,而现在则需要辛苦地干上4年。鲸油价格随之猛涨,整个经济受到巨大影响。这一庞大的产业曾被视为那种“越大越不会垮”的产业,然而如今看来,捕鲸业确确实实地垮掉了,并对美国造成了较大的冲击。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位名为埃德温L?德雷克(Edwin L. Drake)的退休铁路工人,开始采用蒸汽发动机为钻机提供动力,在宾夕法尼亚州泰特斯韦尔深达70英尺的岩页和基岩钻孔。他发现了石油,由此未来一片光明。如今,我们发现美国地下蕴藏着如此丰富的能源,只等我们把它们开采。反观过去,我们要在大海中追逐海洋巨兽,捕杀它们,还要开肠破肚,运气不好会丢胳膊断手,甚至还有可能送命。为什么不放弃捕鲸呢? 石油不仅开采成本低,还与鲸一样具有多种用途。可用做灯油、润滑剂,也可用做汽车和住房供热的燃料;可加工处理后制成塑料,甚至还能成为尼龙袜的原料。新兴的石油产业也为那些从捕鲸业中退下的劳动力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而且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产业早就起到了《濒危物种法》的作用:可以拯救那些濒临灭绝的鲸。 第45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8) 没有什么医疗手段比疫苗更简单 到20世纪早期,大多数传染性疾病(例如天花、肺结核、白喉等)已逐渐绝迹。然而,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却拒绝缴械投降。 我们很难弄出一种比脊髓灰质炎更令人恐惧的疾病出来。“这种病无法预防,没法治愈。全世界每个地方的小孩,都可能染上这种病。”因撰写《脊髓灰质炎在美国》(Polio: An American Story)而荣获普利策奖的作家大卫M?奥新斯基(David M. Oshinsky)这样说,“孩子得了这种病意味着,父母会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脊髓灰质炎也是一道难解之谜,病例总在夏天激增,原因不明。(有关脊髓灰质炎的染病原因,有个众所周知的误解。有些研究人员怀疑是夏天吃冰激凌太多,从而引发了脊髓灰质炎。)起初,人们认为贫民区的移民小孩,尤其是男孩,容易得这种病,但后来发现女孩也会患这种病,而且生活在绿树成荫、枝叶繁茂的郊区的富人小孩也不例外。就连罗斯福总统竟然也患上了这种病,他住的地方可离贫民窟十分遥远,而且当时已39岁,绝不在什么孩童期了。 脊髓灰质炎每爆发一次,就会引起新一轮的隔离措施及恐慌的蔓延。父母会让他们的孩子远离朋友、游泳池、公园及图书馆。1916年,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脊髓灰质炎疫情在纽约爆发。在被报告的8 900个病例中,有2 400人死亡,其中大多数都是5岁以下的儿童。这种疾病来势汹汹,一路高歌猛进。1952年是迄今为止疫情最严重的一年,美国报告的病例为57 000例,其中3 000人死亡,21 000人终身瘫痪。 从严重脊髓灰质炎病症中捡回性命的,实际上比死亡好不了多少。有些受害者失去了双腿,终其一生活在苦痛中。那些患有呼吸麻痹的受害者,事实上是依靠“铁肺”存活,那是一种替代衰竭胸肌工作的体积庞大的机器。存活的脊髓灰质炎受害者群体,在其成长过程中花费的医护成本之高,令人咋舌。“在那时,拥有医疗保险的美国家庭还不到10%。”奥新斯基写道,“一个脊髓灰质炎患者的护理费用(每年大约900美元),事实上超过了人们的平均年薪(875美元)。” 之后,作为两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者,美国成为全球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人们有理由担心,仅此一种疾病在未来就会耗费较大比例的医疗护理预算,那么这将严重拖累整个国家。 随后,一种疫苗,实际上是一系列的疫苗被研发出来了,脊髓灰质炎疫情被有效控制住。 如果我们将脊髓灰质炎疫苗称为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案,这似乎低估了相关人员所作出的贡献,他们曾为遏制脊髓灰质炎蔓延不知疲倦地忘我工作:医学研究人员,其中乔纳斯索尔克、阿尔伯特萨宾的贡献尤其突出;筹集资金的自愿者奥新斯基写道,出生缺陷基金会是“美国迄今为止最大的慈善军团”。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为医学献身的其他动物(成千上万只猴子被运送到美国,接受疫苗测试)。 第46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9)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没有什么其他医疗手段比疫苗来得更简单。我们来看看战胜疾病的两种手段。第一种,疾病一出现便研究出一种治疗手段或发明一项技术,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例如开胸手术);这种方式的成本往往非常高昂。第二种,在疾病大规模爆发之前研制出一种药物,从而达到预防疾病的目的;从长远来看,这种方式的成本往往非常低廉。医疗护理研究人员估算过,如果当时脊髓灰质炎疫苗没被研制出来,那么目前美国脊髓灰质炎患者将至少达到25万人,每年在这方面的医疗支出至少达300 亿美元。而且,这还根本就没有将“病人饱受折磨、死亡及恐惧心理等无形成本”计算在内。 脊髓灰质炎疫苗是既便宜又简单的解决办法,堪称经典案例,然而这类例子之多,不胜枚举。治疗溃疡的新型药物,减少了大约60%的手术治疗;后来研制出的治疗溃疡的更便宜的药物,则每年为溃疡患者节省了大约8亿美元的费用。医学界用锂治疗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头25年,大约就节省了1 500亿美元的住院费用。即使只是简单地在自来水中加氟,每年也能大约减少100亿美元的牙齿治疗费用。 我们此前提到过,过去几十年来,心脏病死亡率已大幅下降。可以肯定,移植术、血管成形术及支架术这类昂贵的治疗手段功不可没,对吧? 事实并非如此:这类治疗方案在心脏病死亡率下降中发挥的作用之小,可以说是令人吃惊的。心脏病死亡率下降,一半要归功于高胆固醇和高血压这类危险因素的减少,因为这两者的治疗药物都相对较为便宜。导致心脏病死亡率下降的其他原因,则是某些极其便宜的药品发挥的作用,例如阿司匹林、肝素、血管紧张素转化酶抑制剂及β–受体阻滞剂。 安全带有多安全? 20世纪50年代初期,驾车旅行在美国极为风行,美国路上行驶的汽车总数大约为4 000万辆。1952年1月,全美汽车经销商协会召开了第35届年度大会。在这次大会上,百路驰轮胎公司的一位副总裁,却发出了舒适驾车的年代即告终结的警告:“如果交通事故死亡率持续上升,那么这将严重影响汽车销量,因为很多人将不再开车。” 1950年,美国死于交通事故的总人数大约为4万。这个数字大约与目前死于车祸的人数差不多,但是这种简单的数字对比极易产生误导作用,因为过去汽车行驶里程比现在要少得多。例如,1950年每英里的死亡率是现在的5倍多。 那么,那时的死亡率为什么这么高呢?原因有很多,例如汽车质量缺陷、公路质量差、司机粗心大意。然而,有关汽车相撞的机械力学问题,人们知道的并不多,汽车行业也从未认真调查过这一问题。 第47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0) 让我们关注一下罗伯特斯特兰奇麦克纳马拉。今天,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越战时遭人唾骂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被人 妖魔化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往往根据统计分析,而不是情感或政治考量来作决策。换言之,他的行为方式很像经济学家。 这绝非偶然。起先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后又继续在哈佛商学院深造,随后留校任教,成为一位年轻的会计学教授。“二战”爆发后,他投笔从戎,因为在统计分析方面才能出众,最终被调进了陆军航空队所属的统计管制处。 他领导的团队以数据为武器来打仗。举个例子,他们发现,从英格兰起飞飞临德国上空执行任务的美国轰炸机,出动架次取消率出奇得高,大约占20%。对于为什么没能飞抵目标上空,轰炸机飞行员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电子系统故障、电台信号时断时续或身体不适。然而,经过对数据的缜密分析之后,麦克纳马拉认定,他们简直就是在“胡扯”,真正的原因是恐惧。“因为大多数飞行员在执行轰炸任务时都会牺牲,他们知道这点,于是便找借口不飞临空袭目标上空。 麦克纳马拉将这个发现上报给指挥官,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刚愎自用的柯蒂斯勒梅(Curtis LeMay)。对此,他的回应是身先士卒,亲自驾驶轰炸机编队的长机,带队执行轰炸任务,发誓要将胆敢掉头鼠窜的驾驶员送交军事法庭处置。麦克纳马拉说,出动架次取消率“一夜之间急剧下降”。 战争结束后,福特公司邀请麦克纳马拉和他的团队成员加入,希望他们将统计分析绝技应用于汽车行业。麦克纳马拉原想返回哈佛大学任教,但是他和他的妻子两个人都欠下了大量的医疗费,其中就包括治疗脊髓灰质炎的开支。因此,他接受了福特公司的工作邀请。不论从传统的何种意义上说,他都不是一个“汽车人”,然而他在公司却迅速脱颖而出,进入了高层。一位史学家后来写道:“他为一些全新的理念而着迷,例如汽车安全、燃油节省及基本用途。” 麦克纳马拉尤其关注汽车事故致死和伤人问题。于是,他问那些“汽车人”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他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什么统计数据可用来分析这个问题。 当时,康奈尔大学有些航空研究人员正设法防止飞机致死问题,于是麦克纳马拉聘请他们调查汽车相撞事故。在康奈尔大学的住宅公寓里,他们将人类的头盖骨用不同的材料包起来,然后沿楼梯井扔下去。实验结果表明,人类头盖骨根本就撞不过汽车内部所用的坚硬材料。“在汽车相撞事故中,司机身体往往都被方向盘给刺穿了。”麦克纳马拉说,“乘客受伤则往往因为撞上了挡风玻璃、横梁或仪表盘。”于是,麦克纳马拉规定,新出厂的福特车型要配备更安全的方向盘,仪表盘也要加装衬垫。 第48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1) 他意识到,最佳的解决方法也是最简单的。发生事故时,既然乘客整个人会被猛烈地掀起来,随后头部就会撞在车上某个部位。如果不让乘客被抛起来,岂不更好?麦克纳马拉想,飞机都配有座椅安全带,汽车为什么不能配呢? “我估计过佩戴安全带每年可以减少的死亡人数,数字非常大。”他说,“而且,花费很少,佩戴安全带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不适。” 麦克纳马拉要求,福特出产的所有汽车都配装安全带。“我飞到得克萨斯,去参观一个组装厂。”他回忆说,“当时是组装厂的那位经理在机场接我的。上汽车后,我系好安全带,然后他说‘怎么回事,对我的技术不放心?’” 事实证明,那位经理的反应折射出了大家对座椅安全带的普遍看法。在麦克纳马拉的老板看来,安全带“用起来不方便,还增加成本,不过是毫无作用的带子”。抱怨归抱怨,他们最终还是支持他的计划,同意在福特新车型中配装安全带。 麦克纳马拉当然是对的:座椅安全带最终挽救了很多条生命。但是,这里的关键词是“最终”。 这位才华横溢的理性主义者遭遇了强大的阻力,因为有关人性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改变行为是很难的。他感到心灰意冷。不错,面对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聪明的工程师、经济学家、政治家或父母,是可能想出成本低廉、简单可行的解决方法的。然而,如果这种方法要求人们改变行为方式,那么它可能就难以奏效了。每天,全球数以亿计的人,都在继续固守某种行为方式,虽然明知那些行为对他们有害,例如吸烟、赌博、骑摩托车不带头盔。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就想这么着!他们或许从中获得了乐趣、刺激,或仅仅是从单调的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放松一下。因此,即使你说得再有道理,跟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要想让他们改变行为方式也是十分困难的。 座椅安全带的情形正是如此。20世纪60年代中期,美国国会开始制定国家安全标准,但过了15年,汽车座椅安全带的使用率仍然非常低,不过11%。可笑可叹!后来,得益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使用率才逐渐上升。例如,不系安全带,司机会收到交通告票;耗资巨大的交通安全意识宣传活动;安全带没扣上,汽车就会发出烦人的警告声,仪表盘上的灯就会不停闪烁。社会逐渐认同了这个事实:扣上安全带并不意味着对司机的侮辱——怀疑其驾驶技术。20世纪80年代中期,汽车座椅安全带的使用率升至21%;1990年,升至49%;20世纪90年代中期,升至61%;如今,使用率已超过80%。 美国汽车交通事故的每英里致死率降幅如此之大,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正在于此。使用安全带将死亡危险降低了70%;自1975年以来,安全带已挽救了大约25万条生命。今天,交通事故每年夺走的生命仍然高达4万条,但是相对而言,驾车已全然没有过去那么危险了。如今交通致死人数如此之多的原因在于,太多的美国人在汽车上度过了如此之多的时间,每年驾车的里程数大约为3万亿英里。换算一下,即驾车每行驶7 500万英里的路程,就会有1人死于车祸,或者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述:如果一个人每天以30迈的速度(即每小时30英里)驾车,24小时不停歇,那么这样连续开上285年,就会死于一次车祸。在非洲、亚洲和中东的很多国家,安全带的使用还远没有普及,与这些国家的交通事故致死率相比,在美国驾车的危险系数比你坐在沙发上遭遇意外事故的危险系数高不了多少。 第49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2) 而且,大约25美元一个的安全带,是研发出的所有救命装置中性价比最高的一种产品。在某个确定的年份,给美国所有汽车配装安全带大约要花5亿美元,这意味着每挽救1条生命的成本大约是3万美元。我们如何将安全带与其他复杂的安全产品(例如充气气囊)作比较呢?配装充气气囊,每年要花40多亿美元,也就是说每挽救1条生命为此付出的成本为180万美元。 2009年7月,罗伯特麦克纳马拉与世长辞,享年93岁。在他离世的前不久,他还告诉我们,他仍然希望安全带使用率达到100%。“很多女性往往不用斜跨式安全带,因为她们扣上后觉得不舒服,这种安全带在设计时并没有考虑女性乳房的舒适度。”他说,“其实不用太费心思,就可以设计出使用更舒服的安全带,进而提高使用率。” 他对女性使用安全带的看法,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安全带在设计上的考虑不周,的确影响了一个群体:儿童。 儿童车座的安全效应 有时候,年龄小、未成年的身份是占尽优势的。当一个四口之家驾车外出时,小孩通常都被父母安排在汽车后座,而父母则坐正副驾驶座。小孩子不知道的是,他们比父母幸运:如果发生汽车相撞事故,坐后座要比坐前座安全多了。不仅如此,小孩比父母幸运的地方还在于,发生车祸时,如果父母坐在前排,因为更重、体形更大,所以也就更容易在外力的作用下猛烈地撞上某个坚硬的东西。因为小孩是需要保护的未成年人,所以父母把他们安置在后座。可是,当仅有父母两人驾车外出时,如果其中一人坐后排,而把另一个留在前排的“烈士”座位上,这难免有点说不过去。 如今,座椅安全带已经是所有汽车后座的标准配置。然而,安全带是针对成人而不是小孩设计的。如果你设法给你的3岁宝宝系上安全带,那么腰带就非常松,而肩带则会压住小孩的颈部、鼻子或眉心,而没有跨在肩部。 幸运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珍视、保护儿童的世界中,上述问题的解决方案已经找到了:儿童安全座椅,也就我们通常所说的儿童车座。20世纪60年代投放市场时,起初只有那些最担心孩子安全的父母如遇珍宝般地喜爱这玩意儿。在医生、交通安全专家及儿童车座制造商的大力倡导下,儿童车座的普及率逐渐上升,最后政府也加入进来号召人们使用。1978~1985年,美国各州都出台了相关法律,规定小孩坐车时没被固定在通过美国政府撞击测试标准的儿童车座上的做法,都是违法的。 过去,机动车交通事故是导致美国儿童死亡的主要元凶;如今,情形仍然如故,但是儿童死亡率已大幅下滑,这主要是儿童车座的功劳。 第50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3) 当然,安全不是免费获得的。美国人一年购买了400万个儿童车座,花掉了3亿多美元。一个小孩,在其成长过程中,往往就会用到三种不同的车座:婴儿用面朝后车座;1~3岁孩童用更大一点的面朝前车座;3岁以上儿童用增高型车座。此外,如果这个孩子还有兄弟姐妹的话,那么他的父母可能就得购置一辆SUV或轿厢车,因为要同时放几个儿童车座的话,只有这类车才够宽敞。 儿童车座方案也没有大多数人想象得那么简单。车座的零部件(包括带子、绳子、基座)是由数十个厂家生产的,而由其中一家组装,这个车座必须与汽车已配装的安全带组合好,固定到合适位置。汽车后座的造型本身就因为厂家不同而各有差别,所以座椅配装的安全带也互不相同。此外,汽车安全带的设计初衷是用来“固定”成年人的,而不是捆绑体积这么小的塑料方块。根据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的数据,80%以上的儿童车座安装不当。众多父母不辞辛苦地赶到当地警局或消防站,寻求儿童车座的安装方法,原因就在这里。同样,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为警员提供培训,讲授全国统一的儿童乘客安全课程,为期4天,培训资料厚达345页,教授他们如何正确安装儿童车座,也正是基于上述原因。 虽然儿童车座既不简单,成本也不低廉,谁又在乎呢?并不是每种产品都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棒。让警员花4天时间,去掌握如何安装如此重要的安全设备,这难道不值得吗?真正重要的是儿童车座是否有用,能否挽救儿童的生命。根据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的资料,儿童车座的确有效,对于1~4岁的孩子,其致命危险下降了54%,降幅极大。 好奇的父母可能会问:54%的降幅是怎么得出的? 在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的网站上,很容易找到答案。这个机构拥有极具价值的官方数据,即死亡事故分析报告系统(Fatality Analysis Reporting System),是警局自1975年以来报告的美国所有致死车祸的数据汇编。这个系统记录了你能想象到的所有数据——事故所涉汽车的类型和数量、速度、星期几、乘客所坐的位置,还包括乘客是否使用安全设备。 调查结果发现,使用儿童车座的孩子比完全没有任何设备保护——也就是说根本没用儿童车座,没扣上安全带,什么也没有——的乘车小孩,在交通事故中致死的概率低54%。这就说得通了。汽车相撞是非常猛烈的,血肉之躯坐在高速行驶的厚重金属物体中,而当这个金属物体刹那间停下来时,可想而知肉体会遭遇多么可怕的撞击。 可以说,复杂、成本高的新方案(儿童车座)比简单、便宜的旧方案(安全带,设计初衷并不是针对儿童)好,但是到底好多少呢? 第51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4) 对于两岁以下的小孩来说,安全带完全派不上用场。孩子个儿太小了,因此儿童车座是将他们固定起来的最佳实用方式。那么,其他年龄的儿童又是什么情形呢?美国各州的法律各有不同,但大体来说,六七岁以下的儿童乘车必须使用儿童车座。儿童车座给这些儿童到底带来了多大的益处呢? 快速浏览一下30年来的死亡事故分析报告系统的原始数据,你会发现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结果。就两岁以上(包括两岁)的儿童而言,在致死的汽车相撞事故中,使用儿童车座与佩戴安全带的儿童的死亡率几乎一样: 安全方式 事故 死亡人数 儿童死亡率 儿童车座 6 385 1 241 18.2% 成人安全带 9 664 1 750 18.1% 之所以如此,或许是这些数据具有误导性;或许使用儿童车座的儿童遭遇的车祸更为可怕,或许他们的父母经常夜间开车,或路程更危险,又或者是因为车况不太好。 然而,即使用最缜密的经济计量分析方法分析死亡事故分析报告系统中的数据,我们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不论近期还是更为久远的交通事故,不论是宽敞的还是小型的汽车,不论是单车车祸还是多车相撞事故,均没有证据表明,在挽救两岁以上(包括两岁)的儿童生命方面,儿童车座的表现比安全带更好。在一些汽车相撞事故中,比如追尾事故,儿童车座的表现实际上还略微糟糕一点。 因此,问题的症结可能在于,正如美国国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所承认的,太多儿童车座的安装都存在问题。(或许你会认为,适合4岁小孩的安全装置,竟然只有20%的父母会正确安装,那么这种车座从一开始就不能算是一种极好的安全设备;与儿童车座的安全性相比,印度人用的避孕套似乎可以说是极为安全而可靠了。)或许,儿童车座的确是一种神奇的设备,只是我们没有学会如何合理使用罢了,是这样吗?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开始用心寻找汽车撞击测试数据,试图对儿童车座和安全带作一番比较。你或许认为这些数据不难找到。投放市场的每个儿童车座,都是撞击测试达标后才获准上市的。然而,儿童车座研发人员几乎没有就儿童体形大小做过事故模拟测试。因此,我们决定自己做。 我们的测试计划很简单,将启动两轮撞击测试。撞击测试模拟速度30迈的汽车正面相撞的情形。第一轮测试中,首先将3岁儿童体形的人体模型固定在儿童车座上做测试,接着将同样的人体模型扣上安全带(腰带和肩带并用)做测试。第二轮测试中,首先将6岁儿童体形的人体模型固定在增高型儿童车座上测试,接着将同样的人体模型扣上安全带(腰带和肩带并用)做测试。 第52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5) 找到一家愿意做这个测试的撞击测试实验室,我们可是颇费周折,尽管我们愿意为此支付3 000美元。(嘿,进行科学实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全美只要看起来能做这个实验的机构,通通拒绝与我们合作,但是最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家收费机构。然而,这家机构的主任告诉我,不要透露这个实验室的名字,因为儿童车座是他们实验室的核心课题,他担心儿童车座生产厂家会终止与他们的业务联系。不过呢,他说自己是“科学实验迷”,因此也期待实验结果。 飞到这个不便透露名字的地方后,我们在玩具反斗城购买了一些新的儿童车座,随后便驱车前往实验室。然而,当值班工程师听我们讲了要做的实验详情后,他表示拒绝参与。他说:这是一个白痴实验,毫无疑问,儿童车座的表现会更好;如果用他们实验室价格不菲的仿真人体模型做测试,将之固定在安全带(腰带和肩带并用)中,撞击冲击力十之八九会将模型撕成碎片。 居然有人担心撞击测试会损毁仿真人体模型,这听起来十分搞笑。难道仿真模型不就是用来做撞击测试的吗?然而,当我们表示如果固定在安全带中的模型被损毁,我们会予以补偿,那个工程师就着手干了起来,尽管仍抱怨个不停。 实验室的模拟条件很好,儿童车座可以在测试中表现出最佳性能。儿童车座被安全带稳妥地固定在旧式的长椅后座。可以料想在固定车座方面,经验丰富的撞击测试工程师可要比普通父母娴熟得多。 从头到尾,整个任务烦琐、折磨人,令人不堪忍受。人体仿真模型身着短裤、T恤和运动鞋,在头部和胸部受到的撞击力时,一大堆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的金属线从模型身体里钻出来。 首先做第一组测试,针对3岁儿童大小的模型,一个使用儿童车座,另一个佩戴汽车标配安全带(腰带和肩带并用)。只听“砰”的一声,风动碰撞滑车瞬时就加速跑了起来。在第一时间,你无法看到什么结果(令我们大松一口气的是,固定在安全带中的仿真模型并没有四分五裂)。然而,当以超慢速回放整个过程时,你看到的是仿真模型的头、双腿及胳膊都向前撞去,手指在空中乱舞,接着头又反弹回来。接着继续做针对6岁儿童大小模型的第二组测试。 没用几分钟,我们就有了结果:成人用安全带通过撞击测试完全达标。根据测试所得的头部及胸部撞击强度数据,不论是使用儿童车座,还是佩戴标配安全带,小孩都不太可能在这种强度的撞击事故中受伤。 那么,老式安全带的可靠性到底有多大呢? 相对于儿童车座的各项保护标准,老式安全带都一路领先。我们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把安全带实验结果提交给美国政府,并告诉他们,这份数据来自我们最新、最棒的儿童车座实验,鉴于儿童车座与罗伯特麦克纳马拉在20世纪50年代大力推广使用的尼龙安全带功能一样,可以想见,儿童车座就能轻松获得政府批准。既然普通的老式安全带就能达到政府就儿童车座规定的安全标准,或许,反过来看,儿童车座生产厂家生产的产品没能胜过汽车标配安全带,这就不那么令人吃惊了。让人感叹,但并不奇怪。 第53节:疫苗、安全带和飓风(16) 大家可以想见,因为我们并不欣赏儿童车座,这个事实让我们成为绝对少数派。(如果我们两人没有养育6个孩子的话,我们完全可能被贴上“讨厌孩子的主儿”这类标签。)对我们发起强有力挑战的一种观点,被称为“安全带综合征”。一组知名的儿童安全研究人员警告说,撞击测试用人体模型通常没装传感器,所以无法准确测试颈部和腹部的受损强度;而在车祸发生时,安全带会对儿童造成极为严重的伤害,其说法之恐怖类似于急诊室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案例。这些研究者的数据来自对车祸受伤儿童的访谈,得出的结论是,较之于汽车标配安全带,增高型儿童车座大大降低了儿童的受伤率,降幅大约为60%。 可以肯定,这些研究者是出于好意,其中很多人还十分关心受伤儿童。但问题是,他们的观点对吗? 基于多种不同的原因,采访父母并不是获得可靠数据的理想方法。因为车祸的缘故,父母可能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因而可能会记错事发细节。还有个问题就是,父母不一定就是在讲真话,他们是研究人员从保险公司的资料库里找寻的。想想看,如果你承认孩子在车祸事发时没有系安全带,或许你会感到很大的社会压力(或者,你认为保险公司会因此提高保险费率,从而你就会面临财务压力),所以你会说,你的小孩使用了安全设备。警局的事故报告会说明发生车祸的汽车中是否有儿童车座,所以撒谎就不太容易。但是每个汽车后座都配有安全带,因此即使你的孩子在事发时并没有系安全带,你也可能说他系了,而其他任何人想要证明他没系都很难。 除了通过对父母进行访谈获得数据外,还有没有其他数据来源可供利用,进而帮助我们回答有关儿童受伤方面的重大问题呢? 死亡事故分析报告系统的数据没用,因为该系统只统计致死事故的数据。然而我们的确找到了另外三个数据来源,覆盖了所有汽车相撞事故的数据。一个是全美范围的抽样数据库,其他两个分别来自新泽西州和威斯康星州。这三个数据来源囊括了900多万例交通事故。威斯康星州的数据尤为有用,因为它包括受害者出院情况,这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评估受害者受伤的程度。 分析这些数据后,我们发现了什么呢? 从预防重伤的情形来看,标配安全带(腰带和肩带并用)与2~6岁儿童用的安全车座表现同样出色。但是从轻伤的情况看,儿童车座的表现更好:与使用安全带相比,受伤的概率大约下降了25%。 且慢,现在不要把你的儿童车座拿出去扔掉。(在美国所有50个州,这都是违法的。)儿童是如此重要的“货物”,因此,即便是只在预防轻伤方面有点儿作用,那么儿童安全车座也算得上性价比不错的投资。况且,儿童车座还能带来另外一个好处,这可是无法用价格来衡量的:父母内心的安宁。 我们换个角度来看,或许父母内心的安宁就是儿童车座的最大成本所在。儿童车座给父母带来一种错误的安全感,他们深信自己已尽了最大努力保护孩子。这种自鸣得意的心态,正好束缚了我们努力寻求更佳安全方案的尝试,殊不知,还有操作更简单、成本更低廉的方案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假设现在由你负责从头再来,确保儿童乘车的安全事宜。你真的认为最佳方案在于设计一种最适合成人的装置,然后用来把孩子固定在车里吗?每种汽车的座椅各不相同,你真的会允许这种玩意儿由数十个不同的厂家生产,同时又要在所有汽车中发挥作用吗? 接下来的这种想法比较极端:既然坐在汽车后座的一半乘客是儿童,那么,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针对儿童体形来设计安全带,情形又会如何呢?采用业已被证明过的方案,碰巧也是便宜而简单的方案,即改变安全带的设计,不论是设计成可调节安全带,还是嵌入折叠式安全带(的确有这种,虽然还没广泛使用),而不是依赖成本高、使用麻烦而且效果不佳的方案,难道不更合理吗? 然而,现实却不是这样。美国各州州政府没有努力寻求确保儿童乘车安全的更佳方案,反而不断提高儿童从安全车座“毕业”的年龄。欧盟则走得更远,要求大多数儿童年满12岁前,都得使用增高型儿童车座。 哎,有什么办法呢?众所周知,政府不喜欢寻求更便宜、更简单的解决方案,相反,往往倾向于选择代价高昂、麻烦棘手的对策。注意以下这个事实:本章前面所举的案例中,没有哪一个方案是由政府官员首先提出的。就连脊髓灰质炎疫苗起先也是由一家民营机构开发的,即美国国家小儿麻痹基金会。罗斯福总统私人为之提供了种子基金,随后该基金会又各方筹集资金,并开展药物试验。即便是在职总统,也选择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付民营部门负责,这的确耐人寻味。 给汽车装配安全带的想法也不是政府提出来的,这是罗伯特麦克纳马拉的功劳。他原想借此让福特公司获得更大的竞争优势。他彻底错了。在营销推广座椅安全带时,福特遭遇了极大的挑战,因为这种措施似乎在提醒客户:从根本上说,驾车是不安全的。正因如此,亨利福特二世也才会向一位记者抱怨:“麦克纳马拉兜售的是安全理念,而雪佛兰卖的却是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