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去你家玩好吗作者:韩寒 监制描述:《去你家玩好吗》是韩寒亲任主编的原创文学最新战力,精选31篇“真心话+自然美”的独家首发好文:微博上最会讲故事的人张嘉佳献上催泪亲情的《请带一包葡萄干给我》;《他们最幸福》作者大冰的《我的小姑娘》质朴感人;赵本山第53位弟子、“屌丝男士”大鹏带来《我和家驹》,怀旧永远的 beyond;号称“90后男神”的新人陈谌,以《冰箱里的企鹅》《时光若刻》两篇作品成为本书“头条”;韩寒旗下大赞女作者张晓晗的《爱他们的时候我们像条狗》,文字泼辣风趣依旧;新书《女王乔安》已同期出版;还有豆瓣著名作家囧叔。去你家玩好吗韩寒 监制封面目录版权页去你家玩好吗这里会长出一朵花冰箱里的企鹅爱他们的时候我们像条狗再热也热不过初恋我的小姑娘为了告别的聚会一封信再见,Puppy love听着听着就老了音乐家的女儿漫长午休我的男朋友我的女朋友人生若只如初见时光若刻长颈鹿在超市做导购我的胡子里长满了故事再冷也冷不过人心老赵我和家驹我们被这个世界改变了太多天仙配在别处症候群月亮和爱情都像一碗蜂蜜无人狗王周骐圣你只不过,爱上他人所爱人间卧底细致入微的谋杀阿小和阿小请带一包葡萄干给我ONE is ALL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by 北岛如果快乐是一种发明,她可以被反复发明。by 小饭不管世界变得怎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悲伤也会闪闪发亮。by 江国香织我什么也没忘,但有些事只适合收藏。by 史铁生我们都是伟大的,因为我们重复自己是很难的。by 韩寒浪荡天涯的孩子,忽晴忽雨的江湖,祝你有梦为马,永远随处可栖。by 大冰人生如路,须在荒凉中走出繁华的风景来。by 七堇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by 丰子恺童年就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by 阿多尼斯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by 刘瑜很高兴见到你,还是去你家玩吧。by ONE这里会长出一朵花文/韩寒 @韩寒 作家 赛车手小野在很小的时候从她奶奶这里学会了一套评判标准,那就是害虫和益虫。有天我正吃饭,她突然从旁边飞身而出,口中大喊一句,害虫,打死。然后一只飞蛾就被她拍死了。我大吃一惊,说:我去,小野,这是不对的。这句话的结果就是小野又学会了一句“我去”。她说:我去,是奶奶说的。这是我一直想和她探讨的一个观点,但我想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措辞。为此我和我母亲还争辩过:对于那些虫族,所谓的有害与有益都是相对人类而言,但你让小孩子有了这种二元对立非黑即白贴上标签即可捕杀的想法,并不利于她的身心。我母亲反驳道:那蚊子咬她怎么办,难道还要养起来?害虫就是害虫,小孩子不能好坏不分,《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听过没有?毫无疑问,这事一时争不出个结果。但小野飞身杀虫让我很生气。我站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严厉再次责问她:你可以么?你可以这样做么?她从未见我如此,退了一步,有点畏怯道:它是坏的小动物,它是苍蝇。(那时候她把一切在空中飞的小昆虫都叫苍蝇。)我突然思路开朗,构建出了关于此事完整的哲学体系:什么叫坏的,什么叫好的?伤害你的小动物就是坏的,不伤害你的小动物就是好的。这个飞飞的小动物伤害你了么?你把它打死了,它的家人找不到它了,会很难过知道么?你不可以伤害它们,如果它们没有伤害你,知道了么?你这样做,它会很痛苦,所以你错了,你要做那些让它很快乐的事情,你知道么?你想想,如果你找不到家人了,你会难过么?也许是我语气太严肃,小野突然一句不说,两眼通红,凝滞几秒,瞬间大哭了出来。我没有即刻安慰他,继续追问:你说,你做错了么?小野已经哭得没法说一句完整的句子,但抽泣之中,她还是断断续续说,我错了。我上前抚了抚她的脑袋,语气缓和道:那你现在要做什么呢?小野哭着走到那只飞蛾那里,蹲下身子说:对不起,你很痛苦。看着她好几滴眼泪都落到地板上,我心疼不已,更怕她为此反而留下更大的心理创伤,便心生一计,说:别哭了,我们一起帮助它好么?小野噙着泪水,道:好。我把飞蛾捡起,带上小铲子,牵上小野到了一片土地。我挖了一个小坑,让小野把飞蛾扔了进去,顺便也告诉她,这是飞蛾,不是苍蝇。我教小野把土盖上以后说,这只飞蛾以前是个动物,现在它死了,我们把它埋了起来,它就会变成一朵花,变成另外一种生命,就不会再痛苦了。小野,你快去拿你的水壶来,我们要浇水了。小野飞奔入屋。我瞬间起身,跑到十几米外摘了一朵花(罪过罪过),折返回去,把花插在刚才埋飞蛾的地方。完成这个动作,小野正好提着水壶从屋里出来。她走到那朵花前,惊诧得说不出话。我说:你看,就在刚才,它变成了一朵花长了出来,说明它已经原谅你了。小野破涕为笑,依偎到我怀里,说:它这么快就有了花。我亲了她一口,说:是啊,我们又是它的好朋友了。它很快长了出来,说明它很快乐。小野开心地笑了。我说,别难过了小野,那只飞蛾变成了花,现在就像我们一样快乐。夕阳洒下,我抱起她,走向远方。我想,所谓教育,也许就是这样,爱与耐心,加上孩子能明白的方式。这世界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但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不能只用好或者坏来形容。初秋,已经开始吹起凉风,但此情此景能温暖一切。她轻轻贴到我的耳边,说:嗯,爸爸,那我们再去打一个飞蛾吧。冰箱里的企鹅文/陈谌 @陈谌CC 90后写作者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习惯性地翻一翻冰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个习惯,按常理来说,翻冰箱是为了找吃的,找吃的是因为肚子饿,但实际上我每次翻冰箱时都并不觉得饿,而我的冰箱里也从来没有存放过任何食物。一年前我搬到了这个单身公寓里,因为看见有一个厨房,我便心血来潮买了一个很大的冰箱,琢磨着从今往后终于可以买点东西扔冰箱里,然后天天在家里给自己做饭吃了。但我终归是一个懒散的人,每天下班回家累得半死,连买菜都懒得去,更不用说开火做饭了,于是我还是像以往一样每天下馆子,这个大冰箱也就成为了一个奢侈的摆设品,占地方不说,还挺费电。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买这个冰箱,或许对我而言一个有厨房有冰箱的房子才能算作一个家,它摆在屋子里让我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朝圣一般去翻一翻冰箱,想象着里面放满食物的样子,就算每一次打开后看到里面空空如也都会有一股淡淡的失落。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当我照例打开冰箱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只企鹅。她长得很漂亮,娇小的身子,光亮的毛发,樱红色的小嘴。我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反倒先开口对我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空的冰箱。”照她的意思,她是只喜欢住在冰箱里的企鹅,曾经去过很多的冰箱,不过这样子不打一声招呼就随便钻到别人的冰箱里,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吧。我问她道:“你到我的冰箱里干什么?”她反问:“你买冰箱干什么用的?”我说:“我买冰箱当然是为了放吃的东西啊。”她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这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呢?”我说:“因为我很懒啊。”她说:“既然你买了个这么大的冰箱,又不准备放吃的,那不妨就借我住一下子咯。”说完她就“砰”的一声从里面把冰箱门关上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我心想我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企鹅,但也从没听说过企鹅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动物啊,要不是看她长得可爱,我真想直接把她从窗户丢出去了。我没理她,径直回卧室睡觉去了。第二天早晨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她打开冰箱门探出小脑袋弱弱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能不能下班后买条鱼回来吃,我说了声“哦”就推门走了,心里嘀咕着这家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晚上下班后我还是特意拐弯去了一趟鱼市,买了两只秋刀鱼回来,她坐在冰箱门上吃得很开心,我坐在一旁的地板上支着下巴看着她,问她究竟是怎么跑到我的冰箱里来的。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说自己去过很多不同的冰箱,有的大有的小,冰箱的主人也会给她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大却这么空的冰箱,所以打算在这里长住下来。我叹了口气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那不如就养一只企鹅吧,也没啥影响。”怎料她忽然就不开心了,瞪着小眼珠跟我说:“喂,拜托你搞清楚,不是谁养谁的关系好吧,你以后别把我当你的宠物明白没,你也别指望我会屁颠屁颠地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说完她又钻到冰箱里“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我坐在地上哭笑不得,心想这还真是只有性格有原则的企鹅呢,不过我却莫名觉得自己挺喜欢她的。过了几秒钟里面传来了一句抱怨:“拜托你把这里面的灯修一下好吧,每次开门都亮着,门一关就暗了。”于是两天后这个冰箱被我改造成了史上最莫名其妙的冰箱,一开门灯就暗,一关门灯就亮。而除了电费越交越多之外,我的生活也开始渐渐发生了许多变化。我会每天下班去鱼市买几条新鲜的鱼回家,两条给她吃,两条自己做菜吃。每天晚上睡觉前翻冰箱的习惯也变成了敲三下冰箱门,等她开门然后一起聊一会儿天,至于为什么要敲冰箱门,则是她跟我规定的,因为她觉得企鹅也有隐私,不经同意随便开门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她每天都会跟我借书架上的书看,还给我的时候每本书都会被冻得硬邦邦的,而我们每天的话题也大多和这些书有关。她是只很聪明的企鹅,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时常能逗得我很开心。我也会偶尔跟她说说我的工作,说说身边发生的趣事,甚至是关于未来的想法。有时候心情不好,她还会安慰我,对我说些鼓励的话,所以我对她有着越来越强的依赖感,觉得她就像是自己的朋友,甚至家人一样。她似乎也想试着融入我的生活里,比如有一天晚上吃鱼的时候,她提出要吃我做的红烧鱼,我很欣然地答应了她。然后我就把她放到我的餐桌上,彼此面对面地吃了一顿饭,她瞪大眼睛对我说,没想到鱼还能做得这么好吃,自己之前吃的那些鱼真是白吃了。从那天起,她试着开始在我的房间里四处转悠,也学着到卫生间去上厕所,不过我从来不会领着她出门,毕竟企鹅还是怕热的,这里的天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之后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我们就这样在拥挤城市中的一块小孤岛上相依为命,让彼此在孤单的时候有一个依靠,不过,虽然用这样的方式相处得很开心,我们偶尔也会有闹矛盾的时候。一个周末的下午,一个同事忽然造访我家,他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步,我从猫眼往外一看,慌忙抱起她把她塞进了冰箱,然后猛地关上冰箱的门。她很生气地在冰箱里蹦着,我打开门一看,她叉着腰瞪着我正准备要冲我嚷嚷,我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告诉她不要声张,有客人来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家里有一只企鹅就麻烦了。同事是给我送东西的,我接过东西很客气地问他想不想留下来吃晚饭,没想到他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弄得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要做菜就得翻冰箱,可我的冰箱里现在藏着一只企鹅。我把同事安顿在了客厅里,然后想去冰箱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怎料一打开冰箱,里面的食物已经都被这小家伙给弄得一团糟,鸡蛋被一个个打破,猪肉被踩成了肉泥,西红柿糊在了土豆上,西兰花被啃得只剩下了茎。于是我只好尴尬地拿出这些残渣来做了一锅乱炖,没想到同事却吃得津津有味,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温馨的家常菜了,没想到我一个单身宅男居然会有一颗居家好男人的心,自己一直都没有看出来。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眼睛不时瞟着摇摇晃晃的冰箱,心想她一定是故意的,让人不禁捏把汗担心冰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她给晃倒。同事走后,我连忙把她抱出来跟她道歉,说今天真是为难她了,但我还没有做好让别人知道我有一只企鹅的准备。她似乎能够理解我的苦衷,虽然依然嘟着小嘴,却不再跟我计较了。也就是这天晚上,我心中暗下了一个决定,于是非常认真地对她说:“你每天睡在冰箱里舒服吗,不如睡到我的床上来吧。”她似乎觉得很吃惊,但是她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睡在你床上太热了,还是冰箱里舒服。”我说:“那可以开空调呀,开得冷点呗,我可以多盖几层被子,就当是冬天嘛。”她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于是从那之后,我便和一只企鹅睡在了一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电视,有时候我还会给她洗洗澡,而我的大冰箱里也渐渐开始存放起了食物,里面不仅有鱼,还有蔬菜水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我曾经一次次打开冰箱前所想象的那样,我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做一大桌饭菜和她一起吃,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了睡前去翻一翻冰箱的习惯。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上个星期的某一天,我的父母要来我家看我,我很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可她却觉得非常不情愿。她问我:“你准备就这样让你的爸爸妈妈见我了吗?”我问她道:“难道你不想见他们吗?”她说:“我觉得有些奇怪呢,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看我,会怎样看你,我觉得他们一定会不高兴的。”我说:“有什么关系嘛,我已经做好让所有人接受你的准备啦,你这么可爱,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更何况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啊,他们为什么要不开心呢?”她说:“他们的确希望你幸福呀,但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一只企鹅。”说罢她摇了摇头,一脸的失落。那天晚上她执意要钻回冰箱里睡,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把空调关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第二天上午上班前,我敲了很久的冰箱都没有开门,打开冰箱一看,她已经不在了,里面的食物却都还安然地摆在那里,就像里面从来都没有住过一只企鹅那样。她就这样没有道理地从我的冰箱里消失了,就像她当时出现在我的冰箱里一样,她消失得如此迅速而彻底,以至我甚至怀疑她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我想,或许她到了别人的冰箱里,或许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不过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外面吃过晚饭,我的冰箱里也总是放着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其实我的手艺很差,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好吃,然而每当睡前翻冰箱的时候,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食物,我都会特别欣慰。有一天朋友问我,为什么你总是买一大堆东西塞进你的冰箱里,就不能等吃完再买?我想,如果它总是满的,就不会再有企鹅住进来了吧。尽管我非常想念那只没节操的企鹅。爱他们的时候我们像条狗文/张晓晗 @张晓晗Oliver 作家 编剧1所有女朋友里,我最喜欢老夏,因为她和我像,高贵冷艳俗气,俗到骨子里。我们总在夏天刚开始的那几天里去富民路和巨鹿路路口的酒吧,那有一棵著名大树,我们就坐在树下,叼着吸管看人来人往。有时候下午开始看,看到下班高峰期过去,我们找个饭店吃饭,再去衡山路看电影。有时候傍晚开始看,看到长乐路上的小店纷纷打烊,楼上Club场子热起来,我们一起把外套脱掉上去蹦一会儿。一边蹦小眼神一边四处瞟,说哎呀你看那个男的怎么样啊。你说那个瞎窜的外国人啊?我不喜欢外国人的,我觉得旁边那个小白脸挺适合你的。滚,我最爱长胡及膝的纯爷们好么。我们特别热衷于这种幻想,让自己活在《欲望都市》的电视剧里,全世界男人像是超市里的可乐,随便我们挑,喜欢哪个就把哪个扔进购物车里,不喜欢了再扔出来,不用买单。其实呢,其实我们根本不敢上前搭讪,往往是自娱自乐地在厕所边蹦跶到凌晨,对着所有为了去撒尿不慎经过我们的男子放电,男子们吓得使劲往厕所里躲。后来我跟老夏说算了吧,在这杵着太变态了,还是去舞池吧。老夏翻个白眼,说你懂个屁啊,在厕所门口才能广撒网,借着微光看清美男子们的真容,宁可错上三千,不能放过一个。说着她又开始在厕所门口蹦起来了。老夏长得还是挺好的,没有那么不济,也常被别人要电话号码。可是她没跟任何人回过家,都是抱着楼下的电线杆子狂吐,一抬头,满脸泪痕,忧伤地跟我说,打电话给那谁,让他来接我。我说我背不出电话号码。她说我背得出,你打啊!说完她就不断重复背诵那谁的电话号码,背到自己泣不成声,坐在路边大哭,哭得张牙舞爪,把鞋子踹到路中间,自己再跑去捡回来,再踹出去。哭到楼下的小偷都收工了,她还蹲在马路牙子上哭,那谁也没有来接她。2那段时间她刚和那谁分手,处于和那谁比赛“我过得比你好”阶段。比到后来,身心俱疲。至少老夏是,所有的微笑,都藏不住眼睛最深处的黯淡。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网上流传的那段GIF,《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对着至尊宝眨眼,老夏离开那谁之后再也没了那种眼神。笑只是嘴角的抽动,哭只是眼泪的流淌,表情里抽离了那种叫做“爱”的复杂情绪。原谅我,因为要写太多小说,实在懒得起一个像是男主角的名字,我们就叫他那谁吧。写推理小说的不是有个那多么,以此类推,叫那谁也没多奇怪。她整个大学时间,基本上都和那谁谈恋爱,分分合合。好的时候,他们是朋友圈里的模范情侣。她在外面租房子,他在郊区上学,她在电话里抱怨一声马桶堵了,他就开一个小时车拿着马桶搋子来给她通。她说四级准考证找不到了,他三点钟跑来帮她找,找到天亮。要知道,那谁在家里连筷子都没洗过,也是一个被严重宠坏的男孩。那时候他是真真爱老夏,流露出人类本能的那种骄纵和宠溺,他心里仿佛装着一个温柔的草原,安静了狮子,微笑了大象,奔跑了野马,整个草原变得温馨可亲,随便她怎么撒欢。3老夏也很爱那谁。他家境不错,身边时常彩蝶飞舞的,老夏说自己必须显示出和那些花蝴蝶的区别。他生日之前半年吧,她就出去当家教赚钱,节衣缩食的,最后给他买了一个名牌围巾。简直俗到家了,但他很感动,恨不得洗澡的时候都围在脖子上。他跟她说,你要是哪天离开我,我就拿这条围巾吊死自己。老夏也攥着他的手发誓,这个世界要是没你,肯定也没我。我们看得吐了一轮又一轮,一个个敬酒,跟真的似的,祝他们天长地久。纵然誓言恶毒如此,他们经历了所有电视剧里的大风大浪,最终还是分手。可悲的是,这个世界不因为任何一段心碎而毁灭,所以他们都还活着,更可悲的是,活着也就算了,她还在爱他,像兢兢业业的手表,准时,持久,动力十足。我写小说时很多素材都来自老夏和那谁,比较惨烈的基本都是他们的故事。有一年的圣诞节,大家一起喝啤酒开心呢,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个人吵起来,吵到最后开始互抽耳光,扭打在一起,最后老夏把窗户打开,说要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就往下跳,你他妈敢说这句话么。我们都吓傻了,一个从厨房拿色拉回来的朋友完全不了解这短短五分钟内发生了什么,站在门口吓得腿软,顺着门框往下滑。在冷风瑟瑟中,老夏跟刘胡兰似的在窗边站着,僵持了两分钟吧,空气都被冻住了。那谁松口说,我相信你,咱们都冷静点,想想未来怎么办吧。当时老夏哼了一声。后来老夏说起来,她知道他们根本没未来的,所以她使劲抓,就像是一个死刑犯,挣扎着和生命要来一分一秒。这种绝望是难免的,没有谁大学谈一段恋爱,就能预期到永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都是爱的新手,我们什么都不会,没有通关秘籍,没有葵花宝典,没有黄冈题库,只能使劲地给,无论好坏,除了爱我们什么都不会。这几天过母亲节,我们一圈人讨论给老妈买了什么,七嘴八舌的,老夏突然沉默了,在一边若无其事地玩手机。后来我也不说话了,我知道她在难受。老夏和那谁意外有过一个小孩。那半个月两个人焦虑得都吃不下饭,虽然当时是毫无分歧,要把小孩做掉。老夏和那谁害怕老夏妈发现她没来月经,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卫生巾和红墨水,找了一个下午在家做了一堆假卫生巾,还因为不小心把红墨水打翻,洒了一点在她的浅色钱包上。后来怎么洗,钱包上还是有浅浅的一块红色。去医院的路上,老夏看着窗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那谁伸手摸她的脸都是眼泪。他开始跟他们的小孩说话,说不是爸妈不想要你,是你来的不是时候,下次再来,我们一定好好对你。说着说着自己也哭起来。谁都知道,这辈子哪还有下次,下辈子的下次吧。手术做完之后,他带她去很有名的汤罐,开了个包厢,点了碗大补汤,那谁说会对她好的,她没吭声,呆呆地把汤喝完。老夏本身也是一个野马型选手,常年浪打浪的,说起话来没边儿,不文静,吃东西狼吞虎咽,常常调戏个小男生什么的。认识那谁之后改变了很多,逛淘宝专挑写着“小香风”的买,给他买东西都是贵的好的,给自己买都是便宜的,尽可能看上去贵的,我们嘲笑她跟外围似的装丫挺,她特别理直气壮,“他就是喜欢外围啊,他喜欢什么我就变成什么,站在他旁边得高贵冷艳,配得上他才行。”以前遇到这种事,老夏肯定大哭大闹要么掀桌子,但是为了那谁,她学得能忍耐难过。再大的事儿,也能静静种在心里,默默喝完一碗汤。4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常常吵架,他开始步入多年前就被安排好的生活,隐瞒了这段感情,做那些看上去他应该做的,不偏离轨道的事。她到处兼职,找工作,那么辛苦就是想证明点什么吧。两个人耗着,不再一起看更新的动画片,长期不见面,都很不快乐。我们说,与其这样不如分手好了。老夏说她不甘心,为什么自己让他成长了那么多,最后是别人坐享其成。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新开的Club。特别戏剧性,她将近半个月没见着那谁了。他说他忙,忙家里的生意。刚挂电话,她一刷微博,看到转发了好几次的一条,名为“这个包厢好刺激”。后面配了张果真好刺激的照片,他就在其中,笑得很前仰后合。特别贱的一件事是,老夏竟然把这张照片保存了,存到今天。理由是,她觉得他笑起来好看,像《情书》里的柏原崇。老夏当时打车去包厢抓人,弄得那谁也很没面子。老夏想忍来着,没忍住,嘴上没说,先砸了个酒瓶子,玻璃渣飞得满屋都是,小妞乱作一团。那谁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一路没放下,直到走出Club才扔到路边。开门见山地说,咱们分手吧,我不需要奋斗,我现在很迷茫,除了这么玩下去我不知道干什么好。老夏冷冷笑着,说,你这不是放屁嘛。那谁说,你就当放屁吧。老夏忍着眼泪,咬着嘴唇,终于憋出这句话,你不爱我了?嗯。他轻巧地划了根火柴,烧了那片属于老夏的草原。她变成了一只惊慌失措,流离失所的小白兔。说完那谁就转身进去,消失在迷幻的音乐和灯光中。所以你明白老夏为什么要蹲在厕所吗?她希望再次遇见他,像遇见陌生人那样重头来过。那天她一个人走了好远的路,走到天都快亮了,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老夏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以后所有的恋爱不过是寄人篱下。那一段时间老夏非常矫情,QQ签名改成《蓝宇》的台词:这辈子不后悔,下辈子不这么过。我们又吐了好几轮。5老夏和我讲过一个他们的故事。他们一块儿睡觉,那谁突然翻过身来,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看着她。她紧张地坐起来,问你怎么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说,刚才被鬼压床,每次睁开眼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她帮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他说,我刚才喊你名字你听见了吗?她摇头。他说,我用胳膊蹭你你感觉到了吗?她还是摇头。他说,他听见一个女声,说他再也逃不出去了。她问他,你真的害怕逃不出去吗?他叹了口气说,还好醒来了。之后他们沉默没有说话。他平静下来,坐起来,轻轻抱住她,说,谢谢你,陪我做噩梦。她感觉自己即将崩溃了。她终于明白爱的尽头是什么。不是擦肩而过,不是聚散离合,不是伤害也不是第三者。而是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他们赤条条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再也感知不到对方的处境。6最近我们听说那谁要结婚了,未婚妻很受他父母认可,都同居了。老夏也有了新感情。听到消息后,她笑着说,是吗,祝贺他啊。然后去了洗手间,一刻钟后才回来,接着微笑吃蛋糕,聊别人的八卦,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我好明白她这种感受。我也明白她的疑惑,因为这种疑惑我们都曾有过。她在一刻钟里一定对着镜子问了无数次,为什么不是我。傻姑娘,爱情本来就是一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你得到的爱,又何尝不是其他人曾经赠予的呢。7好多人喜欢乔安和陈公子的故事,老夏和那谁就是这段感情的原型。这算是一个不像故事的故事吧,全是一些碎片,但是写的时候我也非常难过,难过到自己吃了两个蛋糕。这明明是一个别人的故事,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也许吧,我们都曾经这样爱过他们,爱到自己像一条狗,摆着尾巴等他们丢个球。再热也热不过初恋文/耀一 @鞭具蛋挞耀一 编剧 插画师1我把挑好的西红柿放进小筐里递给大妈,大妈直接把西红柿倒进塑料袋里问,你还赶时间啊?我答,还好吧。大妈说,那你先去买别的菜,回头过来我和你说两句,怎么样?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买好了其余的菜,我重新回到西红柿摊前,突然感觉像在玩RPG游戏,回到大妈这里是在做一个任务。这时大妈的西红柿还有差不多一半没有卖掉,但摊子上竖了块牌子,上书五个大字:暂停兽售出。你没看错,我也没写错,是大妈起初把“售”写成了“兽”,后来更正了一下。所以算起来是五个字。看我走过来,大妈笑眯眯地掀开菜摊的隔板让我进去。之后用抹布擦了擦一边的小椅子说,来,坐。之后又用这块抹布擦了擦西红柿说,来,吃一个。我接过西红柿坐下问,大妈,找我有什么事啊?大妈笑眯眯地问,你家老婆今天没来啊?我答,嗯。她在家打扫卫生。大妈点了点头说,你家老婆又好看又能干,你真是好福气。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大妈又说了,听你老婆说,你是写电视剧的啊?真莱斯(莱斯,南京话,厉害的意思)!我跟你说个故事,你能帮我写成电视剧吗?我愣了下说,这个嘛……大妈又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就这么一说,我也晓得电视剧不是你想拍,想拍就能拍,你说是不?我笑了笑问,那您要说什么故事啊?大妈说,昨天晚上我听来的,我觉得蛮有意思的。是您朋友的故事吗?不是,是一个西红柿和一根黄瓜的故事。我昨天晚上睡这块儿(这里的意思),偷听到的。睡……这块儿?不热啊?大妈双颊绯红,说了句令我汗颜的话:再热也热不过初恋,你懂哎。我毫不犹豫地奋力鼓掌,西红柿被我拍得稀烂。2夜晚的菜场残留着整整一天囤积下来的怪味,腐败的菜叶味、鸡鸭的骚味,还有菜农们身上的汗味和说不清来路的香水味。大妈躺在钢丝床上吹着电风扇,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突然听到有个声音低低地说,你别过来,我过去,要是把你摔坏了我可心疼的呀。借着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大妈看见不远处黄瓜摊位上的一根黄瓜蹦蹦跳跳地向自己的摊子跳来,与此同时,在大妈左手边不远的地方,一个西红柿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摊子的边沿滚过去。黄瓜蹦跶到摊子下,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跳上摊子。西红柿心疼地说,你别跳了,就这样说吧,再跳你就断了。黄瓜苦笑着说,你爸说得没错,我这辈子都高攀不上你呀,呵呵。西红柿说,你呀,一把年纪了还是不会好好说话。呵!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们是一个大棚里出来的,我什么档次我自己知道。黄瓜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说实话,在这里遇见你,我心里不好受。我一直以为鸡蛋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好歹你们在一起也算是个出名的热菜。你爸说过,如果你当初选择了我,这辈子只能当不值钱的冷盘。西红柿无奈地笑了笑说,那你看我现在呢,还不是一样?那狗日的鸡蛋呢?黄瓜问。找了个火腿假结婚,弄了个香港标签,之后被一个胖面包看上,一起出国当出口食品去了。妈了个逼的!黄瓜骂了一句。那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吗?就这样吧,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哦,黄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你呢?西红柿问黄瓜,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说实话,我一直过得不好。这么跟你说吧,我要是躺在苦瓜堆里,都没人能分得出。呵呵。你家老婆呢?西红柿问,她不管你啊?我一直没结婚。自从你和鸡蛋走了以后,我就再没有心思想这些事了。反正一个人过也快活,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呵呵。西红柿没有接话,但大妈看见西红柿身上有一处干瘪的小坑洼里淌出了点汁液。黄瓜问西红柿,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我们缘分未尽,你看,现在我们俩又都是单身了,要不凑合一下子吧?反正剩下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就算选错了,也错不了多久,你说呢?我看不行。西红柿没说话,说话的是西红柿边上的一个小西红柿。黄瓜愣了一下问,这是你儿子吧?呵呵。我哥说得没错,人往高处走,哪能越活越回头啊?我妈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到现在,我们都能赚钱了,我们自然会好好孝顺她,用不着外人来多事。说话的是西红柿的女儿。嗯,对,你们说得对呀。呵呵,我这样的确照顾不了你们妈。是啊,我要是和她在一起,还会给你们添负担。还是那句话,我高攀不起呀,呵呵。黄瓜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妈发现他一下蔫了好多,背也慢慢弯了。西红柿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瓜慢慢向他的摊子移去。突然一只老鼠从一边窜了出来,不小心触动到了角落里一个小孩子遗落的玩具电动卡车,卡车发出一阵怪声向着黄瓜冲去,一下把黄瓜轧成了两截……西红柿身上那个干瘪的小坑洼一下破了,汁液汩汩流出,像眼泪一样。她的儿女赶紧上前安慰她说,妈,别哭,不值得。大妈看着西红柿,觉得心好疼。她又想看看地上已经成为两截的黄瓜,可外面的路灯一下黑了。3大妈说完故事把一袋西红柿递给我,说,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我说得不好听。你要是觉得有意思,能写出来也行。拍不拍电视无所谓,我随口说的。这些西红柿送给你了。明天开始,我也不来了。我接过西红柿问,那我写好以后呢?大妈笑了笑,我给你个地址,你写好了给我寄一份。还行啊?我点了点头说,行。这个故事我一定写出来。哦,对了,您不来了,那这里怎么办?交给我家女婿来弄。我也算运气好了,儿子、女儿都孝顺,女婿、媳妇也都不错。呵呵。反正这边我也没什么盼头了,来不来都无所谓了,回家带孙子去。大妈是笑着说的,但我总觉得笑里夹杂着点其他的什么。我拎着西红柿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卖黄瓜的那个大爷今天不在。晚饭的时候老婆告诉我,卖黄瓜的老大爷前一天凌晨在到菜场的路上被渣土车轧死了。4不知道你们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班上有个喜欢的人,哪怕是再不喜欢念书,哪怕是发烧感冒,也会自觉自愿、高高兴兴地去学校,因为那个人就是大妈所说的“盼头”。已经立秋了,可天气还是这么热。我突然想到大妈的那句话:再热也热不过初恋。我的小姑娘文/大冰 @大冰 主持人 民谣歌手我和路平的性格属于两个极端,一个是地底火,一个是峰顶冰。彼此都不是多么接受对方性格中有棱角的一面,按理说,本不太可能至交。我后来回忆,真正拉近我和路平之间距离的,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叫心心,苹果一样鼓的脸蛋,又乖又好玩儿。她从长春来丽江度假,妈妈爱她,怕她遭遇感冒打喷嚏流鼻涕然后命丧云南,于是用东三省娘亲之心度丽江昼夜温差之腹,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绒衣……把她包裹成了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再捆上一根羊毛围脖。她胳膊根本放不下来,只好整天像只鸭子一样挓挲着翅膀,踉踉跄跄地,用两条小细腿捣来捣去地跑。孩子还在不知冷热的岁数,也还没学会自己脱衣服,一出汗满头腾腾的热气,微型空气加湿器一样,毛茸茸的刘海儿下面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一般的小孩子只会用手背横着擦汗,她却早早地学会了像老农民一样的,摊开手掌从上到下地呼噜满脸的汗水,呼噜完了还知道往后腰上抹抹。妈妈爱她,怕她喝可乐饮料患上糖尿病命丧云南,只喂她喝矿泉水。她不爱喝,口渴了就自己偷大人的普洱茶喝,那么酽的茶,咕嘟咕嘟两声就吞下去了,还知道咂吧咂吧嘴。这么点点儿大的孩子喝了浓茶后,立马精神成了猴儿,眉飞色舞地撵鸡逗猫,还满大街地骑哈士奇,吓得半条街的狗慌慌张张地找掩体。她蹦到打银店里跳舞,陀螺一样地转着圈蹦跶,惊得鹤庆小老板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她又去找纳西族老太太聊天,话说得又密又快,快得几乎口吃,路过的大人担心她咬着自己的舌头,一脸问号的纳西老太太冲她摆着手说:不会不会,我听不会外国话嘎。这孩子对普洱上瘾,喝了茶以后是个货真价实的响马。见我第一面时,她刚通过自己的搏斗,从一家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抢了一壶紫鹃普洱,对着嘴儿灌了下去。老板都快哭了,说:我不心痛这壶茶,喝就喝了,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壶盖儿也给捏着拿跑了啊……她逃跑的时候一脑袋撞在我肚子上,让我给逮住了脖子。我逗她,让她喊我爸爸,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扑上来抱着我的大腿往上爬,一边揪我的胡子一边喊粑粑巴巴粑粑……还拽我的耳朵往里塞草棍儿,又从兜儿里掏出那个茶壶盖儿送给我当礼物。我是真惊着了,这个满身奶糖味儿的小东西……猴儿一样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看化了。这不是个长得多么漂亮的孩子,我做过七八年的少儿节目,粉嫩乖巧的小演员小童星见得海了去,有些比他爹妈还聪明,有些比洋娃娃还漂亮,但哪一个也没给我这种心里融化的感觉。我和她妈妈说:“礼都收了,认个干女儿好了。”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妈妈爱她,怕不征求她的意见冒昧做决定会让她苦恼抑郁命丧云南。但她妈妈也是个奇葩,把她提溜起来问:“这个哥哥帅不帅?给你当干爹好不好?”旁边的人笑喷茶,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刚刚刮青的下巴。小东西扭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那你疼我不?”我心里软了一下,说:“疼啊……”我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了个六岁的女儿。女儿叫心心,一头卷毛小四方脸儿,家住长春南湖边。心心的妈妈叫娜娜,雕塑家。孩子生得早,身材恢复得好,怎么看都只像个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学生。那时候小喆、苗苗、铁城和我在丽江组成了个小家族,长幼有序姊妹相称,娜娜带着心心加入后,称谓骤变,“孩子她姑”、“孩子她姨”地乱叫,铁城是“孩儿她舅”,我是“她爹”,大家相亲相爱,把铁城的马帮印象火塘当家,认认真真地过家家。娜娜几个姐妹淘酷爱闺秀间的小酌,一大堆小娘们儿彼此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们怕吵着孩子睡觉,就抓我来带孩子。我说我没经验啊,她们说反正你长期失眠,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负责哄孩子睡觉。发现现在的孩子太强悍了,讲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睡意,讲变形金刚黑猫警长葫芦娃反被鄙视。逼得没办法,我把《指月录》翻出来给她讲公案,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的胡讲一通。佛法到底是无边,随便一讲就能给整睡着了。讲着讲着,我自己也趴在床头睡着了。半夜冻醒过来,帮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夹着书摸着黑回自己的客栈。月光如洗,漫天童话里的星斗。娜娜觉得我带孩子有方,当男阿姨的潜力无限。于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时候,咣咣咣地砸门。在丽江,中午12点前喊人起床是件惨无人道的事情,我每次都满载一腔怨气冲下床去猛地拽开门,每次都逮不住她,每次都只剩个粽子一样的小人儿乖乖坐在门口等我,说:干爹,你带我吃油条去吧。我说:我还没洗脸刷牙刮胡子呢……她说:那干爹你带我吃馄饨去吧。我说:恩公,您那位亲妈哪儿去了……她掰着指头说:我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馄饨,我只吃皮皮儿,剩下的你吃好不好?我能说不好吗?恩公!妈妈爱她,怕她不吃早饭发育不良命丧云南,但同时妈妈也很爱自己,怕自己睡觉不够脸色不好看然后命丧云南,于是把这块小口香糖粘在了我的头上。我顶着黑眼圈生生喝了好多天馄饨馅儿,差一点命丧云南。一直到今天一看见馄饨摊儿就想骂娘。小东西没喝普洱茶的时候还是很乖的,软软小小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头,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左一声干爹,右一声爸爸,喊得我浑身暖洋洋懒洋洋的。路过的熟人问,这是哪儿捡的漂亮小孩儿啊?我说是我女儿啊,不信你听她喊我,来,姑娘,喊一个。这番对话见一个熟人就重复一次,然后细细欣赏对方脸上的骇然,洒家心下居然萌生出一丢丢骄傲的感觉。骄傲?人性里的有些东西是不可论证的。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还是愿意各种炫耀献宝。好比拿着别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个人面前炫耀:你看,泰格!这其实和我哪儿有什么关系啊。我有时候一边炫耀我的小干女儿,一边觉得自己心智真他妈的幼稚。等扭过脸来看心心的时候,又觉得这种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释的。既然喜欢,就兹当是亲女儿去疼吧。要喝可乐给买可乐,要吃巧克力给买巧克力,要骑哈士奇我去给你满世界撵狗。一整天一整天的,带着我从天而降的小女儿混丽江。她腿短走不快,走累了就放在肩头驮着,夹在腋下横着,抱在胸前捧着。更多的时候,让她揪着我衣襟角,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揪着大人的衣角走路的,但她很固执地把手硬塞进我手心里让我牵着她走。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里捏成一只核桃样儿的小拳头,关节硌着我收拢的掌心。窝心的一幕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瞒着她妈妈带她去吃海鲜披萨饼。她走着走着忽然自己唱起歌儿来: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小牛的哥哥,带着她捉泥鳅哦。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她声音里丝毫做作都没有,干净得要死,我的心慢慢变成了一坨儿豆腐脑儿,一撮儿棉花,一小块儿正在平底锅里吱吱融化的猪油。我对天发誓,这孩子的歌声,真的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这种天籁后来我只听过两回。一回是洱海边放猪的几个白族小阿妹,她们唱:娘娘有个小公主喂……歌儿你唱不完……一张嘴,就引得一道神光穿过乱云飞渡的大理长空,结结实实地锤在洱海上。那是一群头上有光环、背后长翅膀的孩子,我想尽办法采来她们的声音加在自己的民谣中,放在第一首歌的开头当人声SOLO。其中一个小孩子唱尾句时被口水呛了一下,煞是有趣,每次听都不禁莞尔。还有一回是新加坡吹萨克斯风卖艺的残疾老人,他吹了一曲《When A Child Is Born》。彼时乌节路行人熙攘,我傻在马路牙子上,难过得发抖。闷热的新加坡午后,所有坚硬的光芒都向我涌来,所有的盔甲都失去重量。A ray of hope,flickers in the sky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当“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那句响起时,一瞬间什么都绷不住了,我不过是个丢盔卸甲的败军之将,胃里的肉骨茶在翻腾,满世界铺天盖地的黯然神伤。那个老人是个头上长角手中擎叉身穿黑披风的,让人心碎的。可这两回的触动,都不如心心当时有口无心的哼唱。那时,我们俩站在王家庄巷和文治巷的交叉路口,离低调酒吧不过十几米。没等她唱完,我抄起她来夹在腋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路平。一脚踹开低调酒吧的小木门,我说:路平,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录音笔!路平正在泡面,受了惊,开水烫了手。他用嘴噙着烫伤的地方,另一只手在电脑桌上拨拉了半天。然后他说:如果我说我忘了放哪儿了,你会不会很生气?我说:再见!他问:你要录什么?我打小有个毛病,一着急就大舌头,话说不清楚,他却听得眼里放光。他蹲下身子用西安话问心心:女子,你敢不敢再唱一遍?心心被莫名其妙地抄起来,莫名其妙地钻进一个洞穴一样的屋子,面前又莫名其妙地伸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脑袋……她人小脾气不小,正没好气地拿脚跺地呢。她冲着路平的脑袋张开爪子,伸出两只胳膊,路平以为她要索取一个拥抱,刚想也伸手抱她,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提醒……说时迟那时快,孩子的两只爪子“啪”的一声同时贴在了路平的脸上,估计力道很大,路平斗鸡眼了一下,愣住了。小女儿两只手掌夹着路平胡子拉碴的脸,端详了一下,扭头问我:“大驴?”路平的脸瘦长……小孩子一旦来劲了,是怎么哄都不肯再唱歌的。我和路平折腾了半天,喂她吃了薯片姜片香蕉片鱿鱼丝……就差请她喝点儿啤酒了,无论如何人家也不唱,光闷着头吃。我恨得直挠头,头皮屑掉了一肩。“到底怎样才肯唱啊,恩公!?”我指着路平问,“如果让你骑大驴的话你唱吗?”路平立马把她面前的零食胡啦胡啦抱走了,慌慌张张很愤怒地往厨房躲。我揪着裤腿儿把他拽回来。小女儿嘎巴嘎巴地嚼完香蕉片儿,终于开金口了:我要听故事……好么!吃饱了喝足了要听故事了是吧,听了故事就肯唱歌了是吧,等着,爹来了!我拽过来一个墩子,盘腿一坐:“话说,六祖慧能在承接衣钵后,为了躲避追杀,一路隐姓埋名迤逦南下……”小女儿拿香蕉片儿捂住耳朵眼儿:“不听不听,不听这个。”我扭头求助路平,他居然在啃指甲!路平道:“大冰,他们说你少根筋,我本来还不太信……”他琢磨了一下,坐在了墩子上,幽幽地开口:“他没爸也没妈,有一天,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一身的铁毛,哎哟,是个猴儿!这个猴儿太了不起了,他光着屁股,打死了一只狗熊,然后他有皮裤穿了。”小女儿停止了咀嚼。“这只猴儿遇见了其他一大帮的猴儿,他领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洞口有条从上到下淌的河,他们在里面建了个游乐场,还可以做饭吃,还可以想聊什么天就聊什么天儿,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里面住着一群特别开心的猴儿……”那个故事讲得好长,那只厉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了公务员,被压在了巨山下。有个骑马的人救了他,给他戴上了金箍。他又迷惑又开心,但他没得选择,于是违心地跟着那人走向西方,一边走一边想:会好的,会好的吧……路平越讲越进入状态,语调开始抑扬顿挫,手势越来越多,但西安口音也越来越重。小女儿捧着脸,听得入神。手指上的点心渣子粘了一脸腮。冬阳西斜,一道黄色的光斑铺在小酒吧门口。我走出低调的小木门,点上一根兰州,心里念起一个名字。你看,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应该也有一个小小的女儿蹲在膝边,听你我给她讲故事了吧。背后,路平讲故事的声音若隐若现:“那只猴子跪在马前,人啊,你怎么会怀疑我的真心,我忍却委屈追随在你身边,到头来,你却这么轻易地放我离去,如果我的心是石头做的,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在门外听着另一个门外的故事,手抄进兜儿里,跳了会儿踢踏舞。孩子的妈妈来接她,我在门口拦住她不让进,我说:“你听。”“八戒,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我要晚两天才行……我心里面还在难受哦,等我的难受再减少那么一点点,我立马就出发。只要他肯让我回去,我怎么会不回去。你知道吗?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恨他哦,我只是有点难过……”我和娜娜掀开门帘偷偷往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对坐着,中间一盆炭火,小女儿依旧是捧着脸,认真地静静地听,满脸的点心渣。娜娜说:路平会是个好父亲。我说:那我呢?她抿着嘴,笑着看我一眼,又收敛起微笑,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拍你妈逼拍啊!我扭过头去继续跳我的踢踏舞。路平唱歌从没唱哑过嗓子,那天却说哑了嗓子。我们叫了外卖,边吃边听他给心心讲故事。晚上八九点钟开始上客人的时候,他也不肯停。有些客人待了一会儿无聊地走了,有些客人盘腿坐下,和我们一起听。炭火时明时暗,瓜子皮在火盆里酿出青烟。小女儿困了,歪在我怀里睡去。路平帮我把她放到背上,踩着星光,我背她回客栈睡觉。路过大石桥的时候,她半睡半醒的,在我背上轻轻地唱起那首歌: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我说:姑娘,没有下午唱得好听呢。她呢喃着说:爸爸,明天我们还去找大驴玩儿好吗……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她吃完馄饨皮儿,我喝完馄饨馅儿后,我们都会溜达到低调酒吧门口,晒着太阳等路平起床讲故事。路平迅速爱上了这个小人儿,除了讲故事,他还给心心弹吉他。那时他在整理专辑,弹着吉他唱一首歌,然后停下来,客客气气地问心心:您觉得这首怎么样?小女儿永远回答他:“没有我爸爸的歌好听。”他就很淡定地,接着唱下一首歌,接着问同样的问题。晚上酒吧营业的时候,路平会在台上演绎的间隙穿插唱两首儿歌给心心听。慢慢竟然养成了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后来,低调酒吧五年间搬迁两次,这个习惯他却一直没改。低调酒吧变成了新的根据地。我们开玩笑说:心心是史上最年轻的泡酒吧的姑娘。大人喝酒,她喝养乐多。她觉得养乐多很好喝,经常往我们的酒瓶里挨个倒点儿,没人会拂了她的好意,都继续接着喝,但味道实在是很怪。她一般到晚上十点左右开始犯困。一困了就自觉把脑袋枕在我大腿上,半分钟左右就能打呼噜,吓得整个酒吧的人关了音响,压低了嗓子说话。有些好心的姑娘解下外套,左一件右一件盖在她身上。她睡觉爱流口水,我没少付干洗费……娜娜改签了机票,拖到没办法再拖的那一天才离开丽江古城。悠长的假期结束了。我和苗苗、小喆、铁城、路平一起去送她们。车停在忠义市场,上车前我们挨个抱了抱她们,小女儿很奇怪地看着我们,问:你们怎么不上车?她喊:爸爸过来……爸爸你怎么不上车?她喊:路平路平,开车了快上来啊……有人和我打招呼,我递给那人一根烟,转过身去和他聊天。再回头时,车已经开走了。心心趴在车玻璃上,眼睛看着地面,眉头皱着,挤扁了小小的小鼻子。路平说:还好,没哭。心心离开丽江两年后,我路过长春,打电话给她妈妈:孩儿她娘,咱姑娘还记得我吗?打这电话时是有那么一点忐忑的,那两年我的人生起起伏伏,诸事扰心状况百出,又本是个疏于靠电话线联络感情的人,已许久没有听到过她们娘俩的声音了。奇葩妈妈说:她都8岁了……上小学了。如果不记得你了,你可别伤心。我说:那算了,不如不见,保重保重。她说:你看你,还是那么孩子气……不如我们和心心玩儿个游戏,咱们制造一次偶遇,看看你在孩子心里分量有多重。如果认不出你来,你擦肩而过就是了。我闻此语甚为伤心,是真的特别伤心。但还是讪讪地按约定去等她们娘俩。远远地,我看见人群里娜娜绰约依旧的身姿,左手边牵着我可爱的小女儿,哎,抽穗的小玉米秸子一样,都长高了快一头了。娜娜冲我眨眨眼,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小女儿完全不知情地蹦跶着,嘴里好像还哼着歌。我放慢脚步,止不住浮起一个微笑。距离五米的时候,小女儿猛地扎住了脚步。她死死盯着我,先是往后倒退了一步,而后一下子张开两只胳膊扑了上来,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抱着她原地打了两个转儿,我说:姑娘姑娘你快勒死我了。她小声喊:爸爸粑粑巴巴我的好爸爸……头埋在我颈窝里,呜呜哭出声儿来。我说:娜娜你别光自个儿抹眼泪,赶紧找张面巾纸给咱姑娘撸撸鼻子,鼻涕都蹭我衣服领子上了。我说: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想我吗想我吗?我的小女儿噙着眼泪,捧着我的腮帮子说:本来不想的,一看见你就开始想了,现在这会儿最想最想了……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掏出手机,哆嗦着打电话给路平。电话很久才有人接,路平应该是刚刚睡醒。“老路,我估计是没戏了……你赶紧结婚赶紧生个孩子去吧……要生就生个女儿。”为了告别的聚会文/荞麦 @荞麦chen 作家2003年我们大学毕业,正逢SARS,所有程序都显得随便而且匆忙,答辩也只是抽了几个倒霉蛋,我没有被抽上。当时我恰逢青春期廉价得万念俱灰,在北京待了两个月,就一声不吭逃回了南京,什么都不想做了。《新华日报》当时招人,我也去面试了,主编问:“你愿意到下面的记者站去吗?”指的是去遍布江苏各地级市的记者站。我说:“不愿意。”很多同班同学都去参加了这次面试,不同的是他们说了愿意,于是离开南京,在各地的记者站待了好几年,有几个现在依然待在那里。我每天晃晃悠悠地玩儿,在中山陵草地上打牌打一个下午。末日的气息轻微地弥漫着,但谁都知道正常的生活迟早回归。有朋友帮我把简历递给本地一家报社,我被押送着去参加了面试,不久就去上班了。接着一位南方系的记者老师因为各种原因找到我,邀请我去上海参加一份正筹备创刊的报纸。我真的去了上海一趟,在新租的办公室里晃了一圈,头昏脑涨地横穿马路,然后,退缩了。毕业的散伙饭我去吃了,酒也喝了一点。新闻系当时还算是个热门专业,我们是大学扩招的第一届,一个班竟然有五十多个人,都是81年左右出生,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几乎都来自江苏省内,这使我们有一种集体性的淡漠,并未产生太多离愁。手机和网络在2003年已经开始发达了,我们可以随时找到对方,我们不再散落天涯,我们随时都能见面。结果,这十年间,除了个别同学,其他的人我一面都没再见过。毕业后我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后来其他人也不再聚了。接到同学的婚礼邀请函我就扔进抽屉里,装作一无所知。有同学打电话问我怎么没出现,我就装作很忙、忘记了、有急事。即使在同一幢大楼里上班,我们也没有相约见面、吃饭。我猜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十年过去了。有热心同学组织“毕业十年聚会”,我竟然一反常态很热切地想去参加。在聚会的前一天,组织者——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给我打电话,接通之后他的第一句话是“打扰了”。电话结束时,他竟然又跟我说了一声“打扰了”。他们尽力联系了所有人,但在这样一个很容易被找到的时代,依然有三个人下落不明。一半儿的人留在了南京,大多从事跟媒体有关的工作;一半儿的人回了老家,基本都是公务员;还有两三个在北京、上海。零星几个人在国外,一个女生嫁了德国人,一个女生留在了新西兰,一个男生在非洲。还有一个男生去印度出差没能参加,他彻底转行了:成了一个IT青年。最后来了一半儿的人,坐了三桌。在这之前,大学曾经是改变人命运最多的场所。而差不多从我们开始,大学失去了这种魔力。这十年里,因自身努力而变得富有(但也有限)的同学从事的都是跟房地产有关的行业:房地产公司、房地产网站、跑房地产广告的人。大学不如房产改变命运。或者说个人的命运越来越难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这是时代最强烈的缩影。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些巨大的变化,但每个人竟然都没有怎么变。有几个女生变美了。仅此而已。男生也并没有变胖。好像这十年,时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带来了很多的小孩。几乎每个人都生了小孩,除了我,还有另一个单身的女生,索性去法国游学了。大大小小的小孩在包间里跑来跑去,很快玩成一片,一度打起架来,后来又和好了。除了谈论小孩之外,大家不停地说:“要多组织这样的聚会,至少南京的同学应该经常聚起来。”每个人都附和,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大家拼命合影。这十年里,如果回头去看,我关于人生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是错误的,同时又跟我相称。就在前一天,因为雅虎邮箱要消失,我整理邮箱里的邮件时竟然翻到十年前,那个劝我去上海的老师发给我的邮件,他说:“我知道想让你下定最后的决心很难,但以我职业生涯的经验,原来与我程度差不多的人,现在大多数还在一些小媒体混日子,意气消沉,他们少的就是关键时刻,迈出人生关键一步的勇气。不过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在另一封信里他又说:“在南京的报纸服务,时间长了会有惰性,想保持高格调,比较困难。”很不幸他说的每句话都对,只有一句话不对: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