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最快的。没超过十分钟,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出锅了。展劲一手一碗,特别利落的端着出了厨房,一看屋里的摆设又乐了:“咱俩这搁哪儿吃啊,总不能还回床上吧?”展劲这话说得暧昧,江雪籽脸上微烫,又怕他端着汤碗烫手,赶紧一指写字台:“那边儿,快放下,很烫的。”江雪籽最后又盛了一小碗面汤出来,拿着筷子端着碗,坐在床边吃。展劲则坐在面朝着写字台的椅子上,笔记本电脑早被他收到一边,捧着一大碗面吃的热火朝天。鸡蛋打在汤里,蛋白细嫩,蛋黄微有些流油,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小油菜和西红柿最先下的锅,一碗红绿相间,汤水酸甜微辣,面条劲道,展劲吃的特别香。几分钟报销掉一碗,江雪籽赶紧把碗放下,把旁边那碗多的端到他面前:“吃吧,本来就都是给你的。”展劲先喝了一大口汤,满足的眯起眼,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五官也没平时那么冷硬。“雪籽你做的面真好吃。”江雪籽也喝了一小口汤,听他这么说不禁失笑:“煮方便面而已,还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展劲一边吃着面一边摆了摆手,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就你这煮面的水平,到我们队里给他们露一手,那群狼羔子都能抢疯了!”江雪籽笑笑没说话。不到一刻钟,展劲解决完两大碗面汤,在屋里走来走去消化胃里那些汤水。方便面这种食物不是很顶饱,不过短时间内还是很让人满足的。尤其是心里那份满足。趁江雪籽在厨房刷碗,展劲把原本揣在兜儿里的珍珠白色手机拿出来,走到她跟前晃悠着说:“这上面存了我的号码,手机还有平常住那地方的座机都有。等我回来了给你打电话,你必须赶紧接啊!”江雪籽觉得男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小孩子。比如现在,吃饱喝足了,还吆三喝四提出各种要求的时候,尤其特别像。展劲见她不吭声,顿时脸一垮,俊美的眉眼全耷拉下来:“你是不喜欢我送你东西么?我没别的意思,你平常不愿意用也成,只是我这出任务没个准时候,我要急着想找你了……你不说你们图书馆不让用座机讲电话么。用这个不就方便多了。”江雪籽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把碗从水池里捞出来:“我没不愿意。”“我不用手机,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过去用不着。”她过去就没什么朋友,从江家搬出来以后,原本那些人更不可能搭理她了。江家的人除了老爷子,鲜少有人会有事找她,有什么情况都有小林秘书代为通知。图书馆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没有走太近的,她又从来不请假,有什么事儿也不会打手机给她。所以手机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不是奢侈品,是无用品。江雪籽把擦干的碗筷摆在案板,踮起脚,刚要把半敞的窗户拉上,突然被从展劲从后头一把抱住。他好像特别喜欢从后面抱人,江雪籽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两脚都没站稳,江雪籽慌忙扶着展劲搁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好容易保持住平衡,立刻出声埋怨:“你干嘛啊,吓我一跳。”展劲腾出一只手,帮她把窗户关上,嘴也没闲着,从耳朵一路轻轻的吻,尤其不放过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半扇香肩。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有脖子那里传来的暧昧刺痒,让江雪籽狠狠倒抽一口冷气。头往另一边歪着,身子也来回扭动,双手推着他手臂说:“你别……别在这儿,对面有人……”展劲从厨房门口往过走的时候早打量好了,这时忙活的不亦乐乎,根本连头舍不得不抬。大概被江雪籽来回扭动的无知举动刺激得狠了,说话的时候所有热气都喷吐在她肩窝,环着江雪籽的手臂也越收越紧,好像恨不得就着一个拥抱,直接把她嵌到自己身体里。“要是进屋里的话,我可不确定下午赶不赶得及出任务了。”江雪籽被他的意有所指和无赖精神弄了个大红脸,推他的手明明用了全力,可在这人身上好像一点作用都不管。整个人几乎被他抱离了地面,只能勉强向后靠着他的身体,才保持住平衡。好在展劲本来也没打算真做出什么来,抱着人啃了小半天,又在脸颊狠狠偷了个香,终于松开怀抱,一拽江雪籽的手,就往外走。江雪籽见他直接把自己往外边带,有些发懵:“你……我,我这身不能穿出门的!”展劲回头瞅了一眼,目光火热的定格在刚才亲吻的那一小块地方,江雪籽下意识的伸手捂住,睁着大眼瞪他:“你不说要出任务么,怎么还不走?”展劲抿起嘴角一笑,上下打量她,这丫头胆子见长啊!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都敢张嘴赶他走了!江雪籽说完话,也发觉有点不妥。可是他刚才做的事儿实在气人,看人的眼神跟要立刻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她被瞅得心肝直颤,张嘴就蹦了那么句话出来。他是要去出任务啊,而且说话就走,本来这时候应该在自己家里准备东西,或者早点儿到局里等着,可他把一上午都耗她这儿了,专门在临走前给她送手机过来,还只吃了那么点儿破玩意儿当午饭……江雪籽话一出口就后悔死了,当然也心疼死了。展劲也看出这丫头表情很差,小脸儿又刷白,眉心紧蹙着,好像挺懊恼的。他压根也没把那话往心里去,笑笑捏了把她的脸颊,力图在不捏疼她的前提下,捏出点儿血色来:“我下午四点才走。这不还两个来小时呢么,赶紧的,临走前我跟你去趟超市。不然我真怕我不在这几天把你饿成骷髅了!”江雪籽愣了,顾不得他话里又把自己损了一道:“四点才走,你怎么不早说?”“你还让我煮方便面,那东西一会儿就饿了。”展劲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的整张脸线条都柔和起来,一双沉静锐利的眸子也染上点点柔波:“我就想跟你一块,在家吃顿你做的,不成么?”江雪籽咬着嘴唇,轻轻回握了下他的手:“等我一下,五分钟就好。”……江雪籽换衣服的动作确实挺快,只是过程让她委实懊恼。对着穿衣镜脱下衣服才发现,为什么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儿的,刚才亲那一会儿,脖子还有肩侧烙了好几个吻痕,这会儿全都红了。估计刚才要是直接出去,穿着那大领口的连衫裙,走哪儿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颜色肯定更深。没办法,明明七月初的天气,江雪籽偏找了件能遮脖子的短袖衬衫来穿,下面也换了条保守的牛仔裤。好在速战速决,一点没耽误时间,展劲开车技术又好,中午街上车少人少,20分钟就开到了位于东城的一家大卖场。两人一边选购东西,一边说话。基本都是展劲疯了一样的拿,还有不停嘱咐她各种注意事项,搞得好像没他在,江雪籽就能生生把自己饿死渴死折腾死似的。长这么大,江雪籽还没见过他这么唠叨的一面,不禁小小的吐槽了一句:“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照顾人……”在展劲的眼神威胁下,江雪籽到底没把心里那句真实想法实话实说,而是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表达方式。展劲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却还顺着她的话,反过来逗她:“你这是吃醋了么。放心,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我连我妈都没陪过。过去一般逛超市都是为了采购军需用品。”江雪籽伸手拦住他在冷荤区的扫荡:“别买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展劲索性握住她的手,拎了一包鸡翅中一盒牛扒,搁在已经基本塞得满满登登的购物车里:“万一想吃这口了呢!你现在也会做,就敞开了吃呗!”江雪籽轻轻摇头:“你……”“展劲?”伴随着一声疑问的低沉男音,两人这才看到,身旁站着一位穿着浅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模样非常出众,凤眼薄唇,修眉入鬓,气质略显冷漠,却是说不出的一身清贵之气。他面前也推着一辆购物车,身边没跟着别人,看已经搁在车里的东西,倒是个居家好男人的胚子。13 展陆展劲伸出手,两人短暂有力的一个交握。而后男人才将目光转到一旁的江雪籽身上,看了两眼说:“你不今天下午就得走么?怎么这会儿还有闲心跟人在这儿玩过家家?”展劲眼角瞥到丫头片子又要往旁边撤,伸手一把搂住,朝男人一点头,说:“叫人。”故意不说对方名姓,江雪籽知道他是成心泄自己的底。她还没做好这么快跟展家人见面的准备,可这种情况,不打声招呼也实在说不过去。因此她只能转过脸来,目光与男人略带审视和疑惑的眼对上,微一颔首:“展副院长,您好。”面前的男人名叫展陆,说起来也是展劲的本家,爷爷跟展劲的爷爷是亲哥俩,两人的爹那就是堂兄弟。展家儿孙多,两家都算上,能有二十多快三十个,平辈的哥们兄弟里,展陆跟展劲算走得比较近的。不过这小子大学一毕业就当了法官,年纪轻轻的三十出头,就已经熬到了别人几辈子也够着费劲的职位上,B市高法副院。展劲让江雪籽叫人,就是有意让她尽快适应两人现在的恋爱关系,习惯跟这些人主动打交道。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儿,因为江家那些缩头乌龟不成事儿,把自己的前途也给耽误了。多认识认识这些人,对江雪籽的未来肯定有好处。当然对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事儿,也有一定程度的助推力就是了。展劲这如意算盘打的挺响,可身边这些人都不是傻的。展陆一听,面前这小丫头张口就能叫出自己的职位,虽然人太瘦了些,衣服穿得朴素了些,人倒也长得标致,看气质听说话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可印象里,经常往来的人家里,好像又没这么号人。皱了皱眉,展副院长的职业病又犯了:“你姓什么?”江雪籽被问得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我是江雪籽。”展劲知道,听着普普通通一句话,对身边这个小丫头来说,可太不简单了。她原本就因为过去那些事儿,在与人交往方面存在着相当严重的心理障碍。能当着展陆的面没什么犹豫就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很大程度上是不想让他为难。展陆听了这名字,脸上果然显出些震动,不过他本来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又很快恢复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淡淡点了个头:“多年不见,你好。”江雪籽根本就不期待对方能有什么好脸,这些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尤其是过去打过交道的,更鲜少对她存什么好脸色。所以不过短短一句客套,江雪籽还是很感激对方的尊重,也抿起一抹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展陆眼尖的注意到自家堂弟腕上那块手表,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嘴角上扬,没憋住那缕淡笑,再看向江雪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并不明显的趣味。展劲权当没看见,跟展陆点了个头就想走,被展陆看着腕表叫住:“你看看都几点了。不是听说你们下午四点准时出发么,你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展劲眉毛都没动一下:“东西早搁后备箱了,待会儿送她回家我直接去局里。你又不是我们公安系统的,瞎操什么心!”江雪籽瞄了眼展劲腕上的表,已经三点钟了,从这里到公安局大概要开半个小时,而且总要把塞车和准备时间算进去。他一个特警队长,这种情况紧卡着点儿去,确实不大好。所以轻轻推了他的手臂一把,江雪籽小声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你哥说的没错,你赶紧走吧。”展劲有些似笑非笑的瞟了眼身后方得展陆,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话你可说错了。他虽然比我大,可从小我都没叫过他一声哥。”“你要不想我将来吃亏,这声哥你也别叫,等着听人叫嫂子就成了。”江雪籽压根不敢看展陆是个什么表情,伸手掐了一把展劲腰后,不想他继续乱说。展陆脸上的表情跟展劲几乎如出一辙:“我头一次发现,原来你比你哥还能耍贫。”展劲眉一扬,揽住江雪籽问:“怎么样,是不是兄弟。是兄弟今天就把雪籽给我安全送回家,到地方了给我挂个电话。”展陆看了眼两人身边的手推车,淡淡的说:“东西你自己拎到后备箱。”……展劲站在关上车门,朝江雪籽摆了摆手,做了个电话的手势,一直看着展陆的银色林荫大道出了停车场,才转道去取自己的车。江雪籽坐在副驾,一时局促,踟蹰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朝展陆道了声谢。展陆淡声回道:“不用谢。”“许多年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出国了。”江雪籽双手交握,搁在腿上,笑容有些凉薄:“怎么可能……”展陆语气一成不变:“你在跟展劲交往?”江雪籽有些不自在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展陆嘴角扬起一抹笑,说:“也正常。你们俩那时就玩的极好。你送他的那块表,这些年宝贝似的装在盒里,去从军都没忘了随行李拿走。”“我记得前两年有次去他部队看他,正好瞧见他左右摆弄,我笑话那块表俗气,这小子还差点为这事儿跟我打起来。”江雪籽倒是头回听说这件事。当初收下的时候,两人还不认识彼此,又是应着外祖父的意思去那个生日宴会,展劲当时会收,自然也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而不是因为江雪籽本人,又或者他自己多喜欢那件东西。即便当初第一次同他约会,看到他把这块表取出来戴,江雪籽也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高兴。那块表上一丝划痕都没有,完全不像有人戴过的样子,因此她一直以为,展劲本人并不喜欢这件礼物。此时听展陆这样说,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江雪籽一时讶然,倒忘了回应对方的话。等红灯的空当,展陆侧眸看了她一眼,说:“你变了很多。”江雪籽回过神,微微的笑:“大家都变了。不变才是不正常的吧。”展陆道:“如果没有展劲,你是不是走在路上,认出我,都不会打招呼的。”江雪籽想了想,还是诚实说道:“嗯。”“因为我认不出你?”江雪籽摇头:“因为我不是过去那个江雪籽了。”展陆沉默良久。车开到楼下,才说了句:“展劲运气一向好。”江雪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所以只是笑笑,又礼貌道了声谢。打开后备箱,展陆已经拔下车钥匙,走到一旁,取了几袋最重的拎在手,示意江雪籽把后备箱关上就好。一共才分了几个购物袋,只剩下最小最轻的一个,留给江雪籽。她要伸手拿,展陆一闪,直接往楼门口走了。江雪籽只能把后备箱关好,快步跟了上去。等到了七楼,展陆站在楼梯上,看着漆皮剥落的棕色门板,微喘着气皱起眉。江雪籽把门打开,让在一边,展陆拎着几袋东西进屋。一边快速将几袋东西整理分类,需要冷藏的放入冰箱,江雪籽轻声说了句:“请稍等,水已经烧上了。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喝杯茶吧。”展陆没有坐,只是看着那道忙碌的瘦弱背影,轻轻皱起眉。江雪籽沏了杯绿茶出来,送到展陆手上,歉意的说:“家里只有这个,将就了。”展陆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茶杯放在手边,看了眼不远处的单人床,说:“他就让你住在这里?”江雪籽尴尬的一挽头发:“不是,我本来就住这里的。”“而且我们刚确定关系没两天……”事实上今天刚第二天。展陆坐了一会儿,茶没有碰,只是在临出门前,认真的看着江雪籽,问:“以后可以请你一起吃饭么?”江雪籽讶异的点了点头:“当然……”展陆走后,江雪籽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号码。展劲这会儿已经换好警服,坐在更衣室的板凳上,抿着嘴怏怏不乐:“我都要出发了。”江雪籽连忙道歉,又说:“你自己注意些,千万别受伤了。”展劲眯眼看了眼摘下来的腕表:“那家伙送你上楼了?”“是不是在家里赖了挺半天,还跟你要电话号码?”江雪籽不解他怎么猜得这么准:“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他没跟我要电话号。”展劲在那边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好照顾自己,给你买的那些东西抓紧吃。等我回来了可不想见你还跟现在这样,瘦的跟什么似的。”“展陆要是说请你吃饭,你就去。他人傻钱多,你可劲儿花,就当为社会主义生活的公平性做贡献了!”江雪籽被他逗得没憋住笑,嗔怪了句:“瞎说什么呢!”展劲站起身,把衣柜锁上,走到更衣室门口:“我该走了。”“嗯。”千言万语,江雪籽甚至都不知道该说哪句好,最后只轻声说:“注意安全,等你回来。”路上,一辆车里坐着的队员看到展劲手里捏着个手机,尽管是抠下电池也关机的了,还是有些奇怪。倒是老肖老眼一眯,说了句:“展队好事将近,兄弟们有喜酒吃了!”车里一阵鬼哭狼嚎,吓得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一个颠簸,里面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展劲眼含浅笑,叮嘱了句:“等任务回来了,让你们见见嫂子。”立刻有人反驳:“不对啊展队,论岁数我们这儿可有比你大的!”“就是,要说见嫂子也成,展队你得好好请哥们儿一顿,把全队的人都捎上!”展劲没说话。没说话的意思就是没反对。又是一阵狼嚎。后面那辆车呈S型扭曲前行。……14 施压伴随着连日高温以及比往年还少的降雨量,B城迎来了又一个炎热难熬的八月。展劲说顶多一个礼拜,可等待的日子过了整整十五天。那支珍珠白色的手机一声都没响过。冰箱和橱子里囤积的那些东西这次真的消耗光了,江雪籽整整奋斗了两个礼拜。连图书馆一块工作的几个大姐大妈都说,小江这些天好像胖了,不过气色也好了挺多。江雪籽听了,只是无言轻笑,会有人像她这样么,明明心里抓心挠肺的想着一个人,可却吃的一天比一天多,人还长胖了,气色也越来越好,明显到周围人都看得出来。展陆打来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午后,拨的是图书馆这个电话。江雪籽当时正在码书,听到有人说找她,还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立刻颤抖着手把手里的两本书撂下,小跑着回到电脑旁。在旁边那位大姐打趣的审视目光下,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雪籽么,我是展陆。前些天说要请你吃饭,被手头的案子拖住了。今天刚好忙完,晚上有空么?”旁边的大妈眼瞅着,江雪籽原本跑得粉扑扑的小脸儿,只听了一句,又恢复往常的沉静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可以啊。我今天下班早,四点半就可以走了。”展陆在那头笑了。展家的男人笑的时候都不喜欢出声,但是看眼睛就可以看出,这人是不是真的开心。此时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展陆一人,可他眼睛微微眯起的弧度,充分显示着,这个人是真的被电话那头的某一句给愉悦到了。“那好,五点钟,我在图书馆楼下等你。”挂了电话,江雪籽朝一边的大妈笑了笑,道了声谢,又往一排排的书架走去。已经年届五十的张大妈戴上老花镜,拿起一本书,瞟了眼上面的书号,无声叹了口气。……下午三点来钟的时候,江雪籽又接到一个电话。这次打来的是江家行三的那位,江梓笙。江梓笙半点废话没有,一上来就说明这通电话的用意:“上次酒会你见过的那位,萧卓然,卓威科技的总经理,说对你有点意思。我给你们俩安排的是今晚五点,丽晴饭店一层。”江雪籽刚说了个“我”字,就听江梓笙毫不犹豫的打断她,接着道:“你跟展家那小子的事儿爷爷已经知道了,我早告诉过你,五大家的人不能招惹。你是想再害全家人一次是不是?今晚上那个人爷爷也知道,你爱去不去,不去你自个儿找爷爷说去!”说完,电话毫不犹豫的被挂断。江雪籽握着话筒,眼里渐渐浮上一抹水光。十五分钟后,她重新拨通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那边的人才接起,有些疑惑的声音低柔响起:“雪籽?”江雪籽紧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低声说:“展陆,你知道展劲什么时候能回来么?”她刚才会答应跟展陆一起吃饭,也是存了跟他打听展劲的心思。上次在超市大卖场,他能准确说出展劲出任务的时间,说明他对于这次特警出什么任务还是十分清楚的。展劲的电话她不能打,因为出任务的时候不分黑天白夜,都是不让开机的。其他人她又不知道联系方式,只有展陆,她想她如果问了,只要不是太为难,展陆还是会愿意告诉他的。那头的展陆敏锐察觉到这丫头说话的调子不对劲儿,坐直了身子,问:“你怎么了?”江雪籽轻轻吸了口气,平稳下语调说:“没事儿。不过今晚的晚餐,我得失约了,对不起,展陆。”展陆皱起眉:“展劲他们这次是配合N市警方,抓捕一个重大贪污嫌疑人,那人手里有炸药,听说前两天还在当地劫持了七个人质。我昨天得到的消息,说是那边出了点意外事故,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跟你讲,但时间上肯定得耽搁了,没那么快回来。”江雪籽侧过脸,望着窗外明媚到有些刺目的阳光,垂下的一双眼睛里,一滴泪都没有。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念:展劲,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是真的想你了……展陆在电话那头叫了两声,才得到江雪籽一声闷应。皱了皱眉,展陆说:“雪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是我能帮到忙的话,你尽管说。”江雪籽微微一笑,轻声婉拒:“没事。是家里的事儿。本来是先跟你约好的,临时失约,是我不好。”展陆立即道:“没关系。只要你记得还欠我一顿饭就成了。”展家男人个个都是好风度,会替人着想,且从来不会成心给人难堪。江雪籽一边回想起与展劲相处的点滴,一边浅笑着答应下来。……下午五点,丽晴饭店。江雪籽没有刻意换衣打扮,高高梳起的马尾,素颜,朴素到有些掉价的短袖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即便是时间上赶得及,即便这是一个她应该好好应对的重要约会。她的精心打扮,曾经为了家族里每一次要求她认真对待的聚会,而现在,只为了珍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进到饭店一层,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江雪籽来到一处临窗的饭桌旁。原本吊儿郎当坐在桌边的男人一转头,从嘴里拿下刚抽了两口的香烟,微一欠身,吐出一口烟雾:“江小姐来啦,请坐。”说着话,张扬的一抬左手手腕,瞅了眼腕上的劳力士金表,叼着烟道:“江小姐很守时……唔,我喜欢守时的人。”江雪籽轻轻点了点头:“萧先生,你好。”萧卓然又吐出一口烟雾,眯眼打量江雪籽今天的打扮,俊美的五官却偏偏显出一副让人生厌的下流相。见江雪籽面无表情微侧过脸,萧卓然扯起嘴角,懒洋洋一笑:“怎么,江小姐今天是去哪儿体验平民生活了,穿这么身破烂玩意儿来这儿赴约?”江雪籽轻轻抿紧嘴角,没有讲话。萧卓然把烟往雪白的桌布上一拧,原本洁白干净的棉质桌布立刻烧灼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眼儿。一旁等候的服务生皱了皱眉头,声音不大不小的提示道:“先生,我们这的桌布都是……”“都是高级品。爷知道!”萧卓然朝江雪籽的方向一抬下巴,一副无赖相:“看到没,对桌这位小姐,知道这是谁么?”服务生心里有气,惊疑不定的将目光投向江雪籽,犹豫着要不要请大堂领班过来。今儿这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他刚过试用期,可不想因为一块桌布就被炒了。萧卓然手指一松,向后方的沙发座仰倒,笑容有些古怪的道:“这位小姐,别看今儿个这会儿穿得不怎么样,她可是咱们B城第一美人儿,江家五小姐江雪籽,听说过没?!”服务生脑子乱哄哄的,摇着头往后退,什么第一第二美人儿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世界第一美人儿,害他把好不容易踅摸到的饭碗给砸了,他也得想哭、想死、想打人。萧卓然心里暗啐一声,今儿这个服务生忒差事儿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手一挥示意他赶紧滚,然后看向江雪籽:“江小姐,我说的有一点错没有?”江雪籽微皱着眉心,打量着男子的穿着和神情。这是个长相极致俊美的年轻男人,眉目清朗,韵致风流,一双眼仿佛带电,即便是这样充满着猥琐意味、极不礼貌的盯着人看,想必也会有不少女人因为这副好皮相,而或多或少愿意谅解,甚至有行为奔放者,乐意与之一拍即合,一夜风流也无不可。一身剪裁合体的阿玛尼浅色西装,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脖子上好像系了条什么吊坠,依稀可以看清,那条链子是铂金的。即便看不到是什么坠子,也不得不说,这条链子的品味跟腕上的那块金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像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饰品。一条手臂的衬衫袖口掳到手肘,另一边则规矩的系得溜严儿,好像是匆忙之中,为了刻意营造什么效果而做出来的。男人见江雪籽从进来起就一语不发,反而不动声色的把该打量到的地儿都打量个遍,心里越发烦躁。扒了扒脑后的头发,嘬着牙花子,笑的能多贱就有多贱:“江小姐这么入神的盯着在下瞅,我会以为你是相中我了。怎么着,要不咱们先办事儿,后吃饭?”15 小人江雪籽不傻。刚一来见到人的时候,她就有些纳闷。那天酒会上,江梓笙给他引荐过的年轻男士得有七八位,可她并不记得还有这么号人。这个人虽然看着不像好人,可样貌实在出众。光论样貌,他比江家的江梓遥、江梓笙,还有展家的展锋、展劲都要好看的多,是那种无论男女都会过目难忘的俊美长相。所以江雪籽一坐下来,就已经十成肯定,即便那晚这个萧卓然真去了酒会,至少没直接跟她打过罩面。开始时,她还以为这人是个没品没德的下流胚子,可听他说了那几句故意给她难堪的话,江雪籽心里渐渐就起了疑惑。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庸俗到掉价的劳力士金表,抽烟的动作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非常优雅且不失男人味儿,可他却非要用那张俊美脸庞做出让女人不安的各种猥琐表情。种种矛盾的表象,让江雪籽在最初的诧异和厌恶之后,很快明白过来,这人明摆着是不想来吃这顿相亲饭!既然这人与她的目标是一样的,那么许多原本不好出口的话也就容易说了。江雪籽沉思片刻,便抬起头,开门见山的说:“萧先生,你好。看得出,和我用这顿晚饭并不是您的本意,您也不想跟我有更多牵涉,那么我也坦白说了。我没有要跟您进一步交往的意思。今晚来这儿,并非出于我本人的意愿。这顿饭,吃也好,不吃也罢,待会儿出了这个饭店,我们依旧各走各的,以后见面了,权当不认识就好。”萧卓然原本微微眯着的眼睁开了,很快,原本从江雪籽出现起,就始终挂在脸上的猥琐下流样儿也全盘收了回去。抿了抿嘴角,萧卓然坐直身体,终于愿意正眼瞧人了:“江小姐是个爽快人。”江雪籽微微点点头,伸手就去拿一旁的包包。萧卓然却一把将人叫住:“江小姐。”“刚才是我失礼,如果不介意的话……反正我今晚也没事,这顿饭,就当补偿我刚才对江小姐口出不逊,好么?”萧卓然一边道歉,俊美的脸上也显出几分不自然。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个乐意受人摆布,会轻易低头跟人道歉的人。江雪籽见他说的真诚,略一犹豫,还是答应下来。江梓笙为人多疑,他能把萧卓然这样的人强押来吃这顿饭,肯定也派人在附近看着。如果就这么走出去,少不得回去还要落埋怨,或许明后天再给她安排下一个人选也说不定。可下一次,她就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有萧卓然这样对她无意的人陪着,安安生生吃完这顿晚饭,对两人都没有坏处,江梓笙和外祖父那里,也有了交代。……饭菜刚端上来,萧卓然的手机响了。瞄了眼屏幕上的手机号,萧卓然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接起电话,而是把腕子上那块镶钻金表卸了下来。如墨的眉毛微微挑起,萧卓然别有深意的觑了江雪籽一眼,摁下接通键。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听起来好像挺激动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萧卓然也不急,等那边人终于停止炮轰,才说了句:“城子,你这次是枉做小人了!”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嗤了一声,说:“怎么,这才见了一面,卓少就心软了……江家这丫头不简单呐!”萧卓然有些玩味的抿了抿嘴唇,神色显出几分不耐:“行了,你小子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顿了顿,又看了眼江雪籽,萧卓然才道:“有关那个谁,你想要怎么着我管不着,但在我这儿,今天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以后我跟她再怎么着,也轮不着你们任何人来指手画脚。”那头的男人眉尖紧蹙,斟酌片刻,说:“我知道今个儿这事儿,哥们儿做的不厚道。你跟那姓江的狐狸怎么过招,我以后也绝不插手。只有一句,做哥们儿的要是不提醒你,这么些年兄弟就白做了。”“姓江的那个女的,碰不得。”萧卓然勾起嘴角,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成啦,城子,知道你一颗心都扑在兄弟身上,哥们儿铭感五内,五内俱焚!”电话那头也乐了,笑骂两句,顺手挂了电话。江雪籽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也感觉到多多少少应该与她有关。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个人不是江梓笙,更不是江梓遥。很可能这个人她还认识,只不过可能的人太多,她连对方声音都听不太到,自然无从判断。萧卓然挂掉手机,见江雪籽低着头喝茶,也没有动筷,便主动为她夹了一筷子菜。原本淳厚的嗓音刻意拿起充满诱惑性的腔调:“江小姐,都不好奇我是在跟什么人讲电话么?”江雪籽道了声谢,放下茶杯,目光锁定在一桌菜上,眼都不抬的说:“不好奇。”萧卓然微微一笑:“哦?我倒是很好奇……”江雪籽抬起眼,就听萧卓然说:“很好奇……你到底做过什么事,让宋家的宋枫城这么跟你过意不去。”江雪籽没想到他直接把人名倒出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脑海里随着这个名字的响起,浮现出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容。宋枫城,那天在医院好像跟他打过个罩面的……只是她当时以为对方压根没看到她,也就没往心里去。这样想起来,展劲之所以能在之后的酒会一下子叫出她的名字,还有她家里的那些事,展劲知道的那么清楚,恐怕都和这个宋枫城脱不了干系。当年江家与赵家缔结秦晋之好,可婚后不到五年,江芍蓉和赵晏临的婚姻就濒临破裂边缘。那之后又拖了五年,终于在江雪籽十岁时,两人脱离了婚姻关系,各自恢复了自由身。而也就在七年后,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爆出了江芍蓉与一个美籍男子的恋爱关系,其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江雪籽出生前一年左右。这直接导致江雪籽的血统遭受赵、江两家、尤其是作为受害者的赵家的强烈质疑。最后,一纸DNA鉴定书,将已经失去亲生母亲的江雪籽彻底打入地狱,而赵、江两家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合作关系也完全破裂,从此见面,势如水火。展家可以说与剩下四家都走得不远不近,且因为展家这些年来风头渐劲,另外四家也不敢小觑,且这几年来颇有主动示好之意。宋家和赵家从上一辈起就有姻亲关系,当年江家与赵家结姻时,宋家一度视江家为眼中钉,江家事发后,自然与赵家同仇敌忾,势必要将江家一脚踩到底。另外没怎么掺和这件事的就是唐家。唐家发家时候不长,可说是后来居上,也是哪家都不得罪,而且这两年,也有逐渐朝展家靠拢的趋势。江雪籽虽然久不入名媛社交圈,几大家的这些关系脉络可说是比一般女孩子都清楚。也因此萧卓然不过提点了一句,她脑子里已经将这些事都联系起来。宋枫城跟展劲,宋枫城跟萧卓然,宋枫城跟江梓笙……这个宋枫城,是从一开始就盯着她的!萧卓然见江雪籽不说话,握着的筷子尖儿微微打颤,为她盛了碗汤水,笑容愈发明朗:“江小姐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江雪籽回过神,第一句便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萧卓然摇了摇食指,原本就极勾魂的一双电眼微微眯起,只一瞬间,俊美无涛的面孔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男性魅惑:“江小姐,或许在学校里,老师经常教导你,要擅于问为什么。可到了社会上,这一套就太不够用了。”“与其问我为什么,不如问我两个更有价值的问题,嗯?”江雪籽沉吟片刻,便说:“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萧卓然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说:“果然聪明!江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