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高干)-3

展劲冷眼一瞥,一手拉着江雪籽的手腕,另一手摸到裤子后面的口袋,腕子一抖亮出证件。“……”打头的那个小保安没词儿了。另一个比较执著,挺直胸膛一脸严肃:“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展劲语气很冷,说出的话却十足让人喷饭:“饭后领女朋友遛弯,不可以么。”俩小保安面面相觑,等回过神发觉不对的时候,展劲早领着人走远了。T大的校园很大,学生多数以自行车代步。周五晚上是一周里最热闹的时候,约会的,听讲座的,父母亲戚来探望的,一路走来熙来攘往,一点不亚于周末拥挤的商业街。展劲在外省念的军校,对这所全国闻名的理科院校并不熟悉,可是职业所需的方向感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行人较少的一条小径。江雪籽经常会来这边吃饭,知道他领的这个方向直接通往一个人工湖。“那个……”展劲扬眉回瞥。江雪籽小声说:“前面是人工湖。”“那边树木多,有蚊子,而且……很多情侣都在那边……”展劲看了眼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和手臂,索性停下脚步:“那你说怎么走?”江雪籽回过头看了一眼,说:“今天周五,往哪边走人都挺多的。”“要不就在那条林荫道溜溜吧。”展劲没意见。这回变成江雪籽领着他走,可腕子上的狼爪子还攥得牢牢的。要是展劲肯松开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人家姑娘的手腕早都被他握得通红了。大概是往教学楼方向走的缘故,行人渐渐稀少,偶尔才有一两个学生骑着车经过。梧桐树已经长出崭新的绿叶子,黑压压的树影被人踩在脚底下,风一吹,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人也不觉得像刚才那么烦躁了。展劲一烦就想摸烟,可因为身边有江雪籽在,硬生生忍了下来。闲着难受的手指转而去折磨人家姑娘的细手腕子,渐渐地握的久了,中指还开始有节奏的轻轻动着,无意识的重复着抽烟时的习惯动作。十多年前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他可是不沾烟不酗酒的大好青年,这毛病纯粹是在部队工作时的高强度工作给折磨出来的。有时候连续72小时不能沾枕,可要干的活儿都是既锻炼体力又考验脑力,必须也只能靠香烟和黑咖啡强撑着。久而久之,烟也抽得越来越凶,黑咖啡也喝得越来越顺口。到现在,一般特浓都对他没什么用了。抽烟方面呢,尽管跟部队里那些老烟枪比,展劲算是抽得少的了,调回B市特警队也努力在戒掉这个习惯,可最近这臭毛病又有复发的趋势,尤其每次跟江雪籽见面的时候。曾经的江雪籽在众人面前不可一世,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展劲始终觉得这个小丫头活的很压抑。少言寡笑,眼神成熟淡漠,不像其他几家里被娇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别人都说她是公主的时候,展劲也从来不觉得。公主应该是甜美可爱的,可这丫头光有一副甜美外表,性格却一点不可爱。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萝莉的外表,女王的内在。在展劲心里,从十几年前起,江雪籽就是这样一个存在。08 礼物他不在B市这些年,这丫头自己一个人抗下不少事儿,人也变得更安静了。如果说十年前她只是刻意压抑自己孩子的天性,学大人样假装成熟,那么现在她的淡漠、谨慎、沉默少言已经完全融入骨髓。生活强加给一个人的种种,只会随着岁月的洗礼慢慢沉淀,不会因为一两个特别的人、一两件意外的事而轻易消褪不见。命运好像一只孩子的手,在每一张白纸上信手涂鸦。而每一个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让纸上的图案不那么混乱,却无能为力那些纯白、干净渐渐被各种油彩湮没。展劲现在努力想要做的,就是把他和江雪籽之间已经被画上灰道道的那块空当,重新填补上颜色,让那些叉叉道道成为缠绕两人的结,成为连接两人命运的线。中间隔了十年,他们两个都变了。展劲的改变更多是适者生存,而江雪籽的改变则是抗争不过命运的勉强为之。几次相处下来,展劲看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慌张无措,看到她身上曾经的骄傲和任性被生活磨蚀的斑驳脱色,也看到自己面对这一切改变的愤怒和心疼。这十年来,他只是偶尔会想到她。战斗累了,喝酒醉了,任务顺利完成了,解救行动失败了,最荣耀的时刻,最低潮的阶段,总在精神接近崩溃或者全然放松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一张小小的脸。淡淡的眉,水盈大眼,白皮肤,苹果脸,和他跳舞时仰望的纯真表情,问他问题时认真凝视的目光,还有偶尔淡然一笑时的娇俏与纯美。她仿佛是记忆赠送给他的一块糖果,只有在最快乐或者最悲伤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含在口中,细细品味。可当他回来了,生活稳定了,日子闲得几乎要长蘑菇了,也渐渐很少会想起她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他,曾经珍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小姑娘,竟然在没有他的岁月里,独自一人经受了这么多艰难和苦涩。展劲不是一个会在事后自责和懊悔的人,可在与江雪籽重逢的这些日子里,尤其在试图接近她却接二连三受挫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试想过,如果他当初没走,现在她会不会还是这样?如果他没有在20岁那年从军,如果他没有在外省念完军校,如果他和大哥一样,在T大安心念完四年本科,接手家族的公司好好经商,留在本埠与那些商场经营斡旋,闲来无事的时候约她出来见见面,吃顿饭,他是不是能够在她最艰难最脆弱的时候,及时伸出手拉她一把。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把她遗忘,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往来的朋友也好,在那些灰暗不堪的岁月里,有他站在她的身旁,会不会现在很多事都会不一样?那天晚上,展劲拉着江雪籽在T大那条林荫道,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可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和展劲约好看音乐剧的那天,江雪籽特意换上衣橱里仅有的一条新裙子。波西米亚风格的碎花长裙,温暖又不失清新的色调,是春节时从精品店买的反季打折品。因为是好牌子,尽管打了很低的折扣,还是花了好几百块大洋。望着桌上仅有的几样化妆品发了半天呆,起初觉得犯难,折腾到后来,看着镜子里自己锁眉不展的傻样儿,又嘲笑自己的幼稚。索性什么都不弄,只打了层无色润唇膏,拎上平常用的那个包包就下楼了。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可等她走出楼门,却发现展劲已经在那里等了。展劲最近把自己憋的够狠,连等人的时候都不叼烟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玩儿打火机。挺得笔直站在车门边,透过墨镜看着单元门里徐步走出那人。暖色调的长裙衬得她肤色莹白,本就纤瘦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行走间可以窥见腿部若隐若现的线条。原本穿裤子的时候就发觉她双腿修长,腿型也长得很好看,是穿什么都漂亮的身材。只是这些年大概生活的不好,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个衣裳架子,要是当模特是合格了,只是展劲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走到近前,发觉对方还保持着原本姿势,一动不动看着她。灼热的视线即便有暗色镜片挡着,依旧让人觉得手足无措。江雪籽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伸手挽了下松脱脱的发髻上别的那根木簪,从包包里掏出两张票子。“网上订的票,位置挺好的。”展劲咳嗽一声,拉开车门,手挡在车顶防止她磕到头:“你拿着吧。”自从上次两人一起在T大吃麻辣烫,而后又散了一整晚的步,已经过去有十来天。这些天只要展劲不出任务,每晚都到图书馆接她吃饭。中间有两次被局里的事儿耽搁了,还特意叫外卖送到图书馆。有菜又汤还有甜品,菜品做的很美味,而且每次都不带重样的,比许多饭店的卖相还要好。傻瓜都能感觉得到展劲对她的用心,江雪籽又不是情窦未开的天真小女生,怎么会看不出他对她的态度跟从前大不相同?如果说十多年前的展劲只是个耐心体贴的邻家哥哥,那么现在展劲看她的眼神,绝对不是哥哥看妹妹那么单纯。每次见面,展劲凝视的目光一次比一次热烈,甚至有两回送她回家,帮她解安全带的时候,险些擦枪走火亲到她的脸颊或是嘴角。可是江雪籽除了心知肚明的装傻,其他什么都不能做。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不敢去想这样幸福得仿佛从天上掉下的日子什么时候会到尽头,甚至不敢做出任何表情或举动,去回应他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无论从哪方面讲,她跟展劲都没有可能。所以她只能不断劝说自己,索性坦然点,大胆点,把每一次都把与他的见面当成最后一次相见,尽可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尽可能多的为自己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展劲自然也发现她的这种矛盾。除了头两次吃饭,之后每次见面,这丫头明显都精心打扮过,虽然没怎么化妆,头发也永远都竖个简单马尾。可从她的简单朴素却不失着意清新的穿着,从她每次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时拼命克制却焦急寻找的目光,他可以肯定,她也期盼着每天跟他见面约会的时光。可接下来相处的时候,她又明显在压抑自己,很少回应自己的微笑和调侃,也不敢正视他追逐的目光。有时聊天明明说到她感兴趣的话题,这丫头听得眼睛都亮了,可他再继续逗她说话,她就跟屋里老肖养的那盆含羞草似的,不过轻轻一碰,就缩回去了!展劲倒不急。反正这丫头现在生活圈子单纯得很,图书馆里工作的人以女性居多,年龄也偏大,除了两个已婚妇女,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还有一岁数更大的白胡子老头儿。剩下个别年轻男性也不会每天打照面,主要都图书馆雇来干体力活的。她现在每天都会见的人,就只剩下他!他俩现在又几乎每天都一块吃晚饭,吃过饭他还会拉着她到附近的大学或者公园散步,每天晚上九点半才开车把她往回送。就这见面频率,就这温情接送,又是聊天又是便当又是散步,现在还要一块去看音乐剧,以后赶上周末,他还准备带她去附近城市晃荡两天。三两个月不行,他还有三两年跟她耗,就不信这丫头能磨得过他。展劲似乎很喜欢黑色、咖色、和草绿色。衣服鞋子基本都这仨色,其实还是职业习惯给闹的。部队里迷彩服就这仨色混一块,单个拆开来,现在当特警穿的制服又是黑色的,所以他自己买衣服的时候也习惯挑这几个色。江雪籽坐在车里犹豫半天,等展劲车都停妥,解开安全带准备开车门下去了,才赶紧把东西从包包里掏出来,也不正眼看人,特别拧巴的一把扔他怀里。展劲只觉得眼角扫到一个深色物件儿朝自己脸上打过来,反手一挡一握,低眼一看,是个集黑色、咖色和草绿色于一体的钥匙扣。军警的小人儿造型,上头还挂了一条咖色细绳编成的绳圈儿。展劲眯眼盯着那绳圈瞅了一会儿,问江雪籽:“你编的?”江雪籽被他看得心里没底,“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扣就想下车,被人从后头一把拽住。展劲一条手臂圈着她的腰,另一手把钥匙扣拎到她脸前,说话的时候吐出的热气都喷到她后脖颈儿:“怎么突然想到送我东西?”江雪籽被他这样半拥在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瞬间就觉得整个后脖颈还有被他扣着的那条胳膊都僵了。“没……”江雪籽一个字儿刚吐出来,突然感觉后头气息变了,一时觉得特别害怕,顺口就把事先想好的藉口搬了出来:“我是觉得你请我吃了好多顿饭,我也没什么钱,请不起你去好地方。就送个小玩意儿……”东西是自己设计选好图样,然后从网上定做,中间颇费了一番周折,好在出炉挺快,前后没过一个礼拜,东西就拿到手了,只是手工费也不算便宜。另外那个咖啡色的绳结是她自己网购丝绳,参照着图样编了好几晚才攒出来的。绳结的样式也有讲究,说是随身带着能保平安,对人运势也好。要不是现在手上没什么钱,还应该再买颗碧玺穿上。可那东西一小颗就贵的吓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她能负担起的。身后,展劲无声勾起嘴角,怕把她吓跑了,也没敢凑的更近。可被她乖乖缩在自己怀里的小模样儿勾得心痒痒的,就拿话逗她:“这样啊……”“你都送我东西了,今天这票也你买的,我这空手来跟着,好像不大合适吧。”江雪籽连忙摇头:“不用,本来就是还你人情,你再……”江雪籽本来想说,你再还,咱俩就没完了。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展劲一个举动噎在喉咙。其实展劲知道她现在心重,胆子也小,平常就一惊一乍挺不禁逗的,所以也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儿。只是在她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趁着人傻掉的空当,嘴唇贴着她耳朵说了句:“咱俩之间可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这俩字儿你要是倒过来说,我倒没意见。”人情……情人……江雪籽原本只是有些发烫的耳朵这次彻底红透了,推开车门就窜了出去,把展劲逗得回手一拍方向盘,直接摁在喇叭上,周围停车的人都看。……09 音乐剧这次看的是歌剧魅影。江雪籽曾经在网上看过好几个版本,这次听说是英国皇家歌舞团来B城演出,早在两个多月前,她就眼巴巴盼着的。故而买票的钱早就攒好了。再加上最近每天晚饭都被展劲包了,也给她剩下一小笔开销。两人按着票上写的排位入座,没多久,大厅的灯全熄了。现场版看起来跟网上那些录下来的就是不一样。尤其是扮演“魅影”的那个男演员的唱腔,充满磁性又极富黑暗魅力,与女主角对唱那首“the Phantom of the Opera”,让人感觉仿佛真的置身于那幽暗又诡异的地下城堡,只通过对方的歌声就被轻易俘获身心。音乐剧接近尾声,江雪籽看得入境,周遭的黑暗好像无形中成了一道将自己与他人隔开的屏障,让她能够放松的随着剧情落下眼泪。可她忘了此时身边还坐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整部剧下来,几乎没怎么在关注剧情,而是借着黑暗不时打量她的侧脸,捕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因此江雪籽刚落了几滴泪,就感觉颊边一暖。柔软而陌生的触感让她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就转过脸来,展劲原本没想玩太过,要不凭他的身手和敏捷程度,早一百次也把人强吻了。所以一开始亲的目标就是脸颊。可这事儿坏就坏在他亲的太突然,江雪籽又没一点儿经验,不知道这种时候转脸就等于羊入虎口,上赶着把香甜可口的美食送到对方嘴里。所以最后坏事又转为好事,至少针对展二少是如此。展劲那是什么人,军人!军人讲求什么?抓住机遇,一举拿下啊!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展劲趁着傻丫头一转脸贴上来的瞬间,张嘴就含住两瓣又滑又嫩的唇,肆无忌惮的吻了起来。又是舔又是嘬,有些粗粝的舌几乎尝遍自己口腔里每一寸领土,末了还缠住自己胡乱瞎跑的舌头细细的尝,这可把没有半点恋爱经验的江雪籽吓坏了。不光是因为对方毫无原则可言的偷袭,更因为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尽管黑着灯,可前后左右都是人,而且这还不是电影院,眼前正演着真人版的音乐剧!这不仅是不讲礼义廉耻,这还侮辱人家音乐剧所有演员的劳动成果!江雪籽自小家教森严,在学校学习成绩也是拔尖的那拨,要不是中途辍学,简直就是世家子弟里的学习表率,三好学生,五好标兵!因此尽管这些年日子过得清苦,规矩却比一般人都多。展劲这种行为在她看来,不仅不要脸,简直太不要脸了!心慌意乱,又羞又气,可又不能出声,也不能挣扎得太过,不然很容易引起周围人注意。所以江雪籽一边心理活动极为丰富,一边却被展劲从外到里亲了个彻底!等到她终于被人大发善心的松开,喘上一口气,就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再回过神,突然发现头顶灯全亮了。刚刚欺负她的那个男人,此时正笑得一脸餍足站在一边,伸手想拉她起来。江雪籽有些气鼓鼓的站起身,也不理他,转过身就走,谁知却在后排座位见到两个并不陌生的面孔。江家和江雪籽平辈的一共十几个孩子,江梓笙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江梓遥则是两人父亲大伯的独子,和江梓笙是堂兄弟关系。按说江雪籽应该叫江梓遥和江梓笙为“二表哥”、“三表哥”,可因为江雪籽在十岁时改了母性,母亲和赵家的那位离婚以后,就一直住在江家。江家上一辈的哥儿兄弟虽然没什么本事,彼此关系却还算敦睦,几个孩子走得也比较近。所以多少年下来,彼此称呼时也就省了那堂表二字。江梓遥似乎早看到她和展劲,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的眼。他平常表情就冷,这时脸上更像罩了十月寒霜,那眼神冻得能让把小孩儿吓哭出来。江雪籽并不畏惧江梓遥或者江家任何一个人,即便上次在江梓笙别墅的那个酒会。她只是为自己在江家所必须承受的耻辱感到自卑,因为自己在江家一点用处都没有感到羞愧,但无论对江梓遥还是江梓萱,甚至是那天出言轻佻的江梓笙,她打从心底里从没畏惧过。所以她平静有礼貌,态度疏离的甚至有些过分。要说真有谁能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畏惧,恐怕就只有江老爷子一个人。可当音乐会结束,她在亮灯之后站起身,又羞又气的往外跑,第一眼就看到江家这两个人的时候,脑子“哄”一声就炸了。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念叨,告诉她:什么都完了。她不怕被江梓萱嘲笑,也不怕江梓遥递她冷眼,更不怕江梓萱回去把今天见到的立刻告诉江梓笙,进而传遍江家上下,她害怕的是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唯一后果。那就是以后,她再也不能跟展劲像今天这样相处了。江雪籽脑袋一阵一阵的犯晕,连那天被劫匪用枪托照着太阳穴来那么一下子,都没现在这样的晕,这样的疼。无声无息的走到两人面前,江雪籽咬紧牙关,朝两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侧过身就想快步离开这里。可显然,有些人不想让她走得这么容易。江梓遥这半天只是冷眼旁观,先是瞪江雪籽,而后目光刀子一样射向后方的展劲。江梓萱从来都看这个五姐不顺眼,小时候什么都被大人拿去跟江雪籽比较,最后永远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江家小公主的头衔,永远都属于人长得漂亮又聪明早慧的江雪籽。而她长相不如她,气质不如她,脑子不如她,就连穿衣打扮都被轻易甩出三条街以外。不单是因为江雪籽确实比她优秀很多,更因为那时候,江家所有的好东西,都由着江芍蓉两母女挑剩下,才有其他人的份儿。小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跟妈妈和哥哥抱怨过,为什么江雪籽一个外姓人,总住在江家祖宅,而不去她那个姓赵的爸爸家。为什么爷爷会对一个外孙女比对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儿要好上超过一百倍。为什么从小到大,无论小时候的洋娃娃和汽车,还是长大以后的珠宝首饰、洋装鞋子,家里什么最好的东西都先紧着江雪籽来。可等到江雪籽17岁,她自己13岁那年,她就明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老天爷把一个人捧得越高,就是要将来把这人摔得更狠!原来江雪籽不是上天眷顾的宠儿,而是老天爷跟江家所有人开的一个世纪大玩笑,而她江梓萱,才是江家正牌的千金大小姐,是除了大姐以外江家唯一合法合理的女性继承人。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江梓萱眼里,江雪籽就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绝世大仇人!那简直堪比古代人说的不共戴天之仇。可恨平常总无缘见面,一年到头见那一回,还是江家老的少的都在场。她就是有心挤兑,也不能让自己太失了大小姐风度,所以每次吃过团圆饭,眼瞅着江雪籽匆匆离去的背影,那都恨不得一口吐出个钉子来,干脆直接把人钉死在客厅墙上!在这种场合与江雪籽不期而遇,身后还跟着个样貌穿着都堪称精品的英俊熟男,把江梓萱看的那叫一个眼红啊!所以没等二表哥开口,江梓萱就先开炮了。“今儿个出门前是忘了看黄历了吧,你说过去一年见一回就够晦气的,我怎么出来看个音乐剧还能撞上你这么个扫把星呢!”江雪籽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她不是不知道江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讨厌她,可过去大概多少有长辈在场,从没有家里人敢当着面这么羞辱她。江梓萱被江雪籽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愣,一阵心虚过后,紧接着就是更为高涨的气焰:“看什么看!瞪那么大眼你给谁看呢!谁看我说谁,说的就是你,扫把星,扫把星!”江梓萱那妈嘴皮子就厉害,可也特别小家子气,所以这么多年过来了,培养的江梓萱也没什么大家闺秀的气度。这人啊,别看平常穿的光鲜亮丽,个个往外一站都人模狗样的,可一张嘴,尤其是在愤怒或者难过的时候一张嘴,就立见高下了。骂人不是不可以,但看着挺漂亮一大姑娘,张嘴就一句扫把星,可就太让人刮目相看了!大厅里其他观众都陆续离席,就他们这四个年轻人站在当中,个个样貌都挺出众,所以也就格外引人注目。原本江梓萱说话声就没刻意压着,四周不断离场的人群又比较安静,所以她这一嗓子嚷起来就吵吵出去挺远。许多人看江梓萱的眼神立刻就变样了。江梓遥也觉得表妹这样实在失礼,张口制止道:“梓萱,适可而止。”江梓萱见别人往这边看,还以为都在瞧江雪籽的热闹,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努力在抹黑所谓对手的同时,也狠狠拉低了自己的档次。所以江六小姐脖子一梗,再接再厉:“对她这种人用不着!二哥,你平常就是对谁都太温和了,有些人才不好歹。对于这种人,我就得……”“就得什么?”展劲不紧不慢走到跟前,先把江雪籽拉住,牵在手里,不冷不热的截断江梓萱的话,然后说:“没想到这就是江家的所谓家教,今天真是长见识了。”10 真心江梓萱最开始瞟那两眼,还觉得这人长得挺帅,心里琢磨着瞅着好好一男的,怎么那么倒霉就被江雪籽这扫把星小杂种给缠上身了呢!没想到展劲不开口则以,一开口还挺傲,把江梓萱也给气得够呛,立刻就觉得这小子眼睛是长到后脑勺了,要不就是扫把星那些个狐媚把戏给迷昏了头,连自己和江雪籽两个哪个是忠哪个是奸都看不出来。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这位先生,我现在可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被有些人的狐媚手段勾得找不着北。有些人是看着可怜,可这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你最好先闭上嘴,等看明白事儿了再出来英雄救美。”展劲跟江雪籽在一块的时候,无论丫头怎么拧巴怎么别扭,他都觉着有意思。好几次了,无论心里多憋屈多搓火,最后硬能把他给气乐了,他也没动一点真脾气。可这待遇仅供江雪籽一人消遣,遇上其他人,尤其是他早有意见的江家人,展劲可就没那好兴致了。要知道展劲这人是一般不动气,真动起真格的,全展家上下没几个消受得了。连他那当军区总参的老爹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可他家那俩儿子,老大是一边叫大声一边下死口,甭管阴的阳的,不弄死你绝不罢休;老二则是先知会一声,然后正大光明的把你往死里整。眼看展劲原本轻松不羁的眼神瞬间变样,整个人那种漫不经心又全盘在握的气势也收敛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让在场人不敢忽视的冰冷和强硬。江梓遥眼睛微眯,上前半步,把江梓萱护在后头:“小孩子不懂事,让展少见笑了。”展劲也不紧盯着江梓萱瞅,谁挡在前头他就看谁,反正都是江家人,没差。展劲嘴角撇出的弧度有些冷,开口的话也不留半点情面:“让人见笑的从不是年龄大小,而是不懂尊重、轻慢无礼的待人态度。雪籽是你的妹妹,她的姐姐,我从来不知道,谁家兄妹相见是这样打招呼的。”说完,展劲把握着江雪籽的手刻意抬高,让对面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冷声道:“看清楚,跟江雪籽正在交往中的是展家展劲。以后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谁对雪籽说话这种态度,女人我也照抽。”而后,一手领着江雪籽,另一手轻环着她的腰,沿着通道扬长而去。江梓萱被二表哥护在身后的时候,先是害怕,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不可小觑,那眼睛一瞪起来,比二表哥可怕多了。后来听到展劲那样说自己,又觉得委屈不忿,几次想要回敬几句,都被江梓遥用眼色警告。等最后展劲把两人相握的手一举,报出自己家门名姓,这下真给吓懵了。展劲?不就是前些天自己亲哥哥给自己讲的那个展劲?不就是那个近半年多来,被无数女性朋友称赞为“三年以内最值得嫁人选NO.3”的展劲!原本那天江梓笙跟她提的时候,她还小鹿乱撞了一把,也认真憧憬着由哥哥引荐,两人一起吃饭约会的情景。万没想到,今天这个把江雪籽当成心肝宝贝儿呵护的冷酷男人,就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展家二少!一路回到车里,江梓萱终于忍不住委屈,小声抱怨了句:“三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他就是那个展劲……”江梓遥无声冷笑,看都不看她一眼,专注看着前面路况:“你容我功夫说了么!”江梓萱还是觉得这事儿是自己消息不灵通,所以让江雪籽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心里这个酸啊:“那最开始刚看见他们俩的时候,你小声跟我说一句,我也不会……”“不会什么?”江梓遥为人冷淡又毒舌,接话也接的很紧:“知道他是展劲,你就能忍住不埋汰人了?”江梓萱火气也上来了,拍着前面的车座靠背嚷嚷:“你怎么又怨起我了!我骂那扫把星有什么不对?大家私底下不都这么说,全家上下谁不见了她绕路走?每年团圆饭只要见着她我都少吃半碗,还有,咱们家现在这样不都拜她所赐么?我说她有哪句不对了!”江梓遥不愠不火,字字诛心:“愚蠢,无知,登不上大台。”江梓萱一愣,过了一会儿,被这再简短不过的一句话数落的眼泪都出来了,从包包里拿出纸巾,遮着眼睛就开始哭:“以后再也不跟你出来了!三哥不在,你就知道欺负我,胳膊肘儿往外撇……”江梓遥一径专注开车,不闻不问,全当没听见。……从音乐厅出来,一路回到江雪籽家的楼下,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展劲自始至终都是单手开车,右手始终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放。车子停在楼下,已经将近十点了。江雪籽试了两次,都没能把手抽回来。展劲不仅手握的很紧,而且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江雪籽没辙,最后只能侧转过脸,飞快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转过视线。看着车子前方那片生长的并不茂盛的花坛,轻声说:“你别这样……”展劲那轴劲儿也上来了,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仿佛能溢出水来,可说话的声儿特别冷:“我哪样了?”“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握着你的手给你那个表哥看,哪样我做的不对,你说?”江雪籽紧紧抿着唇,不言声。展劲气得一把扳过她的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亲都亲了,你现在说不愿意?”一提起这件事儿,江雪籽的口腔里好像还残存着跟他亲吻时,那种吃了樱桃般的滑腻和甜蜜感,瞬间脸颊就染上两道绯色。展劲一手托着她的雪白小脸儿,探过头,用嘴唇轻轻蹭着江雪籽的唇角,下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同意让我亲,就是心里有我,教导我们,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行为,都是耍流氓。”“雪籽妹妹,你是要跟我耍流氓么?”江雪籽被他说的瞠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展劲,仿佛不认识这个明明长得一脸正气,说起话来却比花花公子还油腔滑调的男人。展劲一看她这瞪大眼的小模样,心里就痒痒的,好像有根羽毛在轻轻撩动,心里那团未熄的火,再次燎原。不过这次展二少比较克制,没有一上来就攻城掠地,直捣大本营。而是从额头轻轻吻起。没有半点脂粉香气的肌肤,凑近的时候只闻得到细微幽香,是只属于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香味芯片,从这一刻起,无声无息的植入展劲大脑深处,终其一生都无法也不想拔除。光洁的额头,轻蹙的眉心,挺翘的小鼻子,还有泛起淡淡红雾的脸颊,最后来到即便不笑、也轻轻向上抿起的嘴角,还有颜色粉淡,却触感极佳的唇。轻轻的吮,绵长的亲,慢条斯理的戏弄和教导,这一吻,展劲享受的乐在其中,沉醉不已,江雪籽却经历的脸红心跳,胆颤心惊。最后展劲松开她的时候,江雪籽整个人都是晕的。嘴唇被吮的晕出一层艳色的红,与那水光潋滟的双眼衬着,原本只是清丽的相貌显出某种惊心动魄的美。展劲一时看得情动,还要再吻,却被江雪籽一个侧脸躲过,刚好落在颊畔。展劲轻轻的笑,将整个怀抱锁紧,在她耳边心满意足的说:“过两天大概得出趟任务,你白天除了去图书馆,老实儿在家呆着,不许出去乱跑。”江雪籽细细喘着,反应不及他说的话,展劲却有点心急,在她耳廓又烙下一吻,语带戏谑的说:“听清楚没?我不在的时候,别一个人乱跑。不然像今天这样碰上疯狗咬人,我看你怎么全身而退。”提起遇上江梓萱的事儿,江雪籽的心又是一个紧缩,这一晚的际遇太过美好,总让她感觉不像是真的。在音乐厅的时候,见到江梓遥冷冷望着她那刻,她就以为,这些天的美梦到头了。好在今天自己几番踟蹰,最后送的及时,那个钥匙扣也算是一份临别赠礼。而那个明显有点莫名其妙的吻,就当他回赠给自己的礼物好了。可她没想到的是,展劲会对两人的关系这么执著,面对江梓遥还有江梓萱寸土不让,还干脆当着两人面宣告他俩的关系,回来路上也霸道的握了一路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跳车逃跑似的。而就在刚刚,在她有了那么明显的默然以对、消极抵抗的举动后,他还是无所畏惧,又是警告又是亲吻的,直接向自己宣告了他的决心,还有真心。11 坏人找上门近乎落荒而逃一般,终于从展劲那辆黑色吉普下来,爬上七层楼,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急促喘息许久,才轻轻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唇。一晚上两次的甜蜜亲吻,让江雪籽一连两个小时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或许第二天一早醒来,她会懊恼自己的轻率和糊涂。可在这个夏风微熏、温情撩动的夜晚,不想再去深思种种纠结在她和展劲之间的错综复杂。怀揣着展劲临别前赠予她的那份温甜脉脉,在淋浴下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棉质睡袍,江雪籽仰面在床上躺下来。甚至连被子都忘了盖,一面控制不住的回想着一整晚发生的种种,一面心神宁甜的进入梦乡。……第二天是周六。江雪籽罕见的睡了个大懒觉,等到电话铃响的时候,霍然从床上坐起,看向摆在写字台上的钟表,竟然已经上午十点半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江雪籽有些莫名的接起电话,客气的说了句“你好”,等待对方给出下文。谁知那边一片宁静,只能听到对方轻轻的呼吸声。江雪籽“喂”了一声,依然等不到回答,觉得莫名其妙,松开手就想撂下。谁知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敲门声。接二连三的奇怪事件让江雪籽有些无措,家里的号码,除了江家还有图书馆,就只有展劲知道。要么就是打错电话的或者胡乱推销的。而会主动登门的客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图书馆的人只知道她大概住址,江家的人更不会自降身价,纡尊降贵到她这茅草房来。老式房门没有猫眼,江雪籽犹豫片刻,只能打开门锁,把门撬开一条小缝。黑色跑鞋,黑色裤子,棕色宽腰带……江雪籽看着这条腰带眼熟,脑子里正努力回想着,就感觉门外的人似乎使上了力道。门被从外面开的更大,展劲故作严肃的站在外面,一手捏着个崭新的珍珠白色手机,另一手扶在门框:“怎么不问一声就开门?万一是坏人怎么办。”江雪籽被他罕见的无厘头打败了,打开门让他进来,接着把门关好,轻声说:“三五年都没人敲次门,这么大点儿破地,坏人都不屑来。”展劲听着这话觉得挺乐呵,这大概是重逢以来头一回,江雪籽不带任何防备的跟他讲话。可是脸上还继续端着,走到江雪籽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怎么不屑了,我在你看来就那么安全?”江雪籽被他逗得微微弯起唇角,绕过他想要到卫生间洗漱。被展劲一把从后头捞住,圈在怀里:“这么不怕我,嗯?”江雪籽有些窘的顺了顺头发:“我……刚起,还没洗脸呢。”展劲无声的一笑,弯下脖子,从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昨晚睡得挺香?”江雪籽“嗯”了一声,用力推开他的手臂,跑到卫生间把门关上,快速洗漱着。等她洗漱好了出来,展劲已经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最后等她出来,他倒一脚迈进洗手间,一眼就将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转过身来,神色不明看着还穿着睡裙、一脸不设防的丫头片子:“你这几年就都住这儿?”江雪籽点点头,展劲立刻蹿了。拉住她的手几步走到床边,往上一坐,一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下巴点着屋里各处说:“就这小破地方,你趁早给我搬了!你们老爷子那脑子进水了吧,这地方怎么住人?连我们部队的大老爷们儿都住得比这体面。他们怎么就放心把你一个人扔这儿来!”一句话,正戳在江雪籽心里的痛处。尽管脸上没什么太□动,展劲还是很快察觉出来,自己无心的埋怨让这丫头难过了。“我没别的意思。”展劲立刻解释,“主要是不放心你的安全。你说这门,连个防盗的都没有,门锁是最好开的那种,要真有没安好心的,30秒撬开完事儿。你一挺漂亮的大姑娘,晚上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睡,我不放心。”江雪籽乖乖让他抱着,轻声说:“没什么不放心的。多少年都这么过来的,没事儿的。”展劲吸了口气,下颚绷得有点儿紧,斟酌一会儿又说:“我今天下午就得走,最快三天,慢的话可能得一个礼拜。等我回来你搬我那儿去,行不行?那房子我家里没人去过,是我自己名下的房产,上下两层楼,两百多平,你随便想住哪间都行。”江雪籽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语气执拗依旧:“不用了。我在这儿住着挺好的。”展劲气急,捏起她的小下巴,又爱又恨的咬牙道:“你能不这么拧巴么?那些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而且从哪边论,也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那时候才多大,还未成年人呢,他们就这么对你?大学都不让你念完,把你从家里扔出来让你住这小破地方,每天去图书馆做苦力,一晚上还有两天在那儿值夜班?你是姓江,可你不欠江家人什么!”“就你们江家那点子破事儿,谁还不清楚啊,你那几个不成性的舅舅,还有你那老糊涂的姥爷,到最后公司撑不下去了,上边把你小舅舅一脚提出高层,那都是他们自己有问题,跟你妈闹出那点儿事有个他妈的屁关系?十几年前乱搞男女关系的多了,怎么就容不下她一个江芍蓉?你也是个死脑筋,千错万错都是你家里人糊涂,你妈不负责任,凭什么一大家子留下的烂摊子,让你一个女人担罪名?”展劲一串话说的又急又快,一句接一句的逼问把江雪籽问的哑口无言。是啊,她当年也想过,妈妈跟那个外国人还有赵家的事,全家上下早就一清二楚,只是明面上没人提就是了。可为什么一朝天下乱,最后祸国殃民的罪名要她来担?所以她怨,她不平,她觉得委屈,在祖宅里闹,摔了一屋一屋的花瓶碗碟,饿着几天几夜不吃东西,可整个大宅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无论她怎么折腾,怎么哭嚷,所有的声响都好像被无边的夜色吞噬掉,没有人问候她一句安好与否,甚至没有人来骂她一声,打她两下。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跟江家其他人没关系了。她是一个被家族流放的罪人,尽管这罪名来的太沉重也太冤枉。前后经过将近三年,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因为她所抗争的是整个江家,是那个叫做命运的无情推手。没有江家,她没有一分钱,没有半点谋生能力,如果江家人把她直接扔出门外,下一秒她可能就会遭遇各种不可预料的噩运。没有学历文凭,没有家人和朋友,所有存款都被冻结,只留给她少许母亲留下的遗物,住到这里半年后,又给她安排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那个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做人必须得知足。可今天有人毫不顾忌的在她面前旧事重提,为她鸣不平为她叫屈,她突然发现,重拾起那些旧事,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和不甘。生活无情的洗练,让她学会怎样不依靠他人,仅凭自己支撑起生活的重担。学着煮粥、做菜,学着跟菜市场那些大妈大爷砍价,学着在工作上受到质疑和委屈的时候坦然面对,与过去在江家锦衣玉食的生活相比,现在这个她,尽管过得平淡、不易、却比过去那17年都要真实。脚踏实地过日子并不可耻,也不可悲。……有多少年,江雪籽都没有像这天这样,对着另一个人诉说那些过往,当下和以后,心里的每一份真实感受,每一份被重重武装的难过,每一份小心珍藏的开怀。而展劲也就这样抱着她,什么也不干,哪儿也不去,连挪都不挪一下,坐在床边听得特别认真。等江雪籽说完,一看表,竟然已经十二点半,她这一说,足足说了两个钟头!想起展劲之前说的,今天下午就要出任务,江雪籽立刻慌了,又恢复到最初那种无措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推着他让他赶紧放开她下去:“你不说下午出任务吗?这都快一点了,你还没吃饭,我,我没事儿,你赶紧走……”展劲含笑握住她搁在自己胸膛的手,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没那么急。还能陪你再待会儿。想说什么继续说,我听着。”江雪籽还是坚持要下去:“那你也要吃饭啊。都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有什么好说的。”展劲松开手放她下去,然后从容的从后头把她抱住,下巴担在她肩膀,轻轻嗅着她发际的香:“那你给我做。”12 手机江雪籽想起冰箱里还有前天晚上买的青菜,还有崭新没开封的火腿,家里还有几包泡面,咬了咬唇说:“吃面行么?给你卧俩鸡蛋,青菜还有方片火腿。”展劲故作惊讶的睁大眼看她,一脸称许:“雪籽妹妹现在还会煮面了?比小时候可贤惠多了!”江雪籽才不跟他贫,从冰箱里取出东西,快手快脚的准备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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