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母淡淡一笑,也没上前去伸手扶,点了点头道:“你好。”江雪籽从包包里取出一只红色的绒布盒子,双手捧着,朝展母送上:“阿姨,多年不见,这是晚辈一点儿小小心意。”展母接过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瞧,就见里面是两枚编法别致的络子,一枚恰巧与她今天穿的旗袍颜色相同,暗枚红色的丝线,中央一点金,是攒心梅花的样式;一枚则是秋香色并宝石蓝的同心方胜样式。两枚络子上,一个攒了块黄豆粒大小的银质梅花,后一个,则串了颗蓝色的管珠。现在一般市面上卖的,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大红中国结,这般颜色样式,以及上佳的用材,一看就是自己亲手结的。要知道展母原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自小家里就不缺金银,却极讲究风雅,从小到大,什么稀罕物件儿她没见识过把玩过?在别人看来名贵非常的翡翠珍珠,到了她这儿,早都是摩挲腻烦了的东西。所以给她这样的长辈送东西,就讲究个“精巧”二字:一要精致,不能稀松破烂的,上不了台面:二要巧思,要够特别,够讨巧,足够让人眼前一亮。很明显,江雪籽备的这份礼物,恰恰全都做到了。展母做姑娘的时候,最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女孩儿玩意儿,也没少学着一些书上描的花样儿,往塌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家中父母兄弟,又向来推崇高雅趣味,家里人彼此送东西的时候,往往不计较市价,最讲究心意。乍一见这盒子里的东西,即刻就勾起了一番少女情怀,又想到旧时家中光景,少不得又添两分思乡愁绪,连带望向江雪籽的眼光里,都多了几分柔和的水意。轻叹了口气,展母轻轻将盒子扣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儿子,她怎么会看不懂这小子前后有别的深沉目光?要说这老二小子,从小到大,事无大小,说一不二,是个连他老爹和大哥联合一起都拧不过来的人物,不然也不会说参军就参军,说调警局就调警局。当然他自己有本事是一方面,可这种事儿,要搁在别家,肯定也要跟父兄抗争个小半年,才有可能同意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其他大事上都由着他们爷儿几个折腾,又怎么可能在专挑这种事儿,偏要跟他别着劲儿来?更何况,展劲面上一点遮掩都没有,对赵清的浑然无视,以及对江雪籽的处处维护,根本不用她仔细去分辨,这都是大大方方摆在明面儿上的。要说眼前这丫头,也是个方方面面都不差的。模样长得好,可又不是妖妖娆娆的那种,看着就让人打从心眼儿里喜欢。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展母原是最注重礼仪姿态的,可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依旧从这丫头身上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就拿今天送这东西来说,也是心思玲珑,十分懂得讨长辈欢心。可坏就坏在这身世……展母蹙了蹙眉,展劲可早看不过了。手揽过江雪籽的肩头,示意她放松,别在那儿绷着劲儿,微拧着眉叫了声儿:“妈。”展母回神,一手端着扣好的盒子,另一手则伸过来,轻拍了拍江雪籽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嘴角的笑淡淡的:“你这孩子,有心了……”江雪籽感觉对方的手只在自己手背轻轻一摁,又收了回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楚,对方手指的温度。就好像对方的态度,不温不火,始终让她悬着一颗心。话不敢不说,有些话又不能不说;事不敢乱做,可该做的,又半步不能错。尽管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可要说一点儿不难过,那是骗人的。乖巧的弯起唇角,江雪籽在心里自我安慰,好在当着众人的面,展母把东西也收下了,并且打量自己时候的表情,也比刚才和缓不少。她自然也知道这种事儿急不得,因此连忙轻声道:“阿姨您不嫌弃就好。”展劲在旁边一挑眉,伸手把展妈妈手里的盒子扒拉开,指尖挑起其中那条枚红色的梅花络子,让众人看清楚。英俊的脸上,是满满的理所应当,还有一份显而易见的自豪:“怎么可能嫌弃!妈,雪籽为了给您编这个,连着好几天都熬到半夜。”儿子都开口了,做妈的又怎么能不接这个茬儿,展母也只能笑着婉言道:“雪籽这手艺确实是好,比我做姑娘那会儿可强多了。现在人都不讲这些,我们那会儿,还流行往玉佩香包上挂个络子。谁家女孩儿要是打的好,连带哥儿姐儿都跟着沾光。”展陆轻巧的把话接过来,也笑着打趣:“那我们这哥儿几个可要跟着大伯母沾沾光了!什么时候雪籽也给我编一条啊?”“那我也要!”展皓往前一凑,伸手就去拽展劲手里的络子,腆着脸笑嘻嘻道:“要不大伯母先分我一条?明儿我就找个玉石的物件儿拴上,直接挂脖子上!”此言一出,众人大笑。展母一捶在展皓肩膀,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小子,就会凑趣!”展劲伺机打击报复,口吻淡淡的说:“妈,展皓想当狗,咱谁也不能拦着。不过想从咱家蹭狗绳儿就算了吧!”一边说着话,把络子塞在江雪籽手里,又朝展母肩头的披肩一努嘴。展皓不怒反笑,顺势挑拨离间,直朝江雪籽眨眼睛:“雪籽妹妹,听到了没?你们家展劲说你打的络子是狗绳儿!”江雪籽唇角弯弯,被展劲握住的手,轻轻在他手心掐了一下,小声说了句:“那可是你弟弟……”言下之意,你弟弟要是狗,你顶天儿了也就是个军犬警犬,可不照样还是狗……展母自然看到两人手上的互动,也收到儿子随后投过来的眼色,不禁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这么漂亮的东西,还是给年轻姑娘家戴着合适。”“而且现在也不是旧时候了,不兴把这东西……”江雪籽担心展母不悦,攥着络子的手,指尖发凉,小声劝展劲别再勉强:“展劲,这东西就让阿姨先收起来……”“哎,给我瞅瞅!”展皓眼疾手快,食指一挑,就把东西勾到手里。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展皓又微眯着一双桃花眼,左左右右的端详展母身上的披肩,最后干脆一伸手,把展母披肩中央固定用的胸针给拧下来了。不等展母出声惊呼,手快的挑起两绺儿流苏,众人也没看清楚他怎么弄的,只不过一眨眼功夫,络子就固定好了。颜色质地与展母身上的旗袍浑然天成,中央一点金色如同点睛之笔,恰当好处的与披肩相呼应。虽然远比不上之前那枚镶嵌着大溪地黑珍珠的胸针,那般华贵逼人,但贵在与旗袍披肩的打扮极为相配,自然天成,更添几分古典韵致。展陆第一个出声赞好,展劲也跟着点头夸赞,江雪籽一时看得愣愣的,弄得展母手足无措,只能细声嗔怪展皓作怪:“你这孩子,伯母一把年纪的人了,可禁不住几回你这么作弄!”正说着话呢,一时又来了六七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差不多年纪的,都是展劲堂兄妹一类的亲戚。其中有两个女孩儿眼尖,一凑上来就看到展母披肩上系的梅花络子,淘气的那个立刻夸张的叫出声来,直夸好看,连声问展母哪里淘换来的。另一个文静些的也跟着赞同道:“这东西要一般人戴,可能还压不住,就容易显得俗了,还是大伯母气质好,戴着确实漂亮!”女人有哪个不爱听别人夸自己漂亮?展母自然也不例外。原本还有点忐忑,被展皓这么一番胡闹,待会儿怕是要闹笑话的。正想着怎么跟展皓把胸针讨回来,一听两个丫头这么说,立时转忧为喜,笑弯了眼说:“就你们两个嘴甜!”其中那个年纪小的丫头立刻上前,摇着展母的胳膊撒娇:“哪有!本来伯母就是咱们家第一大美人儿,这谁不知道啊!”展皓在旁边瞅了瞅自己的杰作,斜眼乜她:“你那意思,咱家第二大美人儿就你呗!”女孩儿撅了撅嘴,义正言辞大声反驳:“哪有!第二是小桥姐!”接着又很快接了句:“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有大伯母和嫂子排前头,当第三我也乐意!”展皓似乎与这个堂妹极为熟稔,伸指一弹对方脑门:“就你猴儿精会算计!”一时间众人都笑。唯独赵清僵着脸,不错眼珠的盯着展皓捏在指间的珍珠胸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展母被一众小辈儿环绕,尤其两个性格迥异,却都乖巧水灵的侄女儿,一左一右挽着手臂,一会儿跟这个说一声,一会儿跟那个讲两句,纵使还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精力,去照顾被挤到一边的赵清了。倒是展皓突然一转眼,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神里,突然现出那么点儿故意为之的戏谑来。赵清心里一个打突,猛地从他手上收回视线,脸上微红,又很快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展皓却没那心思跟她一个小丫头较这个劲,伸手一抛,价值连城的珍珠胸针,刚好落在赵清怀里。她又是干警察这行的,自然会条件反射的去接,最后有惊无险的捧在两手之间。心里悬着一口气儿,赵清脸涨得通红,冲口道:“展皓你……”展皓眨眨眼,一脸无辜:“难道我刚看错了?这玩意儿不是赵清小姐送给大伯母的?”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答应大家放上来的图片,前三张是白玉簪子的,后两张就是我所说的,白玉簪花。我个人还是觉得第二支簪子最好看,不过这个簪身簪头不是一体,簪身应该是银质。展劲送给雪籽的这支,簪头就是白玉簪花儿的样式,然后簪身也是玉质,大家可以自由想象O(∩_∩)O~47 离间47 离间展皓这一句话说出,众人的注意顿时从围着展母谈天说地,转移到了这两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峙上。赵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银牙咬的压根发酸,硬是没想出一句合适说辞给自己解围。这让她怎么说?明明是展锋的生日宴,她一个原本跟展家走得不远不近的赵家小辈儿,上赶着给展母送大礼?这逻辑怎么也捋顺不过来啊!这枚胸针,原本是家里长辈前阵子去香港出差,给她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光那上面镶嵌的大溪地黑珍珠,就不知道要多少钱,再加上这枚胸针是纯手工订制的,更是有市无价的高档珠宝!要不是为了讨好向来眼界颇高的展母,她怎么可能舍得把这种宝贝拿出来拱手送人!现在可好,先是被江雪籽这女人,用两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换来的破烂络子,抢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风头,紧接着又来了两个没眼力见儿的丫头,把那玩意儿一阵好夸,哄得展母乐得合不拢嘴,这也就算了!可展皓这人,不仅手快,眼睛也毒,就她盯着胸针看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被他察觉出了端倪,而且还一点不给她留面子,非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句话问出来。她又不是江雪籽,不是展劲名正言顺介绍给展家人的女朋友,当着展锋的生日宴会,没头没脑的送展母这种大礼,这会让别人怎么想她?!赵清不是不聪明,而是太聪明,所以才反被自以为是的机灵劲儿所误,这生日宴还没开始,就闹出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感觉到周遭展家众人投来的各种视线,有恍然的,有惊讶的,有如展皓明摆着看笑话的,自然也有展劲那样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显露,却让人分分钟都觉得煎熬的!赵清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虽然上的是警校,干的是警察,可毕竟在家里,也是被父母兄弟捧着宠着的大小姐,当即就眼泪打转儿,只咬着唇似语还休的瞅了展劲一眼,手里攥着胸针,扭身就要走人。可到底还是被展母及时给拉回来了。展母拍了拍赵清的手背,又颇为嗔怪的扫了展皓一眼,语气却不是那么生硬的:“你这孩子,又瞎胡闹!这胸针是人家赵小姐送给你大伯母的,你刚才生给摘下来就算了,现在又这么扔来扔去的,也难怪人家赵小姐会生气。”赵清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凉。不久前,还是“小清”,只这么一半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赵小姐”。看着展母状似和蔼温柔,实则已然有所转变的态度,赵清只觉得一口血都快要闷上来,原本还瞄着展劲的眼,不由得略微一转,看向一旁的江雪籽,心里又气又讴,直恨不得一巴掌把这狐狸精扫出展家大门去!要知道赵清对江雪籽的恼恨,不仅来源于她个人对展劲的势在必得,更多也更深的,还有赵晏临以及赵家那一层。小时候的事儿她或许记得不多,可也足够让她知道谁好谁坏,明晓远近亲疏;更知道是谁害的她四叔多年来痼疾难祛,悒郁难纾,甚至被人背地骂懦夫、戴绿帽、帮别人养小杂种的傻缺儿。新仇旧恨,赵清只觉得怒气一波一波的往嗓子眼儿上涌,废了好大力气,才移开目光,朝展母勉强挤出一丝笑:“阿姨您放心,我知道展皓哥没恶意,只是跟我开玩笑。”展母赞许的点了点头:“还是赵小姐识大体。”接着又瞪了一眼展皓,同时也是跟他使眼色,“小皓啊,赶紧给赵小姐端杯果汁。你平常那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小手段、小伎俩都哪儿去了?赵小姐难得来咱们家一趟,你可不许瞅着人家心眼儿软,就欺负人!”展皓早从一旁的桌上,端过来盛饮料的托盘,这会儿一脚支地,一脚足尖虚点在另一脚前,摆出一副专业侍者的骚包模样,笑嘻嘻递了两杯苹果汁到两人跟前:“这杯还是先给我大伯母。”展母自然少不得又要笑骂他两句。展皓哪里听不出好赖话,无论展母怎么说,都好脾气的在那儿挨着,又端着一杯果汁对赵清举杯:“赵小姐,刚才是我玩笑开大了,你大人有大量,明察秋毫心如明镜,可别跟我们这帮子人一般见识。”展皓话里带刺儿,赵清心里搓火,脸上还不得不强撑着笑,喝了口果汁,目光从展皓脸上,逐次扫向站在一旁的展劲和江雪籽,嗓音清脆掷地有声:“展皓哥哪儿的话。要说眼亮心明,我可比不过雪堂姐——”“哦!”赵清微微睁圆了眼,抬手掩唇,一副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模样:“小时候叫习惯了,对不起啊,江小姐。”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清楚,赵清刻意在那个“江”字上,加了重音。后来的几个年轻人,顿时朝江雪籽投去好奇且惊讶的目光。其中一个年纪跟江雪籽差不多的女孩儿,仔细端详江雪籽片刻,才轻声问:“你是……江雪籽?”江雪籽早料到赵清不会轻易罢手,而且少不得要拿过去那些事儿做文章;可她今天既然都跟展劲来了,本来也不可能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干脆利落的一点头,朝那几个展家兄妹微微一笑:“我是。”“好久不见,你们好。”问话那女孩儿点了点头,一双眼就在赵清和江雪籽之间看来看去,末了落在展劲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上,目中飞快闪过一抹了然。剩下几个年轻人也差不多反应,展劲就趁这机会,跟几人介绍:“雪籽现在是我女朋友。”早先那个多话的女孩儿眨了眨眼,一张小脸儿皱成苦瓜样儿:“啊——?”众人听着那格外绵长又往上拐弯儿的一声惨叫,纷纷都看向她,就连展皓都跟着一挑眉,替展劲问出那句话:“怎么了展瑶,你堂哥要娶媳妇儿了,你叫这么凄惨是想干啥?”展瑶俏皮的一吐舌:“不想干啥。”“我就是郁闷,要是堂哥将来真娶了媳妇儿,估计我在咱们家就得排第四了……”众人一时都笑。展皓哼了一声,一脸狂傲:“往后站吧你,你哥我还没找呢!”展母耳听着这群年轻人越说越没谱儿,可关于展劲和江雪籽的事儿,心里尽管有所动摇,有关血缘和身份的成见,却不是那么容易撂下的。所以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趁着众人起哄的空当儿,悄悄退出了这个小圈子,往另一边去招呼客人了。今天大儿子过生日,来的大多是年纪差不多的亲戚朋友,以及一些和展锋在生意上有往来的伙伴。展母既然已经在这儿压阵了,有一位长辈也就足够,没必要展树涛也非跟着一块。展母一边跟几位女客说着客套话,一边在心里琢磨,这二小子的婚事,少不得要事先跟家里那位,稍微透一透底儿,看看他是怎么个态度。这老公和儿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还得她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从中斡旋一二。不管怎么着,总不能让老二因为这事儿跟他老子闹翻了天。……宾客纷至沓来,宴会也进行了小半。展锋搂着娇妻,正跟展劲等人聊得热闹。江雪籽帮展劲端了杯香槟,又走到自助餐台边,打算为他挑选几样合口味的食物。挑了块还冒着热气的菲力牛排,又夹了一小柱淋着番茄肉酱的spaghetti,最后又捡了两颗小番茄,两块西兰花。刚要端起盘子,就听一旁有人道了句:“江小姐真是好贤惠啊!”乍一听到声音,江雪籽就认出来人,因此也没忙着去端盘,转过脸微微一笑:“宋先生。”宋枫城轻啜一口红酒,细长的眼微微眯起,觑着江雪籽的脸色:“多日不见,江小姐你……气色不错。”江雪籽礼貌的点了点头,不欲多谈,转过脸端起盘子就要走。却被宋枫城飞快用指一摁。江雪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手一颤,险些把盘子摔到地上。却被对方飞快的一扶,盘子又稳当的墩在桌上。江雪籽心中隐有怒气,唇边笑容已经极淡:“宋先生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说话间,宋枫城已经抽回手,一听这话又笑了:“江小姐倒是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哪!”江雪籽转过脸,一双清澈明媚的眼中,满写着对对方的不屑和疏离:“宋先生,有时候对于你这样的人,我也觉得挺有趣的。”宋枫城一愣,就见江雪籽一双大眼挑衅的看着他,伶牙俐齿的接着道:“是什么原因,或者说,是什么利益的驱动,让你整天顾不得整理好自己的生活,却对贬低一个并不算熟的女人、拆散一段与你无关的感情这么热衷?”“我是姓江,但我想以宋先生消息灵通的程度,应该早就知道,我已经被赶出了江家。现在,除了这个姓氏,我跟江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宋先生你,无论是因为家族利益,还是你自己的关系,对江家有不满也好,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利害关系也罢,我恳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谢谢你。”宋枫城原本就属于那种涵养气度都非常不错的人,上次在展劲家被他气得失去理智,破口大骂,展劲嘴下不留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展劲把苏盈也扯了出来。而现在,尽管江雪籽这一番话已经足够犀利狠辣,可搁在素来有“滚刀肉”之称的宋枫城这儿,就明显不够看也不够听了。所以宋枫城只是回以一个意味绵长的笑,轻轻一拽江雪籽的胳膊,在她伸手要拨开自己的同时,朝不远处一个方向一指:“看到了么?”江雪籽往那边一看,就见四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其中有一个是赵清,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江雪籽认得,那是赵家的五叔,赵晏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宋枫城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个人现在是咱们B市公安局的局长。展劲前阵子去T市出任务,还挂了彩那次,记得不?听说上边儿的意思,是想把展劲拎出特警小队,年底直接升副局。”江雪籽心头一凛,直觉他告诉自己这个,没安好心。就听宋枫城轻声一笑,说:“可惜啊。要是让赵局知道,展劲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拒绝了自家侄女儿一往情深,转而要跟你江雪籽结婚。你说,以赵家人的脾气,以赵局的爱才惜才,他会怎么做?”江雪籽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从心头冷到脚底,谁知宋枫城并不打算作罢,又一捏她的手臂,手指朝另一个方向一指:“你刚才尽顾着跟展劲亲亲我我,都没注意到他来了吧?”江雪籽一看,宋枫城手指的那个人,赫然是江梓遥!她原本也知道,今天这种场合,一定会有江家人来的。她甚至做好了跟江梓笙、江梓萱还有大姐面对面说话的准备,却没想到,江家今天派来的人,会是江梓遥。“知道今天为什么是他来么?你打的那点儿小算盘,看着周密,其实道行差远了哪!”“你猜江梓笙现在在做什么?你找了展陆帮忙,你猜猜,他找的是谁?保险公司?你觉得都过了这么些年,你那笔钱真的还在么?你真以为,没了那张保单,江家人,你外祖父,就没法子把钱弄到手?”“江梓遥是个有心的,甭管怎么说,你在他心里,还真挺有点儿份量。要想平安过了今晚,少不得要仰仗他啊,江小姐。”宋枫城又抿了一口酒,悠悠笑着,从远处望去,好像他跟江雪籽极为熟稔,手指着各处,面色和善,一边笑着跟她低声说话,好像是在给她逐一介绍什么人一样。周遭谈话声饮酒声悦耳的音乐声不绝于耳,仿佛将她和宋枫城与其他所有人隔离开来。唯独只有江雪籽一个人知道,身边这个看似和善无害的人,就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每呵出一口热气,都含着一口剧毒,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在她心头戳一把刀子,再慢悠悠的洒上盐水,等她稍微喘过气了,再插一把。一句一句的,把她逼到绝境。一步步的,让她无路可逃。……(最后五段抽了,请重看!)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筒子留言,说想看中国结的图片,因为晋江经常抽,我稍后会把图片放到微博。另,展妈妈不是糊涂啊,她只是考虑到江雪籽私生女的名声,会对展劲的仕途有影响。其实宋枫城暗示的也是这一层。宋枫城的所为,有筒子看粗来他目的何在咩?~~~~(>_<)~~~~ 我知道我卡文很残忍,可是我也在被残害之列啊!卡文好痛苦的呜呜。求从第一章直接看到此的新筒子补分!呜呜,每人补个五六章也好啊,呜呜呜呜……48 玉碎展劲走到近前的时候,宋枫城刚好端起一杯半满的红酒,朝他投以悠长的一瞥,右手两指露在西装的口袋外面,飞快的打了个手势,转身又扬长而去。展劲却倏地眼色一暗,目光在宋枫城做手势的位置,多停留了几秒,收回视线,捺着性子看向径自站在桌台边发呆的丫头。暗自叹了口气,展劲抽了抽腮帮子,眉宇微暗,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活了小三十年,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过。在外人看来,他始终是克制,冷静,从不失分寸的。但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人生,每走一步,都来源于他个人的规划,每迈上一个台阶,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没人能勉强他做不乐意做的事儿,更没能人能强摁着他的头,让他去过他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换言之,他的冷静克制,是因为周遭的所有人事,都在按照他的设定和意愿发展和进行,他的不失分寸,是因为生活中种种的小意外、小岔口,已经不足以撼动他的意志,影响他的情绪。在外人看来一板一眼过日子的展家老二,其实是比展家那位有“铁血奸商”之称的展家大哥,还要强势不羁的一个人。正因为他足够强势,才能够在年仅十八岁的时候,就做出弃文从军的决定,毅然决然放弃了优越的家庭条件,独自一人在外头历练十年有余。也正因为他生性不羁,才会在已经在部队熬出头的大好年华,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军衔和荣耀,在所有人都不能够理解的情况下,以一种在别人看来,无谓到有些不识好歹的低调姿态,退出部队,放弃军人的崇高身份,转而到B市警局,当起了一名小小的特警小队长。甚至在最初那两个月,他还当过最普通的特警队员。对他知根知底的人都不能够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唯独家里的两个男人,父亲和大哥,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却对他说了大意相同的一段话。“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把一件事做到最好,那么就放下手头的这个,再扛另一个。这世上需要人来抗的重担很多,只有最有本事的男人,才能在一辈子有限的时间里,多做几件自己想做,又能切实做好的实事大事。”他的父亲,心甘情愿一辈子为人民、为国家,在部队里发光发热,甚至说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过。他的大哥,却继承了祖父的天赋和才能,在生意场游刃有余,折腾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可到了他这里,十八岁的时候,他想当一位最优秀的军人,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却想挑战和尝试一些,过去在部队所没有机会去经历的事情。他在特警部门已经做了将近一年,现在他可以非常笃定的对自己说,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他想做的工作,想接手的事情,全都在他现在身处的这个部门。警队比军队的灵活性强,任务的难度和挑战性却一点不弱,尤其是特警部门,面对的罪犯、处理的事情,许多都跟他过去的经验直接挂钩。他既能经常接触到新鲜事物,处理起来,却又能够全盘操纵,信手拈来。对于他这样性格强势的人来说,是一份上佳的工作之选。他甚至想过,等再过几年,年龄和体力都不适合待在特警部队了,那他就转去刑警大队,继续跟那些犯罪分子打交道,总而言之,要让他去做文职,那还不如干脆让他辞职得了!话又说回来,或许当时选择回到B市,除了职业上的二度抉择和转变,冥冥之中,也注定了他与江雪籽的那段过往,不会如同一页发黄变脆的纸,轻飘飘的揭过去;而是重拾笔墨,格外珍重的续写着一页又一页的崭新篇章。与她重逢,委实是个惊喜,而与她相知相恋,虽然完全出自他个人的意愿,可要是这丫头心里没有一丁点他的位置,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水到渠成,平顺自然。从她平常看他的眼神,与他亲密时的反应,最初与他约会时的小心慎重,甚至后来几乎没怎么反对的,就跟他搬到一处,又没怎么推却的,接受与他发生关系,让两人间的亲密,不大不小的更近一步,点点滴滴,浅水浓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知道,尽管她从来不说,可心里确实是有他的,而且对他的喜欢和爱,不是一星半点儿,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当他想再进一步,走进她的内心,或者拉着她的手,让她完全彻底的放松,走进他的世界,却发现,两人之间,依旧隔着那么深的一道沟壑。不断将这道沟壑挖的更深更宽的,有她的长辈兄弟,也有他的亲朋好友,但最初将这道沟壑亲手划开的,却是她这个狠心的丫头自己。不就是江家那群不懂安分的狼子野心么,不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宋枫城么,展陆甚至不足为虑,他母亲那里,也早晚不是问题,唯一让他放不下心,让他安不下心的,就是这个看似柔弱无依,骨子里却倔强到底的死丫头!展劲越看越气,越想越气,站在她旁边得有五分钟了,可她依旧没发现他的存在,洁白的眉心蹙的紧紧的,樱花瓣淡粉色的唇,也被她咬的发白发青,还有紧紧绞在一起的一双小手,真有那么为难么?跟那些人干脆利落的说“不”,跟江家人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对宋枫城破口大骂,哪怕张口让他滚,他都不会埋怨她一句,甚至会帮着她挤兑那个没眼力见儿、缺心少肺的死狼羔子!伸指抚上她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轻快的滑过洁白光润的脸颊,又扣住她的脑后,刚想将她拥在怀里,她却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蛰痛了一般,身子猛地一抖——而他的指,不偏不巧的,正好勾在她脑后发簪的一头,伴随着一道温润白光闪过眼角,展劲凭借着本能,扬手一抓,江雪籽一头微卷的褐发,飘然垂落肩头。而被他捏在指间的白玉簪子,却随着“噌”一声幽幽脆响,当空折成两截。展劲还好,心里没有太多想法,就是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江雪籽却不一样了,顾不得去整理自己的头发,伸手就来抢他指间的簪子。刚要将其中半截簪子拿过来,展劲已经将东西收入风衣内侧的口袋,另一手顺势握住她的手,微微笑着说:“别气……明儿个我就找人去补。”江雪籽急的眼角微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又气又怨的瞪着他,另一手捶在他的胸膛:“你……你干嘛啊!说都不说一声,吓死我了!”展劲干脆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一处,另一只手放好簪子,已经去抚她脑后的发,眼底宁静温柔,如同一条脉脉流淌的山间清溪:“是我不好。这东西原本就是老物件儿,我刚才有点儿走神。”江雪籽语塞,咬着唇垂下眼,不说话。刚刚走神的,哪里是他……展劲摸了摸她的后脑,又在她额头轻落下一吻:“家里认识专门修补这个的,我妈过去有个青玉镯子断了,也是找人修补的。没事儿的,二十天,我准保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白玉簪子。”江雪籽微皱着眉,他刚亲完,就迫不及待的侧过脸,朝着人少的一侧,小声埋怨:“你别……好多客人,这样不好。”展劲眉尖一压,实在不乐意听她这个理由:“你也说了,都是客人。”“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不过一个吻,有那么见不得人么?”江雪籽轻易就听出他语气里的淡淡不悦。他平常无论对别人如何说话,跟她一起的时候,口吻总会刻意放柔几分,嗓音也会轻上一些,他说话的嗓音是那种低沉又带有磁性的,本来就非常让女人心动,用这种明显宠溺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更是让人整颗心都软了。此时突然变了语气,江雪籽听在耳中,心里就是一跳,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宋枫城说的那件事儿。展劲上次去T市出任务,又挂了彩,原本局里就是想借着他这次立二等功的机会,提拔他当副局。可如果让五叔知道他现在跟自己交往……且不说五叔是否会为赵清抱不平,单就赵家对她和她母亲的仇视态度,他又怎么会痛痛快快的把副局的位置交给展劲来做?略一踟蹰间,展劲已经松开了怀抱,江雪籽心思恍惚,也知道是自己迟迟不答,让他误会了,下意识的就去拽他的衣角。谁知不远处大门突然传来一声重响。众人一齐看去,就见两个蓝色工作服打扮的中年男人,搬着一方约有办公桌大小的盆景,吃力的往里面快步挪动。而后面跟着的那个男人,一身挺括的银灰色唐装,气色暗沉,嘴唇微紫,一双眼却极是明亮,嘴角挂着温温的笑。男人视线先是落在展锋等人站在的位置,伸手朝两个搬盆景的一指,示意把盆景往那边搬,接着,目光飞快的在整个大厅扫视一圈,很快就找见了自己最初寻找的目标。朝江雪籽温浅一笑,举步就朝她走了过来。在场凡是认出他来的人,无不惊讶,尤其是赵家来的赵五以及赵清,江梓遥和宋枫城也都愣了,展锋皱了皱眉,在看到自己母亲的惊诧神色,以及来人所瞧的方向,也在瞬间确定的自己的猜测。江雪籽更是干脆愣在当场,粉唇微张,一双大眼水光满盈,神色既惊讶又震动。而站在一旁的展劲,在看清江雪籽的神色后,脸色则是彻底的阴沉下来。亲自来这里送盆景……这丫头不仅瞒着他那么多事情,昨天竟然还为了他跟自己扯谎!折腾到那么晚才回家,又主动献吻与自己亲热,为的就是这个当年一怒为红颜、把她扔在国内十多年不闻不问的赵晏临么!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我最近卡文,其中的原因在于,展劲和雪籽俩人闹别扭,以及大局变化这段,这两点要兼顾结合,实在非常不好写。既要尊重情节发展的逻辑和人物的心理刻画,又要写的好看,这个度很不容易把握。再次谢谢大家的理解!大概再过两三章,情节捋顺了,我就能恢复更新频率了!还有,大家不要担心会虐什么的,现在雪籽纠结,展劲生气,是为了后面狠狠的虐江家!!请大家对作者有信心,这货一直奏是不折不扣的亲妈啊!在这里给大家推荐一篇现言,非常好看,作者坑品也很好:很好看的现言→回到198149 作见证49 作见证众目睽睽之下,赵晏临笑的如坐春风,信步走到两人跟前。一路走过来时,一双眼温柔淡然,始终逡巡在江雪籽脸畔,将她眼中的惊诧、喜悦、迟疑,种种瞬息万变的情绪,全部尽收眼底。嘴边的笑容微凝,眼中不易觉察的滑过一抹心疼,更多的,却是一种抛却一切过往的笃定。走到两人面前,赵晏临才将目光投向展劲,见他沉着一张脸,似乎神色不善,也不生气。而是微微一笑,先朝展劲伸过手去:“是展劲吗?”长辈先伸手了,展劲再对他如何不满,也不好对这种礼仪性的问候置之不理。所以只是非常短促有力的一握,又很快松了开来。喉咙里几番翻滚,终究是看不过一边儿那丫头期期艾艾的可怜模样,干涩的叫了声“赵叔”。又清了清喉咙,展劲眼中含了几分故作轻视的挑衅,看着赵晏临问:“赵叔也是来给我大哥捧场的?您家那两位早到了,怎么没一起?”说话间,赵清以及赵局长,也就是赵晏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有展锋、展母、乔小桥等人也一并围了过来。大家伙一时摸不清赵晏临的意思,一听展劲已经把话挑明了,各自都不吱声,权且等着赵晏临说清楚来意,再做反应也不迟。赵局毕竟比其他人都要了解这位兄长的脾气。再加上头天晚上,也就是赵晏临与雪籽见面那晚,才接到哥哥的电话,让他帮忙打听一下这十来年,江家到底是怎么对待雪籽这孩子的,尤其最近这半年。又看自己哥哥打从进了这偌大厅堂,那双眼就从没离了江雪籽的身上,唯一调转方向那一眼,瞅的还是展劲,其中用意……赵局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人不至于糊涂至此吧!赵局心里直打鼓,赵清就更站不住脚了。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情形有些波谲云诡,尤其是自己四叔瞅着江雪籽和展劲那眼神儿,她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怎么看不出来,赵晏临那眼神儿,跟瞅自家闺女和未来女婿似的!这么个想法一蹦出来,立刻就觉得眼前一花,头顶那水晶灯洒下来的光格外刺目,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跳出嗓子眼儿。可转念一想,又实在不靠谱儿,他这四叔虽然痴情,可人却不傻,当年江芍蓉让他有多恨,他们赵家上下谁不知道?他怎么也不能刚回来,就在这种场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吧?还有刚才那盆景,应该是送给展锋的生日礼物吧?虽然说尚且没琢磨过来赵晏临一个做长辈的,为什么要给展锋做足这份面子,可这样想总比刚才那个猜测让人好受点儿,要不……屋里开着中央空调,四角摆着加湿器,空气湿润温暖如春,可赵清愣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双臂交叉在胸前,交互摩挲着裸露在外的手臂,赵清咬紧牙,与其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还是老实听着四叔到底会怎么说吧!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周遭围过来的一群人,心思各异,却一样的百转千折,连展母和展锋都不约而同的皱起眉毛,摸不准赵晏临今天的来意,以及,他看向展劲时那种有些过分和蔼的目光……赵晏临却好像有点儿故意似的,沉默的时间很长,足够让这大厅里的客人都屏息以待,提起注意;足够让围拢过来这一圈人,都把心思转上一转,好好掂量掂量他看雪籽和展劲的眼神;也足够让面前这个已经吃了太多苦的孩子,做好心理准备。嘴角提起一抹和暖的笑,赵晏临一伸手,就把江雪籽拉到自己身旁,不等展劲做出反应,就转头朝展母和展锋说:“前两天,这孩子就跟我说,要给展家老大相一份儿特别点的礼物。我这也刚回来没些日子,认识的人,还都是过去那些个。要按你们年轻人的话,还真没多少创意。”赵晏临顿了顿,佯作没看到展母已经有些呆滞的表情,还有展锋深深拢起的眉心,手朝不远处一指,又慢悠悠的说:“不过这东西,好歹还算拿得出手。都说安老三出手,绝不让人败兴而归。这盆‘枫桥人家’,据他自己说,可算是他五年之内,最好的一件宝贝。”“来来——”赵晏临抬着手招了招,那个方向围拢的人,便不自觉的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不远处的两个工人,这会儿也歇了一阵,一句抱怨话没有,又“吭哧吭哧”把盆景搬到近前。赵晏临也不管其他人,拉着江雪籽的手,另一手朝展母和展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跟他过来。这么一来,不仅刚才围过来的人,都跟着这核心的几人往那盆景走去,就连之前还在原处观望的,也都渐渐围拢过来。衣香鬓影,人影憧憧,竟将这盆不过普通书桌大小的盆景,围的水泄不通。众人各自的香槟红酒果汁,散发出的味道糅合在一起,香甜微涩,弥漫在这座山水盆景周遭,好像笼上了一层沾染人间香火的朦胧气息。再顺着赵晏临虽然平淡,却也难掩自得的介绍一一看去,小桥流水,枫叶飘红,亭台楼阁,小小一涧瀑布之下,竟然还游着几尾虾米大小的活鱼!而那精巧的八角亭之下,葡萄大小的石桌旁,居然还置着一方木制的婴儿床,不远处的枫树上,悬着一枚火柴大小的秋千架……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细细看去,已经不单单是一盆山水草木盆景,而是一处袖珍玲珑的恬静住所。其中枫叶小桥,暗含了展锋和乔小桥的名字,而那座小小的婴儿床,又预示了他们即将迎来的新生命,一方恬静天地,饱含了送礼之人的甜蜜祝福。众人听得痴心,看得迷眼,乔小桥兴奋的脸颊微红,正端着的果汁往展锋手里一送,上前拉住江雪籽的手,笑容娇艳的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连同为女人的江雪籽都被她这般笑靥看得一愣:“雪籽,谢谢你!这是我这么多年,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展锋在一边儿听着,也不生气娇妻喧宾夺主,笑着朝赵晏临一举杯,又看了眼江雪籽,语意含糊的说:“二位……有心了。这礼物确实够份量。”这种时候,展母要什么都不说,实在说不过去。可面对眼前这“父女俩”,展母又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只能顺着大儿子的话,连连点头:“是啊,赵先生大手笔,连安先生这样卧虎藏龙的人物都能请得出山,展锋啊,还不赶紧跟小桥一块谢谢你们赵伯伯!”展锋笑声浑厚:“是是,我带我母亲,还有我妻子,谢谢赵伯伯如此厚礼。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赵伯伯不要介意!”其实这盆景完整的模样,不要说别人,江雪籽也是此时此刻头一回见到。昨晚在孤鹜堂的时候,这盆景里只是山水俱全,什么石桌秋千婴儿床,影儿都没有。只是跟那位安先生提了提送礼的对象是怎么样儿的人,却一千一万个没想到,这看着一身出尘气度,心思却七窍玲珑,不愧是之前展陆介绍时说的,绝对的大师啊!不过,纵然人和地方是展陆介绍的,可最后这盆景完成的用心程度,和精妙构思,却有相当一部分,是出自那安先生与赵晏临的深厚交情。这一点,即便不用展陆跟她细说,江雪籽也能想得明白。可刚才,赵晏临却说了个不大不小的谎,她明明是昨天下午才跟他巧遇,被他三言两语一带,听在众人耳中,倒好像这阵子两人没少见面聊天。江雪籽一时吃不准赵晏临是什么意思,心里打鼓,看向他的严重,含着感激,也带着疑问。赵晏临也在同时转过脸来,笑着睨了她一眼,又亲昵的为她挽了挽耳边的发丝,格外自然的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听我们籽儿说,这阵子你和你夫人,对她多有照顾,自古宝剑赠名士,这东西,还是要送给适合的人,才能显出好来。”不光展锋,连一旁始终沉着脸色的展劲,一听他这句“籽儿”,都禁不住的拧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这赵晏临,到底打的什么盘算!可显然,有人比他们更急。赵清一张脸煞白,大眼又惊又怒的瞪着赵晏临,出声就喊:“四叔!”赵晏临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丫头来了?快过来,让四叔近点儿瞧瞧你,你这阵子忙的,四叔打从回国,还没正经见过你两回呢。”赵清从人群中挤到跟前儿,顾不得赵晏临要拉她的手,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虽然声儿不大,可离得最近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她语调里那股子气急败坏的味道:“四叔您这是做什么!您忘了当年是谁把您害那么惨了!您忘了当年爷爷差点儿被气得住院!您怎么能这么糊涂!”一连数句,明着是质问,实际是指责,且不说包括江雪籽在内的,周围众人作何感想,赵晏临的脸已经拉了下来,瞥了眼一边赵局,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丫头,你四叔是身体不好,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二遍,去你五叔那边!”最后一句话甚至是命令口吻,赵清脑子“嗡”的一声,瞪大了眼看他,嘴唇直颤:“四叔……”赵晏临是出了名儿的好脾气,对赵清更是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跟随赵清一家三口,迁往M国的十多年里,更是把赵清当成女儿一样看待。这么多年下来,甚至赵清都已经忘了四叔曾经还有个女儿,直当自己是多了个性格温柔的爸爸。这时更是没细琢磨,是自己无礼的指责长辈在先,也顾不得要给赵家留脸面,一双大眼通红,眼泪直打转儿,冲口就说:“四叔您一回到B市就变了!您怎么就不长记性,这女人跟她妈一样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怎么能为了她……”这次不等赵晏临发作,赵局已经大力的把侄女儿拽回身边。赵清这一晚上受足了鸟气,大小姐脾气发作,被赵局往回一拽,也不管别的,索性就扒着五叔的肩头,小声呜呜哭了起来。赵晏临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赵家老五看在眼里,脸色也没比自家兄弟好到哪里去,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哥,这事儿非同小可,老爷子那儿你想好怎么交代了么!可别为一时意气害了咱们全家!”赵、江两家之间的关系,不仅关系着这两家,更涉及到五大家之间的平衡状态,乃至政、商两界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赵晏临只要一步走错,很可能会连累整个赵家未来的发展。赵晏临却在他还没撤回去之前,飞快的说了一句:“今天的事儿,老头儿知道。”不去理会赵家老五惊愕到发怔的模样,赵晏临头一转,就看向仍处在云里雾里的展家众人,以及周围一干等着看热闹的人。把江雪籽的手攥得更牢,赵晏临大大方方一笑:“正巧借着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这儿,我宣布个事儿。也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众人屏息,唯独赵清哽咽的声音,在这短暂停息的静默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听赵晏临稍一停顿,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些,语调严肃凝重,又格外坚决:“雪籽打今儿个起,重新恢复赵姓,两家的老爷子都是点过头的,这两天我就让人去派出所,把户口过过来。”“以后,就只有赵雪籽,也是我赵晏临唯一的女儿。我要是死了,我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都交由我这个女儿继承。”环视一周,最后一眼,不偏不倚的落在展劲身上,赵晏临悠悠一笑:“展劲,这件事雪籽事先也不知道,待会儿你们小两口可以好好沟通。今晚上,雪籽就先跟我回赵家。这两天有空了,过来一起吃个便饭。”江雪籽整个人已经懵了,后知后觉的抬起脸,正对上展劲寒冷似冰的目光。浑身一颤,张开嘴想要解释,整个人又懵懵懂懂的,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数十天来的煎熬和压抑,昨晚用接吻和亲热遮掩过去的谎言,还有刚才宋枫城的警告,江梓遥的意外到来,那支当空折断的玉簪……展劲静静看了她片刻,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给赵晏临任何回应,转身就走。与此同时,站在靠后位置的宋枫城,一嘬牙花子,朝一边神色难辨的江梓遥叹道:“这下坏菜了!”(本章节抽了数次,请重看)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这章我从下午三点一直写到刚刚,写的很慢,也很忐忑。我从明天开始,要陪人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会议,白天是吃吃喝喝外加开会逛园子,晚上要准备翻译资料神马的,所以写作时间大为缩短了。嘤嘤嘤嘤,不过至少隔天更还是能保证的,你们不要抛弃我,我一定努力更新,努力写好!赵晏临这个宣布,对雪籽来说本来是件好事儿,但是对雪籽和展劲的关系来讲,又不太妙下章还会有新的变故,乃们猜,偷偷藏在暗处的江梓笙,究竟在酝酿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