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魏高祖为皇子们分别取名恂、愉、悦、怿,崔光(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皇帝赐名光)则分别为儿子们取名劭、勖、勉。高祖说:我儿的名旁都有心,贤卿的儿名旁都有力。”崔光说:“这就是所谓君子劳心,小人劳力。”[注释译文]王弇州(即王世贞,字子美)说:“许多人虽以才思敏捷迎奉皇上而出名,但用语仍应力求雅致。譬如桓玄篡位后,初次睡龙床时,龙床发生塌陷。殷仲文(善写文章)说:‘吾皇圣德深厚,大地承载不了,所以龙床塌陷。’”梁武帝时,宫门起火,武帝对群臣说:“寡人正想重修宫门,没想到旧门却先起火了。”何敬容(字国体,官至尚书左仆射)说:“这就是陛下能先一步了解天意,而天也不敢违逆陛下的心意。”又武帝即位时,传出老虎闯入京师,大象出现在江陵的奇事,武帝认为不吉,询问大臣们的看法,大臣们都不敢说。王莹(字奉光,官至丹阳尹)说:“从前圣人敲击石块,百兽随着敲击的节拍起舞,现在陛下登基,虎象争相来贺,这是吉兆啊!”言辞典雅,但奉迎巴结,不能不说令人作呕。769、杨廷和 顾鼎臣【原文】辛巳,肃庙入继大统,方在冲年。登极之日,御龙袍颇长,上府视不已,大学士杨廷和奏云:“陛下垂衣裳而天下治。”圣情甚悦。嘉靖初,讲官顾鼎臣讲《孟子》“咸丘蒙”章,至“放勋殂落”语,侍臣皆惊,顾徐云:“尧是时已百有二十岁矣。”众心始安。[述评]世宗多忌讳,是时科场出题,务择佳语,如《论语》“无为而治”节,《孟子》“我非尧、舜之道”二句题,主司皆获遣。疑“无为”非有为,“我非尧、舜”四字似谤语也。又命内侍读乡试录,题是“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上忽问:“下文云何?”内侍对曰:“下文是‘兴于诗’云云。”此内侍亦有智。【译文】唐肃宗登基那年正巧与自己生肖相冲。即位当天,肃宗认为龙袍衣摆太长,频频低头俯视,觉得非常不顺心。大学士杨廷和(字介夫)见肃宗神情,启奏说:“陛下垂衣裳而天下治。”肃宗一听,不由龙心大悦。明嘉靖初年,讲读官顾鼎成(字九和,号未斋)有一次讲解《孟子》“咸丘蒙章”时,说到“放勋(帝尧的名号)殂落”这句,一旁的大臣怕皇上听了不高兴,都惊惧不已。顾鼎成不慌不忙的接着说:“尧这时已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众臣一听才心安。[述评译文]明世宗平日有许多忌讳。明代科举考试,都喜欢用佳句名言为试题,出《论语》中“无为而治”,及《孟子》中“我非尧舜之道”两句为题的主考官都遭到过世宗责骂,认为“无为”就是指“没有作为”,而“我非尧舜”四字有隐射自己的意思。另有一次,世宗命内臣读乡试(科举时代每三年集合各生到省城参加考试,称为乡试)题目,有题是“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世宗突然问内臣下句是什么,内臣答:“下句是兴于诗。”看来这内臣满聪明的。770、宗泽【原文】宗汝霖泽政和初知莱州掖县时,户部着提举司科买牛黄,以供在京惠民和剂局合药用,督责急如星火。州县百姓竞屠牛以取黄。既不登所科之数,则相与敛钱以赂吏胥祈免。[边批:弊所必至。]汝霖独以状申提举司,言“牛遇岁疫则多病有黄,今太平日久,和气充塞,县境牛皆充腯,无黄可取。”使者不能诘,一县获免,无不欢戴。【译文】宗泽(字汝霖)在北宋徽宗政和初年为蔡州掖知县时,户部为供应京师治病合药,命提举司(官名,主管特种事务之官)买牛黄(药名,病牛胆汗凝结成粒状或块状,可治惊厥等症)。州县百姓在督府催逼下,竟杀牛取牛黄,但数量仍不敷户部的要求。有些县民利用征购牛黄不须登记姓名的规定,就用钱买通吏卒,请求免征牛黄。宗汝霖见贿赂风气盛行,于是上书提举司,说:“年岁不好,牛只才会感染疾病,也才有牛黄可取;现在天下太平好多年了,物富民丰,县内牛只肥壮康健,哪有牛黄可取?”提举司无话可答,于是全县免征牛黄,百姓们无不欢天喜地。771、潘京【原文】晋良吏潘京为州所辟,谒见射策,探得“不孝”字,刺史戏曰:“辟士为不孝耶?”答曰:“今为忠臣,不得为孝子。”【译文】晋朝时潘京(字世长,有机智辩才)为州官辟召,谒见皇上射策(古时测试士人方法之一,将题目写在竹策上,想射策者可随便取一策,就题阐释),抽到的试题是“不孝。”刺史开玩笑说:“辟士是个不孝子吗?”潘京回答说:“现在既为朝廷忠臣,也就无法兼顾孝道了。”772、某布政司吏【原文】相传某布政请按台酒,坐间,布政以多子为忧。按君只一子,又忧其寡。吏在傍云:“子好不须多。”布政闻之,因谓曰:“我多子,汝又云何?”答曰:“子好不愁多。”二公大称赞,共汲引之。【译文】传说有某个布政使请按台喝酒,席间,布政史担心自己儿女太多,而按台却担心自己只有一子,太少了。一旁小吏听了接口道:“儿子好是不需要多的。”布政史说:“那我儿子多了怎么办。”小吏说:“儿子好就不愁多。”于是二人都高兴,一起提拔这个反应快的小吏。773、朱熹【原文】廖德明,字子晦,朱文公高弟也。少时梦谒大乾,阍者索刺,出诸袖,视其题字云“宣教郎廖某”,遂觉。后登第改秩,以宣教郎宰闽。思前梦,恐官止此,不欲行。亲友相勉,为质之文公。公沉思良久,曰:“得之矣。”因指案上物曰:“人与器不同。如笔止能为笔,不能为砚;剑止能为剑,不能为琴。故其成毁久远有一定不易之数。唯人不然,有朝为跖暮为舜者,故其吉凶祸福亦随而变,难以一定言。今子赴官,但当力行好事,前梦不足芥蒂。”廖拜而受教,后把麾持节,官至正郎。【译文】宋朝人廖德明(字子晦)是朱文公(即朱熹,集南宋理学大成,文是谥号)的高足。年轻时曾梦到自己谒见皇上,守门吏卒索取名片通报,廖德明梦见自己由袖中抽出一张署名“宣教郎廖某”的名片,一惊之下就醒了。后来廖德明中榜派官,被任命为宣教郎,治理福建。廖德明想起当年的梦境,怕自己官职仅止于宣教郎,不想赴任。但亲友都劝勉他,却拿不定主意,于是去征求朱熹的意见。朱熹沉思良久,而后说:“我知道了。”接着指桌上的文具:“人和器物不同。像笔只能是笔,不能当砚台用;剑只能是剑,不能当琴弹。所以不论它的年限有多长,它的功用是不变的。惟有人不同,也许早上是凶残的盗跖,到晚上心念转变,立地成佛,成为尧舜。所以一个人的吉凶祸福,也会随人的际遇、心念而改变,很难事先有定论。今天你奉命治理福建,只要尽心竭力嘉惠百姓,梦中所见不必耿耿于怀。”廖德明拜谢离去,后来廖德明果然官至正郎。774、吴山【原文】丹徒靳文僖贵之继夫人,年未三十而寡,有司为之奏请旌典,事下礼部,而仪曹郎与靳有姻女连,因力为之地。礼部尚书吴山曰:“凡义夫节妇,孝之顺孙诸旌典,为匹夫匹妇发潜德之光,以风世耳。若士大夫,何人不当为节义孝顺者!靳夫人既生受殊封,奈何与匹夫争宠灵乎?”[确论名言。]会赴直入西苑,与大学士徐阶遇。阶亦以为言,山正色曰:“相公亦虑阁老夫人再醮耶?”阶语塞而止。[评]今日“节义”、“孝顺”诸旌典,只有士大夫之家,可随求随得;其次则富家,犹间可力营致之。匹夫匹妇绝望矣!若存吴宗伯之说,使士大夫还而自思,所以救旌异其亲者,反以薄待其亲。庶乎干进之路稍绝,而富家营求之余,或可波及单贱,世风稍有振乎!推之“名宦”、“乡贤”,莫不皆然。名宦载在祭统,非有大功德及民者不祀,乡贤则须有三不朽之业。若寻常好官好人,分内之事,何以祠为?又推之“乡饮”亦然。乡饮须年高有德望者,乃可以表帅一乡。今封公无不大宾者,而介必以贿得,国家尊老礼贤之典,止以供人腹诽而已,此皆吴宗伯所笑也!【译文】明朝人靳贵(字文僖)的继室,不到三十岁就守寡,官员拟奏请皇帝建坊表扬,皇帝交付礼部研商,而仪曹郎(官名,掌吉凶礼制)和靳家是姻亲,更是极力促成此事。礼部尚书吴山说:“以往立碑是因普通百姓能发挥忠孝节义的德行,可为子孙模范,其用意是为惕励世人。至于士大夫,哪个不该力行忠义,孝上悌下呢?靳夫人即然曾接受皇上册封,为什么还要和普通百姓争荣宠呢?”后来在往西苑路上,正巧碰到学士徐阶(字子升,谥文贞),徐阶也赞同建坊表扬,吴山严肃的说:“难道先生是怕靳夫人再嫁吗?”徐阶不敢再多言。[评译文]今天(指明朝)建坊表扬忠孝节义,只限于士大夫之家;其次是富豪大户可以用钱营求,至于普通百姓,根本不用梦想。若是吴山的见解能被接受,士大夫们能自我反省,明白建碑坊表扬亲人,就自己身份地位而言其实反而是苛待了亲人,或许能打消一些人请立碑坊的念头。而富豪大户在用钱营求之余,朝廷或许也会考虑为地位卑微的百姓建碑,不也能稍振世风吗?其实,推而广之,一般达官乡绅都应如此。古时能留名于《祭统》(《礼记》篇名,记祭祀之本)的官员,若不是有极大的功德或对百姓有大恩德的,一律不予祭祀。一般的乡绅则必须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功业,若只是普通好官、好人,这本就是做人的本份,为什么要特别祭拜呢?至于乡饮(古时每三年举行大考,乡大夫推举贤者于君,临行时饮酒饯别)也是一样。举行乡饮必是推举年高德劭,可以做为一乡表率。可是现在册封名号无不大宴宾客,贿赂风气也随之而起,国家尊老礼贤的典礼只徒具形式。这种种现象,恐怕都会受到吴山耻笑吧!775、宋均 卢垣【原文】东汉宋均常言:“吏能宏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害,[边批:甚言之。]唯苛察之人,身虽廉,而巧黠刻剜,毒加百姓。”识者以为确论,[边批:廉吏无后,往往坐此。]唐卢坦,字保衡,始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谕曰:“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蓄,其能积财者,必剥下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也!”黄裳惊异其言。[评]只说得“酷”、“贪”二字,但议论痛快,便觉开天。【译文】东汉宋均常常说,官吏若是心地宽厚,纵使稍爱钱财、行为放纵[此是极端言之。]仍不会成为百姓的大害;倒是为人严苛的官吏,虽廉洁刚直,但因太过严峻,反而最是百姓的大患。很多有识之士认为他的说法有道理。唐朝人卢垣初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令尹。一天,召见卢垣说:“有个大官儿子不慎交了坏朋友,现在家财败尽。你深入调查一下,了解详情。”卢垣说:“凡是为官清廉,虽位高权重,仍不会有丰厚家产;若有家财庞大,必是剥削百姓累积而来。假使子孙能守财,那是上天要使不道之家富有,人也没法;若是不能守财,那是取于人还于人,还有什么好调查的。”杜黄裳对卢垣的回答觉得非常讶异。[评译文]虽然只涉及“酷”、“贪”二字,但议论痛快,别开生面。兵智部 总序【原文】冯子曰:忠武论兵曰:“仁,智,信,勇,严,缺一不可。”愚以为“智”尤甚焉。智者,知也。知者,知仁、知信、知勇、知严也。为将者,患不知耳。诚知,差之暴骨,不如践之问孤;楚之坑降,不如晋之释原;偃之迁延,不如菪之斩嬖;季之负载,不如孟之焚舟。虽欲不仁、不信、不严、不勇,而不可得也。又况夫泓水之襄败于仁,鄢陵之共败于信,阆中之飞败于严,邲河之縠败于勇。越公委千人以尝敌,马服须后令以济功,李广罢刁斗之警,淮阴忍胯下之羞。以仁、信、勇、严而若彼,以不仁、不信、不严、不勇而若此。其故何哉?智与不智之异耳!愚遇智,智胜;智遇尤智,尤智胜。故或不战而胜,或百战百胜,或正胜,或谲胜,或出新意而胜,或仿古兵法而胜。天异时,地异利,敌异情,我亦异势。用势者,因之以取胜焉。往志之论兵者备矣,其成败列在简编,的的可据。吾于其成而无败者,择著于篇,首“不战”,次“制胜”,次“诡道”,次“武案”。岳忠武曰:“运用之妙,在乎一心”。武案则运用之迹也。儒者不言兵,然儒者政不可与言兵。儒者之言兵恶诈;智者之言兵政恐不能诈。夫唯能诈者能战;能战者,斯能为不战者乎!【译文】岳忠武的兵法说:“仁智信勇严,为将用兵者缺一不可。”我个人以为,最重要的还是“智”——智慧。智慧是一种明澈无比的理解,由此可生发出对仁、信、勇、严的深刻理解。带兵作战能以智慧为本,则想要不仁不信不勇不严也不可能。历史上的战争,有不战即胜的,有百战百胜的;有正大光明的获胜,也有以诈取胜的;有以没有前例的战法获胜,更有仿效古人兵法而获胜的。天时不同,地利不同,敌情不同,因此对敌作战的方式也不同。这种种应敌获胜的方法如何选择,便靠智慧。历史上的兵书不乏,其成败得失也都有明确的记载,我这里只实录历史上一些用兵不败的故事,分为“不战”、“制胜”、“诡道”、“武案”四卷。岳忠武说:“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这些故事便是巧妙运用的真实例子,或可供做印证启发之用。儒者不屑谈军事,这正是儒者没能力谈论兵法的缘故。儒者总说用兵不可诈胜,但真正有用兵智慧的人,正唯恐不能想出各种诡诈的作战方法来。只有能行诈的人才能作战,而亦唯有能战的人,才能消弭天下的兵灾战祸。不战卷二十一【原文】形逊声,策绌力;胜于庙堂,不于疆场;胜于疆场,不于矢石。庶可方行天下而无敌,集“不战”。【译文】有形的武力不如无形的影响力,策谋也远比蛮力更有用;能在庙堂上折冲取胜,就不必要赴战场对决;在战场上的将帅能善谋慎断,就不必让兵卒亲冒矢石。如此,才能行遍天下无敌手。776、荀罂 伍员【原文】鲁襄时,晋、楚争郑。襄公九年,晋悼公帅诸侯之师围郑,郑人恐,乃行成。荀偃曰:“遂围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与之战。不然,无成。”[边批:亦是。]知菪曰:“许之盟而还师以敝楚:吾三分四军,与诸侯之锐,以逆来者,于我未病,楚不能矣。犹愈于战,暴骨以逞,不可以争。大劳未艾。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乃许郑成,后三驾郑,而楚卒道敝,不能争,晋终得郑。吴阖闾既立,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将自己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闾从之,楚于是乎始病。[评议]晋、吴敝楚,若出一辙。然吴能破楚,而晋不能者,终少柏举之一战也。宋儒乃以城濮之战咎晋文非王者之师。噫!有此议论,所以养成南宋为不战之天下,而竟奄奄以亡。悲夫!按:吴璘制金,亦用此术。虏性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于是选据形便,出锐卒,更迭挠之,与之为无穷,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坚忍之气,俟其少怠,出奇胜之。【译文】春秋时代鲁襄公时,晋楚争夺郑国。襄公九年,晋悼公联合其他诸侯的军队围攻郑国,郑人恐惧之余,遣使求和。荀偃(晋人,字伯游,卒谥献)说:“继续围攻郑国,等楚救郑时,就可以迎战楚军;如果与郑议和,就得不到实际的利益。”荀罂(晋大夫,卒谥武子)却说:“不可以,应该与郑结盟引兵而归,如此楚国就会出兵讨郑。我们要先使楚军疲惫不堪,办法是把军队分成三路,联合其他诸侯军队分路迎战楚军。那么我军在未疲惫前,楚军早已疲累得不能作战了,远比现在就跟楚国交战要好得多。假如现在就跟楚国交战,必然伤亡惨重,所以应以不战为上策。所谓聪明的人以智慧取胜,愚笨的人以蛮力克敌,这正是先王克敌致胜之道。”群臣都表示赞成,于是接受郑国的求和。后来楚国果然三度出兵讨郑,但是由于长途行军而精疲力竭,根本无法作战。最后晋国终于取得郑国。吴王阖闾(一作阖庐)即位后,曾问伍员(字子胥),说:“贤卿曾建议伐楚,寡人也有伐楚之心,寡人想亲自率军伐楚,贤卿以为如何?”伍员答:“楚国政治纷乱,没有真正的执政者,假如大王动员三军,徒然劳民伤财,所以不如先发一军,诱楚出兵迎战。楚国出兵,大王立即退兵;楚国退兵,大王再出兵。楚军往来跋涉,必会疲于奔命,而想放弃交战的念头。这时大王再运用各种手段,使楚国的军事政治更混乱,彻底瓦解楚人的斗志,然后大王再动员三军,一定能彻底摧毁楚国。”阖闾欣然采纳伍员的建议,从此楚军就陷入疲于奔命的苦境。[评议译文]晋与吴削弱楚国实力,用的都是同一手法,但是吴能在柏举大破楚军,而晋却不能在城濮灭楚。宋儒在批评楚晋、城濮之战时,竟然责难晋文公并非王者之师,不能伐楚。唉!正因宋儒有这种思想,才使南宋出现不战而和的妥协论调,终于使南宋逐渐由衰而亡,真是可悲!按,宋将吴璘对付金兵,也用这种方法。金兵的个性忍耐坚久,命令严酷,一旦令下,必誓死执行任务,因此每次决战,非得打上好几天,纠缠不清。吴璘于是选择有利地形,派出精锐兵卒,轮番骚扰,使金兵穷于应付,不得休息,来磨蚀他们坚忍的士气,等到金兵稍有惰怠的间隙,立刻以奇兵袭击,大胜而回。777、高颎【原文】开皇初,帝尝问高颎以取陈之策。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集,彼必屯兵御守,便可废其农时;及彼聚兵,我还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忽济师,出其不意,破贼必矣!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更复烧之。不出数年,自可令彼财力俱困。”帝用其策,卒以敝陈。【译文】隋文帝开皇初年,文帝曾问高颎(字昭玄)进攻陈国的策略。高颎说:“江北地寒旱,收成晚;江南气温高,水田收成早。我们趁陈国人忙着收成的时候,悄悄的征调少数兵马在边境集结,陈国必定会屯兵防守,如此一来就会影响陈国的收成;他们结集防备,我们就退兵。反复多次后,陈国士兵再看到我军集结,一定会习以为常,不再相信我军会真的进攻。就在陈国松懈之时,我军出其不意的发兵进攻,一定能破陈国。另外,江南土层薄,民舍多半是用竹茅搭建,而贮藏谷物的仓库也不习惯用地窖,我国可暗中派遣奸细,顺着风势纵火烧仓。等陈国人把谷仓整建好了,放火再烧。不出几年,陈国自然人力、财用都疲敝不堪。”文帝用高颎的计策,终于使陈国走上民生凋敝、财用困难的窘境。778、周德威【原文】晋王存勖大败梁兵,梁兵亦退。周德威言于晋王曰:“贼势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王曰:“吾孤军远来,救人之急,三镇乌合,利于速战。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德威曰:“镇、定之兵,长于守城,短于野战;吾所恃者骑兵,利于平原旷野,可以驰突。今压城垒门,骑无所展其足;且众寡不敌,使彼知吾虚实,则事危矣。”王不悦,退卧帐中,诸将莫敢言。德威往见张承业,曰:“大王骤胜而轻敌,不量力而务速战,今去贼咫尺,所限者一水耳,彼若造桥以薄我,我众立尽矣,不若退军高邑,诱贼离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别以轻骑,掠其馈饷,不过逾月,破之必矣!”承业入,褰帐抚王曰:“此岂王安寝时邪?周德威老将知兵,言不可忽也。”王蹶然而兴,曰:“予方思之。”时梁王闭垒不出,有降者,诘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桥。”王谓德威曰:“果如公言。”【译文】五代十国时,晋王李存勖大败梁兵后,梁暂时退兵。周德威(字镇远,勇略多智)知道晋王想乘胜追击,于是对晋王说:“敌人气势盛,我军应该先按兵不动,等梁兵疲敝后再进攻。”晋王说:“我率军远征,急如救人,再说我军是仓促成军,适合速战,现在将军却建议孤王按兵不动,这是什么原因?”周德威说:“梁兵善于守城,不善于野地作战;我军仗恃的是骑兵,对骑兵而言,平原旷野是最有利的地形,可以驰骋突袭,但现在面对城门堡垒,骑兵根本无法施展,再说敌众我寡,假使让敌人摸清了我军的兵力,对我军实在大大不利。”晋王听了周德威的解释仍不满意,就自回帐休息,其他将军见晋王一脸的不高兴,也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周德威知道晋王尚未改变心意,就去见张承业(字继元,宦官)说:“大王击败梁兵之后,有轻敌之心,不考虑自身的兵力,一心只想速战。现在敌我仅一水之隔,敌人若造浮桥偷袭我军,我军一定覆没。不如退守高邑,再出兵引诱梁兵离营。梁兵离营我军就回高邑,梁兵回营,我军再出,另外派一支骑兵队专门抢夺梁兵的军饷粮食。不出一个月,一定能破梁。”张承业于是来到晋王的营帐,掀起帘帐说:“这哪是您平日安寝的时间呢?周德威是老将,深懂用兵之道,他的话可不能忽视。”晋王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大声说:“我正在想这件事。”这期间梁王虽在军垒却闭门不出,后来晋兵侦讯一个投降的梁兵,他供说:“梁王正命人建造多座浮桥,准备攻晋。”晋王对周德威说:“果然不出将军所料。”779、诸葛恪【原文】诸葛恪有才名,吴主欲试以事,令守节度。节度掌钱谷,文书繁猥,非其好也。武侯闻之,遗陆逊书,陆公以白吴主,即转恪领兵。恪启吴主曰:“丹阳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擒尽。恪请往为其守,三年可得甲士四万。”朝议皆以为,丹阳地势险阻,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伏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铸山为甲兵;俗好武习战,高气尚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林,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驭而羁也。恪固言其必捷,吴主拜恪丹阳太守。恪至府,乃遗书四郡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熟,辄引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得,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拘。”长吏胡伉获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内图叛逆。伉执送于恪,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民闻伉坐戮,知官唯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译文】三国时代的诸葛恪以有才干出名。孙权想试试他的才干,就委任他出仕文官,掌管钱谷。但处理文书不是诸葛恪的专长,平日文书公文作业繁琐,令诸葛恪大有怀才不遇的感觉。武侯(官名,掌巡房执捕)听说诸葛恪的烦恼,就上书陆逊(字伯言,善军略),禀告孙权,孙权改派诸葛恪为武将。诸葛恪说:“丹阳地方山势险阻,山民剽悍,以前虽也派兵征讨,但所平定的不过是丹阳县外围的平民而已,至于深居内地的山民,却丝毫奈何不了他们。”诸葛恪因此请求为丹阳守令,并保证三年内可招抚四万山民。朝中官员都认为,丹阳地势险阻,山川幽谷绵长数千里,山民从不进入县城与官兵正面为敌,只是在野外埋伏,等官兵出城追捕,他们又窜逃回山区。山民们以山为屏障,民风好战,崇尚勇力,攀山涉水就像鱼、猿一般,当官兵防备松懈时就下山抢夺,每次官兵围剿他们所藏匿的洞穴,若是官兵人少,他们就蜂拥围攻,若官兵人多,他们就四处窜逃,所以从前朝到现在,一直无法使山民真正的归顺。诸葛恪却保证一定能平服丹阳,孙权于是正式任命诸葛恪为丹阳太守。诸葛恪上任后立即下令,整编军伍,严密防守。对已归顺的山民,要他们集中耕作,集体生活,又命属下修建围篱,不可与山民冲突,等到稻谷快成熟时,就命士兵抢先收割,不留一粒谷粮,山民们在积粮吃尽又无粮可抢的情形下,只有下山投降一途。诸葛恪又下令:“凡山民自愿归化我朝者,都应妥善照顾,进入县城不可因怀疑他们意图,而随意扣押逮捕。”之后,长吏胡伉抓了一个叫周遗的山民,周遗曾经是令官府头疼的人物,现在因缺粮而投降,但内心却仍然想伺机作乱。胡伉把周遗抓到诸葛恪的面前,以为立了一功,诸葛恪却以胡伉违抗军令而下令斩首。山民听说胡伉因触法而斩头,知道诸葛恪只希望他们能下山投降而已,于是扶老携幼纷纷出山,一年后,招降的人数正如诸葛恪所保证的。780、杨侃【原文】魏雍州刺史萧宝夤反,攻冯翊,尚书仆射长孙稚讨之。左丞杨侃谓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据潼关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敌,然而胜负久不决者,扼其险要故也。今贼守御已固,不如北取蒲坂,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长安可坐取也。”稚曰:“子之计则善矣。然今薛修义围河东,薛凤贤据安邑,宗正珍孙守虞坂,兵不得进,如何?”曰:“珍孙行阵一夫,因缘为将,可为人使,安能使人?河东治在薄坂,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东。修义驱卒士民,西围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旧村。一旦闻官军至,皆有内顾之心,势必望风自溃矣。”稚乃使其子子彦与侃帅骑兵,自恒农北渡,据石锥壁。侃声言:“停此以待步兵,且以望民情向背。而今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俟台举三烽,即举烽相应。其无应烽者,乃贼党也,当进击屠之,以所获赏军士。”于是村民转相告语,虽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贼围城者不测,各自散归。修义亦逃还,与凤贤俱请降。稚克潼关,遂入河东,宝夤出奔。【译文】北魏雍州刺史萧宝夤(齐明帝第六子,字智亮)兴兵叛乱攻打冯翊郡。当尚书仆射长孙稚(字承业,孝文帝因他六岁时袭继爵位,故赐名稚)前往征讨时,左丞杨侃(字士业)建议说:“以前魏武帝曹操曾多次与据守潼关的韩遂(后汉金城人,被曹操所灭)、马超(字孟起,汉末将军)交战。韩遂、马超的才智比不上曹操,但曹操始终不能一举击败他们,原因就是韩遂据守要塞的缘故。如今贼兵守备坚强,不如先由北方的蒲坂渡河而西,进攻敌人的腹地,若士兵们人人抱置死地而后生的意念,不仅可解华州之围,又可坐取长安。”长孙稚说:“你的策略很好,但现在薛修义(即薛循义,字公让)包围河东,薛凤贤据守安邑,而宗正珍孙则镇守虞坂,我军无法进兵,这该怎么办呢?”杨侃说:“在宗正珍孙的军营中,有一个是凭个人关系、背景而被任命为将军的。这种人只能受人驱使,怎能指挥部队呢?河东的中心在蒲坂,临近黄河岸,而重要的城市也都集中在郡东。薛修义出兵包围西部,士兵的父母妻子都留在故乡,一旦他们知道官军来到郡东,一定会担心故乡的家人,影响士气,结果就会像秋风扫落叶般不战而溃。”于是长孙稚就派自己的儿子与杨侃一同率领骑兵,从恒农北渡黄河,据守右锥壁。杨侃下令:“军队先驻扎此地,在等步兵前来会合的期间,可先观察民心的向背。凡是自动前来投降的敌兵,一律遣返回乡;愿意投降的敌兵,可以在见到高台上燃起三把烽火时,也举烽火回应。如果见到烽火而不回应,就表示是敌党,那么我军就格杀勿论,所获得的战利品,都将做为将士的奖赏。”村民得到消息后争相走告,虽没有明白表示要投降,但却都有举烽火表明自己非敌人的念头,因此一夜间火光照天,几百里内一片火海。围城的叛党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手下的士兵就已各自溃散回乡,甚至连薛修义也逃回家,与薛凤贤一起请降。长孙稚攻占潼关后,就乘胜进攻河东,叛将萧宝夤只好狼狈而逃。781、高仁厚【原文】邛州牙将阡能叛,侵扰蜀境,都招讨高仁厚帅兵讨之。未发前一日,有鬻面者到营中,逻者疑,执而讯之,果阡能之谍也。仁厚命释缚,问之,[边批:善用间者,因敌间而用之。]对曰:“某村民,阡能囚其父母妻子于狱,云汝詗事归,得实则免汝家,不然尽死,某非愿尔也。”仁厚曰:“诚知汝如是,我何忍杀汝?今纵汝归,救汝父母妻子,但语阡能云:‘高尚书来日发,所将止五百人,无多兵也。’然我活汝一家,汝当为我潜语寨中人,云:‘仆射愍汝曹皆良人,为贼所制,情非得已。尚书欲拯救湔洗汝曹,尚书来,汝曹各投兵迎降,尚书当以‘归顺’二字书汝背,遣汝还复旧业。所欲诛者,阡能、罗浑擎、勾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耳,必不使横及百姓也。’”谍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书尽知而赦之,其谁不舞跃听命!”遂遣之。明日仁厚兵发,至双流,把截使白文现出迎。仁厚周视堑栅,怒曰:“阡能役夫,其众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岁余不能擒,今观堑栅,重复牢密如此,宜其可以安眠饱食,养寇邀功也!”命引出斩之,监军力救,乃免。命悉平堑栅,留五百兵守之,余兵悉以自随。又召诸寨兵,相继皆集。阡能闻仁厚将至,遣浑擎立五寨于双流之西,伏兵千人于野桥箐,以邀官军,仁厚詗知,遣人释戎服,入贼中告谕如昨所以语谍者。贼大喜呼噪,争弃甲来降,仁厚因抚谕,书其背,使归语寨中未降者。寨中余众争出,浑擎狼狈逾堑走,其众执以诣仁厚,仁厚械送府,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唯留旗帜。明旦,仁厚谓降者曰:“始欲即遣汝归,而前途诸寨百姓未知吾心,借汝曹为我前行,过穿口,新津寨下,示以背字,告谕之,比至延贡,可归矣。”乃取浑擎旗倒系之,每五十为队,授以一旗,使前扬旗疾呼曰:“罗浑擎已生擒,送使府,大军且至,汝寨中速如我出降,立得为良人,无事矣。”至穿口,勾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争出降。胡僧大惊,拔剑遏之,众投瓦石击之,共擒以献仁厚,其众五千人皆降。明旦又焚寨,使降者又执旗先驱,到新津,韩求置十三寨,皆迎降。求自投深堑死,将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先运出资粮,然后焚之。”新降者竞炊爨,与先降来告者共食之,语笑歌吹,终夜不绝。明日,仁厚候双流、穿口降者先归,使新津降者执旗前驱,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归矣。”罗夫子置九寨于延贡,其众前夕望新津火光,已待降不眠矣。及新津人至,罗夫子脱身弃寨奔阡能。明日,罗夫子、阡能谋悉众决战,计未定,日向暮,延贡降者至,阡能走马巡塞,欲出兵,众皆不应,明旦大军将近,呼噪争出,执阡能、罗夫子,泣拜马首。出军凡六日,五贼皆平。[评]只用彼谍一人,而贼已争降矣;只用降卒数队,而二十四寨已望风迎款矣,必欲俘馘为功者,何哉?【译文】唐朝时,镇守邛州的副将阡能反叛,侵扰四川县境,都招讨使高仁厚(僖宗时因讨韩秀升有功任剑南东川节度使)率军征讨。在发兵的前一天,营地中来了个卖面具的小贩,守卫的士兵觉得小贩形迹可疑,一经盘查,果真是阡能派来的间谍。高仁厚命人为他松绑,并且问他为什么会作间谍。那人说:“我本是个安份守己的小村民,阡能囚禁了我的父母妻小,威胁我当间谍,如果所探得的情报正确,就释放我的家人,否则杀我全家,我是被迫的。”高仁厚说:“我非常了解你的苦衷,你放心,我不会狠心杀你的,现在我放你回去,让你能救你的家人,你回去对阡能说:‘高元帅不久将发兵,但士兵人数不多,只有五百名左右。’但我救你全家性命,你欠我一份人情。你回去后,暗中对营寨里的人说:‘高元帅体恤你们都是善良百姓,只因被阡能胁迫,情非得已。元帅想解救你们的困境,等元帅发兵征讨阡能时,你们只要杀阡能的兵士投降元师,元帅就会派人在你们的背上写上‘归顺’二字,立刻遣送你们复归旧业。元帅想杀的,只是阡能、罗浑擎、勾胡僧、罗夫子、韩求这五个人而已,并不想殃及无辜的百姓。’”间谍说:“回故乡是大伙儿的心愿,元帅能了解我们的苦衷,不追究我们的罪过,大伙儿怎会不欢欣雀跃的听元帅吩咐呢?”于是高仁厚遣送那人回阡能营地。高仁厚翌日发兵,行军到双流(地名),把截使(检查站长官)白文现亲自迎接。高仁厚环顾军营四周的栅栏堑道,很生气的骂道:“阡能不过是个鄙贱的莽夫,手下的士兵也多半是耕田的农人,今天你率领全府的兵士,一年多来却无法擒服阡能。看到你营地重重的栅栏,难道你认为这样就能睡得着、吃得下,坐视贼寇壮大,而仍可厚着脸皮向朝廷邀功吗?”于是下令将白文现斩首,后经其他将领一再求情,高仁厚才收回成命。之后,高仁厚命人拆去所有栅栏,留五百士兵守卫,其余士兵都编入自己部队。又召集其他营寨的部队,一同出发征讨阡能。阡能听说高仁厚发兵,就派遣罗浑擎在双流地区设立五个军寨,另在野桥菁埋伏千人迎战官军。高仁厚得知阡能的计谋,就命人换上便服,偷偷混入敌营,暗中散布那天高仁厚曾对间谋所说的那番话。敌人的士兵听说可以回家,高兴得大声欢呼,纷纷放下武器投降,高仁厚对投降者都亲切的慰问,命人在他们背上写字,好让他们再去招降旁人。罗浑擎见大势已去,只好由城沟中逃走,却被众人擒住,押到高仁厚面前。高仁厚将他押送督府处置,然后下令:“五军寨除旗帜留下外,其余一律焚毁。”次日上午,高仁厚又对降兵说:“本帅本想立刻遣送你们返乡,但前路军寨的士兵并不了解本帅的心意。本帅想请各位为先锋,等大军到穿口、新津两处营寨时,将各位背上的字让当地守军看到,等到达北边的延贡,各位就可以回家了。”于是以五十人编为一队,每队都发给罗浑擎的军旗一面,队前的掌旗官一面不断挥舞倒挂的军旗,一面大声叫道:“罗浑擎已被活捉,现已押送督府定罪,官军不久就会攻占此地,你们还不像我们一样,赶快投降,就可恢复良民的身份,平安无事。”行至穿口,勾胡僧在此设立了十一个军寨,寨中士兵争相投降,勾胡僧大为震惊,拔剑想阻止众人投降,没想到众贼兵反以石块丢掷他,并且合力擒下他送交高仁厚,其余五千贼兵也全部投降。第二天,高仁厚下令焚毁军寨,又命降兵举旗为先锋,来到新津,韩求在此所设置的十三个营寨全部投降,韩求也投沟自杀身亡。军士本想毁寨,高仁厚阻止说:“降兵还没有吃东西,先把寨中存粮运出后再焚寨。”新降的贼兵,竟然自愿作饭与前来招降的降兵同桌共食,歌声笑语处处可闻,彻夜不绝。高仁厚命在双流,穿口等军寨投降的贼兵先行返乡,而以新津的降兵掌旗为前导,对他们说:“等进入邛州县境,你们也就可以各自回家了。”罗夫子在延贡设置了九个军寨,在官军抵达延贡的前一晚,罗夫子寨中的贼兵,在看见新津降兵的营火时,就兴奋得整夜睡不着,准备投降了,等新津降兵到了之后,罗夫子只有弃寨投奔阡能。罗夫子投奔阡能后,两人想尽全部兵力与高仁厚决一死战,然而计议一时未定。傍晚时,延贡降兵来到阡能营地前,阡能正骑在马上巡视军寨,见延贡降兵,想率兵攻击,哪知士兵全不听阡能指挥。第二天,官军到达营地时,众人把五花大绑的阡能,罗夫子押到高仁厚马前,一时间军士们欢声雷动。高仁厚一共只花了六天的时间,就把阡能等五人全部歼灭。[评译文]高仁厚只不过是利用一名间谍散布消息,就使得贼兵争相投降;只不过是利用了几队降兵,而二十四个贼寨就已伸长脖子等待高仁厚的到来,准备投降了。这样的战功,哪里是只会以残酷手段对付敌人,以求功赏的人所能比的呢?782、岳忠武【原文】杨幺为寇。岳飞所部皆西北人,不习水战。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谕之,贼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敌,万无生理,不如往降,必善遇我。”遂降。飞单骑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顺者,果能立功,封侯岂足道,欲复遣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报。时张浚以都督军事至潭,参政席益与浚语,疑飞玩寇,[边批:庸才何知大计?欲以闻。]浚曰:“岳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机,何可易言?”益惭而止。黄佐袭周伦砦,杀伦,擒其统制陈贵等。会召浚还防秋。飞袖小图示浚,浚欲待来年议之。飞曰:“王四厢以王师攻水寇,则难;飞以水寇攻水寇,则易。水战,我短彼长,以所短攻所长,所以难;若因敌将用敌兵,夺其手足之助,离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后以王师乘之,八日之内,当俘诸酋。”浚许之。飞遂如鼎州。黄佐招杨钦来降,飞喜曰:“杨钦骁悍,既降,贼腹心溃矣!”表授钦武义大夫,礼遇甚厚,乃复遣归湖中。两日,钦说全琮、刘锐等降,飞诡骂曰:“贼不尽降,何来也?”杖之,复令入湖。是夜掩敌营,降其众数万。幺负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辄碎。飞伐君山木为巨筏,塞诸港汊,又以腐木乱草,浮上流而下。择水浅处,遣善骂者挑之,且行且骂。贼怒来追,则草壅积,舟轮碍不行,飞亟遣兵击之,贼奔港中,为筏所拒,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幺投水中,牛皋擒斩。飞入贼垒,余酋惊曰:“何神也?”俱降,飞亲行诸砦慰抚之,纵老弱归籍,少壮为军,果八日而贼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按]杨幺据洞庭,陆耕水战,楼船十余丈,官军徒仰视,不得近。岳飞谋亦欲造大舟,湖南运判薛弼谓岳曰:“若是,非岁月不胜。且彼之所长,[边批:名言可以触类。]可避而不可斗也。今大旱,河水落洪,若重购舟首,勿与战,遂筏断江路。藁其上流,使彼之长坐废。而精骑直捣其垒,则彼坏在目前矣。”岳从之,遂平幺。人知岳侯神算,平幺于八日之间,而不知计出薛弼。从来名将名相,未有不资人以成功者。岳忠武善以少击众,尝以八百人破群盗王善等五十万众于南薰门;以八千人破曹成十万众于桂岭;其战兀术于颍昌,则以背嵬八百,于朱仙镇则以五百,皆破其众十余万。凡有所举,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战无败,猝遇敌,不动,敌人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其御军严而有恩,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虽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卒有疾,则亲为调药;诸将远戍,则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颁赏,分给军吏,秋毫不私;每有功,必归之将士。吁!此则其制胜之本也。近日将官事事与忠武反,欲功成,得乎?【译文】南宋时杨幺(原名太,因初作乱时年纪幼少,楚人称年幼为幺,故称他为杨幺)盘据洞庭湖为乱,擅长水战。岳飞(字鹏举,曾大败金兵于朱仙镇,后以莫须有罪名被秦桧下狱死,年三十九,谥忠武)所属的部队多半是西北人,不习惯水战。岳飞于是派人招降杨幺手下大将黄佐,说:“英雄不论出身,只要你愿意归降,本帅愿意重用你。”黄佐暗想:“岳帅号令如山,若是与岳帅为敌,最后一定命丧岳军,不如投效岳帅,他必会善待重用我。”于是答应归降。岳飞单身骑马来到黄佐营地探视黄佐,并且轻抚黄佐的肩膀说:“你能识时务必能立大功,日后何止是封侯拜爵而已,本帅想派你再回洞庭湖,所有那些贼众头目,如果有机可乘就活捉,或者劝他归降,如何?”黄佐被岳飞的信任与重用感动得流泪,发誓要以死报答岳飞。这时张浚以都督军事来到此地,参政席益对张浚表示怀疑岳飞有轻敌之心。张浚说:“岳帅为人忠信诚正,再说军事机密,岂能轻易泄露?”席益听了,不禁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惭愧。另一方面,黄佐袭击贼寇周伦,擒获统军陈贵等人。这时,皇帝召张浚回朝商议防秋(宋时突厥、契丹常在秋天入寇,故朝廷在此时调兵戍守边境,谓之“防秋”)。临行前,岳飞取出袖中的战略图给张浚看,想商议讨平杨幺的计划。张浚认为不妨等明年再讨贼,岳飞说:“王四厢用正规军打水寇,当然难打;末将用水寇打水寇,这仗就容易多了。打水仗不是我军的专长,以我军不擅长的水战与水寇对打,当然容易失败;若是先招降杨幺身边的大将,使杨幺孤立,再借贼将率贼兵攻打他们自家兄弟后,继之以官兵围剿,八天之内一定能擒服杨幺。”张浚于是同意岳飞出兵。岳飞到鼎州后,黄佐已说服杨钦归降。岳飞高兴的说:“杨钦是杨幺身边的悍将,现在投顺我军,杨幺已众叛亲离了。”于是上表请求授杨钦武义大夫的官职,非常礼遇他。同样又让杨钦回洞庭湖为反间。两天后,杨钦说服全琮、刘锐等人归降。岳飞见了他们,故意骂道:“贼人没有全部投降,你们来此地做什么?”命人鞭打他们,又命他们复回洞庭湖。这晚岳飞率兵偷袭贼营,虏获好几万名贼兵。杨幺败得不服气,乘船从湖上逃逸。由于杨幺所搭乘的战船装有转轮,所以船行的速度好像飞一般;又因船边装置撞竿,官船一靠近,就被撞竿击得粉碎。岳飞命人砍伐巨木做成木筏堵在港口;又命人从上游抛置大量的腐木杂草,让其顺流而下;又挑选善于骂阵的兵士,在杨幺船行进到水浅的航道时,就边走边骂,让杨幺在盛怒下,顾不得水浅而下令船只追击。 杨幺果然中计,结果船只遭到上游流放的杂草阻碍,动弹不得,岳飞立刻下令官兵攻击,贼兵纷纷窜逃入港,又遭港口的木筏所阻;官兵在木筏上架起牛皮,防止贼人用箭石攻击,一面用大木桩撞击贼船,杨幺见大势已去,投水时被牛皋擒获斩首。岳飞进入贼营,残余的贼兵认为岳飞是神人,全部投降,岳飞亲自到各营寨安抚众人,释放老弱的贼兵回家,而年轻力壮的贼兵则编入正式部队,果然如他所说,八天内平服贼人,张浚叹服的说:“岳侯真是神算。”[冯评译文]杨幺盘据洞庭湖,在陆上耕种,水上作战,楼船高达十多丈,官军眼睁睁的看着杨幺横行,却无计可施。岳飞本想造大船征讨杨幺,但湖南运判薛弼(字直老,谥忠简)却劝阻岳飞说:“若要造大船,非要耗时一年半载不可;即使造好了船,水战仍是杨幺所擅长的。因此,我军只能避免水战而与杨幺斗智,才是致胜之道。现在正是天旱水枯,阻断江面,不要与贼人正面冲突,再从上游流放大量杂草困住船只,使贼人无法发挥水战的优势,一面派精锐骑兵直攻贼营,贼人必败。”岳飞听从薛弼的建议,果然平定了杨幺,一般人都认为岳飞料事如神,能在八天之内平定杨幺,却不知是出自薛弼的计谋。从来名将名相,没有不借助他人而成功的。岳飞擅长以寡击众。曾以八百人破贼人王善五十万人于南熏门,也曾以八千士兵在桂岭大破曹成的十万大军。以上所说的战役,事前岳飞都曾与统兵的将领商议,经过细密的计划才与贼人交战,所以战无不胜,即使遭到贼人突击,也不会自乱阵脚。敌人曾叹服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飞带兵虽军令森严,却能以诚待兵。有一名士兵曾因偷取民家一束麻,而被军令处死,之后夜晚行军,虽民家开大门邀军士入屋住宿,也没有士兵敢接受民家招待。宁可冻死,也不强占民宅,宁可饿死,也不抢夺民粮。士兵生病,岳飞都亲自照料,如果戍守远地,岳飞一定要妻子分别到各士兵家,慰问他们家人的生活起居,凡是作战牺牲者,岳飞不但伤心流泪,并抚育他们的孤儿,或者代子求婚,每建战功,都归功所有将士。唉,这就是岳飞所以致胜的原因。现在的将官,所言所行都与岳飞背道而行,还想成功吗?783、李愬【原文】宪宗讨吴元济。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袁滋代将,复无功。李愬求自试,遂为随唐邓节度使。愬以军初伤夷,士气未完,乃不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贼方安袁公之宽,我不欲使震而备我。”乃令于军中曰:“天子知愬能忍耻,故委以抚养,战非我事也。[边批:能而示之不能。]齐人以愬名轻,果易之。愬沉鸷,能推诚待士,贼来降,辄听其便,或父母与孤未葬者,给粟帛遣还,劳之曰:“而亦王人也,无弃亲戚。”众愿为愬死,故山川险易,与贼情伪,皆能晓之,[边批:虏在目中,不然不轻战。]居半岁,知士可用,乃请济师。于是缮铠厉兵,攻马鞍山。下之。拔道口栅,战楂枒山,以取炉冶城,平青陵城。擒骠将丁士良,异其才,不杀。署捉生将,士良策曰:“吴秀琳以数千兵不可破者,陈光洽为之谋也,我能为公取之。”乃擒以献,于是秀琳举文城栅降。遂以其众攻吴房,残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当避。”愬曰:“彼谓我不来,此可击也。”众决死战,贼乃走。或劝遂取吴房,愬曰:“不可,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初,秀琳降,愬单骑抵栅下与语,亲释缚,署以为将。秀琳为愬策曰:“必破贼,非李祐无以成功者。”祐,贼健将也,守兴桥栅,其战常易官军。愬候祐护获于野,遣史用诚以壮士三百伏其旁,见羸卒若将燔聚者,祐果轻出,用诚擒而还。诸将素苦祐,请杀之,[边批:能苦诸将,定是有用之人。]愬不听,以为客将,间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至夜艾。忠义亦贼将,军中多谏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为突将,自教之。会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军中以为不杀祐之罚,[边批:不通。]将吏杂然不解,愬力不能独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贼乎?何见夺者众耶?”则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杀祐,无与共谋蔡者。”诏释以还愬,愬乃令佩剑出入帐下,署六院兵马使,祐奉檄呜咽。诸将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袭蔡之谋矣。[述评]不械送祐,则谤者不息。此与司马懿祁山请战奉诏而止同一机轴,皆成言先入,度其必不迕而后行之者也。辛毗持节而蜀师老,李祐还幕而吴寇平,虽将之善,君亦与焉。岳侯平杨幺,李愬克元济,无一不资才于敌,亦由威信素孚,操纵在手故也。后人漫然学之,鲜不堕敌之间矣!岑彭、费祎亡其身,俱为降人刺杀,曹瞒、苻坚亡其师,赤壁之役,操信黄盖之降以取败;淝水之战,降将朱序谋归晋,阴导晋败秦,彼皆老于兵事者,而犹如此,可不慎与?李愬之将袭蔡也,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抚之,故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述评]能用谍,不妨舍谍。然必先知谍,方能用谍;必能使民不隐谍,方能知谍;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隐谍。呜呼,难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