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密码-30

“这……”老者一笑,道:“这小子能有多少斤两!谅他在宗主手底下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这人能悄没声息地进入九鼎宫,只怕有些过人之能,宗主可得留心。”那少年淡淡道:“知道了。”老者不敢违拗停留,行了礼退出去了。大门合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这种冰冷的氛围让川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记忆的某处存在着相似的情景。少年举足走下祭台,眨眼间便到了川穹面前。川穹心道:“来得好快,又走得这样从容。却不像是用了缩地法。”两个俊秀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同时打量着对方。这时近在咫尺,川穹对眼前这少年的感应更加强烈了。“原来是他!”川穹心道:“师父说这世界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可偏偏存在!可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应呢?难道他是季丹的传人?也不像啊。”川穹默然无语,对面那少年也在沉思。“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兄弟。”少年道:“你真的是燕其羽的弟弟?”“嗯。”“你的名字,我听于公孺婴提到过一次。他还交代过我,要我把一根羽毛交给你,可惜我没做到,真是对不起。”“是这根么?”川穹取了出来——这根羽毛从心幻大阵中取回以后,燕其羽却仍坚持让川穹便带在身上。“对。”那少年道:“命运真是神奇,它最终还是回到了你身边。”川穹嗯了一声,道:“你认识于公孺婴?”“以前的一个朋友。”“以前?现在不是朋友了么?”“我不知道。”少年说,“也许不久后我们会有一场冲突吧。你呢?你怎么认识于公孺婴的?”川穹道:“我是感应着姐姐的羽毛去找寻她。谁知道姐姐没找到,先遇见了他们。”“他们?”“嗯,芈压、桑谷隽和于公孺婴他们。”“在天山遇见的么?”“不是,在邰城。”“邰城?是邰墟,还是西北邰人遗族建立的那座土城?”“邰墟是什么?”“是邰人走后留下的城池遗址,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废墟了。”“嗯,那里应该不是废墟,邰城里的人很多。”“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们的?现在还在那里吗?”“前天。应该还在那里吧。”“前天?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那少年喃喃道:“莫非是受到什么阻滞不成?”“喂,”川穹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那少年没有说话,川穹又道:“见到桑谷隽他们,我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没你这么强烈。”“我也一样。”少年道:“或许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吧。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江离。”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一关 人事全非矣“哦,你就是江离!”“你认识我?”“嗯,有一个人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大叫一声‘江离’!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你很像……”川穹打量着江离:“原来不像啊,为什么他会认错呢?”“是谁这么鲁莽?”“他叫有莘不破。”“原来是他。”江离淡淡道:“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他向来如此。”川穹道:“嗯,你认识于公孺婴他们,应该也认识他吧。”“当然认识……”江离的眼睛仿佛看透了逝去的岁月:“一个幼稚的男人。”“幼稚?”“嗯,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有梦想不好吗?”“问题是他的妄想会害死很多人。”川穹道:“你刚才好像说过,你以前是于公孺婴的朋友,那应该也是有莘不破的朋友吧。”“对。”江离道:“我认识有莘不破还在于公孺婴之前。嗯,可以说他是我踏入俗世后认识的第一个人。”“那你怎么看起来对他很不满的样子。他作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没有。”江离摇头道:“他对我很好。”“那……”“但我不需要人对我好,正如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个只懂得关心身边人的君王。”“君王?”“他有帝王之命。”江离道:“有家世、有运气、有胆量、有魄力!平心而论,他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鲁莽——他其实是懂得谋略的,如果他愿意坐下来思考的话。”“他有这么好吗?”川穹微笑道:“我原来只是以为他很可爱而已。”“可爱?一点都不可爱。在某些情况下,他是很残暴的。”“每个人都有变得残暴的可能啊。”“但是他不可以。”江离道:“天下间的好事都被他占尽了,可他偏偏又太过任性,自制力又差。若任他胡闹下去,只会弄得天下大乱。”“真是这样吗?”川穹把和有莘不破的接触的情景在脑中一一闪过:“嗯,我和他也不熟,也许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不过你说的那些东西,比如天下大乱什么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想就算他真的如你所说,我也不会讨厌他吧。”川穹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绕着祭台走了一圈,道:“你这屋子好闷。”“没错,是很闷——留着几百年积下来的无奈,哪能不闷呢。”江离道:“几天前,我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地方。历代祖师前辈留在这祭台上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让我理解到他们的许多苦楚。这个地方一方面要维系太一宗的道统,一方面要辅佐夏王室的政统,两个担子都重似千斤,却又自相矛盾——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川穹道:“撑不下去就别撑了。或者扔掉一个,不就轻松了。”“扔掉一个?”江离喃喃道:“我身上流淌的是王族的血,心里挂怀的是太一的道——你叫我扔掉哪一个?”“可你自己也说撑得很吃力,要是不扔掉一个的话,迟早两样都完蛋!”“我知道。”江离叹了一声,说:“可是既然背负了这使命,就总得想法子撑下去。我可不像那个不负责任的有莘不破,就算对抗的是天命,我也要尽力一搏!哪怕最后不能成功,我也问心无愧。”“江离,”川穹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我应该敬重你吧,可是觉得你这样子太累了。”“不管怎么样,我可不像那不负责任的有莘不破!若他肯上心一点,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那或许我会选择另外一条道路。”“什么道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卸掉其中一个担子,轻轻松松只理太一宗的事情。”江离道:“可惜他太让人失望了。长到这么大还在做那少年时就该做完的梦!”川穹道:“你们真好,还有少年时的梦可以回忆,我却连少年的经历都没有。我的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像我忘记了许多事情,或是说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江离,你有没有试过忘记一些事情的经历?”“有。但那些尘封的记忆,我现在已经找回来了。不过,在找回那些记忆以后我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似的。我现在有点怀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所以我醒来后的这几天常常很彷徨,不过有一个念头一直支持我走下去。”“什么念头?”“一个藏得很深的念头,就是它一直在告诉我:不要怕,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就算撞个头破血流,到最后也一定能不后悔。”江离微笑道:“或许我曾经做过一些连自己也忘记了的事情吧。我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相信冥冥中有些安排会帮助我闯过最后的难关。”“最后的难关?”川穹想起了藐姑射的话,“那我的难关呢?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闯过去?”他提了提真气,发现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道:“我好像可以走了。这就告辞吧。”“走?”“嗯,难道你要留下我不成?”江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嗯,请说。”“九鼎宫非外人所能擅入。”江离道:“嗯,你是洞天派的传人吧?”“嗯。原来你早看出来了。”“这九鼎宫里,对四大宗派的各种记载很多。”江离道:“四派虽然同源,但发展到今天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隔阂。你无缘无故闯进来,本来我是不应该轻易放你出去的。不过……我不想和你动手。”川穹道:“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但九鼎宫的事情,我却不想在我这一代泄漏出去——尽管我也不知道你在这片刻里探视到了多少东西。”川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将九鼎宫的事情外传?”“是。”江离道:“也不要跟人提起我接掌九鼎宫的事情。”“嗯,好吧。虽然我也不太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一件事情。”“嗯?”江离道:“你和有莘不破是朋友吧。”“算是吧。”江离道:“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起冲突,你会帮谁?”川穹道:“有莘不破虽然也算是我朋友,跟他吃顿饭,帮他一些小忙可以,但还不到要帮他打架杀人的份上。至于你,我总感到和你很有……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也一样。”江离道:“或者这是洞天派和太一宗的渊源所系。”川穹道:“所以,你和有莘不破要是起冲突,我不会插手的。”他直视江离的眼睛:“你要对付他?”“嗯。”江离道:“我要利用他来保持东西双方和平的局面,为大夏恢复元气争取时间。所以在有莘不破来到夏都这段期间,你能不能先在这里住下?我看得出你的身体也还没有恢复,需要有个地方静养。”川穹沉思片刻,终于道:“好吧。”燕其羽其实没有睡着。她根本就睡不着。北方杀伐之声时起时歇,但川穹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他去哪里了呢?如果说是在外面守夜,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燕其羽抚摸着手中的白羽:“另一片白羽的气息变得好遥远,弟弟,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川穹跟在江离后面,来到一个殿堂之中。“这里是附属于九鼎宫的四维殿。”江离道:“四派中的高人如来九鼎宫作客,都会在这里歇息。”他指着其中两个大门道:“心宗的前辈和血宗的前辈都曾入住,就只有洞天派的高手没来过。你是第一位。”川穹扫了一下四道紧闭的大门,道:“为什么有四个门呢?你们太一宗是九鼎宫的主人,难道也住在这个地方?”江离道:“太一馆是虚设的,用以陪衬三派,表示太一宗对其他三宗的尊重,不敢独尊。不过,听说几十年前我师伯伊挚来夏都的时候曾住在这里。住进太一馆的,他是第一位。”川穹道:“那他现在还住在里面吗?”“当然没有。”“那太一馆现在住着谁?”川穹道:“虽然大门紧闭着,但我可以感到里面有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在!”江离望着那道用符咒紧紧封闭的大门,出了一会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确实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他是我师父的一位朋友,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这个人原来在这里。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川穹也不追问,便向洞天馆走去,突然停步,屏息闭目,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江离问道:“怎么了?”“有人打开了一个空间通道。通向一个好奇怪的地方。”川穹努力地感应着:“啊,那地方和至黑之地完全不同,那么缥缈,那么恍惚,又那么神奇。”“空间通道?”江离问道:“是贵门中人么?”“嗯,应该是他。”“他?”“我的师父……那个叫藐姑射的人。”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二关 驻景安可期“在想什么。”姬庆节问道。“哦,没什么。”从傍晚开始,有莘不破和姬庆节开始轮番冲击犬戎的大营,虽然一时没把胡阵冲垮,却也令犬戎方面士气大馁。此刻,两人正处在发起下一轮大攻击的休整期间。此时已近破晓,姬庆节看有莘不破突然神色间有些恍惚,怕他是在那心宗高手的阵法里面受了什么伤害,有些担心:“打那心宗奇阵很费力气吧?是不是元气没有恢复?”“不是。”有莘不破道:“我没费多少力气,估计是因为那老女人的元气被于公孺婴他们耗得见底,所以我才赢得那么容易。”“可我看你精神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莘不破道:“在那个古怪阵法里面,我看到了一些自己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别想太多,那里面的一切应该都是幻象来着。”“我原来也以为是。”有莘不破道:“但现在想想,只怕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幻象的话,不可能引起大家那么强烈的反应。只怕于公孺婴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所以才会那么委顿。”“希望他们早点恢复精神。”有莘不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他们应该没什么事了。桑谷隽能打起精神坐镇十二连峰大阵,孺婴老大修为深厚,绝不会比桑小子差。我看他不肯出来,多半是发懒而已。”姬庆节笑笑,不说什么。见有莘不破忽然又恍惚起来,劝道:“你到底在迷糊什么。现在这样无所谓,要是待会遇上阿修罗侯,一个不留神就大难临头!要不这样,你把事情说出来看看会不会好些。我也常常犯迷糊,后来找到个说话的朋友,把苦水倒出来,心里就好多了。”有莘不破犹豫了一下,道:“我的来历,你知道吧?”姬庆节点了点头:“桑谷隽跟我提过。”有莘不破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桑谷隽有没有跟你提过?”“没有。他只是跟我说起你是东方那位伟人的孙子。”“我跟你结交的时候,没有提起我父系的姓氏,倒不是刻意对你隐瞒。而只是因为我不想提起。”有莘不破道:“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姬庆节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但随即缓和下来。有莘不破道:“我逃出来的原因很复杂,我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想你我本是一路的人,应该可以理解。”姬庆节笑道:“确实。”有莘不破道:“我从家里一路逃出来,用我祖母本家的姓氏,变异了姓名,学着江湖人物的言行举止,尽干一些和我原来身份很不搭调的事情——因为我以为这样子可以让我忘掉过去。”姬庆节道:“你在家里很不开心吗?为什么要忘掉?”“也不是很不开心啦。唉,我小时候的生活,只怕和你差不多——嗯,可能比你舒服些。我想忘掉过去,倒不是因为那段生活不开心,而是想忘掉那个身份!”“我明白了。”有莘不破道:“然而并不是很成功啊。我尽量表现得粗鲁些,却常常露底——每次江离看破这一点眼睛里都在偷笑。我想远离那个身份,可现在想想,我一路来干的事情全都……”“全都怎样?”有莘不破叹了一声,道:“全都是对东方政权有利的。”姬庆节沉吟道:“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嗯,本来是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我最终能摆脱这个身份的话,这些事情就算是我对父母之邦的回报。可是,可是……”有莘不破道:“可是那个老女人的阵法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结果: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牵引着我回去。这一点,我以前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可是……”有莘不破叹了一口气。姬庆节道:“可是那个阵法让你看到了这些?”“不完全是。”有莘不破道:“雒灵是心宗的传人,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多多少少对她们心宗有些理解。那个阵法让我们看到的,应该不全是幻象,而是潜藏在我们心里的某些想法。然后她们在在里面再做点什么手脚——这样才能对我们造成最大的伤害。”姬庆节道:“你在阵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我师父。”姬庆节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伊挚前辈么?”“嗯。”“有时候,我也蛮羡慕你的。”姬庆节道:“当世英雄,能让家父服气的寥寥无几,但对伊挚前辈,他老人家却推崇备至。”“他确实很了不起。”有莘不破道:“爷爷遇上他,是一种缘分。我们父子叔侄两代都拜在他门下,也是一种缘分。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怕。”“怕?”“怕被他捉回去。我现在比刚离家的时候已经强很多了。但回想一下,我之所以能进步得这么快,说到底还是由于他帮我打的好根基。我面对雠皇都敢挥刀直进,但如果面对他……我想我没法对他动手,只能乖乖被他捉回去。”姬庆节微笑道:“尊师重道,这是好事来着。”有莘不破皱了皱眉头:“可我不想回去啊。不过,在那阵法中我看到我师父以后,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在骗自己。我隐隐约约感到:无论我怎么逃避,该来的始终会来。”姬庆节一阵黯然:“你说的不错。”他仿佛不是在说有莘不破,而是在说他自己。有莘不破道:“你好像已经接受现在这种生活了。”“算是吧。”姬庆节道:“无论如何,习惯了就好。”有莘不破皱眉道:“可你不觉得难受吗?”“之前以为会,但进入这种生活状态之后就会发现没以前想的那么严重。至少不会过不下去。”有莘不破摇头道:“我不懂。”“简单来说,现在我的生活,就是在过日子。”姬庆节道:“每天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然后等着明天。”有莘不破脸上有种难以形容的神色:“那不是很没劲?你不觉得这样过日子很……很不痛快吗?”“嗯,有点。”姬庆节道:“可是我想……等过了这一阵,或许会好些。”“过了这一阵?”“也许是因为现在有阿修罗侯压在前面,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不对!阿修罗侯不是原因!绝对不是!”有莘不破道:“当初我们在西垂遇到水族的‘无陆计划’,那是一个不小心整个世界就会被颠覆的大难!可我那时并不觉得郁闷,相反,跟水族打的时候我们可痛快得紧!”“那你的意思是……”“我也说不太清楚。”有莘不破道:“可离家这段时间里,是我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冒险、寻宝、见高人、杀贼寇……”右手虚劈,大叫几声:“痛快啊。”姬庆节想起桑谷隽酒后跟他说起的游历,心中一阵向往:“确实很痛快啊。”“怎么样?”有莘不破按住了他的肩头:“等我们把阿修罗侯解决掉,嗯,再把江离救出来,然后和我们一起去流浪,怎么样?”姬庆节骇然道:“流浪?”“干嘛?”“可是……可是我……”“你怎么了?”姬庆节叹道:“爹爹不会答应的。”“那就瞒着他。”姬庆节踌躇道:“我是这邰城的少主啊,怎么能说走就走?”“桑谷隽还是蚕从的王子呢!”有莘不破道:“去他妈的!什么王子世子,那些座位上有我们坐着,天下是闹哄哄的,少了我们几个也照样闹哄哄。”姬庆节道:“等这件事情做完再说吧。”“阿修罗侯没什么了不起的。”“那江离呢?”姬庆节道:“救出江离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有莘不破的心沉了下来:“我知道。但以前我们一样经历过很多难关……”“这次不同的。”“不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难一点而已。”“你们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姬庆节道:“以前你们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解决事情,不过这次……大夏立国数百年,根基深固,只怕不是你们几个能对付得了的。”“也许……总会有办法的。”奇~!“你不会天真到要靠运气吧?”见有莘不破不说话,姬庆节道:“其实,要救出江离,只有一个办法。”书~!有莘不破眉毛扬了扬:“什么办法?”网~!姬庆节道:“就是寻找能和大夏匹敌的力量。”有莘不破一听,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姬庆节道:“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要想救出江离,你必须会亳都。”“别说了。”姬庆节却没有停下来:“大夏王都不但盘踞着血宗和镇都四门,还有无数精兵强将。此外像登扶竟那样的高人,谁知道有多少。你要从那里把一个人救出来,要么强攻,要么暗偷,要么……”“要么怎样?”“要么交易。”姬庆节道:“如果你能说服你祖父,或者可以用一些政略利益把江离换出来。”有莘不破仰天狂笑:“交易?我凭什么去交易?”姬庆节道:“江离是你的私交,本来私人事情是不能妨碍家国利益的,但江离有个特殊身份在——他是太一宗的传人。把他换过来,相当于换回一个太一宗,所以应该可以用这个说服国人。”“我想你是搞错了一件事情。”有莘不破一字字道:“别忘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有莘不破!有莘——不破!”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三关 万骨枯一念于公孺婴抱着银环蛇闭目养神。龙爪秃鹰歇在他身旁的大树上假眠。邰国将领来报:“桑首领说要去办点私事,但至今未回。”于公孺婴睁开眼睛,淡淡道:“知道了。”便又闭上了眼睛。有莘不破掣出鬼王刀,指着犬戎的大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姬庆节见他不再提江离的事,也把注意力拉了回来:“你打算怎么对付阿修罗侯?”“哈。”有莘不破道:“你才是主人啊,怎么问我?”姬庆节微笑道:“你早就喧宾夺主了,不是么?按我的意思,只要守住十二连峰便是了。”有莘不破不屑地笑道:“那也太没出息了。虽说有这个十二连峰大阵,但一味枯守的话,就算能守住一天,一月,一年……也终究守不到永远。”“不用到永远。”姬庆节道:“守到爹爹出关就行了。”“哦!”有莘不破来了点兴奋:“令尊有什么大计么?”姬庆节道:“我爹爹在储备粮食。”有莘不破奇道:“粮食?”“嗯,我们搬家用的粮食。”“搬家?搬什么家?”姬庆节遥指东方道:“爹爹和我轮流到东方勘察过,那里有一块好大的平原,土质肥沃,物产丰庶……”“等等,等等!”有莘不破打断了他:“你什么意思?你们要干什么?”“刚才不是说了么?搬家。”“搬家?我说你们是逃跑!”“不是逃跑,是退让。”“那有什么区别!”有莘不破几乎跳了起来:“这邰城你们不要了?”姬庆节道:“是。”有莘不破怒道:“那我们在这边搞了半天,算什么?”姬庆节道:“我们要保护的不是这片土地,而是土地上的人。”有莘不破怔了:“那这片土地,就这样白白让给胡人?”姬庆节道:“胡人怕我们,不是因为我们强横,而是因为他们怕被我们同化。爹爹说了,守住德业比守住功业更重要。”他指着眼前广袤的土地:“当有一天这些胡人也变成中国子民的时候,这个地方自然就回来了。”有莘不破道:“那可能要等几百年!而且中间会有很多的变数。”“一千年也等得。”姬庆节道:“爹爹说了,有耐心的民族才能活得更久——只要我们能不忘记祖宗。”“可我等不得。”有莘不破道:“我有更直接的办法。”姬庆节默然。“你爹爹……”有莘不破道:“请原谅我不敬——他老了!我们是年轻人,办事应该更有锐气一点。”“那你说怎么办?”有莘不破指着那大营道:“给胡人来个断根,就结了!”姬庆节吃惊道:“断……断根?”“对,全宰了。”“可……可是……”“你怕做不到?”姬庆节愣了一下:“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啦,不过……爹爹说了,华夏和夷狄的区别并不是种族,而是……”“行了行了!”有莘不破道:“我知道他会说什么。嘿!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见姬庆节还在迟疑,有莘不破道:“你快点决定。到底是听我的,还是要听你爹爹的。如果你不赞成我的做法,我也不勉强你。反正阿修罗侯现在损兵折将,短时间内未必能振作起来发起攻击,你们只是要守住这十二连峰大阵的话不会有多大问题。”“你的意思是要走?”“当然。”有莘不破道:“我们迟早要离开的。难道还能一直在这里陪你们不成?江离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我是恨不得这里的事情赶快了结!”姬庆节犹豫不决,经不起有莘不破连连催促,终于道:“好!反正现在爹爹闭关,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不过我们真要做成这件事可得赶在他出关之前。”有莘不破笑道:“放心,就在今天。半天就解决了。”姬庆节骇然道:“半天?”“嗯。”有莘不破道:“我们一夜来连番冲击,不停地骚扰,犬戎挡又挡不住,追又追不着,直到阿修罗侯布下这个千里冰界,才勉强能全面防护。不过全面防守只能减少他们的伤亡而已,仍然没法把我们拦在界外。但我们怕被他的主力缠住,这样子来来回回的骚扰,也没法对他们造成致命损失。”“这一晚我们能大占上风,靠的就是灵活,一见到阿修罗侯一来就跑,然后换个地方攻击。”姬庆节道:“现在阿修罗侯大概很希望我们能跟他正面对决吧。”“他当然这么希望,要维持方圆数十里的千里冰界,只怕他也大感吃力吧。不过,我本来以为他半个时辰下来就会疲惫不堪,谁知道到现在仍没有衰疲。真是奇怪,他怎么能维持这么久的。”姬庆节道:“胡人有种法术,可以集结众人的斗气来支撑施术者的大阵形。”有莘不破惊道:“有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这么说来,他们是靠几十万人来支撑这个阵形了?天,那我们耗尽他真力的打算岂不是全盘落空?”“难道你原来就是打算用这个法子耗尽他的真力?我看你一直想法子激怒他,还以为你就是要把他引出来伏击他呢。”“我是要把他引出来,但不是要伏击他,而是……”有莘不破道:“总之现在这个千里冰界没有他也能维持,那引他出来根本就没用。”“难道你不是要对阿修罗侯动手,而是要对军营动手?”“嗯,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姬庆节道:“不过你的计划应该可以继续才对。”“哦?你不是说……”姬庆节道:“阿修罗侯可以借助大军的斗气,但他本人则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媒介。如果没有他,大军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凝聚起这样散漫而强大的斗气。”“我懂了。”有莘不破大喜道:“也就是说,如果阿修罗侯不在大营之中,这个千里冰界就会散架?”“残余力量应该可以继续维持一段时间。”姬庆节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干的,当然是一战定乾坤的大计!”有莘不破道:“十二连峰连绵百里……这个阵法当初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那是一块福地,聚拢着天地灵气。”姬庆节道:“当年还有几位前辈帮忙,才构建起来的。我懂得其中运转的奥秘,但当初究竟是如何造起来的,至今还没弄透。你这次的计划是要利用这个阵法么?”“不错。”有莘不破道:“这个阵法本身没有杀伤力,但里面的生克变化,却能让我们的绝招威力倍增,是吧。”“不完全是这样。”“唉,我一时也没完全弄懂啦,不过我昨天试了一下,我那记小旋风斩从巽位进去,竟然不需要我追加力量便在十二连峰之间盘旋不息。如果是你的麒麟斩……”“一样的道理。”姬庆节道:“那天我主持阵法没法亲自施为,要不然那二千巫骑兵,嘿嘿,几个来回就灭了。”“如果由桑谷隽来主持阵法,你不就可以抽身动手了?”有莘不破道:“那批巫骑兵对玄术有很强的抵抗力,但你也说了,遇上你的麒麟斩也没辙。如果换作普通将士,而阿修罗侯又不在的话……”姬庆节道:“那还不是石头砸豆腐!嗯,难道你要把犬戎大军全引进阵里去?那不可能。阿修罗侯就是因为忌惮这个大阵才迟迟不肯动手,他没那么笨会驱赶族人的血肉之躯来撞刀口。”有莘不破笑道:“他不来,我们可以过去。”“过去?”姬庆节道:“十二连峰大阵又没腿,怎么过去?”有莘不破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桑谷隽说可以。”姬庆节惊道:“什么!”有莘不破笑道:“他说搬山本来是很麻烦的,但这十二连峰与众不同,本身就具有强大的灵力,好像他能和十二连峰融为一体,凭借十二连峰吸取大地之力引为己用——其实我也听得不是很懂啦,但他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能办到!”姬庆节脸色刷的白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有莘不破微笑道:“如果我把阿修罗侯引出来绊住,犬戎大军群龙无首,反应一定不够果断。这个时候如果十二连峰从天而降,或者突然从地底冒出来……哈哈,哈哈,只怕一场大乱就得死掉一半人。你再发出麒麟斩,在大阵中盘旋几下,那些族长啊、巫骑兵啊什么的,只怕也都在劫难逃了吧。”姬庆节神色沉重起来:“如果这样……说不定犬戎真得灭族!”有莘不破道:“如果阿修罗侯在,或者那个大祭师还有足够的力量,他们多半还另有办法来化解掉这场危机。不过……嘿嘿。那大祭师现在就算不死,短时间内也没法出来呼风唤雨了。何况我还有个于公孺婴没动呢!孺婴老大为人深沉果断,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出手,定能力挽狂澜!”姬庆节沉吟道:“真要这么做?”有莘不破不悦道:“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这场大战下来,只怕要尸积成山,血流盈河……”“尸是蛮族的尸,血是异族的血!打什么要紧!”有莘不破冷笑道:“你现在倒博爱起来了啊。却不知道阿修罗侯杀申屠大哥的时候,还有那队巫骑兵冲进邰城烧杀抢掠的时候,有没有你姬大人这么慈悲!”姬庆节想起这些年来犬戎对华人的残酷,想起申屠一族的悲惨下场,眼睛也红了:“好!我们干吧!”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四关 九死生重疑黎明前是一片难得的平静。阿修罗侯远望十二连峰,眉头深锁。“大王。”犬戎四大族长之一拉婆门禀道:“还是没找到大祭师。而且,连四祭师也不知所踪。”“嗯”阿修罗侯道:“大概都完了吧。”拉婆门惊道:“都……完了?怎么会,大祭师那样的神通……”“那又如何!那个有莘不破来闯营,我们加在一起几十万人,哼,却让他自由来去!”“那是这小子没胆,要是他敢正面和我们交锋……”“说这些根本没用。”阿修罗侯道:“公刘到现在都没出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嗯,拉婆门,你说这些年我们是不是错了?”“错了?”拉婆门这一惊吃得不小。目空一切的大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阿修罗侯道:“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因为我们从来没遭受过挫折。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凭着武力征服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就算那个被轩辕族人称为人杰的公刘,在我们面前也一退再退。可今天看到那个有莘不破的气势,却让我想起,公刘其实未必是真软弱。”拉婆门不敢搭腔,眼前这位大王空的语气空前的温和,温和得让熟知他的人感到害怕。“你为什么不搭话?”“这……大王的意思,我不太懂。”“嗯,不懂……”阿修罗侯道:“那就算了吧。”他突然望向南方,道:“我们是浅演的民族,真正会用脑的人不多。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比这些轩辕族人来得更加直接、更加纯粹!来得更有力量!”“那当然,我们万骑一冲,足以让大地也颤抖震栗!”“可我们却拿不下一个有莘不破!”拉婆门被说得羞耻心起:“大王,请准许我带一队巫骑兵出去向有莘不破挑战!”阿修罗侯冷笑道:“他若是肯和你一战,会等到现在?”看拉婆门涨红了脸,阿修罗侯道:“中原人的那些伎俩,你是想不通的。嗯,不得不承认,轩辕族人的确实人才济济。可惜啊,他们却不齐心。我听大祭师说,他们中原像季丹雒明那样的人还有好几个——这简直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像季丹雒明这样的人,有一个便足以横行天下,如果有好几个的话,联手起来我们这些边远民族还有活路么?”拉婆门道:“听说他们中原人最喜欢自己打自己人。”“没错。”阿修罗侯道:“当年我对此很不解,曾问过公刘,公刘说人民多了,历史久了,文化深了自然如此,因为族内的差别太大,不同的意见太多。我说那你们岂不是迟早要死在自己手里?他却又说炎黄族裔千年不倒,其中自有言语不能说出的道理在。”拉婆门怔怔看着他,不很理解大王在说什么。阿修罗侯似乎也没向他解释的意思,自顾自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能和公刘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他坐在火堆边跟我说,他的国族面临几近灭绝的浩劫,其实或者是个转机。说如果能接续旧传统,创建新气象,或者将来能更胜从前也说不定。嘿嘿!你猜公刘当年对我说什么来着?”“什么?”“他说华夏不以种族分,而以文德立。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干一番英雄事业。”“大王和公刘联手……”拉婆门张大了嘴巴,那可是个令人惊讶的组合。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只怕方圆三千里的土地都要被这两个人踩在脚下吧。拉婆门想起了公刘初兴的时候华族的富裕,不禁有些向往:“那也不错啊……”“你懂什么!”阿修罗侯冷笑道:“我当初若是答应,现在我们早就灭族了!”“灭族?”拉婆门惊道:“大王是说这是公刘的一个阴谋?他实际上是想引诱我们,然后把我们都杀了?”他突然想起当年占领了公刘所兴建的那些祭台和宫室,族中有人很羡慕那些精美的东西,便想占为己有,却被阿修罗侯一把火烧光了,说那是拿来诱人堕落的邪恶事物。“不是,”阿修罗侯道:“人会活下来,可是犬戎这个名字却会消失掉。”“名字消失掉……”拉婆门大惑不解,“名字怎么会消失掉,就是消失掉了又有什么打紧?”阿修罗侯脸上突然泛起一阵寂寞的神色:“你不懂的。就像我不停跟你们解释如何聚拢斗气维持千里冰界,你们就是弄不懂一样。”他抚摸了一下身边的玄冰狮头斧,喃喃道:“这大西北,唯一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却在十二连峰的那一边。”突然声声喧哗传来,打破了阿修罗侯片刻的平静。他双眉聚拢,眉间煞气大盛:“又来了!这是第九次!”拉婆门道:“我这就点齐人马,去把他拦住!”“不!”阿修罗侯冷冷道:“就让他冲进来。我要看看这男人能不能冲到我玄冰狮头斧跟前来!”拉婆门忍住了不动,前方却不断来报:“那有莘不破已经突破冰界了!”“第一营地被挑了。”“狼头营巫骑兵被突然袭击,散乱不能聚成阵形,被那有莘不破弄了一场怪风盘旋上天,死伤惨重!”……“大王!那……”最后一个小将跑到跟前,竟然没把话说完便已倒地身亡。拉婆门叫道:“大王!”阿修罗侯还是不动!“吼——”不是胡将的呼喝,而是一声兽吼!第一声充满愤怒,第二声夹带痛苦,第三声竟如悲嚎!阿修罗侯突然笑了。有莘不破踏在紫蟗的尸体上,然而这头在血池诞生的怪物这次没能逃过有莘不破的眼睛,它的元婴被有莘不破盯住了。“哼!”傲视千军的男人走上一步,对准紫蟗的元婴,一脚踏下。那团血肉避无可避,贴着地面瑟瑟发抖。然而那一脚竟然没有踏实,一股寒气袭来,警惕的有莘不破马上跳开。失去肉身的紫蟗如获大赦,长出四条软趴趴的肉腿,在混乱中逃得无影无踪。有莘不破却没有逃。他已经有些疲倦,然而和前八次不同,他居然面对着阿修罗侯而毫不退缩!“很好,你终于还算是个男人。”有莘不破冷笑道:“有没有你的称赞,我都是华夏的好男儿。”“是么?”玄冰狮头斧劈下,几个犬戎的族长和将领怪叫一声带领将士纷纷逃开。没来得及逃到五十丈外的三千犬戎将士,全被冻成冰雕!有莘不破张开无明甲,手中举鬼王刀抵挡,挡一斧,身子沉一沉,再挡一斧,再沉一沉。地面已经没到他的膝盖,但他还是不退。“很好。”阿修罗侯冷笑道:“再吃我一斧!”刀斧第三次撞击,阿修罗侯感到对方道上凝聚的是一股至阳至刚气息。“奇怪,他以前的刀风都是阴阳冲和的……”一念未已,一股旋风倒卷而起,阿修罗侯心中一惊:“糟!”有莘不破凝聚在鬼王刀上的全是至阳炽气,再利用阿修罗侯斧头上的至阴寒气,阴阳相撞、龙虎对冲,发动了一场极不精纯、威力却远胜自己独力激发的“旋风斩”!威力空前的旋风斩向西北肆虐而去,一路冲得犬戎军营七零八落,凡卷入者无人得以幸免。有莘不破和阿修罗侯同处旋风斩的中心,这旋风斩有莘不破已经难以完全控制,因此也跟着阿修罗侯承受那千刀剐万剑刺的苦楚!然而比起阿修罗侯惊怒交加,有莘不破却窃窃暗喜:“看来不等桑谷隽发动十二连峰大阵,这场大风,就能要了犬戎几万人的性命!”阿修罗侯以寒气打破旋风斩内部阴阳平衡,两人落地,已在犬戎军营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山上。有莘不破攻入冰界,破巫骑,杀紫蟗,此时锐气已尽,阿修罗侯却气势未老,玄冰斧第四次劈下,竟把鬼王刀给震飞了。“第五刀!”阿修罗侯冷笑道:“你完了,有莘不破!”这次他却凝而不发。天亮了,然而连太阳也没有给这个小山带来任何温暖!整座山峰都已经被冻成一个冰寒的地狱!这里已经成为被阿修罗侯彻底控制的领域,没有一丝热气能溜进来,没有任何生命能活着出去!有莘不破的心也凉了,不是因为那随时可能夺取他性命的阴寒,而是因为迟迟不见桑谷隽发动攻势!“怎么回事!大旋风一起,应该马上行动才对,怎么到现在十二连峰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十二连峰一动,阿修罗侯一定会不顾一切赶回去救援,不能全心进攻,那样有莘不破就有余裕选择逃走或拖住阿修罗侯的后腿不放。可是现在犬戎的军营一片平静。“桑谷隽!姬庆节!你们搞什么鬼!”有莘不破的心第一次如此恐慌!即使当初面对更强大的都雄虺,他也没像今日这样害怕过!因为此刻令他置身死地的,不是阿修罗侯的强大,而是朋友的失信!内心的恐惧令有莘不破连睫毛也颤抖起来。阿修罗侯知道自己赢了。他的寒气已经瓦解了有莘不破的无明甲,开始侵袭他的身体——甚至意志!“完了。”阿修罗侯没说,但却笑了。“完了。”有莘不破没说,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玄冰狮头斧便要压下,东南方向突然泛起一道光华。那是阳光么?阳光也没这般温暖。那是月光么?月光也没这般温和。阿修罗侯迟疑了一下,就这片刻间,一切都改变了。那道光华所到之处,绿草吐籽,鲜花出蜜,散落在山野阡陌间的五谷果实瞬间成熟,连阿修罗侯的绝对寒冰境界也被这暖意所化。正在死斗的两个男人一起抬头,同时见到头顶那尊如梦如幻的始祖幻兽。麒麟。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五关 无语与君别麒麟的出现打乱了整个战局。有莘不破只呆了一下子,马上反应过来,躲入麒麟的祥光之中。阿修罗侯眼见功亏一篑,心下懊恼。他怕大营有失,当机立断,不再去顾麒麟和有莘不破,转身回营。麒麟见阿修罗侯退去,一个回旋,向邰城方向飞去。有莘不破伏在麒麟背上,真力渐复。向下俯望,只见麒麟祥光所到之处,万物皆欣欣向荣。心道:“这和江离的‘璇机浑天诀’完全不同。也不属于四大宗派任何一系,大概是姬家的祖神妙法吧,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麒麟经过十二连峰大阵,也不停下,继续南飞,祥光撒下,邰人所种植的五谷作物纷纷结穗待收。“原来如此,姬庆节说他父亲在储备粮食,原来是这样‘储备’的。”麒麟飞得不快,但一口气飞了一天一夜,飞出三百里,脚下便是三百里的丰收。有莘不破借助麒麟的祥光,真力已经完全恢复。感到周围的空间一阵扭曲,知道麒麟要回去了,纵身跳下,空中揖拜,以示敬意。空中的祥光消失以后,有莘不破举目南望,只见还有一二百里的土地未曾受惠。向北走出一段路程,俯身摸了一下田中的麦穗,也只成熟了九成。心道:“这次催熟来得仓卒了。”一路北行,有莘不破竟是越走越慢。公刘既然已经出关,己方的实力明显已经胜过犬戎,因此邰城的安危是无虑的了。然而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这次回到邰城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路再长,也是经不起走的。邰城的南城门,终于还是到了。城中到处是欢呼声,有莘不破不用问人,从人群中传出来的高声欢叫也听明白了:犬戎已经退军了。“我还是没改变什么。”有莘不破心道:“邰人大概还是会按照公刘的意思东迁吧。”他也不去翼覆小筑了,直接前往陶函车阵。还没进辕门,一个人匆匆跑了出来,不是于公孺婴,不是雒灵,也不是芈压,而是姬庆节。姬庆节挽住他手,叫道:“没事吧。”“没事。”两人一边走,姬庆节一边道:“我回到十二连峰大阵,桑兄竟然不在!我当时就知道要坏事。看见旋风突起,赶紧请爹爹提前出关。”有莘不破点了点头。回邰城这段路上,对这次的事情他早想了无数次,姬庆节所说和他所猜的相去不远,也不问别的,道:“桑谷隽回来了么?”“回来了。但一直不开口,说等你回来再说。”“他没受什么伤吧?”“看样子应该没有。”“那就好。”两人走到车阵中心,于公孺婴、燕其羽和芈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有莘不破立定,桑谷隽才慢慢走过来,脸色很不好看。有莘不破一直木无表情,见到桑谷隽突然冲了过去,揪住他就打:“你小子干什么去了!你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了吗?”桑谷隽挨了他两拳,也不还手。有莘不破怒道:“干嘛不还手!”桑谷隽道:“我累你遇险,虽然不是有心的,但也该挨你两拳让你消气的。”有莘不破放开了他,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他是希望桑谷隽打还他的,那样吵吵闹闹一阵子,便什么事都丢开了,却没想道桑谷隽会这么认真。芈压在旁边道:“不破哥哥,桑哥哥一定不是有意的。”“这个我知道。”有莘不破问桑谷隽道:“不过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不是大事你不会这么没交待的。”桑谷隽不回答他,反而说道:“雒灵呢?我有话问她。”有莘不破一呆,看于公孺婴,旁边芈压道:“雒灵姐姐在休息。”有莘不破道:“她大概很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几个搞定就行了。”“不。”桑谷隽摇头道:“我有事问她。你请她过来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是有几句话问她。”芈压道:“我去叫雒灵姐姐。”“芈压你站住。”桑谷隽看了有莘不破一眼:“不破,还是你去吧。”有莘不破见他这个样子,心下越发慌了,不得已,只好去找雒灵。其实车城才多大的地方?桑谷隽说话时又没故意把声音放小,以雒灵的灵敏,早该听到了。有莘不破惴惴不安地敲松抱的门,门开后,起身开门后的雒灵又躺下了。“灵儿……”有莘不破想起这次战斗九死一生,回来后见到情人,却是这样的场景,心中满不是滋味。“桑谷隽说有点事情问你。出去一下好吗?”雒灵转了个身,闭上了眼睛。“你累了?”见雒灵点头,有莘不破再次走到车阵中心,道:“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要不……”桑谷隽截口道:“她要是走不动,你抱她过来吧,我问几句话而已,不会让她费多少精神的。”燕其羽见一向温柔斯文的桑谷隽突然变得这样执着,脸上尽是讶异的表情;姬庆节自觉和这些人的关系比较疏远,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如何介入,表情不免尴尬;芈压年纪小,遇上这些事情不知怎么处理,拉了一下于公孺婴的袖子,于公孺婴却不理睬,似乎不想理这件事情。有莘不破正左右为难,松抱响起了开门声,雒灵赤足走了过来。车城中心有一堆灰烬,是昨夜放篝火烧剩的灰烬。雒灵就在灰烬旁边坐下,对谁也不看一眼。桑谷隽看着她,良久才道:“我二姐,你是见过的。”雒灵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桑谷隽道:“我大姐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见雒灵再次点头,桑谷隽道:“那我就不废话了,就一句话:如果我找那个女人报仇,你帮谁?”雒灵看着没有半点火星的灰烬,不点头,也不摇头。桑谷隽踏进一步,大声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有莘不破一步跨过来,拦在两人之间道:“你对女孩子说话,干嘛这么大声。”桑谷隽看看有莘不破,再看看雒灵,冷笑着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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