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托 我们的回答当然是你已经说过的,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那么假定法律说: “苏格拉底,这不正是你和我们之间的某种协议的条款吗?无论国家对你作出何种判决,你都会第 44 页执行或遵守,对吗?”如果我们对这样的用语表示惊讶,那么它们会说: “别在乎我们的用语,苏格拉底,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毕竟已经习惯于使用问答法。来吧,你对我们和国家提出什么样的指控,想以此来摧毁我们吗?难道我们没有首先给了你生命?难道不是通过我们,你的父母才结婚而生下了你?告诉我们,你对我们这些涉及婚姻的法律有什么怨言吗?”“没有,一点儿都没有。”我会这样说。“好吧,你对涉及儿童的抚养和教育的法律有什么反对意见吗,就像对涉及你的法律一样?你对我们中间那些为了这个目的而立下的法律不感恩吗,这些法律要求你的父亲对你进行文化的和身体的教育?”我只能说: “对。”“很好。由于你已经出生,长大成人,接受了教育,你能否认,首先,你和你的祖先都是我们的孩子和仆人吗?如果承认这一点,你认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无论我们试图对你做什么,你都可以正当地进行报复吗?你并不拥有与你父亲一样的权力,假定你有过一位主人,你也不拥有与你的主人一样的权力,使你能够进行报复。当你受到责备,你不能回嘴,当你受到鞭打,你不能回手,也就是说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果我们想把你处死,因为我们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那么你能指望得到许可,有权反对你的国家和她的法律,竭尽全力去摧毁你的国家和我们这些法律,借此进行报复吗?诚心向善的你会宣布这样做是正当的吗?你那么聪明,竟然会忘记你的国家比你的父母和其他祖先更加珍贵,更加可敬,更加神圣,在诸神和全体理性人中间拥有更大的荣耀吗?你难道不明白应当比敬重父亲更加敬重国家,应当比消除对父亲的怨恨更加快捷地消除对国家的怨恨吗?如果你不能说服你的国家,那么第 45 页你就必须服从它的命令,耐心地接受她加诸于你的任何惩罚,无论是鞭挞还是监禁,对吗?如果国家要你去参战,你会负伤或战死,但你也一定要服从命令,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你一定不能后退、逃跑或放弃你的职责。无论是在战场上或法庭上,或是在任何地方,你必须做你的城邦和国家命令你做的事,否则你就得按普遍的正义去说服她们,但是对父母使用暴力是一种罪恶,反对你的国家那就更是一桩大罪了。”对此我们该怎么说,克里托,法律说的话是对的还是错的?克里托 我想是对的。苏格拉底 法律可能会继续说: “那么请考虑一下这种说法是否正确,苏格拉底,我们说你现在想对我们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尽管我们已经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抚养你长大成人,教育你,凡由我们支配的好东西,其他同胞公民享有的一份你都享有,但是我们仍然公开宣布这样一个原则,任何雅典人,只要达到成年,自己能够认识国家的政体和我们这些国家的法律,如果他对我们不满,都允许他带着他的财产去他喜欢去的地方。假定你们中有人对我们和国家不满,如果他选择去我们的某个殖民地,或者移民去任何国家,我们这些法律都不会加以阻拦,他也不会丧失他的财产。另一方面,如果你们有人亲眼看到我们的统治是公正的,我们其他国家机构的统治是公正的,那么我们认为他实际上就应当执行我们要他做的任何事情。我们坚持,在这种情况下不服从是一种罪恶,理由有三条:第一,我们是他的父母;第二,我们是他的卫士;第三,在允诺服从时,他既没有服从我们,又没有在假定我们犯了任何形式的错误时说服我们改变决定。尽管我们的指令全都是以建议的形式出现,而不是野蛮的命令,我们给他选择,要么说服我们,要么按我们说的去做,但他实际上两样都没有做。苏格拉底,如果你做了你们正在尝试的事情,那么这就是对你的指控,你将不再是你的第 46 页年里都可以离开这个同胞中最不应该受惩罚的人,而是罪行最重的人。”如果我问为什么,那么法律无疑会用完全的正义来打击我,并指出雅典很少有人像我一样与它们有如此具体的协议。它们会说: “苏格拉底,我们有重要的证据表明你对我们和这个国家是满意的。如果你不是格外依恋国家,那么你就不会如此不愿离开这个国家,执行军务除外。你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出国旅行,从来没有感到有必要去熟悉其他国家或它们的体制。你对我们和我们的国家是满意的。你确凿无疑地选择了我们,在你的所有活动中都像一个公民一样服从我们,有大量的证据表明你对我们的国家是满意的,你在这个国家生儿育女。还有,即使在审判你的时候,你还提出过交付罚金的建议。如果你当时已经做出了现在这种选择,那么你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在国家批准的情况下做你现在想做的事,而现在国家并没有批准你这样做。你当时表现得视死如归,非常高尚,你说过如果自己必须去死,那么宁可死也不愿被放逐,而你现在好像并不打算遵守先前的诺言,对我们法律也不尊重,你正在摧毁法律。你的行为就像最下贱的奴才,尽管你有约在先要做国家的成员,但你现在却想逃跑。现在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说你承诺过要做一个守法公民,如果你口头上没有这样说过,那么在行动中是这样做的,我们这样说对吗?”对此我们该怎么回答,克里托?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吗?克里托 我们无法否认,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那么法律会说: “尽管你是在没有压力和误解的情况下与我们订立协议的,也不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被迫作出承诺的,但是实际上你正在破坏这个协议和违反你的诺言。如果你对我们不满,或者感到协议不公平,那么你在这国家。你没有选择斯巴达或克里特,这是你喜欢的好政府的榜样,也没有选择其他任何希腊人的城邦和外国人的城邦。你比瘸子、第 47 页退出,去投靠克里托在帖撒利的瞎子或其他残疾人更少出境。显然,你对这座城市和对我们法律的感情比其他任何雅典人都要深厚。一座城市如果没有法律,还有谁会在乎它呢?而现在你竟然不想守约了吗?是的,你是这样的,苏格拉底,如果你接受我们的建议,那么你就至少不会因为离开这个城邦而遭人嗤笑了。“我们请你想一想,你做这种背离信仰和玷污良心的事会给你和你的朋友带来什么好处。显然,放逐、剥夺公民权、没收财产的危险都会延伸到你的朋友头上。至于你自己,如果你去了邻国,比如去底比斯或麦加拉这两个政法修明的国家,那么你会成为它们的政府的敌人,所有爱国者都会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你,把你当作法律和政令的摧毁者。随后,你的行为就证明审判你的法官们的看法和判决是正确的,破坏法律的人完全有可能对年轻人和蠢人产生毁灭性的影响。那么,你是否打算不去那些政法修明的国家和秩序井然的社会了呢?如果你不去了,那么你的生活还有价值吗?或者说,你要接近这些民众,轻率地与他们谈话吗?你会使用什么样的论证,苏格拉底?用你在这里使用过的相同的论证,证明善良、诚实、制度与法律是人类最珍贵的财宝吗?你会认为苏格拉底以及有关他的一切都是有争议的,对吗?你肯定会这样想。“你会从世界的这个部分朋友吗?那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那里的人无疑会喜欢听你讲故事,听你讲如何逃跑,如何化装,如何穿上牧羊人的衣裳或用其他逃跑者常用的打扮,如何改变面容。那里不会有人说像你这把年纪的老人,也许活不了多久了,竟会如此贪生怕死,以至于要违反最严厉的法律,对吗?也许不会有,如果你不激怒任何人。否则,苏格拉底,你会听到许多令你感到汗颜的评论。所以,你仍旧会像①“世界的这个部分”指希腊诸城邦。第 48 页今天一样活着,做一切人的奴仆,你会成为“在帖撒利混饭吃的无赖”,就像你离开这个国家去帖撒利是要去赴宴似的。所以我们想知道,你关于善良和正直的讨论在哪里?当然,你想活下去是为了你的儿子,为了能把他们抚养成人,教育他们。确实如此!先把他们带到帖撒利去,使他们成为外国人,这样他们就会格外有福了吗?或者说,这样做并非你的意愿,那么就假定他们还是在这里长大成人,你不在了,你的朋友当然会照顾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能够得到更好的照料和教育吗?你去了帖撒利他们会照顾你的儿子,难道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就不会照顾你的儿子了吗?只要那些自称是你的朋友的人是名副其实的,那么你必须相信他们会照料你的儿子。“苏格拉底,还是听听我们的建议吧,我们是你的卫士。不要考虑你的子女、生命或其他东西胜过考虑什么是公正。这样的话,当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就可以坦然面对冥府的判官为自己辩白。事情很清楚,如果你做了这件事,那么既不会使你和你的朋友变得更好,也不会使你们拥有更加纯洁的良心,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当你们去另一个世界时也不会。事实上,你就要离开此地了。当你去死的时候,你是一个牺牲品,但不是我们所犯错误的牺牲品,而是你的同胞所犯错误的牺牲品。但若你用这种可耻的方式逃跑,以错还错,以恶报恶,践踏自己与我们订立的协议和合约,那么你伤害了你最不应该伤害的,包括你自己、你的朋友、你的国家,还有我们。到那时,你活着要面对我们的愤怒,你死后,我们的兄弟、冥府里的法律也不会热情欢迎你,因为它们知道你试图尽力摧毁我们。别接受克里托的建议,听从我们的劝告吧。”我亲爱的朋友克里托,我向你保证,我仿佛真的听到这些话,就好像听到秘仪中的乐曲声,这些论证的声音在我心中嘹亮地回响,使我一点儿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我得警告你,我的看法都已经第 49 页说出来了,再要我提出一种不同的看法是没有用的。不过,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高见,那么就请说出来。克里托 不,苏格拉底,我无话可说。苏格拉底 那么就让我们放弃逃跑吧,克里托,让我们顺其自然,因为神已经指明了道路。第 50 页苏格拉底死的时候,他的一位忠诚的学生斐多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事后,斐多把苏格拉底最后的时刻讲给他的许多朋友听。他告诉他们,苏格拉底并非在临近黄昏时喝下毒药。他整天都在讨论中度过,就像他以前在狱中和狱外的谈话一样,谈话转向了灵魂不朽这个问题。各种所谓的证据都提到了,其中主要证据之一是“我们的出生只不过是一种睡眠和遗忘”,学习就是回忆起在另一个生命中获得的知识。然而在结尾处,这个论证与其他所有论证一道被抛弃了。然后,苏格拉底提出一种新的想法:灵魂是不朽的,因为它能领悟,能分享真、善、美,而这些东西是永恒的。人能够认识神,因为人在神那里拥有某种与永恒和不死相似的东西。所有在场的人都接受了这种看法,而苏格拉底则继续宣称神的公义只有在来生才能显示,并且生动地描述了一幅天堂与地狱的生动图景。但他告诫他的听众,别把他的描述当作事实真相,而要当作“与真相必有某些相似”的东西。漫长的对话结束了。喝下去的毒药起作用了,但这种毒药不会引起剧烈的痛苦。苏格拉底最后的话语比他相信的所有论证更加好。当他感到毒药的作用正在向心脏延伸时,他说: “克里托,我们必须向阿斯克勒庇俄斯奉献一只公鸡。”这是希腊人的习俗,疾病痊愈以后要向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献祭。对苏格拉底本人来第 51 页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厄刻克拉底。审判他的前说,他痊愈了,而不是死亡了。他不是正在进入死亡,而是正在进入生命,一种“更加丰富的生命”。厄刻克拉底 苏格拉底被处死的时候,斐多,你当时与他在一起,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斐多 我当时在场,厄刻克拉底。厄刻克拉底 那么这位大师死前说了些什么,他怎样面对他的死亡?我非常想知道这些事情。这些日子经常从佛利去雅典的人不多,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访,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确定的消息,我们只知道他喝毒芹汁而死。没有人能够告诉我们更多的事了。斐多 那么你们连他怎样受审都没有听说过吗?厄刻克拉底 有人对我们讲过,所以我们感到奇怪,因为对他的审判和执行间隔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会这样,斐多?斐多 这纯一天,雅典人刚好结束给派往提洛的船只尾部挂上花环。厄刻克拉底 那是什么船?斐多 雅典人说那是忒修斯带着七对青年男女航海去克里特,并保存了他们和他自己性命的那只船。据说当时雅典人对阿波罗神发誓,如果这些年轻人能活着回来,他们将每年派使团去提洛朝圣,从那以后他们一直信守对这位神的诺言。有一条法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定下的,使团去朝圣期间,城邦必须保持洁净,在朝圣船只抵达提洛并返回雅典之前不能处死罪犯,有时候如果风向不对,朝圣船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回来。阿波罗的祭司一给朝圣船挂上花环,朝圣的使命也就被认为正式开始了,而我说过了,这第 52 页那太好了,斐多,你会发现你的听众也会有同样件事正好发生在审判的前一天。这就是为什么从审判到处决,苏格拉底在狱中要度过那么长时间。厄刻克拉底 他死亡时的真实情景如何,斐多?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这位大师的同伴中有哪些人与他在一起?或者说,看守不让他们进去,所以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朋友守在他身旁?斐多 噢,不,有些同伴在他身旁,实际上还不少。厄刻克拉底 我希望你能仁慈地把详细情况都告诉我们,除非时间不允许,你急着要走。斐多 不,我不急。我正想把情况告诉你。回忆苏格拉底给我带来的快乐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无论是我自己讲还是听别人讲。厄刻克拉底 的感觉。那么现在就把所有细节详细告诉我们吧。斐多 首先,我想说说我当时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特别,我竟然没有为他感到难过,而你们可能会想我会有那种面对临死前的亲密朋友的那种感觉。苏格拉底当时的行为和语言都显得相当快乐,厄刻克拉底,他高尚地面对死亡,视死如归。我禁不住想,甚至在他去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都有神的旨意在指引,如果人可以去那里的话,那么他到达那里时一切都会很好。所以我一点都不感到难过,而你们会认为在这样庄严的时刻应当感到难过,但同时我也没有体会到我们在平常的哲学讨论中会有的快乐,我们的谈话采用的就是这种形式。当我想到我的朋友再过一会儿就要死去时,我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快乐与痛苦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我们这些在场的人全都这样,有一种间于欢笑与哭泣之间的感觉。我们中间有个人尤其如此,他是阿波罗多洛,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对吗?第 53 页厄刻克拉底 我当然知道。斐多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我和其他人也都心烦意乱。厄刻克拉底 到底有哪些人在场,斐多?斐多 干吗要问这个问题,本地人有阿波罗多洛、克里托布卢和他的父亲,还有赫谟根尼、厄庇革涅、埃斯基涅、安提斯泰尼。噢,对了,还有培阿尼亚的克特西普、美涅克塞努和其他一些本地人。我相信柏拉图当时病了。厄刻克拉底 有从其他地方来的客人吗?斐多 有,底比斯的西米亚斯、克贝和斐冬得斯,还有来自麦加拉的欧几里德和忒尔西翁。厄刻克拉底 阿里斯提波和克莱俄布洛图为什么不在那里?斐多 他们显然在伊齐那。厄刻克拉底 还有别人吗?斐多 我想在场的就是这些人了。厄刻克拉底 好吧,你们的讨论采用什么样的形式?斐多 我想从头开始把这场讨论的情况告诉你。我们的讨论就像我们平常探访苏格拉底时所作的讨论一样,甚至可以说我们从前就在进行这样的日常练习。我们曾经在黎明时聚集在举行那场审判的法庭旁,因为那个地方离监狱比较近。当我们等候监狱开门时,我们也总是在进行讨论。监狱开门决不会很早,等门开了,我们就进去看望苏格拉底,在那里和他一呆就是一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聚集得比平时还要早,因为我们在头一天离开监狱时听说从提洛返回的那艘船已经到了,所以我们相互约定第二天尽可能早的在老地方聚会。我们到那里后,监狱的看守没有像平常那样让我们进去,而是让我们等着,直到他来通知我们。他说,行刑的刽子手正在除去苏格拉底的镣铐,并告诉苏格拉底今天就要处死他了。第 54 页拉底刚刚卸去镣铐,克珊西帕过了一会儿,看守回来让我们进去。我们走到里面,看到苏格坐在他身边,你们知道她是谁,膝上还坐着他们的小儿子。克珊西帕一看到我们进去,禁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噢,苏格拉底,这是你最后一次与你的朋友在一起谈话了!”你们可以想象得出来,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苏格拉底看着克里托,他说:“克里托,最好有人把她送回家。”克里托的仆人把她带走了,她哭得死去活来。苏格拉底盘腿坐在床上,按摩着双脚说: “我的朋友们,真是件怪事,这种感觉一般人称之为快乐!值得注意的是它与痛苦,它的通常的对立面,有着多么密切的联系。它们不会同时来到某个人身上,但是如果你追求其中的一个,而且捉住了它,那么你也几乎总是会同时拥有另一个;它们就像附着在一个脑袋上的两个身子。我敢肯定,假如伊索想到这一点,那么他会就此写一个寓言,就好比说,神想要制止它们不断的争吵,但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把它们的头捆绑在一起。这样一来,其中的一个无论在哪里出现,另一个也会跟着出现。我现在完全就是这种情况。长时间带脚镣使我的腿很疼,但是现在我感觉到除去脚镣后随之而来的快乐了。”这个时候克贝插话说: “噢,对了,苏格拉底,我很高兴你提醒我。厄文努斯一两天前问我,还有此前其他一些人也问我,你最近采用伊索寓言和致阿波罗神的‘序曲’的风格创作的抒情诗。他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诱使你进监狱之后写下这些诗歌,而你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写过类似的东西。我敢肯定,厄文努斯肯定还会问我,如果你希望我能回答他的问题,请告诉我该怎么说。”苏格拉底说: “把实情告诉他,我创作诗歌并不是想去与他或克珊西帕( )是苏格拉底之妻。第 55 页又使处死我的时间他的诗歌竞争,我知道这不是一件易事。我这样做是为了发现某些梦的意义,借此纯洁我的良心,我总是得到告诫要实施这种技艺。你瞧,情况就是这样。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我经常做相同的梦,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但总是说相同的事情,‘苏格拉底,实施和培养这些技艺吧。’我过去曾经认为,这是要驱使和鼓励我做我实际上正在做的事;我的意思是这些梦就像运动场上的观众在鼓励赛跑运动员那样敦促我继续做我已经在做的事,也就是说,实施这些技艺,因为我正在实践的哲学是各种技艺中最伟大的。但是自从我受到审判,而这位神的节日推延,我感到那个梦要我实施的技艺可能是指写诗这种通俗的技艺,我必须加以练习,不能不服从。我想在我离世之前服从那个梦,通过写诗来纯洁我的良心,这样可能就比较安全了。我开始写下一些诗句来荣耀那位神,那个节日就是属于他的。颂歌写完之后,我反复思量,我想一个诗人要配得上这个名称,必须写想象性的主题,而不是描述性的主题,而我并不擅长虚构故事。所以我就利用手头能找到的和熟悉的伊索寓言,信手将其中的第一个故事改写成诗歌。克贝,你可以把这些情况告诉厄文努斯,嘱咐他来跟我说声再见,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他可以尽力学我的样。我好像今天就要去死了,这些都是我的祖国的法令。”西米亚斯说: “苏格拉底,给厄文努斯的这个建议真是妙极了!我过去和他打过许多交道,据我所知,他不太像是会服从你。”“为什么?”他问道, “厄文努斯不是一名哲学家吗?”“我也这样认为。”西米亚斯说。“那么好,他会情愿的,就像其他任何有恰当哲学根基的人。①指庆祝阿波罗神的节日。第 56 页不过他决不会对自己施加暴力, 因为他们说这样做是不合法的。”这个时候苏格拉底把他的腿伸到地上,在此后的讨论中他一直这样坐着。克贝问他: “苏格拉底,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对自己施暴是不合法的,那怕一名哲学家愿意追随一名朋友去死?”“你问我为什么,克贝,你和西米亚斯与菲罗劳斯在一起时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吗?”“我们没有听到什么确定的东西,苏格拉底。”“啊,连我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但我不在乎把我听说的都告诉你。我想,对一个行将离世的人来说,没有比谈论来生,想象来生是什么样更适宜的事情了。太阳下山那一刻人还能做什么事呢?”“那么告诉我吧,苏格拉底。为什么说自杀是不合法的?我以前听到的看法都像你一样认为自杀是错误的行为,我们和菲罗劳斯呆在一起时听他这样说,别的人也这样说,但我从来还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自杀的确定的解释。”“好吧,你一定不要失去信心,”苏格拉底说, “你以后可能会听到的。然而,你无疑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会成为一个没有适当答案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自杀从来与生死无关,就像与其他事情无关一样,而有些时候对某些人来说是生不如死。你可能也会感到奇怪,死亡对有些人来说肯定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但为什么他们若是自杀就是不正确的,而应当等着别人来处死他们。”克贝温和地笑了,不知不觉地说起他自己的方言来。他说:① 指自杀。②上文提到,克贝来自底比斯。第 57 页不合理,尽管可能好像有几分道理。秘仪“哟,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格拉底说: “对。如果以这种方式来理解,那么这样说当然中有这么一种说法,我们人类就像是被关押的囚犯,不能解放自己,也不能自行逃跑,这在我看来是一种高级的教义,其涵义很难弄清。不过,克贝,我相信这样说是对的,诸神是我们的看护,我们人类是他们的一种财产。你认为如何?”克贝说: “我也这样看。”“那么以你为例。如果你想要你的某个财产去死,但它在没有得到你的通知的时候就自我毁灭了,那么若还有办法,你岂不是要对它表示愤怒而惩罚它吗?”“ 确实如此。”“所以,如果你以这种方式看问题,那么我想说我们在得到神发出的某种推动之前一定不能自尽,这样说并非不合理,就像我们现在正在面对的情况一样。”“我承认似乎如此,”克贝说。“假定我们刚才说神是我们的看护,我们是他的财产,这样说是正确的,那么你前面说哲学家应当情愿去死,苏格拉底,这样说似乎是不合理的。如果这种看护是由诸神提供的,而诸神又是最好的主人,那么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最聪明的人在摆脱这种看护以后不会感到悲伤,因为这样一来,在他得到自由的时候他就不能得到比原先更好的供养了。另一方面,愚蠢的人也会有这种想法,以为逃离他的主人对他有好处。他可能想不到不应当离开好的主人,而应当尽可能长时间地与主人在一起,于是就不假思索地逃走了。聪明人希望总是与比他优秀的人①希腊宗教除了正统的奥林波斯教以外,还有各种以秘密仪式为特征的神秘教。第 58 页呆在一起。如果你按这种方式看问题,苏格拉底,那么所得出的结论可能正好与我们刚才的结论相反。因此,聪明人死的时候感到悲伤是自然的,而愚蠢的人在这种时候感到快乐也很自然。”听了这席话,苏格拉底似乎被克贝的固执逗乐了。他环顾四周对我们说: “你们大家知道的,克贝总是要考察论证,决不愿接受各种论断的表面价值。”西米亚斯说话了: “苏格拉底,我认为克贝这一次说的有点意思。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为什么要去摆脱一位比他自己更加优秀的主人,轻率地离开他们呢?我想克贝的批评意见指的是你,因为你正在轻率地离开我们,也离开诸神,你承认他们是好主人。”苏格拉底说: “你和克贝说的话相当公正。我想,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对这种批评作出正式的辩解。”“确实如此。”西米亚斯说。“那么好吧,让我来作一番更加令人信服的申辩,胜过我在审判时所作的。如果我并不盼望首先成为其他一些聪明善良的神灵的同伴,其次成为那些比现今仍旧活在世上的人更加优秀的已经死去的人的同伴,那么我在死亡之时不感到悲伤就是错误的。你们可以肯定我确实期待在好人中间找到我自己。我并不特别强调这一点,但另一方面我肯定你我都会最强烈地坚持,我能够在那里找到至善的神圣的主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感到沮丧,为什么我坚定地希望在那里有某些东西为已经死去的人储藏着,就像我们多年来一直被告知的那样,这些更加好的东西是为好人准备的,而不是为恶人准备的。”西米亚斯问: “好吧,苏格拉底,你的想法是什么?你想把这种知识只留给自己,而你现在就要离我们而去,还是愿意与我们交流?我认为我们也一定要分享这种安慰,此外,我们如果对你说的感到满意,我们也可以把它看成你的申辩。”第 59 页苏格拉底回答说: “很好,我试试看。但是,克里托似乎有话要说,等了好一会儿了。在我开始之前,让他先说吧。”克里托说: “只有一件小事,那个把毒药拿给你的人要我对你说,你要尽可能少说话。说话会使你全身发热,你一定不能做任何事影响毒药的作用。否则的话,说不定还得给你喝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那是他的事,”苏格拉底说, “让他去准备,需要几副毒药就准备几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