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就是了. 你们屋里就是袭人那孩子还可以使得."宝钗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饭后到了探春那边,自有一番殷勤劝慰之言,不必细说.次日, 探春将要起身,又来辞宝玉.宝玉自然难割难分.探春便将纲常大体的话,说的宝玉始而低头不语, 后来转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于是探春放心,辞别众人,竟上轿登程,水舟车陆而去.先前众姊妹们都住在大观园中,后来贾妃薨后,也不修葺.到了宝玉娶亲,林黛玉一死, 史湘云回去,宝琴在家住着,园中人少,况兼天气寒冷,李纨姊妹,探春,惜春等俱挪回旧所. 到了花朝月夕,依旧相约顽耍.如今探春一去,宝玉病后不出屋门,益发没有高兴的人了.所以园中寂寞,只有几家看园的人住着,那日尤氏过来送探春起身,因天晚省得套车, 便从前年在园里开通宁府的那个便门里走过去了.觉得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女墙一带都种作园地一般,心中怅然如有所失,因到家中,便有些身上发热,扎挣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的发烧犹可,夜里身热异常,便谵语绵绵.贾珍连忙请了大夫看视.说感冒起的,如今缠经,入了足阳明胃经,所以谵语不清,如有所见,有了大秽即可身安.尤氏服了两剂,并不稍减,更加发起狂来.贾珍着急,便叫贾蓉来打听外头有好医生再请几位来瞧瞧.贾蓉回道:"前儿这位太医是最兴时的了.只怕我母亲的病不是药治得好的."贾珍道:"胡说,不吃药难道由他去罢."贾蓉道:"不是说不治.为的是前日母亲从西府去,回来是穿着园子里走来家的,一到了家就身上发烧,别是撞客着了罢?外头有个毛半仙,是南方人,卦起的很灵,不如请他来占卦占卦.看有信儿呢,就依着他,要是不中用,再请别的好大夫来."贾珍听了,即刻叫人请来.坐在书房内喝了茶,便说:"府上叫我,不知占什么事?"贾蓉道:"家母有病,请教一卦."毛半仙道:"既如此,取净水洗手,设下香案.让我起出一课来看就是了."一时下人安排定了.他便怀里掏出卦筒来,走到上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手内摇着卦筒,口里念道:"伏以太极两仪,交感.图书出而变化不穷,神圣作而诚求必应.兹有信官贾某,为因母病,虔请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大圣人,鉴临在上,诚感则灵,有凶报凶,有吉报吉.先请内象三爻."说着,将筒内的钱倒在盘内,说"有灵的头一爻就是交."拿起来又摇了一摇,倒出来说是单.第三爻又是交.检起钱来,嘴里说是: "内爻已示,更请外象三爻,完成一卦."起出来是单拆单.那毛半仙收了卦筒和铜钱, 便坐下问道:"请坐,请坐.让我来细细的看看.这个卦乃是`未济'之卦.世爻是第三爻, 午火兄弟劫财,晦气是一定该有的.如今尊驾为母问病,用神是初爻,真是父母爻动出官鬼来. 五爻上又有一层官鬼,我看令堂太夫人的病是不轻的.还好,还好,如今子亥之水休囚,寅木动而生火.世爻上动出一个子孙来,倒是克鬼的.况且日月生身,再隔两日子水官鬼落空,交到戌日就好了.但是父母爻上变鬼,恐怕令尊大人也有些关碍. 就是本身世爻比劫过重,到了水旺土衰的日子也不好."说完了,便撅着胡子坐着.贾蓉起先听他捣鬼,心里忍不住要笑,听他讲的卦理明白,又说生怕父亲也不好,便说道:"卦是极高明的,但不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毛半仙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揲蓍也不大明白,除非用大六壬才断得准."贾蓉道:"先生都高明的么?"毛半仙道:"知道些."贾蓉便要请教,报了一个时辰.毛先生便画了盘子, 将神将排定."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大凡白虎乃是凶将, 乘旺象气受制,便不能为害.如今乘着死神死煞及时令囚死,则为饿虎,定是伤人.就如魄神受惊消散,故名`魄化'.这课象说是人身丧鬼,忧患相仍,病多丧死,讼有忧惊.按象有日暮虎临,必定是傍晚得病的.象内说,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或有形响.如今尊驾为大人而占,正合着虎在阳忧男,在阴忧女.此课十分凶险呢."贾蓉没有听完,唬得面上失色道:"先生说得很是.但与那卦又不大相合,到底有妨碍么?" 毛半仙道:"你不用慌,待我慢慢的再看."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便说"好了,有救星了! 算出巳上有贵神救解,谓之`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说是:"母亲的病是在旧宅傍晚得的,为撞着什么伏尸白虎."贾珍道:"你说你母亲前日从园里走回来的,可不是那里撞着的.你还记得你二婶娘到园里去, 回来就病了.他虽没有见什么,后来那些丫头老婆们都说是山子上一个毛烘烘的东西,眼睛有灯笼大,还会说话,把他二奶奶赶了回来,唬出一场病来."贾蓉道:"怎么不记得.我还听见宝叔家的茗烟说,晴雯是做了园里芙蓉花的神了,林姑娘死了半空里有音乐,必定他也是管什么花儿了.想这许多妖怪在园里,还了得! 头里人多阳气重,常来常往不打紧.如今冷落的时候,母亲打那里走,还不知踹了什么花儿呢,不然就是撞着那一个.那卦也还算是准的."贾珍道:"到底说有妨碍没有呢? "贾蓉道:"据他说,到了戌日就好了.只愿早两天好,或除两天才好."贾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贾蓉道:"那先生若是这样准,生怕老爷也有些不自在."正说着,里头喊说" 奶奶要坐起到那边园里去,丫头们都按捺不住."贾珍等进去安慰定了.只闻尤氏嘴里乱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地下这些人又怕又好笑.贾珍便命人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 果然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到了戌日,也就渐渐的好起来.由是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人也不修花补树,灌溉果蔬. 起先晚上不敢行走,以致鸟兽逼人,甚至日里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果然贾珍患病. 竟不请医调治,轻则到园化纸许愿,重则详星拜斗.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闹得两府俱怕.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妖.园中出息,一概全Ь,各房月例重新添起,反弄得荣府中更加拮据.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个个要离此处,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却说晴雯的表兄吴贵正住在园门口, 他媳妇自从晴雯死后,听见说作了花神,每日晚间便不敢出门.这一日吴贵出门买东西,回来晚了.那媳妇子本有些感冒着了,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那媳妇子不妥当,便都说妖怪爬过墙吸了精去死的. 于是老太太着急的了不得,替另派了好些人将宝玉的住房围住,巡逻打更. 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的看见红脸的,有的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唬得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钗有把持的,听得丫头们混说,便唬吓着要打,所以那些谣言略好些. 无奈各房的人都是疑人疑鬼的不安静,也添了人坐更,于是更加了好些食用.独有贾赦不大很信,说:"好好园子,那里有什么鬼怪!"挑了个风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好几个家人, 手内持着器械,到园踹看动静.众人劝他不依.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 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内已经害怕,只听呼的一声, 回过头来,只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得嗳哟一声,腿子发软,便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问道:"你们都看见么? "有几个推顺水船儿的回说:"怎么没瞧见,因老爷在头里,不敢惊动罢了.奴才们还撑得住."说得贾赦害怕,也不敢再走,急急的回来,吩咐小子们:"不要提及,只说看遍了, 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实也相信,要到真人府里请法官驱邪.岂知那些家人无事还要生事,今见贾赦怕了,不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说得人人吐舌.贾赦没法,只得请道士到园作法事驱邪逐妖.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 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一天的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以后便出榜召将. 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录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 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大法令!呼神遣将的闹起来, 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 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 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 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 本家众人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禁,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 贾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瞧瞧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收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了.贾珍等病愈复原, 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子笑说道:"头里那些响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拴儿吓离了眼,说得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 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住.一日, 贾赦无事,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房屋,惟恐夜晚藏匿奸人.方欲传出话去, 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他大舅家去听见一个荒信,"说是二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择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 路上风恬浪静,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 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姑念初膺外任, 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走,并令即日回京. 这信是准的.正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见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 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好名声都弄坏了. 节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话说,下回分解.第一零三回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贾琏到了王夫人那边, 一一的说了.次日到了部里打点停妥,回来又到王夫人那边, 将打点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便道:"打听准了么?果然这样,老爷也愿意,合家也放心. 那外任是何尝做得的!若不是那样的参回来,只怕叫那些混帐东西把老爷的性命都坑了呢! "贾琏道:"太太那里知道?"王夫人道:"自从你二叔放了外任,并没有一个钱拿回来, 把家里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你瞧那些跟老爷去的人,他男人在外头不多几时,那些小老婆子们便金头银面的妆扮起来了,可不是在外头瞒着老爷弄钱?你叔叔便由着他们闹去,若弄出事来,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只怕连祖上的官也要抹掉了呢. "贾琏道:"婶子说得很是.方才我听见参了,吓的了不得,直等打听明白才放心.也愿意老爷做个京官,安安逸逸的做几年,才保得住一辈子的声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 倒也是放心的,只要太太说得宽缓些."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到底再去打听打听."贾琏答应了, 才要出来,只见薛姨妈家的老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到王夫人里间屋内,也没说请安,便道:"我们太太叫我来告诉这里的姨太太,说我们家了不得了,又闹出事来了."王夫人听了,便问:"闹出什么事来?"那婆子又说:"了不得,了不得!"王夫人哼道:"糊涂东西!有要紧事你到底说啊!"婆子便说:"我们家二爷不在家,一个男人也没有.这件事情出来怎么办!要求太太打发几位爷们去料理料理."王夫人听着不懂,便急着道:"究竟要爷们去干什么事?"婆子道:"我们大奶奶死了."王夫人听了,便啐道: "这种女人死,死了罢咧,也值得大惊小怪的!"婆子道:"不是好好儿死的,是混闹死的.快求太太打发人去办办."说着就要走.王夫人又生气,又好笑,说:"这婆子好混帐.琏哥儿,倒不如你过去瞧瞧,别理那糊涂东西."那婆子没听见打发人去,只听见说别理他,他便赌气跑回去了.这里薛姨妈正在着急,再等不来,好容易见那婆子来了, 便问:"姨太太打发谁来?"婆子叹说道:"人最不要有急难事,什么好亲好眷,看来也不中用. 姨太太不但不肯照应我们,倒骂我糊涂."薛姨妈听了,又气又急道:"姨太太不管, 你姑奶奶怎么说了?"婆子道:"姨太太既不管,我们家的姑奶奶自然更不管了.没有去告诉."薛姨妈啐道:"姨太太是外人,姑娘是我养的,怎么不管!"婆子一时省悟道:"是啊,这么着我还去."正说着, 只见贾琏来了,给薛姨妈请了安,道了恼,回说:"我婶子知道弟妇死了,问老婆子,再说不明,着急得很,打发我来问个明白,还叫我在这里料理.该怎么样,姨太太只管说了办去."薛姨妈本来气得干哭,听见贾琏的话,便笑着说:"倒要二爷费心. 我说姨太太是待我们最好的,都是这老货说不清,几乎误了事.请二爷坐下,等我慢慢的告诉你. "便说:"不为别的事,为的是媳妇不是好死的."贾琏道:"想是为兄弟犯事怨命死的? "薛姨妈道:"若这样倒好了.前几个月头里,他天天蓬头赤脚的疯闹.后来听见你兄弟问了死罪,他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擦脂抹粉的起来.我若说他,又要吵个了不得,我总不理他.有一天不知怎么样来要香菱去作伴,我说:`你放着宝蟾,还要香菱做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爱的,何苦招气生.'他必不依.我没法儿,便叫香菱到他屋里去. 可怜这香菱不敢违我的话,带着病就去了.谁知道他待香菱很好,我倒喜欢.你大妹妹知道了, 说:`只怕不是好心罢.'我也不理会.头几天香菱病着,他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吃, 那知香菱没福,刚端到跟前,他自己烫了手,连碗都砸了.我只说必要迁怒在香菱身上, 他倒没生气,自己还拿笤帚扫了,拿水泼净了地,仍旧两个人很好.昨儿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同香菱一块儿喝.隔了一回,听见他屋里两只脚蹬响,宝蟾急的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人.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 在地下乱滚,两手在心口乱抓,两脚乱蹬,把我就吓死了,问他也说不出来,只管直嚷,闹了一回就死了.我瞧那光景是服了毒的.宝蟾便哭着来揪香菱,说他把药药死了奶奶了.我看香菱也不是这么样的人,再者他病的起还起不来,怎么能药人呢.无奈宝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爷,这叫我怎么办!只得硬着心肠叫老婆子们把香菱捆了,交给宝蟾,便把房门反扣了.我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门开了才告诉去的.二爷你是明白人,这件事怎么好?"贾琏道:"夏家知道了没有?"薛姨妈道:"也得撕掳明白了才好报啊."贾琏道:"据我看起来,必要经官才了得下来.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别人便说宝蟾为什么药死他奶奶,也是没答对的.若说在香菱身上,竟还装得上."正说着,只见荣府女人们进来说:"我们二奶奶来了."贾琏虽是大伯子,因从小儿见的, 也不回避.宝钗进来见了母亲,又见了贾琏,便往里间屋里同宝琴坐下.薛姨妈也将前事告诉一遍.宝钗便说:"若把香菱捆了,可不是我们也说是香菱药死的了么?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就该捆起宝蟾来问他呀.一面便该打发人报夏家去,一面报官的是."薛姨妈听见有理,便问贾琏.贾琏道:"二妹子说得很是.报官还得我去,托了刑部里的人,相验问口供的时候有照应得.只是要捆宝蟾放香菱倒怕难些."薛姨妈道:"并不是我要捆香菱,我恐怕香菱病中受怨着急,一时寻死,又添了一条人命,才捆了交给宝蟾,也是一个主意."贾琏道:"虽是这么说,我们倒帮了宝蟾了.若要放都放,要捆都捆, 他们三个人是一处的.只要叫人安慰香菱就是了."薛姨妈便叫人开门进去,宝钗就派了带来几个女人帮着捆宝蟾. 只见香菱已哭得死去活来,宝蟾反得意洋洋.以后见人要捆他, 便乱嚷起来.那禁得荣府的人吆喝着,也就捆了.竟开着门,好叫人看着.这里报夏家的人已经去了.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 因近年消索,又记挂女儿,新近搬进京来.父亲已没,只有母亲,又过继了一个混帐儿子,把家业都花完了,不时的常到薛家.那金桂原是个水性人儿,那里守得住空房,况兼天天心里想念薛蝌,便有些饥不择食的光景.无奈他这一乾兄弟又是个蠢货,虽也有些知觉,只是尚未入港.所以金桂时常回去,也帮贴他些银钱.这些时正盼金桂回家,只见薛家的人来,心里就想又拿什么东西来了.不料说这里姑娘服毒死了,他便气得乱嚷乱叫.金桂的母亲听见了,更哭喊起来,说:"好端端的女孩儿在他家, 为什么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带了儿子,也等不得雇车,便要走来.那夏家本是买卖人家,如今没了钱,那顾什么脸面.儿子头里就走,他跟了一个破老婆子出了门,在街上啼啼哭哭的雇了一辆破车,便跑到薛家.进门也不打话, 便儿一声肉一声的要讨人命.那时贾琏到刑部托人,家里只有薛姨妈, 宝钗,宝琴,何曾见过个阵仗,都吓得不敢则声.便要与他讲理,他们也不听,只说: "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什么好处,两口朝打暮骂的.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子在一处,你们商量着把女婿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他碍眼, 叫人药死了他,倒说是服毒!他为什么服毒!"说着,直奔着薛姨妈来.薛姨妈只得后退, 说:"亲家太太且请瞧瞧你女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不迟."那宝钗宝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着急.恰好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 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姨妈的脸哭骂.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说: "这位是亲家太太么?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什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那金桂的母亲问:"你是谁?"薛姨妈见有了人,胆子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我亲戚贾府里的."金桂的母亲便说道:"谁不知道,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能够叫姑爷坐在监里.如今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姨妈说:"你到底把我女儿怎样弄杀了?给我瞧瞧!"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只管瞧瞧,用不着拉拉扯扯."便把手一推.夏家的儿子便跑进来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没有打着.里头跟宝钗的人听见外头闹起来,赶着来瞧,恐怕周瑞家的吃亏, 齐打伙的上去半劝半喝.那夏家的母子索性撒起泼来,说:"知道你们荣府的势头儿.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说着,仍奔薛姨妈拼命.地下的人虽多,那里挡得住,自古说的"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正闹到危急之际, 贾琏带了七八个家人进来,见是如此,便叫人先把夏家的儿子拉出去,便说:"你们不许闹,有话好好儿的说.快将家里收拾收拾,刑部里头的老爷们就来相验了. "金桂的母亲正在撒泼,只见来了一位老爷,几个在头里吆喝,那些人都垂手侍立.金桂的母亲见这个光景,也不知是贾府何人,又见他儿子已被人揪住,又听见说刑部来验,他心里原想看见女儿尸首先闹了一个稀烂再去喊官去,不承望这里先报了官,也便软了些.薛姨妈已吓糊涂了.还是周瑞家的回说:"他们来了,也没有去瞧他姑娘,便作践起姨太太来了.我们为好劝他,那里跑进一个野男人,在奶奶们里头混撒村混打,这可不是没有王法了!"贾琏道:"这回子不用和他讲理,等一会子打着问他,说:男人有男人的所在,里头都是些姑娘奶奶们,况且有他母亲还瞧不见他们姑娘么,他跑进来不是要打抢来了么!"家人们做好做歹压伏住了.周瑞家的仗着人多,便说:"夏太太,你不懂事,既来了,该问个青红皂白.你们姑娘是自己服毒死了,不然便是宝蟾药死他主子了,怎么不问明白,又不看尸首,就想讹人来了呢,我们就肯叫一个媳妇儿白死了不成!现在把宝蟾捆着,因为你们姑娘必要点病儿,所以叫香菱陪着他,也在一个屋里住, 故此两个人都看守在那里,原等你们来眼看看刑部相验,问出道理来才是啊."金桂的母亲此时势孤, 也只得跟着周瑞家的到他女孩儿屋里,只见满脸黑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 便叫哭起来.宝蟾见是他家的人来,便哭喊说:"我们姑娘好意待香菱, 叫他在一块儿住,他倒抽空儿药死我们姑娘!"那时薛家上下人等俱在,便齐声吆喝道: "胡说,昨日奶奶喝了汤才药死的,这汤可不是你做的!"宝蟾道:"汤是我做的,端了来我有事走了,不知香菱起来放些什么在里头药死的."金桂的母亲听未说完,就奔香菱. 众人拦住.薛姨妈便道:"这样子是砒霜药的,家里决无此物.不管香菱宝蟾,终有替他买的,回来刑部少不得问出来,才赖不去.如今把媳妇权放平正,好等官来相验."众婆子上来抬放.宝钗道:"都是男人进来,你们将女人动用的东西检点检点."只见炕褥底下有一个揉成团的纸包儿.金桂的母亲瞧见便拾起,打开看时,并没有什么,便撩开了.宝蟾看见道:"可不是有了凭据了.这个纸包儿我认得,头几天耗子闹得慌,奶奶家去与舅爷要的, 拿回来搁在首饰匣内,必是香菱看见了拿来药死奶奶的.若不信,你们看看首饰匣里有没有了."金桂的母亲便依着宝蟾的所在取出匣子,只有几支银簪子.薛姨妈便说:"怎么好些首饰都没有了? "宝钗叫人打开箱柜,俱是空的,便道:"嫂子这些东西被谁拿去,这可要问宝蟾."金桂的母亲心里也虚了好些,见薛姨妈查问宝蟾,便说:"姑娘的东西他那里知道."周瑞家的道:"亲家太太别这么说呢.我知道宝姑娘是天天跟着大奶奶的,怎么说不知! "这宝蟾见问得紧,又不好胡赖,只得说道:"奶奶自己每每带回家去,我管得么. "众人便说:"好个亲家太太!哄着拿姑娘的东西,哄完了叫他寻死来讹我们.好罢了,回来相验便是这么说."宝钗叫人:"到外头告诉琏二爷说,别放了夏家的人."里面金桂的母亲忙了手脚,便骂宝蟾道:"小蹄子别嚼舌头了!姑娘几时拿东西到我家去. "宝蟾道:"如今东西是小,给姑娘偿命是大."宝琴道:"有了东西就有偿命的人了.快请琏二哥哥问准了夏家的儿子买砒霜的话,回来好回刑部里的话."金桂的母亲着了急道:"这宝蟾必是撞见鬼了,混说起来.我们姑娘何尝买过砒霜.若这么说,必是宝蟾药死了的."宝蟾急的乱嚷说:"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起我来呢!你们不是常和姑娘说,叫他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那时将东西卷包儿一走,再配一个好姑爷.这个话是有的没有?"金桂的母亲还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说的, 还赖什么呢."金桂的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骂宝蟾说:"我待你不错呀, 为什么你倒拿话来葬送我呢!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姑娘的."宝蟾气得瞪着眼说:"请太太放了香菱罢,不犯着白害别人.我见官自有我的话."宝钗听出这个话头儿来了, 便叫人反倒放开了宝蟾,说:"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呢."宝蟾也怕见官受苦,便说: "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么个混帐糊涂行子. 要是能够同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说到那里,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会,后来看见与香菱好了,我只道是香菱教他什么了,不承望昨儿的汤不是好意."金桂的母亲接说道:"益发胡说了,若是要药香菱,为什么倒药了自己呢?"宝钗便问道:"香菱,昨日你喝汤来着没有?"香菱道:"头几天我病得抬不起头来,奶奶叫我喝汤, 我不敢说不喝,刚要扎挣起来,那碗汤已经洒了,倒叫奶奶收拾了个难,我心里很过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没有法儿正要喝的时候儿呢,偏又头晕起来.只见宝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欢,刚合上眼,奶奶自己喝着汤,叫我尝尝,我便勉强也喝了."宝蟾不待说完,便道:"是了,我老实说罢.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 我气不过,心里想着香菱那里配我做汤给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到外头叫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见盐多的这碗汤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香菱这碗汤换了过来. 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拿了汤去到香菱床边喝着,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不觉咸.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没嘴道儿,那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将砒霜撒上了, 也不知道我换碗,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其身了."于是众人往前后一想,真正一丝不错,便将香菱也放了,扶着他仍旧睡在床上.不说香菱得放,且说金桂母亲心虚事实,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你言我语,反要他儿子偿还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贾琏在外嚷说:"不用多说了,快收拾停当,刑部老爷就到了."此时惟有夏家母子着忙,想来总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 终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长进,这也是自作自受.若是刑部相验,到底府上脸面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件事罢."宝钗道:"那可使不得,已经报了,怎么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劝说:"若要息事,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出去拦验,我们不提长短罢了. "贾琏在外也将他儿子吓住,他情愿迎到刑部具结拦验.众人依允.薛姨妈命人买棺成殓.不提.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税务, 一日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到了急流津.正要渡过彼岸,因待人夫,暂且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苍老.雨村下轿,闲步进庙,但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旁有断碣, 字迹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见一翠柏下荫着一间茅庐,庐中有一个道士合眼打坐. 雨村走近看时,面貌甚熟,想着倒象在那里见来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从人便欲吆喝. 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声:"老道."那道士双眼微启,微微的笑道:"贵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请教."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知是有些来历的,便长揖请问:"老道从何处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中共有几人?或欲真修,岂无名山,或欲结缘, 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须修募.岂似那`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雨村原是个颖悟人, 初听见"葫芦"两字,后闻"玉钗"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事来.重复将那道士端详一回,见他容貌依然,便屏退从人,问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么? "那道人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雨村听说出贾字来, 益发无疑,便从新施礼道:"学生自蒙慨赠到都,托庇获隽公车,受任贵乡,始知老先生超悟尘凡, 飘举仙境.学生虽溯洄思切,自念风尘俗吏,未由再觐仙颜.今何幸于此处相遇, 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弃,京寓甚近,学生当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来回礼道: "我于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尚有何物.适才尊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说毕,依旧坐下.雨村复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隐,何貌言相似若此?离别来十九载,面色如旧,必是修炼有成,未肯将前身说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当面错过.看来不能以富贵动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说了."想罢又道:"仙师既不肯说破前因,弟子于心何忍! "正要下礼,只见从人进来,禀说天色将晚,快请渡河.雨村正无主意,那道人道:"请尊官速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果蒙不弃,贫道他日尚在渡头候教."说毕,仍合眼打坐.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人出庙.正要过渡,只见一人飞奔而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第一零四回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 "雨村回首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怪,我才出来,走不多远, 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 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 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答应了伺候.雨村过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几处,遇公馆便自歇下.明日又行一程,进了都门,众衙役接着, 前呼后拥的走着.雨村坐在轿内,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吵嚷.雨村问是何事.那开路的拉了一个人过来跪在轿前禀道:"那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雨村便道:"我是管理这里地方的.你们都是我的子民, 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 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雨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实的打了几鞭.倪二负痛,酒醒求饶.雨村在轿内笑道: "原来是这么个金刚么.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慢慢的问你."众衙役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 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 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 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赶着回来,即和母亲说了.娘儿两个去找贾芸.那日贾芸恰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贾芸的母亲便倒茶. 倪家母女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情放出来".贾芸一口应承, 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那贾大人全仗我家的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官,只要打发个人去一说就完了."倪家母女欢喜,回来便到府里告诉了倪二, 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他满口应承,讨个情便放出来的.倪二听了也喜欢.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 不好意思进来,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 叫谁走动才有些体面,一时来了他便进去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 不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请安".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回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生恐门上厌烦, 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不论那个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如今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什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上下不来, 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 什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岂知贾芸近日大门竟不得进去,绕到后头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 买了香料送给他,才派我种树.如今我没有钱去打点,就把我拒绝.他也不是什么好的, 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他打谅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声名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说起来,人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奴才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中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这样体面爷们还不中用,若是奴才,是更不中用了."贾芸不好意思,心里发急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无法,只得冷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什么罪.倪二回家, 他妻女将贾家不肯说情的话说了一遍.倪二正喝着酒,便生气要找贾芸,说:"这小杂种,没良心的东西!头里他没有饭吃要到府内钻谋事办,亏我倪二爷帮了他.如今我有了事他不管.好罢咧,若是我倪二闹出来,连两府里都不干净!"他妻女忙劝道: "嗳,你又喝了黄汤便是这样有天没日头的,前儿可不是醉了闹的乱子,捱了打还没好呢, 你又闹了."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听见他们说起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不少. 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奴才们虽不好, 他们老一辈的还好,怎么犯了事.我打听打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了解进来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怎样倚势欺人,怎样盘剥小民,怎样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强占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用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里知道外头的事. 前年我在赌场里碰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商量. 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如今那里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着了他,我倪二出个主意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孝敬孝敬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理我了! "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理他.明日早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且说雨村回到家中, 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埋怨他: "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吩咐瞧火烧庙去的回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 "小的奉老爷的命回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进去瞧那个道士,岂知他坐的地方多烧了.小的想着那道士必定烧死了.那烧的墙屋往后塌去,道士的影儿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 想要拿这蒲团瓢儿回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