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了,请老爷就去罢."贾政不知节度传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第一零零回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贾政去见了节度, 进去了半日不见出来,外头议论不一.李十儿在外也打听不出什么事来,便想到报上的饥荒,实在也着急,好容易听见贾政出来,便迎上来跟着, 等不得回去,在无人处便问:"老爷进去这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贾政笑道:"并没有事.只为镇海总制是这位大人的亲戚,有书来嘱托照应我,所以说了些好话.又说我们如今也是亲戚了. "李十儿听得,心内喜欢,不免又壮了些胆子,便竭力纵恿贾政许这亲事.贾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么挂碍,在外头信息不早,难以打点,故回到本任来便打发家人进京打听, 顺便将总制求亲之事回明贾母,如若愿意,即将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赶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听得贾政并无处分,惟将署太平县的这位老爷革职,即写了禀帖安慰了贾政,然后住着等信.且说薛姨妈为着薛蟠这件人命官司,各衙门内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具题.原打量将当铺折变给人,备银赎罪.不想刑部驳审,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总不中用,依旧定了个死罪,监着守候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日夜啼哭.宝钗虽时常过来劝解,说是:"哥哥本来没造化.承受了祖父这些家业,就该安安顿顿的守着过日子.在南边已经闹的不象样, 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为仗着亲戚们的势力,花了些银钱,这算白打死了一个公子.哥哥就该改过做起正经人来,也该奉养母亲才是,不想进了京仍是这样.妈妈为他不知受了多少气,哭掉了多少眼泪.给他娶了亲,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过日子, 不想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个不安静的,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真正俗语说的`冤家路儿狭',不多几天就闹出人命来了.妈妈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尽心的了, 花了银钱不算,自己还求三拜四的谋干.无奈命里应该,也算自作自受.大凡养儿女是为着老来有靠,便是小户人家还要挣一碗饭养活母亲,那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不是我说,哥哥的这样行为,不是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妈妈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气.我呢,又不能常在这里劝解, 我看见妈妈这样,那里放得下心.他虽说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儿老爷打发人回来说,看见京报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来打点的.我想哥哥闹了事,担心的人也不少. 幸亏我还是在跟前的一样,若是离乡调远听见了这个信,只怕我想妈妈也就想杀了. 我求妈妈暂且养养神,趁哥哥的活口现在,问问各处的帐目.人家该咱们的,咱们该人家的,亦该请个旧伙计来算一算,看看还有几个钱没有."薛姨妈哭着说道:"这几天为闹你哥哥的事, 你来了,不是你劝我,便是我告诉你衙门的事.你还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已经退了,两个当铺已经给了人家,银子早拿来使完了.还有一个当铺,管事的逃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夹在里头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帐,料着京里的帐已经去了几万银子,只好拿南边公分里银子并住房折变才够.前两天还听见一个荒信, 说是南边的公当铺也因为折了本儿收了.若是这么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说着,又大哭起来.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操心也不中用,还有二哥哥给我们料理. 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 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我们的讹头.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肉弟兄, 急难中是一个没有的.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自己保重些. 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家里这点子衣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们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他们去.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 只好跟着妈妈过去.实在短什么,我要是有的,还可以拿些个来,料我们那个也没有不依的. 就是袭姑娘也是心术正道的,他听见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妈妈来就哭.我们那一个还道是没事的,所以不大着急,若听见了也是要唬个半死儿的." 薛姨妈不等说完,便说:"好姑娘,你可别告诉他.他为一个林姑娘几乎没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个原故来,不但你添一层烦恼,我越发没了依靠了."宝钗道:"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总没告诉他."正说着,只听见金桂跑来外间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经是没有活的分儿了.咱们如今索性闹一闹,大伙儿到法场上去拼一拼. "说着.便将头往隔断板上乱撞,撞的披头散发.气得薛姨妈白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亏得宝钗嫂子长,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劝他.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头里的了.你两口儿好好的过日子,我是个单身人儿,要脸做什么! "说着,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亏得人还多,扯住了,又劝了半天方住.把个宝琴唬的再不敢见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画鬓,奇情异致的打扮收拾起来, 不时打从薛蝌住房前过,或故意咳嗽一声,或明知薛蝌在屋,特问房里何人.有时遇见薛蝌,他便妖妖乔乔,娇娇痴痴的问寒问热,忽喜忽嗔.丫头们看见,都赶忙躲开.他自己也不觉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时,好行宝蟾之计.那薛蝌却只躲着,有时遇见,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他撒泼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则为色迷心,越瞧越爱,越想越幻,那里还看得出薛蝌的真假来.只有一宗,他见薛蝌有什么东西都是托香菱收着, 衣服缝洗也是香菱,两个人偶然说话,他来了,急忙散开,一发动了一个醋字.欲待发作薛蝌,却是舍不得,只得将一腔隐恨都搁在香菱身上.却又恐怕闹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隐忍不发.一日, 宝蟾走来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见了二爷没有?"金桂道:"没有."宝蟾笑道: "我说二爷的那种假正经是信不得的.咱们前日送了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见他到太太那屋里去, 那脸上红扑扑儿的一脸酒气.奶奶不信,回来只在咱们院门口等他,他打那边过来时奶奶叫住他问问,看他说什么."金桂听了,一心的怒气,便道:"他那里就出来了呢.他既无情义,问他作什么!"宝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说,咱们也好说, 他不好说,咱们再另打主意."金桂听着有理,因叫宝蟾瞧着他,看他出去了.宝蟾答应着出来.金桂却去打开镜奁,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儿又抹了一抹,然后拿一条洒花绢子,才要出来,又似忘了什么的,心里倒不知怎么是好了.只听宝蟾外面说道:"二爷今日高兴呵, 那里喝了酒来了?"金桂听了,明知是叫他出来的意思,连忙掀起帘子出来.只见薛蝌和宝蟾说道:"今日是张大爷的好日子,所以被他们强不过吃了半钟,到这时候脸还发烧呢."一句话没说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们自己家里的酒是有趣儿的."薛蝌被他拿话一激,脸越红了,连忙走过来陪笑道:"嫂子说那里的话."宝蟾见他二人交谈,便躲到屋里去了.这金桂初时原要假意发作薛蝌两句, 无奈一见他两颊微红,双眸带涩,别有一种谨愿可怜之意, 早把自己那骄悍之气感化到爪洼国去了,因笑说道:"这么说,你的酒是硬强着才肯喝的呢. "薛蝌道:"我那里喝得来."金桂道:"不喝也好,强如象你哥哥喝出乱子来, 明儿娶了你们奶奶儿,象我这样守活寡受孤单呢!"说到这里,两个眼已经乜斜了,两腮上也觉红晕了.薛蝌见这话越发邪僻了,打算着要走.金桂也看出来了,那里容得,早已走过来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说着浑身乱颤.金桂索性老着脸道:"你只管进来,我和你说一句要紧的话."正闹着,忽听背后一个人叫道:"奶奶,香菱来了."把金桂唬了一跳,回头瞧时,却是宝蟾掀着帘子看他二人的光景,一抬头见香菱从那边来了,赶忙知会金桂.金桂这一惊不小,手已松了.薛蝌得便脱身跑了.那香菱正走着,原不理会,忽听宝蟾一嚷,才瞧见金桂在那里拉住薛蝌往里死拽.香菱却唬的心头乱跳,自己连忙转身回去.这里金桂早已连吓带气,呆呆的瞅着薛蝌去了. 怔了半天,恨了一声,自己扫兴归房,从此把香菱恨入骨髓.那香菱本是要到宝琴那里,刚走出腰门,看见这般,吓回去了.是日,宝钗在贾母屋里听得王夫人告诉老太太要聘探春一事.贾母说道:"既是同乡的人, 很好.只是听见那孩子到过我们家里,怎么你老爷没有提起?"王夫人道:"连我们也不知道. "贾母道:"好便好,但是道儿太远.虽然老爷在那里,倘或将来老爷调任, 可不是我们孩子太单了吗."王夫人道:"两家都是做官的,也是拿不定.或者那边还调进来, 即不然,终有个叶落归根.况且老爷既在那里做官,上司已经说了,好意思不给么? 想来老爷的主意定了,只是不做主,故遣人来回老太太的."贾母道:"你们愿意更好.只是三丫头这一去了,不知三年两年那边可能回家?若再迟了,恐怕我赶不上再见他一面了."说着,掉下泪来.王夫人道:"孩子们大了,少不得总要给人家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还使得,若是做官的,谁保得住总在一处.只要孩子们有造化就好.譬如迎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时常听见他被女婿打闹,甚至不给饭吃.就是我们送了东西去,他也摸不着.近来听见益发不好了,也不放他回来.两口子拌起来就说咱们使了他家的银钱. 可怜这孩子总不得个出头的日子.前儿我惦记他,打发人去瞧他, 迎丫头藏在耳房里不肯出来.老婆子们必要进去,看见我们姑娘这样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衣裳. 他一包眼泪的告诉婆子们说:`回去别说我这么苦,这也是命里所招,也不用送什么衣服东西来,不但摸不着,反要添一顿打.说是我告诉的.'老太太想想,这倒是近处眼见的,若不好更难受.倒亏了大太太也不理会他,大老爷也不出个头!如今迎姑娘实在比我们三等使唤的丫头还不如.我想探丫头虽不是我养的,老爷既看见过女婿, 定然是好才许的.只请老太太示下,择个好日子,多派几个人送到他老爷任上.该怎么着, 老爷也不肯将就."贾母道:"有他老子作主,你就料理妥当,拣个长行的日子送去,也就定了一件事."王夫人答应着"是".宝钗听得明白,也不敢则声,只是心里叫苦:"我们家里姑娘们就算他是个尖儿,如今又要远嫁,眼看着这里的人一天少似一天了."见王夫人起身告辞出去,他也送了出来,一径回到自己房中,并不与宝玉说话.见袭人独自一个做活,便将听见的话说了.袭人也很不受用.却说赵姨娘听见探春这事,反欢喜起来,心里说道:"我这个丫头在家忒瞧不起我, 我何从还是个娘,比他的丫头还不济.况且上水护着别人.他挡在头里,连环儿也不得出头. 如今老爷接了去,我倒干净.想要他孝敬我,不能够了.只愿意他象迎丫头似的, 我也称称愿."一面想着,一面跑到探春那边与他道喜说:"姑娘,你是要高飞的人了,到了姑爷那边自然比家里还好.想来你也是愿意的.便是养了你一场,并没有借你的光儿. 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总不要一去了把我搁在脑杓子后头."探春听着毫无道理,只低头作活,一句也不言语.赵姨娘见他不理,气忿忿的自己去了.这里探春又气又笑,又伤心,也不过自己掉泪而已.坐了一回,闷闷的走到宝玉这边来.宝玉因问道:"三妹妹,我听见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里来着.我还听见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的有音乐之声. 或者他是有来历的也未可知."探春笑道:"那是你心里想着罢了.只是那夜却怪,不似人家鼓乐之音.你的话或者也是."宝玉听了,更以为实. 又想前日自己神魂飘荡之时,曾见一人,说是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里的仙子临凡.忽又想起那年唱戏做的嫦娥,飘飘艳艳,何等风致.过了一回,探春去了.因必要紫鹃过来, 立即回了贾母去叫他.无奈紫鹃心里不愿意,虽经贾母王夫人派了过来,也就没法,只是在宝玉跟前,不是嗳声,就是叹气的.宝玉背地里拉着他,低声下气要问黛玉的话,紫鹃从没好话回答.宝钗倒背底里夸他有忠心,并不嗔怪他.那雪雁虽是宝玉娶亲这夜出过力的, 宝钗见他心地不甚明白,便回了贾母王夫人,将他配了一个小厮,各自过活去了.王奶妈养着他,将来好送黛玉的灵柩回南.鹦哥等小丫头仍伏侍了老太太. 宝玉本想念黛玉,因此及彼,又想跟黛玉的人已经云散,更加纳闷.闷到无可如何,忽又想起黛玉死得这样清楚,必是离凡返仙去了,反又喜欢.忽然听见袭人和宝钗那里讲究探春出嫁之事,宝玉听了,啊呀的一声,哭倒在炕上.唬得宝钗袭人都来扶起说:"怎么了?"宝玉早哭的说不出来,定了一回子神,说道:"这日子过不得了! 我姊妹们都一个一个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经死了,这也罢了,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碰着了一个混帐不堪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总不得见的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那里去.薛妹妹是有了人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一个都不留在家里, 单留我做什么!"袭人忙又拿话解劝.宝钗摆着手说:"你不用劝他,让我来问他."因问着宝玉道:"据你的心里,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到你老了,都不要为终身的事吗?若说别人,或者还有别的想头.你自己的姐姐妹妹,不用说没有远嫁的,就是有,老爷作主,你有什么法儿!打量天下独是你一个人爱姐姐妹妹呢,若是都象你,就连我也不能陪你了. 大凡人念书,原为的是明理,怎么你益发糊涂了.这么说起来,我同袭姑娘各自一边儿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邀了来守着你."宝玉听了,两只手拉住宝钗袭人道:"我也知道.为什么散的这么早呢?等我化了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袭人掩着他的嘴道:"又胡说.才这两天身上好些,二奶奶才吃些饭.若是你又闹翻了,我也不管了."宝玉慢慢的听他两个人说话都有道理,只是心上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得强说道:"我却明白, 但只是心里闹的慌."宝钗也不理他,暗叫袭人快把定心丸给他吃了,慢慢的开导他.袭人便欲告诉探春说临行不必来辞,宝钗道:"这怕什么.等消停几日,待他心里明白, 还要叫他们多说句话儿呢.况且三姑娘是极明白的人,不象那些假惺惺的人,少不得有一番箴谏.他以后便不是这样了."正说着,贾母那边打发过鸳鸯来说,知道宝玉旧病又发,叫袭人劝说安慰,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袭人等应了.鸳鸯坐了一会子去了.那贾母又想起探春远行,虽不备妆奁,其一应动用之物俱该预备,便把凤姐叫来,将老爷的主意告诉了一遍,即叫他料理去.凤姐答应,不知怎么办理,下回分解.第一零一回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却说凤姐回至房中, 见贾琏尚未回来,便分派那管办探春行装奁事的一干人.那天已有黄昏以后,因忽然想起探春来,要瞧瞧他去,便叫丰儿与两个丫头跟着,头里一个丫头打着灯笼. 走出门来,见月光已上,照耀如水.凤姐便命打灯笼的"回去罢."因而走至茶房窗下, 听见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又似议论什么的.凤姐知道不过是家下婆子们又不知搬什么是非, 心内大不受用,便命小红进去,装做无心的样子细细打听着,用话套出原委来.小红答应着去了.凤姐只带着丰儿来至园门前,门尚未关, 只虚虚的掩着.于是主仆二人方推门进去,只见园中月色比着外面更觉明朗, 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刚欲往秋爽斋这条路来,只听唿的一声风过, 吹的那树枝上落叶满园中唰喇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发哨,将那些寒鸦宿鸟都惊飞起来.凤姐吃了酒,被风一吹,只觉身上发噤起来.那丰儿也把头一缩说:"好冷!"凤姐也撑不住,便叫丰儿:"快回去把那件银鼠坎肩儿拿来,我在三姑娘那里等着."丰儿巴不得一声,也要回去穿衣裳来,答应了一声,回头就跑了.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 只觉身后ЮЮ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然竖了起来. 由不得回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东西在后面伸着鼻子闻他呢,那两只眼睛恰似灯光一般. 凤姐吓的魂不附体,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却是一只大狗.那狗抽头回身,拖着一个扫帚尾巴, 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犹向凤姐拱爪儿.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急急的向秋爽斋来.已将来至门口,方转过山子,只见迎面有一个人影儿一恍.凤姐心中疑惑,心里想着必是那一房里的丫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荡.恍恍忽忽的似乎背后有人说道:"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这人形容俊俏,衣履风流,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 "凤姐听说,低头寻思,总想不起.那人冷笑道:"婶娘那时怎样疼我了, 如今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啐了一口,方转回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 犹如梦醒一般,浑身汗如雨下.虽然毛发悚然,心中却也明白,只见小红丰儿影影绰绰的来了.凤姐恐怕落人的褒贬,连忙爬起来说道:"你们做什么呢,去了这半天?快拿来我穿上罢."一面丰儿走至跟前伏侍穿上,小红过来搀扶.凤姐道: "我才到那里,他们都睡了.咱们回去罢."一面说,一面带了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回到家中.贾琏已回来了,只是见他脸上神色更变,不似往常,待要问他,又知他素日性格,不敢突然相问, 只得睡了.至次日五更,贾琏就起来要往总理内庭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家来打听事务.因太早了,见桌上有昨日送来的抄报,便拿起来闲看.第一件是云南节度使王忠一本,新获了一起私带神枪火药出边事,共有十八名人犯.头一名鲍音,口称系太师镇国公贾化家人.第二件苏州刺史李孝一本,参劾纵放家奴,倚势凌辱军民,以致因奸不遂杀死节妇一家人命三口事.凶犯姓时名福,自称系世袭三等职衔贾范家人.贾琏看见这两件,心中早又不自在起来,待要看第三件,又恐迟了不能见裘世安的面, 因此急急的穿了衣服,也等不得吃东西,恰好平儿端上茶来,喝了两口,便出来骑马走了.平儿在房内收拾换下的衣服.此时凤姐尚未起来,平儿因说道:"今儿夜里我听着奶奶没睡什么觉, 我这会子替奶奶捶着,好生打个盹儿罢."凤姐半日不言语.平儿料着这意思是了,便爬上炕来坐在身边轻轻的捶着.才捶了几拳,那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睁开,平儿连向那边叫道:"李妈,你到底是怎么着?姐儿哭了.你到底拍着他些.你也忒好睡了."那边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 只得狠命拍了几下,口里嘟嘟哝哝的骂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 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凤姐听见,说"了不得!你听听,他该挫磨孩子了.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平儿笑道:"奶奶别生气,他那里敢挫磨姐儿, 只怕是不с防错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这会子打他几下子没要紧,明儿叫他们背地里嚼舌根, 倒说三更半夜打人."凤姐听了,半日不言语,长叹一声说道:"你瞧瞧,这会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儿我要是死了,剩下这小孽障,还不知怎么样呢! "平儿笑道:"奶奶这怎么说!大五更的,何苦来呢!"凤姐冷笑道:"你那里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 我也不久了.虽然活了二十五岁,人家没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强也算争足了,就是寿字儿上头缺一点儿,也罢了."平儿听说,由不的滚下泪来.凤姐笑道:"你这会子不用假慈悲,我死了你们只有欢喜的.你们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省得我是你们眼里的刺似的.只有一件,你们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就是了."平儿听说这话,越发哭的泪人似的.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臊了,那里就死了呢.哭的那么痛!我不死还叫你哭死了呢."平儿听说,连忙止住哭, 道:"奶奶说得这么伤心."一面说,一面又捶,半日不言语,凤姐又朦胧睡去.平儿方下炕来要去,只听外面脚步响.谁知贾琏去迟了,那裘世安已经上朝去了,不遇而回,心中正没好气,进来就问平儿道:"那些人还没起来呢么?"平儿回说:"没有呢."贾琏一路摔帘子进来,冷笑道:"好,好,这会子还都不起来,安心打擂台打撒手儿!"一叠声又要吃茶.平儿忙倒了一碗茶来.原来那些丫头老婆见贾琏出了门又复睡了,不打谅这会子回来,原不曾预备.平儿便把温过的拿了来.贾琏生气,举起碗来,哗啷一声摔了个粉碎.凤姐惊醒, 唬了一身冷汗,嗳哟一声,睁开眼,只见贾琏气狠狠的坐在旁边,平儿弯着腰拾碗片子呢. 凤姐道:"你怎么就回来了?"问了一声,半日不答应,只得又问一声. 贾琏嚷道:"你不要我回来,叫我死在外头罢!"凤姐笑道:"这又是何苦来呢!常时我见你不象今儿回来的快, 问你一声,也没什么生气的."贾琏又嚷道:"又没遇见,怎么不快回来呢!"凤姐笑道:"没有遇见,少不得奈烦些,明儿再去早些儿,自然遇见了."贾琏嚷道:"我可不吃着自己的饭替人家赶獐子呢.我这里一大堆的事没个动秤儿的, 没来由为人家的事,瞎闹了这些日子,当什么呢!正经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受用,死活不知, 还听见说要锣鼓喧天的摆酒唱戏做生日呢.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一面说,一面往地下啐了一口,又骂平儿.凤姐听了,气的干咽,要和他分证,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勉强陪笑道:"何苦来生这么大气,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么.谁叫你应了人家的事?你既应了, 就得耐烦些,少不得替人家办办.也没见这个人自己有为难的事还有心肠唱戏摆酒的闹! "贾琏道:"你可说么,你明儿倒也问问他!"凤姐诧异道:"问谁?"贾琏道:"问谁!问你哥哥."凤姐道:"是他吗?"贾琏道:"可不是他,还有谁呢!"凤姐忙问道: "他又有什么事叫你替他跑?"贾琏道:"你还在坛子里呢."凤姐道:"真真这就奇了,我连一个字儿也不知道. "贾琏道:"你怎么能知道呢,这个事连太太和姨太太还不知道呢.头一件怕太太和姨太太不放心,二则你身上又常嚷不好,所以我在外头压住了,不叫里头知道的.说起来真真可人恼!你今儿不问我,我也不便告诉你.你打谅你哥哥行事象个人呢,你知道外头人都叫他什么?"凤姐道:"叫他什么?"贾琏道:"叫他什么,叫他`忘仁'!"凤姐扑哧的一笑:"他可不叫王仁叫什么呢."贾琏道:"你打谅那个王仁吗,是忘了仁义礼智信的那个`忘仁'哪!"凤姐道:"这是什么人这么刻薄嘴儿遭塌人."贾琏道:"不是遭塌他吗,今儿索性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知道你那哥哥的好处,到底知道他给他二叔做生日啊! "凤姐想了一想道:"嗳哟,可是呵,我还忘了问你,二叔不是冬天的生日吗?我记得年年都是宝玉去.前者老爷升了,二叔那边送过戏来,我还偷偷儿的说, 二叔为人是最啬刻的,比不得大舅太爷.他们各自家里还乌眼鸡似的.不么,昨儿大舅太爷没了,你瞧他是个兄弟,他还出了个头儿揽了个事儿吗!所以那一天说,赶他的生日咱们还他一班子戏, 省了亲戚跟前落亏欠.如今这么早就做生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琏道:"你还作梦呢.他一到京,接着舅太爷的首尾就开了一个吊,他怕咱们知道拦他,所以没告诉咱们,弄了好几千银子.后来二舅嗔着他,说他不该一网打尽. 他吃不住了,变了个法子就指着你们二叔的生日撒了个网,想着再弄几个钱好打点二舅太爷不生气,也不管亲戚朋友冬天夏天的,人家知道不知道,这么丢脸!你知道我起早为什么? 这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参了一本,说是大舅太爷的亏空,本员已故, 应着落其弟王子胜,侄王仁赔补.爷儿两个急了,找了我给他们托人情.我见他们吓的那么个样儿, 再者又关系太太和你,我才应了.想着找找总理内庭都检点老裘替办办, 或者前任后任挪移挪移.偏又去晚了,他进里头去了,我白起来跑了一趟.他们家里还那里定戏摆酒呢.你说说,叫人生气不生气!"凤姐听了,才知王仁所行如此.但他素性要强护短,听贾琏如此说,便道:"凭他怎么样, 到底是你的亲大舅儿.再者,这件事死的大太爷活的二叔都感激你.罢了,没什么说的,我们家的事,少不得我低三下四的求你了,省的带累别人受气,背地里骂我."说着, 眼泪早流下来,掀开被窝一面坐起来,一面挽头发,一面披衣裳.贾琏道:"你倒不用这么着, 是你哥哥不是人,我并没说你呀.况且我出去了,你身上又不好,我都起来了,他们还睡觉.咱们老辈子有这个规矩么!你如今作好好先生不管事了.我说了一句你就起来, 明儿我要嫌这些人,难道你都替了他们么.好没意思啊!"凤姐听了这些话, 才把泪止住了,说道:"天呢不早了,我也该起来了.你有这么说的,你替他们家在心的办办, 那就是你的情分了.再者也不光为我,就是太太听见也喜欢."贾琏道:"是了, 知道了.`大萝卜还用屎浇'."平儿道:"奶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那一天奶奶不是起来有一定的时候儿呢.爷也不知是那里的邪火,拿着我们出气.何苦来呢,奶奶也算替爷挣够了,那一点儿不是奶奶挡头阵.不是我说,爷把现成儿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这会子替奶奶办了一点子事, 又关会着好几层儿呢,就是这么拿糖作醋的起来,也不怕人家寒心.况且这也不单是奶奶的事呀.我们起迟了,原该爷生气,左右到底是奴才呀. 奶奶跟前尽着身子累的成了个病包儿了,这是何苦来呢."说着,自己的眼圈儿也红了.那贾琏本是一肚子闷气,那里见得这一对娇妻美妾又尖利又柔情的话呢,便笑道:" 够了,算了罢.他一个人就够使的了,不用你帮着.左右我是外人,多早晚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 "凤姐道:"你也别说那个话,谁知道谁怎么样呢.你不死我还死呢,早死一天早心净. "说着,又哭起来.平儿只得又劝了一回.那时天已大亮,日影横窗.贾琏也不便再说,站起来出去了.这里凤姐自己起来, 正在梳洗,忽见王夫人那边小丫头过来道:"太太说了,叫问二奶奶今日过舅太爷那边去不去?要去,说叫二奶奶同着宝二奶奶一路去呢."凤姐因方才一段话,已经灰心丧意,恨娘家不给争气,又兼昨夜园中受了那一惊,也实在没精神,便说道:"你先回太太去,我还有一两件事没办清,今日不能去.况且他们那又不是什么正经事.宝二奶奶要去各自去罢."小丫头答应着,回去回复了.不在话下.且说凤姐梳了头,换了衣服,想了想,虽然自己不去,也该带个信儿.再者,宝钗还是新媳妇,出门子自然要过去照应照应的.于是见过王夫人,支吾了一件事,便过来到宝玉房中.只见宝玉穿着衣服歪在炕上,两个眼睛呆呆的看宝钗梳头.凤姐站在门口,还是宝钗一回头看见了,连忙起身让坐.宝玉也爬起来,凤姐才笑嘻嘻的坐下.宝钗因说麝月道" 你们瞧着二奶奶进来也不言语声儿."麝月笑着道:"二奶奶头里进来就摆手儿不叫言语么."凤姐因向宝玉道:"你还不走,等什么呢.没见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小孩子气的.人家各自梳头,你爬在旁边看什么?成日家一块子在屋里还看不够?也不怕丫头们笑话."说着,哧的一笑,又瞅着他咂嘴儿.宝玉虽也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理会, 把个宝钗直臊的满脸飞红,又不好听着,又不好说什么,只见袭人端过茶来,只得搭讪着自己递了一袋烟.凤姐儿笑着站起来接了,道:"二妹妹,你别管我们的事,你快穿衣服罢. "宝玉一面也搭讪着找这个,弄那个.凤姐道:"你先去罢,那里有个爷们等着奶奶们一块儿走的理呢. "宝玉道:"我只是嫌我这衣裳不大好,不如前年穿着老太太给的那件雀金呢好."凤姐因怄他道:"你为什么不穿?"宝玉道:"穿着太早些."凤姐忽然想起,自悔失言,幸亏宝钗也和王家是内亲,只是那些丫头们跟前已经不好意思了.袭人却接着说道:"二奶奶还不知道呢,就是穿得,他也不穿了."凤姐儿道:"这是什么原故?"袭人道:"告诉二奶奶,真真是我们这位爷的行事都是天外飞来的.那一年因二舅太爷的生日, 老太太给了他这件衣裳,谁知那一天就烧了.我妈病重了,我没在家.那时候还有晴雯妹妹呢, 听见说病着整给他补了一夜,第二天老太太才没瞧出来呢.去年那一天上学天冷,我叫焙茗拿了去给他披披.谁知这位爷见了这件衣裳想起晴雯来了,说了总不穿了,叫我给他收一辈子呢."凤姐不等说完,便道:"你提晴雯,可惜了儿的, 那孩子模样儿手儿都好,就只嘴头子利害些.偏偏儿的太太不知听了那里的谣言, 活活儿的把个小命儿要了.还有一件事,那一天我瞧见厨房里柳家的女人他女孩儿,叫什么五儿,那丫头长的和晴雯脱了个影儿似的.我心里要叫他进来,后来我问他妈,他妈说是很愿意.我想着宝二爷屋里的小红跟了我去,我还没还他呢,就把五儿补过来. 平儿说太太那一天说了,凡象那个样儿的都不叫派到宝二爷屋里呢.我所以也就搁下了.这如今宝二爷也成了家了,还怕什么呢,不如我就叫他进来.可不知宝二爷愿意不愿意?要想着晴雯,只瞧见这五儿就是了."宝玉本要走,听见这些话已呆了.袭人道:"为什么不愿意,早就要弄了来的,只是因为太太的话说的结实罢了."凤姐道:"那么着明儿我就叫他进来. 太太的跟前有我呢."宝玉听了,喜不自胜,才走到贾母那边去了.这里宝钗穿衣服.凤姐儿看他两口儿这般恩爱缠绵,想起贾琏方才那种光景,好不伤心, 坐不住,便起身向宝钗笑道:"我和你向老太太屋里去罢."笑着出了房门,一同来见贾母.宝玉正在那里回贾母往舅舅家去.贾母点头说道:"去罢,只是少吃酒,早些回来.你身子才好些."宝玉答应着出来,刚走到院内,又转身回来向宝钗耳边说了几句不知什么. 宝钗笑道:"是了,你快去罢."将宝玉催着去了.这贾母和凤姐宝钗说了没三句话,只见秋纹进来传说:"二爷打发焙茗转来,说请二奶奶."宝钗说道:"他又忘了什么,又叫他回来?"秋纹道:"我叫小丫头问了,焙茗说是`二爷忘了一句话,二爷叫我回来告诉二奶奶: 若是去呢,快些来罢,若不去呢,别在风地里站着.'"说的贾母凤姐并地下站着的众老婆子丫头都笑了. 宝钗飞红了脸,把秋纹啐了一口,说道:"好个糊涂东西!这也值得这样慌慌张张跑了来说."秋纹也笑着回去叫小丫头去骂焙茗.那焙茗一面跑着,一面回头说道:"二爷把我巴巴的叫下马来,叫回来说的.我若不说,回来对出来又骂我了. 这会子说了,他们又骂我."那丫头笑着跑回来说了.贾母向宝钗道:"你去罢,省得他这么记挂."说的宝钗站不住,又被凤姐怄他顽笑,没好意思,才走了.只见散花寺的姑子大了来了,给贾母请安,见过了凤姐,坐着吃茶.贾母因问他:"这一向怎么不来?"大了道:"因这几日庙中作好事,有几位诰命夫人不时在庙里起坐,所以不得空儿来.今日特来回老祖宗,明儿还有一家作好事,不知老祖宗高兴不高兴,若高兴也去随喜随喜."贾母便问:"做什么好事?"大了道:"前月为王大人府里不干净,见神见鬼的,偏生那太太夜间又看见去世的老爷.因此昨日在我庙里告诉我,要在散花菩萨跟前许愿烧香, 做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保佑家口安宁,亡者升天,生者获福.所以我不得空儿来请老太太的安."却说凤姐素日最厌恶这些事的,自从昨夜见鬼,心中总是疑疑惑惑的, 如今听了大了这些话,不觉把素日的心性改了一半,已有三分信意, 便问大了道:"这散花菩萨是谁?他怎么就能避邪除鬼呢?"大了见问,便知他有些信意,便说道:"奶奶今日问我,让我告诉奶奶知道.这个散花菩萨来历根基不浅,道行非常.生在西天大树国中,父母打柴为生.养下菩萨来,头长三角,眼横四目,身长三尺,两手拖地.父母说这是妖精,便弃在冰山之后了.谁知这山上有一个得道的老猢狲出来打食, 看见菩萨顶上白气冲天,虎狼远避,知道来历非常,便抱回洞中抚养.谁知菩萨带了来的聪慧,禅也会谈,与猢狲天天谈道参禅,说的天花散漫缤纷.至一千年后飞升了. 至今山上犹见谈经之处天花散漫,所求必灵,时常显圣,救人苦厄.因此世人才盖了庙,塑了像供奉."凤姐道:"这有什么凭据呢?"大了道:"奶奶又来搬驳了.一个佛爷可有什么凭据呢? 就是撒谎,也不过哄一两个人罢咧,难道古往今来多少明白人都被他哄了不成. 奶奶只想,惟有佛家香火历来不绝,他到底是祝国祝民,有些灵验,人才信服."凤姐听了大有道理,因道:"既这么,我明儿去试试.你庙里可有签?我去求一签, 我心里的事签上批的出?批的出来我从此就信了."大了道:"我们的签最是灵的,明儿奶奶去求一签就知道了. "贾母道:"既这么着,索性等到后日初一你再去求."说着,大了吃了茶,到王夫人各房里去请了安,回去不提.这里凤姐勉强扎挣着, 到了初一清早,令人预备了车马,带着平儿并许多奴仆来至散花寺.大了带了众姑子接了进去.献茶后,便洗手至大殿上焚香.那凤姐儿也无心瞻仰圣像, 一秉虔诚,磕了头,举起签筒默默的将那见鬼之事并身体不安等故祝告了一回.才摇了三下,只听唰的一声,筒中撺出一支签来.于是叩头拾起一看,只见写着"第三十三签, 上上大吉."大了忙查签薄看时,只见上面写着"王熙凤衣锦还乡".凤姐一见这几个字,吃一大惊,惊问大了道:"古人也有叫王熙凤的么?"大了笑道:"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 难道汉朝的王熙凤求官的这一段事也不晓得?"周瑞家的在旁笑道:"前年李先儿还说这一回书的, 我们还告诉他重着奶奶的名字不要叫呢."凤姐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说着,又瞧底下的,写的是: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看完也不甚明白.大了道:"奶奶大喜.这一签巧得很, 奶奶自幼在这里长大,何曾回南京去了.如今老爷放了外任,或者接家眷来,顺便还家, 奶奶可不是`衣锦还乡'了?"一面说,一面抄了个签经交与丫头.凤姐也半疑半信的.大了摆了斋来,凤姐只动了一动,放下了要走,又给了香银.大了苦留不住,只得让他走了. 凤姐回至家中,见了贾母王夫人等,问起签来,命人一解,都欢喜非常,"或者老爷果有此心,咱们走一趟也好."凤姐儿见人人这么说,也就信了.不在话下.却说宝玉这一日正睡午觉,醒来不见宝钗,正要问时,只见宝钗进来.宝玉问道:"那里去了?半日不见."宝钗笑道:"我给凤姐姐瞧一回签."宝玉听说,便问是怎么样的.宝钗把签帖念了一回,又道:"家中人人都说好的.据我看,这`衣锦还乡'四字里头还有原故, 后来再瞧罢了."宝玉道:"你又多疑了,妄解圣意.`衣锦还乡'四字从古至今都知道是好的, 今儿你又偏生看出缘故来了.依你说,这`衣锦还乡'还有什么别的解说? "宝钗正要解说,只见王夫人那边打发丫头过来请二奶奶.宝钗立刻过去.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第一零二回宁国府骨肉病灾襟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唤宝钗, 宝钗连忙过来,请了安.王夫人道:"你三妹妹如今要出嫁了, 只得你们作嫂子的大家开导开导他,也是你们姊妹之情.况且他也是个明白孩子, 我看你们两个也很合的来.只是我听见说宝玉听见他三妹妹出门子,哭的了不的,你也该劝劝他.如今我的身子是十病九痛的,你二嫂子也是三日好两日不好.你还心地明白些, 诸事也别说只管吞着不肯得罪人,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的担子."宝钗答应着. 王夫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二嫂子昨儿带了柳家媳妇的丫头来,说补在你们屋里."宝钗道:"今日平儿才带过来,说是太太和二奶奶的主意."王夫人道:"是呦,你二嫂子和我说,我想也没要紧,不便驳他的回.只是一件,我见那孩子眉眼儿上头也不是个很安顿的. 起先为宝玉房里的丫头狐狸似的,我撵了几个,那时候你也知道, 不然你怎么搬回家去了呢.如今有你,自然不比先前了.我告诉你,不过留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