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8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宝玉见收拾了外书房, 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 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 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便扫了兴头,只得付于无可奈何,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 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 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 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 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闹热非常.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 "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 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贾赦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 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 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等语.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端的.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 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 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谁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 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 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且喜贾琏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 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原由,方知贾雨村亦进京陛见,皆由王子腾累上保本, 此来后补京缺,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从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了, 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宝玉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宝玉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йк香串珍重取出来, 转赠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 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 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 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道:"我那里照管得这些事! 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又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 就吓的我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容辞,倒反说我图受用,不肯习学了. 殊不知我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 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更可笑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日, 我是再四推辞,太太断不依,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 至今珍大哥哥还抱怨后悔呢.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就说我年纪小,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他的."正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他回去了."贾琏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见姨妈去,不防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撞了个对面,生的好齐整模样.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姨妈,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 名叫香菱的,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凤姐道:"嗳!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些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 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儿换了他来如何?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的,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妈打了多少饥荒.也因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 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过了没半月, 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我倒心里可惜了的."一语未了,二门上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这里凤姐乃问平儿: "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发了香菱来?"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的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 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着接了过来, 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来了."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 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发个房里人来了?原来你这蹄子у鬼."说话时贾琏已进来, 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陪侍着贾琏.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下设下一杌,又有一小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 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饮酒,倒有一件正经事, 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 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凤姐笑道: "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 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 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内人'一样呢."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赵嬷嬷也笑个不住, 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若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原故,我们爷是没有,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凤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笑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吃一杯好酒.从此我们奶奶作了主,我就没的愁了."贾琏此时没好意思, 只是讪笑吃酒,说`胡说'二字,----"快盛饭来,吃碗子还要往珍大爷那边去商议事呢. "凤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作什么?"贾琏道: "就为省亲."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他去,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原故?"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 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 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 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 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Щ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赵嬷嬷道: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了?"贾琏道: "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道:"唉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 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饭, 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 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 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 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 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去请安去,再议细话."贾蓉忙应几个"是".贾蔷又近前回说: "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 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 "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 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 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 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缦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凤姐忙向贾蔷道: "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 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 "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 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 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 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贾政不惯于俗务, 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 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 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 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 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来,还明明白白,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 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 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 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 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 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 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 "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萧然长逝了.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犹是凄恻哀痛.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 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别无述记.只有宝玉日日思慕感悼, 然亦无可如何了.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 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 "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 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笑答道: "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贾政等听了,都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 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人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 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 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贾珍先去园中知会众人. 可巧近日宝玉因思念秦钟,忧戚不尽,贾母常命人带他到园中来戏耍.此时亦才进去,忽见贾珍走来,向他笑道:"你还不出去,老爷就来了."宝玉听了, 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方转过弯,顶头贾政引众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贾政近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贾政刚至园门前, 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 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К,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ЛО,或如鬼怪,或如猛兽, 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 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 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 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 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说着, 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Н绣槛,皆隐于山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 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 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 "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 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 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 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于是出亭过池, 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 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贾政笑道: "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 唬的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 "众客道:"议论的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 "宝玉见问,答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 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 幽窗棋罢指犹凉.贾政摇头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众人出来.方欲走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因问贾珍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 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贾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 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琏兄弟说,还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 量准尺寸,就打发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贾政听了,便知此事不是贾珍的首尾,便命人去唤贾琏.一时,贾琏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 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 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黑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ち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贾政笑道: "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 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贾政道:"诸公请题."众人道:"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 "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华丽,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还不可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众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众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如今虚的,便是什么字样好?"大家想着, 宝玉却等不得了,也不等贾政的命,便说道:"旧诗有云:`红杏梢头挂酒旗' .如今莫若`杏帘在望'四字."众人都道:"好个`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宝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则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诗云:`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就用` 稻香村'的妙?"众人听了,亦发哄声拍手道:"妙!"贾政一声断喝:"无知的业障,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首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你方才那些胡说的,不过是试你的清浊,取笑而已,你就认真了!"说着, 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贾政心中自是欢喜,却瞅宝玉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宝玉,教他说好.宝玉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贾政听了道:"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 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终是不读书之过!"宝玉忙答道:"老爷教训的固是,但古人常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众人见宝玉牛心,都怪他呆痴不改.今见问`天然'二字,众人忙道:"别的都明白,为何连`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道:"却又来!此处置一田庄, 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 虽种竹引泉,亦不伤于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 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未及说完,贾政气的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宝玉只得念道: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贾政听了, 摇头说:"更不好."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 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ざ, 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 "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个字."贾政笑道:"又落实了, 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了."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贾政听了,更批胡说. 于是要进港洞时,又想起有船无船.贾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贾珍道:"从山上盘道亦可以进去."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 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 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 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し,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 "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 "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じ兰, 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す草,这一种是玉ぁ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 想来>,>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作什么藿ずぢ荨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 蘼芜,风连.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贾政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 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贾政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笑道:"再莫若`兰风蕙露' 贴切了."贾政道:"也只好用这四字.其联若何?"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麝兰芳霭斜阳院, 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道: "古人诗云`蘼芜满手泣斜晖'."众人道:"颓丧,颓丧."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因念道: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贾政拈髯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忽抬头见宝玉在旁不敢则声,因喝道:"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宝玉听说, 便回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起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 "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吟成щ蔻才犹艳, 睡足酴せ梦也香.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足为奇."众客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 竟比`书成蕉叶'犹觉幽娴活泼.视`书成'之句,竟似套此而来."贾政笑道:"岂有此理!"说着,大家出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是正殿了,只是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 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象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 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众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饶.这是要紧一处,更要好生作来!"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原来自进门起,所行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又值人来回, 有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从那一边出去,纵不能细观, 也可稍览."说着,引客行来,至一大桥前,见水如晶帘一般奔入.原来这桥便是通外河之闸, 引泉而入者.贾政因问:"此闸何名?"宝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 沁芳闸'."贾政道:"胡说,偏不用`沁芳'二字."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 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 贾政皆不及进去.因说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又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 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 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 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 "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 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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