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没那么严重啦……不过,数泽同学他……”夜月讲到这里突然变得难以启齿。“他好像很讨厌夜月,常常捉弄夜月,我明明不喜欢……”“这样的确很讨厌。”以冷静的观点、哥哥以外的客观立场来看,数泽对夜月抱持的是近乎好感的感情,也可以说是夜月单方面讨厌他。对内向有谨慎的夜月而言,那种不直接有扭曲、“RandomingRumble”式的好感,绝对传不到夜月的心里。那么我对数泽就没有事先告知的义务了,而且只要夜月讨厌,不管有什么理由,这样的行为都会给解释成“捉弄”,与欺负一样。问题的重点在于被害者如何认定,与其他事情没有关系。“哥哥其实觉得夜月很讨厌,哥哥已经有女朋友……数泽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看这夜月,夜月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夜月泪腺相当发达,或许突然发现她正在畷泣。每当我看到夜月这副模样,总会陷入郁闷、无力的气氛中,觉得非得好好保护她才行。“别被那种无聊家伙的玩笑给骗了,我有讨厌过你吗?从来都没有吧?”“……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对我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事了,所以你也不要担心太多,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好。像昨天那样要说不说反而麻烦。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会好好陪你讨论的。”“……嗯,谢谢。”虽然这么说,夜月还是没把脸抬起来,像是在期待我说些什么似地,持续沉默着。这是夜月传来的暗号:沉默代表想要更多的关心。我放弃继续看书,把课本与笔记收好,对夜月说道:“夜月,先别说这些,要不要玩点什么?”“可以吗?”啪地一声,夜月把脸抬了起来。真会见风使舵。“反正我刚好读到一个段落,那……要玩什么呢?”“将棋好吗?”“真的好久没玩了,没问题。”我打开抽屉,开始寻找将棋盘,没一会儿,就连放棋子的盒子也找到了。将它们在床上放好,我与夜月面对面坐在床上,开始排起棋子。“玩有pass的规则喔。”“几次?”“五次。”“太多了啦!”“那,三次。”“唔——该下这边吧。”由夜月开始下,夜月动了步兵。“你借我的两本小说,我都看完了。”“看完了?哥,你的阅读速度还是那么快啊。”“杀人魔那本算普通,但超能力惊梀那本却是非常有意思。夜月,你还有那个作者其他的作品吗?”“那本是出道作,所以目前只出了一本。不过,在杂志刊载的小短篇倒是有好几则,要看吗?”“当然。”“真执着呢,哥居然一点抱怨都没有,真是难得。夜月也很喜欢这个人的作品喔,总觉得不像是常人能写出来的作品。”“形容得真好。没错,我虽然读了,但在书中也找不到作者的身影,也完全无法解读他在想什么。这种情况真少见,害我对我的阅读能力都没信心了,还是得多上点国文课。”“锵锵,飞车(注二十二)我吃啰——”夜月取走了我的飞车。飞车要是被取走,正是这盘棋会在接下来四十五步内结束的重要关键,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夜月的头脑虽好,却不不太会事先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在记忆与公式应用上相当出色,但对类似从假设中推得假设、将分散的线索凑在一起之类的事情,夜月却没有足够的毅力去完成。毅力相当重要。这个词汇绝不只适用于体育界,不管是念书还是游戏,失败的总是不能持之以恒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时机都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数泽,也不是这样就解决了,那不过是单纯的开战宣言罢了,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也不得不拿出相对应的毅力来。因为不管怎样,都不能重蹈小学时代的覆辙了。先不管我的立场,由于夜月是樱桃院学园二年级,而且是七班生,所以不能让她有任何脱轨的行为发生。我被迫处理的并不是像加减法那样的小事,而是更复杂诡诘、暴力外又带有怪诞般的计算。保护夜月。不给夜月添麻烦。并且用不伤害到她的方式。“pass。”我浪费了一次pass,而战局也因此变得胜负难明。“哥你喜欢哪句台词?我比较喜欢的是故事最后,主角‘私’写给哥哥的信,还因为太感动而流了眼泪呢。”“虽然我没有感动到流泪,不过我也有同感。”“家人还是最重要的。”“那是理所当然的。”“虽是这么说,不过看到书中那么写,我也思考了一下。要是夜月的话,总觉得一定没办法做到和书中一样。”“可不要太陷进去喔,虽然这是本有意思的小说,但终究只能当做娱乐,它是为了让人享受剧情而存在,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带来烦恼啊。”“或许是吧,但‘家庭观念’这个词我还是不太懂,因为,生长在哪个家庭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吧?是一出生就决定好的。”“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是一出生就决定了,但也不是因此就决定一辈子。因为结婚而成为夫妻、因为离婚而成为陌生人、被收为养子或被断绝关系,如果是法律中家庭的定义,就会和这些事有关。”“不过,就法律上而言,小孩并没有选择权啊。我会成为哥哥的妹妹,就不是夜月自己选择的啊。同样地,哥哥也是,也不是一开始就期望夜月成为自己的妹妹嘛。”“是这样没错,如果要这样说的话。”“不过,哥你可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喔,夜月最喜欢哥哥了。我很庆幸能成为哥哥的妹妹。不过,兄妹总会有不得不分开的一天吧?”“是吗?怎么说?”“因为,哥哥你总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夜月就变成一个人了,孤伶伶的一个人喔。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再亲的兄弟都会因为自己的家庭反目成仇’。”“不过,也有句话说‘血浓于水’,总之我不会让你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啦。况且虽然是旧观念,不过一般离开家庭的不都是女孩子吗?而且总有一天……应该也是不久的将来,等你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夜月最喜欢的就是哥哥。就算以后夜月有了喜欢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夜月最喜欢的人也依然是哥哥。而且就算未来有女性喜欢哥哥,也一定是夜月比她还要喜欢哥哥。”夜月若无其事地说着。“所以哥哥也要喜欢夜月喔,要一直一直把夜月看成是最重要的喔。”夜月又轻松取走了我的金(注二十三)。我用了第二次的pass。隔天,夜月和我都迟到了。因为不知不觉错过一班电车,所以通过闸门时学生证上记录的时间是“08:45”,毫无解释空间。我是没差啦,不过因为夜月是七班生,所以大概会被骂得很惨。但如果我说都是因为夜月睡过头才迟到,夜月就太可怜了。所以我把迟到的理由推说是电车太挤。“反正啊——这个国家就是人太多啦,明明国土就只占了世界地图一下丁而已——你看过美国做的世界地图吗?别笑死人了,真的有一——亿人吗?怎么想都觉得不需要那么多人,看来把全东京的人都杀了也没关系吧?”“哥……不好啦,要是全东京的人都死了,我想日本也完了……而且就算全东京的人都死了,电车还是会一样拥挤。”“的确,不思考必须承认的风险是不好的思考方式。而且就算是东京毁了,也不过减少了总人口数的十分之一,简直是杯水车薪。好吧,就用抽签的方式,把目前所以住在日本的人除掉一半吧。没被抽中的人就去自杀,这样一来,电车就一点也不会挤,而日本仍然可以保留下来。因为二分之一的几率,所以我相信不管是我还是夜月,都一定会活下来。”“不要啦!哥——这样一来,就算是自己活下来了,同学或朋友不就只剩一半了吗?”“笨蛋,为什么你总是用那么消极的想法在看事情呢?正面思考吧,至少朋友还有一半,不是吗?”“一开始不要有这种想法的话,不就没有人会死了吗……就算是要包庇因为夜月睡过头而迟到的事实,也用不着把全东京都毁了吧。哥哥,对不起喔。”“别在意啦,倒是数泽如果又对你怎么样的话,要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喔,我会马上赶过去。”“好——”“很好,今天会几点到家?”“今天也要开会,所以跟昨天差不多吧。”“这样啊。”“拜拜啰——”“恩。”我们在楼梯口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向对方道别。接着我往在东校舍四楼的教室走去,不用说当然已经开始上课了,而我也成为全班注目的焦点。很不幸地这堂是英文课,所以老师以“喂喂,你该不会是因为太认真捡破烂所以熬夜了吧?”那样的话嘲笑了我一番,不过我不在乎,还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不与低等的人类打交道,就算对方是老师也一样。我从抽屉拿出课本,自己检查内页,由于有昨天的先例,或许病院坂又留了什么讯息也不一定,不过今天似乎什么也没有。那就专心上课吧,不管老师怎么样,英文都是得好好学习的科目。睡眠不足就先忍着,至少忍到第二节。第一节课后的下课时间,箱彦走了过来。原本以为他是要用迟到的事情开我玩笑,不过,他是为了昨天数泽的事。“你昨天闯进二年级的教室里啊?”“没啊?没有啊?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毕卡索那一长串的本名是传记作家编出来的无稽之谈喔。”“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从数泽那听说的?”“没有,不是他说的。那家伙自尊心很强,所以才不会发这种牢骚喱。不过,你别忘了还有其他的二年级生在场。”“受人景仰的社长讲出来的话果然就是不一样,我下次投胎转世时,也一定要当当剑道社的社长。不过,我目前倒是还没做过那种事。”“你少跟我打哈哈。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说你一副要把数泽杀了的模样。”“在学校应该不能杀人吧。”“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学校就会杀了他吗?”“喂,那种无意义的挑语病游戏就停止吧,你是理论派的评论家吗?还是认真的考生啊?连我讲过的台词旁边也要画上标示重点的线吗?是要‘请回答在标线1中,登场人物的心情’吗?真是服了你了。”“……你的行为反而会给你妹带来困扰吧。自己的哥哥突然闯进教室来,应该是件很丢脸的事吧。”“把人当白痴的行为就省省吧,我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我可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小鬼,我也清楚地知道做那种事有一定的风险,但正因为我在判断后认为实行的利益大于风险,所以我才去做。”“‘利益多于风险’是吧,所以你也认为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杀人,是吗?”“这差太多了吧,你知道吗?你的话都可以被称为极论(极端的言论)了。当然杀人是不对的,暴力也是,不过,我可没对数泽做什么,只是拉拉他的衣服罢了。只是事先向他暗示,在我妹背后有个像我这样‘危险’、‘不好惹’、‘性情爆躁’的人物,这件事有其必要性。所以我才连解决地点都选在教室。这是为了不使用暴力就解决事情的手段之一,所以你也别在责怪我啦。”“……你啊,只要一扯到跟你妹有关的事,你就变得不顾前后、做事完全失去分寸。”“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一直都保持这冷静的判断力。这是我引以为傲的事。”“样刻,你今天放学后来剑道社一趟。”“啊?”“在体育馆二楼,那里有剑道场。你知道吧?”“……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剑道居然在那种地方……不,该说是居然有那种地方。不过,为什么要我去?”“你就别问了,社团活动六点结束……七点吧,你七点过来。”“七点……学校关门时间是七点半,那不是快关门了吗?干嘛约那么晚啊。”“就说别问了,你来就是。讲好啰。”才刚说完,箱彦转头就走。不过对于他的反应,我有“搞什么啊,这家伙真奇怪”的感觉。不过箱彦有这种反应,大概是正常的。他会对我抱着莫名的危机感——这正是我想让数泽拥有的。这也代表我的尝试成功了。现在不是考虑这方法好不好的时候,那只是个无用的议题。为什么箱彦要叫我去剑道场?明明就在同一个班级,为什么还要我特地……要是已经受够我了,不要理我就好了,就像琴原一样,她到今天还是正眼不看我一下。这是一个可以不用理会的“强迫邀约”,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像这样接连不断发生问题,老实说我并不讨厌。这就像在算数学(当然是超难的)证明题,有着类似快感[透露一下,我至今最尊敬的人,既不是决定我阅读嗜好的江户川乱步;也不是促成他成就的推手——埃德加·爱伦·坡(注二十四);既不是我在小学时代一有随身听就整天听她的歌的铃木彩子;也不是直到现在还会用口哨吹出全部曲子旋律的乐团——Enigma(注二十五);更不要说是莫名其妙受到夜月推荐,看到都快烂的法兰西斯·富特·科波拉(注二十六),以及大卫·柯南伯格(注二十七),而是保罗·艾狄胥(注二十八)。如果不懂享受问题和困难,人生有什么意义?一定会活下去。虽然我可以不去理箱彦,但如果和箱彦切断友谊,对没有什么朋友的我而言,往后的校园生活便可能出现许多不必要的辛劳与痛苦。有个剑道社社长的朋友绝对不是件坏事,而且箱彦比病院坂或其他人有用多了,在学校各处的人脉也都很广。而且就这样和箱彦决裂的话,不但永远不可能与琴原和好,最糟的是,恐怕还得与箱彦为敌。看来我的忍着赴约,不对,就算是抛开其中的损益得失,我也想与箱彦保持良好的友谊关系。没错,不重视友情是不行的。因为箱彦目前还不在夜月的嫉妒对象内,所以我更得这么做。那么放学后,就决定前往剑道场。做出这个决定时,正好第二节课刚开始,我也进入了梦乡,晚安。“你这种男人实在是有如高耸的巴比伦塔般令人惊讶,如果将你妹比喻成巴比伦图书馆,老实说也挺妙的。我现在的心情就如听到能将仑斯特(注二十九)撕裂的爆炸声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的过度关怀,而居然完全误解我的缘故。虽然现在讲这个已经无济于事,不过我还是真是多管闲事。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可以理解你这种男人了呢。”放学后,我在“在约定时间前打发时间的方法”的众多选择中,选择“到保健室找病院坂”。反正病院坂大概也已经听说我昨天在二年七班的事了,我想她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病院坂在学校快要关门、校园内学生还没走得差不多之前,一步也无法走出保健室。所以我们都需要打发时间。她平常在保健室时,大多在看课本或小说,不过病院坂并没有像夜月那样阅读成痴,我去拜访她时她会把书合起来。虽然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利用这段时间“去找琴原”、“先去参观剑道社”、“偷偷去看夜月开会的情况”,不过在与箱彦碰面之前,我希望能尽量降低产生新问题的可能性。这方面病院坂就没问题。只要是扯到病院坂黑猫的事,总是缺乏建设性,无论由好的角度或是坏的角度来看都一样。“我已经自己考虑过,也参考你的忠告了。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你不觉得你太小看我了吗?我知道你很担心,不过我觉得这次我可没做错事。”“没做错事?应该是你自认为在你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吧。不过,不论是谁都一样,站在主观的观点,历史上真的有人涉及‘错误、不合理’的行为吗?对人类而言,有关‘错误、不合理的行为’,曾经被提及的有‘在空中飞行’、‘在真空中生活’、‘制造出超越自己所能吸收的能量’等等。如果这样的观点来说,你与妹妹的乱伦行为就没有对错的问题了。至少不构成与世界对立嘛。”“我才不会搞什么乱伦哩───”“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喔。”病院坂用挖苦人的口吻说着。看来她的心情比想象中还差。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个随心情做事的人,或许是她平常很说对人付出关心,所以当自己的心意遭到忽视时,愤怒也会相对激烈。不过,我还是觉得她刚才是在发牢骚。“该怎么说呢,不管是你还是箱彦,总之你们都想太多了。兄妹俩感情好难道那么不可饶恕吗?那么该很正常,珍惜家人是很合情合理的。”“想用改变态度来逃避是非常丢脸且愚蠢的结论喔,样刻同学。你只是个无趣的笨小孩吗?应该不是吧?虽然一直重复这个话题,但我并不想因此影响你的心情,只是无法逃避的问题。究竟你与妹妹将来打算怎么办?”“我的将来才不想受你评论喱——你这社会不适应者。”“我对于自己的未来生活的轮廓可是很有把握,我打算就像这样直到拿到这所学校的毕业证书,之后双身前往美国。那时已满十八岁,终于可以向无趣的家人们说再见。只要一想到以往都是依靠那群低能力的家伙们的收入才能生存,而现在就快要可以告别这种讨厌的生活,就觉得棒极了。而且我已经跟那边的教授打过招呼了。”“你在美国的大学就能正常上课吗?那边的学生人数并不见得比较多。”“如果是一般学生,的确是一样,不过如果是研究生就不同了。如果是小班制,我还可以忍耐。我会在那里慢慢习惯,毕竟成人之后就不能再过着像现在这样的生活。总而言之,到时我就不再是个小孩,而且也是已经拥有了相当的知识量。”“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难道因为我没说,你就觉得见外?我本来打算只要你问起,我随时都会说,不过在还没正式确定之前,我想先持保留态度。”管他见外还是什么,对我而言,刚才所说的就像是吵架时用来顶嘴的话,不过我还是真没想到病院坂居然对未来做了那么详细的规画。我那如敬意般的感慨不禁着惊讶的心情不断涌出。“正如你所说,我或许是个社会不适应者。我对这个世界的处理方式虽然很笨拙,但也打算抱着与它妥协的态度,何况我也下定决心在努力着。我会来保健室上课,就是最佳证明,你难道不能认同?而你呢?一副就算世界发生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态度。世界不是因你而存在;而是有了世界你才存在,不是吗?”“你、这样不光是在说我,连夜月和我都讲进去了嘛,病院坂。”“看来你都了解嘛,当然你们的家务事不应由我这个旁人来插嘴,而且要是你说你们未来想过像《清秀佳人》(注三十)般的生活,那你也没有必要再向我解释什么了。”“那么以后的事……”我收回嘴边的话,因为那是否定自我的言论。无论何时都得提前思考事情的下一步及下下步,至少眼前存在着问题或敌人时得这么做。在我的人生里,‘这样就好了吧’的妥协点并不存在,连“看情况再说”或“哪边有利就靠哪边”的态度都是不必要的。“‘发挥自己的最大能力做出最适当的选择,然后获得最好的结果。’——这是你其中一个独到的见解吧。小学时,你与妹一同转学,就当时而言,正如你所说,是最适合、最好的结果这点毋庸置疑。不过,现在的你正重复着那时的错误。数泽可是剑道社的正式选手喔,万一他昨天情绪激动,跟你扭打起来的话,该怎么办才好?我是没有经验啦,所以不敢断言,不过依常理判断,剑道是选手穿着近十公斤的防具,在十公尺见方的比赛场上对打,然后分出胜负的激烈运动喔。你这种外行人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可不是体格就能够弥补的。”“据我估算那种可能性为零。病院坂,你能不能停止你瞧不起人的话,我跟那些只会怕事而什么都不敢做的胆小鬼可不一样。”“我想也是。对你而言,你的确相信那种事不会发生,这种念头甚至超乎我们的想象,不过对我们这些怎样都无法相信的凡夫俗子来说,只觉得那种行为只有‘危险’二字可以形容。”“我说啊,昨天那只是——”“不只是昨天的事,还有和你妹妹有关的所有事。虽然我很不想讲,不过,你实在太顺着她了。为了保护妹妹而闯进低年级的教室,这可是会被当成笑话看待。不过,那个因为妹妹一席话就要和朋友切断关系的家伙是谁啊?现在我的问题焦点转移到那边去了,我想迎槻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喔。”“箱彦气的是昨天我对数泽动手吧,对于危害到自己以及自己的社员,尤其是正式选手的行为,每个人都会生气吧。这跟夜月可没关系。”“你要那么想是你的自由。自由?哼,真是无聊。在在这种时代会相信这种话的不是笨蛋是什么啊!什么自由,不过都是幻想,那种东西就请扫到垃圾堆丢掉吧!”“……你在讲什么啊?那么激动……”“失礼了,刚才真是失态。就我的立场而言,我觉得你必须马上与琴原和好,并与妹妹坦白一切。琴原不过是个朋友,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不管用再怎么优柔寡断的说词都没关系。因为这件事很复杂,我奉劝你暂时放下从极端走向极端的胆量,首先从第一步开始着手吧。”“面对您的回报,在下真是惶恐万分,不过说真的,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话。但我别无选择啊。冷静思考后或许应该这么做,不过当时已经没有时间了。夜月就在等着我的回应,如果让她等太久,她也太可怜了。再加上那时我完全猜不透数泽到底跟夜月讲了些什么,所以实现夜月所有的期待就是最佳选择。”“这是只有当事人,或只有兄妹间才能了解的默契吗?我因为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不能说什么,但是就算你的决定是深思熟虑下的结果,在旁人眼中不过像是走捷径。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真相,但不管怎么看,我都有这种感觉。”“你的全盘否定真像在进行令人讨厌的盘问啊。”“算是吧,不过你太在意过去的事了。小学校长不是这样一来训过话吗?‘去后悔与不回顾过去的意义不同’,你没听说过吗?不过样刻,在现实中延展开的选项数量,可是无数的,这与你的哲理可是不大同喔。”“就算近与无限,也不是真的无限。病院坂,如果你要告诉我情报我很欢迎,但要说教我可是敬谢不敏。”“说教?你真的这么认为啊。看来我们的见解完全不同,这也是为了让你的选择更加多元化。”摆出认真表情点着头的病院坂,有种和她年龄不成正比的老成感。不过,在缺乏人生经验方面,这学校里能赢过她的大概没有人。不要被她外表骗了,这家伙可是连远足都没有去过。“这就是我的坏习惯。也算是老毛病吧。我无法忍受身边有任何毁坏或崩溃的事,只要一看到那种事,我就会开始烦躁。完全静寂、万物调和的世界真是我所祈求的。崩坏的世界我可是敬谢不敏。况且我也没打算去注重什么逻辑法则,不过面对不合理,或是毫无条理的事,总会让我产生近似愤怒的情感。因此一看到像你这样不安定的人,我完全无法置之不理。所以我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因为人多的地方,就是不协调的宝库。我想,这真实个坏习惯。不过有一件事请别忘记,我随时都愿意成为你的助力。接下来,在不踏入你的内心世界范围内,让我们转换话题吧。即使是再必须守礼;正因为有礼,所以才称得上亲近。对了,距离你跟迎槻约定的七点还有三小时,不过社团活动是六点结束,迎槻是打算用那个小时来打扫道场吗?算了不管他,样刻,我们要不要下将棋来打发时间?我们没棋盘也能下吧?和你妹妹下,你应该有点不过瘾吧。如果拿出你全部的实力,就算拿掉全部的步兵,通常你还是会赢过对手吧?像我就办不到呢。如果是我,则是对大部分的对手时,就算王将以外的棋子都换成步兵也会赢喔。算了,这样会变成二步(注三十一)。那么样刻,pass要几次比较好?“……五次。”“没问题,从你开始,样刻。”“pass。”我在接近七点时与病院坂道别,走出保健室。照惯例社团活动都在六点结束,所以现在校园相当寂静。在距离七点半学校完全关门前的这一个半小时的空档,就算不是冬天,校园中也飘着一股稀薄的冷空气,老师们也大多在六点前就通过闸门回家了。老实说,唯有半夜的校园及半夜的医院,是我最不想接近的。简直就跟废墟没两样,还有一种好像只有人咏唱一段咒文,一切都会崩坏的错觉。我走过与中校舍相连的走廊,朝体育馆前进。体育馆内空无一人,等也都熄了,因为凭我的视力看不清里面的样子,更加深了里头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氛。沿着楼梯向上爬,便渐渐可以听到竹剑相互交锋的声音。是社团活动时间延长了吗?看来还没结束。现在过去可能会打搅到他们吧,不行,约好的时间还是的遵守。上了楼梯马上就是走廊,右侧有间厕所,对面除了两扇铁门外,其余只剩下一列镶在斑驳白墙上的窗户;至于坐落在左侧的,则是想左右打开的拉门,对面则是一整面墙壁。与教室前后都有门不同的是,此处的出入口只有这边。门上有块金属板上面有着用工整字体写成的“剑道场”三个字。竹剑的声音果然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试着将视线移向门下方时,看到了用木条编成的栅栏上有两双室内鞋整齐地夹在那。因为里头严禁穿鞋(室内鞋也不行),所以连鞋柜也没有。不过,其中一双是箱彦的——另又是谁的呢?而且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里头真的只有两个人吗?这时如果有窗户,就能窥见里头的样子了,不过这里只有气窗,而且在我够不到的高度。我虽然觉得没意义,不过还是敲了两次门,只听见敲门声消失在剑击声中,当然没人应门。既然鞋子在这里,就表示箱彦确实在里面,于是我只好脱了鞋,悄悄地打开门。我是第一次来到剑道场,我应该有跟箱彦讲过,我连体育馆有二楼都不知道。我反手关上门,环视四周。地板全是木质的,并在横长的剑道场上横列着两个用绝缘胶带贴成的比赛场。在靠近神坛的比赛场上,两名剑士正以竹剑相互较劲着。在这个一看就让人觉得过大的剑道场中,果然只有两个人。那是箱彦与——另外一个人,数泽。迎槻箱彦与数泽六人,他们正以短兵相接的姿态交锋着。我以便小心地沿着墙边走,一边朝铺有垫子的参观者专用空间移动,并靠着道场附设的更衣室门坐了下来(原本是盘腿而坐,不过想想还是改成双脚并拢的体育坐姿),观看两人的比赛。不对,既然没有裁判,这就不是比赛,而应该叫对打练习吧。我觉得剑道应该会更麻烦且极度做作,事实上也是麻烦又做作的运动,不过在昏暗的剑道场中,在被局限的空间中默默挥着竹剑的那两人,却完全改写了我所拥有的既定印象。反而有种圣洁的感觉,也可以说是崇高,不过怎么形容都一样。只要箱彦的对手不是数泽的话,我必定会看到出神而不自知。这时,突然有了意外的改变,箱彦一记漂亮的刺击,要是在比赛时首先便是确实的一分——算了,我对规则不熟——应该是命中得分吧。不过现在不是在比赛,而是练习。箱彦的攻击连续在数泽身上命中得分,最后,数泽倒地了。“咿耶——耶!”随着箱彦近乎怪叫般的咆哮,竹剑再度命中数泽的面部。我吓到了,剑道也可以攻击倒地的对手吗?不对,应该不行吧。不过,箱彦并不在意我的惊讶,反而再度将竹剑挥向数泽。然后以残心(注三十二)的姿势会到开始线上。“谢谢您的指导!”“……”“数泽!为什么不回礼!”那是我从未听过的,严厉且响亮的声音。我一时无法相信,那个好人箱彦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数泽总算是站了起来,但目光还是一直下望,且一口气将头低下去。虽然我听不到他在碎碎念些什么,不过大概也是“谢谢指导”之类的话吧,要不然会是“这个混球”,还是“找死吗你”?应该不会,被打到爬不起来了,应该是说不出那种话了。如果我是数泽,我也说不出来啊。“数泽,你知道了吧。你再不遵守约定,到时候可不是这样就了事了。最坏的情况,还会要你退社。”“……”“回答啊,为什么不回答!”而对箱彦的喝斥,数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接着不等箱彦说完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走到比赛场外。我想应该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吧,不过他居然连瞄都不瞄我一眼,反倒像是个斗败后夹着尾巴逃跑的狗一般,就这样出了剑道场。我望着数泽离开后忘了关上的门一会儿后,随即将视线转回箱彦。箱彦朝着神坛坐下行了个礼后,便走过两个比赛场来的我这边,并向我打了招呼。“你还是一样很准时嘛,你啊,就像是原子钟般精准呢。”“……刚刚病院坂才说我像巴比伦呢。”“那个是什么意思?着是哲学理论吗?从你的话听起来,病院坂似乎对哲学蛮有兴趣的嘛。”“我可不这么认为,反而应该……对了,她的个性比较像科学家。现在看来稍微让我放心的是,至少你不是想要用那把竹剑痛打我一顿。还是说我这个判断下得太早了?你也要跟我来场生死斗?”“刚才你都看到了吗?“嗯?”“刚才的景象,你都目击到了吧?把你看到的说来听听。”“呃——你痛打了数泽。”“那是留社练习。今天社团虽然准时六点结束,不过只有我跟数泽留下来,在这一个小时内互打。这也算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箱彦意有所指地看着我。“不过你那么解释的话,也是可以啦。”“……箱彦,你……”“所以你能不能就此原谅那家伙呢?”我明白箱彦的意图了。他叫我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意义,还有刚才与数泽看似比赛实为对打的意义,还有,社团活动明明是在六点结束,却叫我在一个小时后才到其中时间差的意义,我全部了解了。箱彦是代替我,对数泽进行所谓的“制裁”就像我小学时所做的事。不过就某种层面而言,箱彦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判断错误。因为我可是压根就没想过,要特地对数泽行使暴力。只要在警告过他之后,他不会在无端骚扰夜月就好了,而且就像病院坂所讲的,如果真要跟数泽一对一决斗,我大概赢不了。不过,我可是无法开口跟箱彦说他的行为是徒劳无功。“我已经完全了解身为剑道社社长的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真不愧是‘突刺的箱彦’啊,想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别用那种讨人厌的讲法啦。”“合法恶整学弟的方法……”“那种讲法更讨厌……”“箱彦只用目瞪口呆的份。“总之,我已经跟那家伙说好,叫他不要再去骚扰你妹妹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对数泽采取什么行动了。看过刚刚的情况,你的气应该也消了吧?”原来这就是刚才他对数泽所说的“约定”啊。箱彦居然连事后预防的工作都先替我做好了,他这家伙真是个好人啊。你的前世是神明吗?受到那么亲切的对待后,我更加怀疑了。是使用暴力——去说服那个比狮子还要难处理的数泽。其中一定有诈。“回答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在能力范围内做得到的我都会答应你,所以你有什么目的就直接说把。”“你这家伙真是过分呐,就那么不相信人吗?事实上,我也觉得该是给数泽当头棒的时候了而且又是个好时机啊。”咯、咯、咯,箱彦愉快地笑了。“不过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目的。”“我猜得没错,这个恶党,去死吧你。”“先不谈这个,你再等一下,我想差不多该到了。”箱彦一边看这墙上的钟,一边确认着时间一边说着。时间是七点五分,几秒则看不清楚在我思考“差不多该到了”是什么意思前,我看到在数泽忘了关上的门边有个人用小跑步跑了过来。“喂,箱彦——我刚才跟含着泪水的数泽同学擦身而过,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在她问箱彦那么说的同时,我也同时进退了她的视线范围内。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全身僵硬的样子,可以判断出她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叫来这里的。这个人是琴原莉莉丝。真是的,“突刺的箱彦”想的果然不一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箱彦的确是发挥了他的最大能力,做了最适当的选择,并打算获得最好的结果。既然这样,我也会尽量协助他达成那个目的。琴原怎么想我并不在意,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在这里应该选择的选项并不像冷冰冰的方程式。所以我开口了。“嗨——‘肉的名字。”……‘Peacemaker’。”虽然看到一旁的箱彦露出策士般的微笑,不由得让我觉得不快。不过,就我们这个直接却又不能坦率的世代来看,重拾友情的第一步,顶多就是这样了吧。锁上剑道场的门,三人一起走出体育馆,到办公室还了钥匙,在楼口换好鞋子,将学生证通过正门口的闸口,我们走下了“往天国的阶梯”。在走到离学校最近的公车站牌时,“拜拜,我先走啰。”箱彦向我与琴原挥手告别。箱彦每天都是徒步通学,不过家并不在附近,我去他家玩过一次,感觉蛮远的。不过既然是玩体育的,这种上学或回家的过程对他来说,都只是暖身运动吧。这很重要,不过我一点也不想照着做。琴原和我要搭的公车行进方向不同,所以原本我应该在这里跟她分手的,不过空气中似乎洋溢这一股适合闲聊的气氛,所以我在公车到来之前,来到琴原要搭车那边的长椅上,与琴原并肩而坐。“我真是吓了一跳,剑道居然是在木板地上进行的竞技,我一直认为是在榻榻米上进行的,大概是跟柔道搞混了。”“你这与其说是超脱世俗,倒不如说是缺乏常识吧?这种事虽然不是坏事……算了,那是你个人的问题。”琴原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在笑声之后又是沉默。对话无法进行下去,虽然有闲聊的气氛,不过要讲什么我完全没头绪。虽说是和好勒令,不过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差,应该是尴尬吧。刚才箱彦在的时候还不会这样,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不知不觉就尴尬了起来。没办法,事情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了,而且虽说一切都在箱彦的计算之中,但我们俩可是连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过去我都当琴原是“朋友的朋友”、友人的青梅竹马”,也差不多该修正我对她的印象了。有句话说失去重要的东西时才会了解其重要性,不过或许在重新找回它时,才会真正了解吧。看来我也该修改我对朋友的理论或定义了吧。“箱也真过分,明明可以好好讲的,这样数泽同学不就被利用了吗?”“琴原,你认识数泽啊?”“我偶尔会到剑道社晃晃,所以见过几次面。虽然说不玩了,不过一个月不挥一次竹剑的话,总觉得静不下来呢,正因为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所以这也成发泄压力的方法。而且数泽同学很显眼,你想想,他的头发,樱桃院的学生有染发的没几个吧?数泽同学的确是有臭屁的一面啦——不过,箱彦也用不着把他打到哭吧,数泽同学还真是可怜。”“可怜吗……是说他这样也挺可怜的啦。”虽然我一点也不同情数泽,不过为了能让对话顺利进行,我还是同意她的说法。“你有个妹妹吧?就是因为你妹妹,数泽同学才受到箱彦的处分,对吧?”“——嗯。”“她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