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终于下定决心,按鄂焕所说请雍闿赴宴,果然雍闿借口军机繁忙,并未前来。 高定随即发动夜袭,雍闿毫无防备,加之部下早就懒散怠战,甚至有人暗助高定,阵营之内一片混乱,雍闿自知无法抵抗,上马便想逃走。 鄂焕早已来到后门,见他逃来,抡起手中方天戟,只一戟便将他刺于马下。 黎明时分,高定带着雍闿首级,来孔明阵中投降。孔明验过首级,忽然对左右武士下令:“将此贼将立即斩首!” 高定大吃一惊,怨恨地大声喊道:“开战以来,丞相多次称我为忠义之人,我深感丞相之恩,才真心前来投降。丞相何以反而又要杀我?难道丞相徒有仁者之名?” “无须狡辩,你此次来必为诈降。我用兵已久,如何识不破你的伎俩?”孔明说着从匣中取出一封信简,扔到高定面前,“你自己看吧!” 高定取过信来一看,分明是朱褒的笔迹。他读信读得又惊又怒,拿信的双手不停颤抖。 “看明白了吧。朱褒信中说你与雍闿乃生死之交,忠告我不可大意。因此我敢断言,你拿来的这颗人头不是真的,你来投降,也是与雍闿合谋的诈降之计。或许你要问我为何只听朱褒一面之词,实话告诉你,朱褒乞降已非这几天之事。想来,这封信不过是他急于立功以表诚心而已。” 高定听得咬牙切齿,跳起来大叫道:“丞相!丞相!请借我高定几天性命。朱褒小人可恶至极,当初是他拉我与雍闿一起谋反,如今却用反间计来诬陷我高定,好遂其野心。千刀万剐的畜生!丞相若就此将我处斩,便是中了他的反间计,高定死不瞑目!” “你借这几天性命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要去将朱褒人头取来,以雪诬陷,然后再请丞相处置。到时若论罪将我处斩,高定死而无憾。” 孔明点头称许:“好,就借给你几天。” 三天之后,高定又带着更多的兵马,回到蜀军兵营里来了。 他将朱褒的首级献到孔明面前,说道:“这颗人头绝非假冒,请丞相查验。” 孔明看了看那颗首级,一拍膝盖,“确实是真的。”说完笑着抚慰高定道:“前次的首级,也定是雍闿之头。我当时故意放言,好让你杀此二贼以立大功,切勿怪我。” 高定不久被封为益州太守,总摄三郡。 三十五 《平蛮指掌图》 平定益州之乱以后,反叛太守已除,蜀蛮之境不再动荡。 此前包围永昌郡的叛贼也不战而退,自行散去。 “好不容易盼到严冬过去,春天来了。”永昌太守王伉高兴得喜泪湿颜,打开城门,迎接孔明大军。 孔明进得城来,盛赞王伉精忠孤胆,同时问道:“想来公身边定有良臣,请问是何人鼎力助公坚守这边陲小城?” “此人名唤吕凯,可否召他进来拜见丞相?” “请他进来。” 吕凯,字季平,听到丞相召见,入内拜伏于地。 孔明以高士待之,问其今后当如何征伐南蛮。吕凯将所携图卷展于桌上,说道:“与其听臣愚见,不如丞相将此物带在身边,图上所绘,胜过愚臣万言。” “这是何处地图?” “此为《平蛮图》,又叫《平蛮指掌图》。南方蛮界黑奴,不识王化,无嗜文明,逞其蛮勇野性,若欲使其归服,非一朝便可成功。多年以来,愚臣遣人暗入蛮境,对其风俗习性、武器战法、山川地理详加考察,绘成此图。图上细密文字,俱为蛮地气象风土之类事宜。” 孔明佩服之至,连叹三声,说道:“平时默默以备者之功,战时切切不可忘记。”随即任命吕凯为征蛮的行军教授之要职。 孔明在永昌城中补充装备,查考蛮地诸般事宜之后,遂率领大军,挥师南下。 蜀军带着运粮牛车,每日百里,乃至数百里,顶着灼灼炎日,蜿蜒而行。孔明为每支人马配置军医,对粮食饮料,乃至防止夜营蚊虫病害和风土疾病,无一敢掉以轻心。 一天,部将来报:“天子使节驾到。” 孔明大为意外,“敕使来了?”说着连忙出外迎接,将其请入中军帐内。仔细一看,来使竟是马谡。 马谡的装束令孔明为之一惊,只见他一身素袍之上,戴着白革护甲,明明是在服丧。 马谡为聪敏之人,见孔明脸上微微变色,急忙先将私事禀告,好使孔明放心,“出发之前,家兄马良亡故,故着丧服来到阵中,请恕马谡失礼。”然后说明出使主旨:“天子遣我前来阵中,非因成都有任何异变。实奉主上敕命,赐成都佳酒百驮,以犒征战南蛮暑地将士之劳。驮酒马队随后即到。” 当天傍晚,后主所赐美酒运到。孔明一一分与各部之后,便和马谡在荒凉蛮土之上,顶着满天星斗,举杯共酌。 闲聊之后,孔明问马谡:“久闻幼常高见,此番征讨蛮国,望乞直言赐教。” 马谡默默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讨蛮并非易事,要建军功不难,想收战果却难上加难。”马谡所述,正是其肺腑之言。 孔明立刻追问:“难在何处?” 马谡的回答果然直言不讳,“自古以来,讨伐南蛮,尚未有过成功之例。如今丞相亲率大军前来,必然大获全胜,然而班师回朝以后,蛮地立时又会一如以往,蛮族仍会乘虚作乱,绝不甘心服从王化。” 孔明点头赞同,又问:“此等未开化蛮夷,如何可使其识得王化之德,衷心畏服王道?” “此事正是难中之难。自古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兵战为下,丞相大军,若能使其归顺,对朝廷感恩戴德,蜀军班师之后,王化永留此间,南蛮不再叛乱,才是真正幸事。” 孔明长叹道:“幼常知吾肺腑也!” 孔明对马谡之才欣赏至极,遂派使者前往朝廷禀奏,将马谡留在阵中自己身边,任参军之职。 孔明早知马谡之才,此番对其询问平治南蛮之道,足见孔明对自己亲率征南一役何等重视。 指挥五十万大军作战,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加之战场与以往迥然不同,所到之处,大多为险山密林,人迹未踏之地,风土气候恶劣,运输极其艰难。 此役一旦败北,魏吴势必连起手来,如决堤之水涌入蜀中。后主尚幼,根本无力守住蜀都。先帝刘玄德尽管留下不少文武忠臣,若一旦孔明与五十万大军丧身远方蛮地,成都顷刻之间也会危如累卵。那时内有叛臣卖国,外有魏吴压境,蜀国岂能不亡?前途多难,身后多事,征旅之夜,孔明思虑国事,无一夕睡得安稳。 而如果不能彻底征服南蛮,对魏吴作战时,蜀地就会后患不绝。此次若不征服南蛮,今后将再无根绝此国患之时。孔明坐在四轮车上,手持白羽扇,一日复一日,百里复百里,与五十万将士一起,行进在漫无边际而神秘的蛮地之上。 密林野兽,险谷飞鸟,尽是纷纷南逃。孔明大军攻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在南蛮国里传得家喻户晓。南蛮国王孟获集结大军,远离蛮都迎上前来,声称要打得蜀军措手不及。 蜀军立即探得情报,蛮军兵力共约六万,分为三路,每路两万,由三洞元帅统领,已经严阵以待。此三路为:中路第一洞金环三结,左路第二洞董荼那,右路第三洞阿会喃。 孔明下令:“王平可往左路迎敌,马忠可往右路迎敌,赵云、魏延随我迎其中路。” 赵云与魏延听令以后,面露不平之色,因左右两军皆为先锋,自己却被留为后援。 孔明安抚二人道:“王平、马忠更为熟悉此处地形,且老成持重,由险道进攻适得其用。” 待左、右两翼挺进之后,中军方才前行。孔明在帐下诸将护卫之下,坐在四轮车上,悠悠然摇动手中羽扇,眺望着珍禽异兽、奇花异木的异境风光。 蛮军构筑防守要塞于五溪峰上,三洞之兵遍布山坡,自以为固若金汤,“蜀国弱兵休想登上如此险峰。” 却说王平、马忠的先头部队,借着月光抵近山下溪道,令途中捕获的蛮兵斥候领路,沿着小路,攀爬而上,夜半时分,突然从左右两方夹击敌营。 呐喊声中,四处火光冲天,火炬飞舞恍若流星,蛮军营内乱成一团。 蛮将金环三结一边呵斥手下,一边从火中冲出。蜀军中一将立即上前迎战,猛斗血战至最后,金环三结被一枪刺于马下,蜀将割下他的首级挑于枪头,对蛮军士兵喝道:“若再反抗,便是此下场!” 南蛮士兵争先恐后,四下溃散,纷纷朝董荼那、阿会喃的阵营中逃去。 魏延、赵云这时率军呐喊着攻了上来。南蛮士兵见前后都是蜀军,慌不择路。有的跌落山涧,摔得粉身碎骨;有的爬上树端,命丧火海之中。尸横遍野,投降者不计其数。 天亮以后,奇峰怪石之上,战火余烬仍在冒着余烟。孔明用过早点,一一询问众将战绩:“三洞蛮兵溃不成军,今晨已经不见踪影,这都是各位勇将奋战之功,不知是否捕获敌军大将?” “我斩获的想必是敌将金环三结的首级,请丞相查验。” “好啊,赵云!果然是不减当年之勇,可喜可贺。其他敌将现在何处?” “看来全让他们跑了。” “没有跑掉,其实已经生擒在此。”孔明说完,转身朝着帐后命令道,“带上来。” 众人不信,却见帐门揭开,只见几名武士拉着绳索,将董荼那与阿会喃押进帐来,喝道:“蛮子,跪下!”说着将二人按在地上。 “啊?如何擒获的?”众将无不惊异不解。待孔明细述由来,方知委细经过。 孔明日前便与帐下吕凯仔细研究过此处地形,遂于中军两翼正式进攻之前三日,已遣张嶷、张翼二人领兵,从小路迂回至敌营背后,埋伏在道路两旁。 “丞相神机妙算,这两个无谋蛮将,就一起立刻斩首吧。” 孔明未依众将所言,反而命人为他二人松绑,拿出美酒佳肴为其压惊,并赠与成都出产的锦缎战袍,晓谕董荼那与阿会喃道:“这锦袍穿上一定很合身,望二位着袍思恩,切勿忘记王化之德。”入夜以后,将二人悄悄从小路放了回去。 临走之前,二人流泪道:“永远铭记丞相宏恩。” 孔明事后告诉众人:“明日南蛮国王孟获必亲自来攻,望各位大显身手,将他活捉。” 孔明对诸将分别授计,令赵云、魏延各领五千骑,王平与关索也领一支人马,次日一早,众将依计分别离开营地而去。 三十六 孟获 南蛮国中,“洞”意为“城寨”,一洞的元帅,即为该城寨之主。 南蛮国王孟获听手下来报,三洞元帅俱被孔明生擒,各部将士损失大半,愕然间脸都气得变了形,“好啊,且等我亲自来报此仇!” 孟获的势力与地位,在南蛮最为显赫。他所率的军队,均为蛮土黑肤骁勇之人,装备弓马剑枪,身着古怪甲胄,打着赤幡红旌,其战力不在蜀军之下。 正是冤家路窄,这天他在烈日之下,与蜀军先锋王平不期而遇。王平策马出阵叫道:“蛮王孟获何在?” 一将应声冲出阵来,猛如雄狮,此人正是孟获。 只见他骑一匹卷毛赤兔马,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璎珞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悬两口松纹镶宝剑,昂然观望,回顾左右蛮将说道:“中原之人皆惧怕孔明,殊不知在我孟获眼里,他还比不上一只大象、母豹,其手下乌合之众更是不足挂齿。来呀,忙牙长,给我取他人头来!” 部将忙牙长听得令下,大吼一声,猛抽一鞭胯下怪兽,向王平冲来。近前一看,原来他骑的是一头长着两只大犄角的水牛。 战至五六回合,忙牙长刀法不济,被王平击伤,追得逃下阵来。 见到部下负伤败阵,孟获蛮性大发,一声怒吼,便向王平扑去。王平见他冲来,转身诈败而走。 “果然是个花架子,看我把他擒来!”孟获骑着卷毛赤兔马,旋风般追赶上来。 关索眼见时机已到,突然率军截断退路,张嶷、张翼两支人马也从左右杀出,将蛮军牢牢围住。 用兵有无兵法,顷刻之间立见。蛮军被分割围歼,慌不择路,落荒而逃。 孟获自己钻入圈套,狼狈至极。他冲出重围,向锦带山奔逃。刚跑近山谷,却听到谷中传出金鼓螺号铮铮响声,只得改道向山上逃去。谁知又有一支彪悍的蜀兵击着战鼓,从岩石背后密树林中冲了出来,蜀军大将赵云立于其中。 孟获失魂落魄,跃马跳进溪流,涉过水泽,犹如一头猛兽自知死期将至,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知道四面山上蜀兵围得铁桶一般,似已无路可遁。 孟获喘息着跳下马来走到溪边,弯下腰来正欲喝水,不料四周又传来喊叫与金鼓声。 孟获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他抛掉坐骑,攀住树根、岩石,开始从无路的地方翻越。爬到岭上,还未喘完气,便被赵云手到擒来,成了俘虏。 孟获竭声狂吼,奋力挣扎,绑他的绳索竟也全被挣断,几个强壮的蜀军士兵又用皮绳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簇拥着向孔明营中走去。押进营地时他再次挣扎,竟然踢死了三四个士兵。 一进得营中,只见旌旗森然林立,篝火照得刀枪剑戟发出凛凛寒光,逼人威严之下,堂堂蛮王也不禁满脸惶恐地屈下身来。 营地后面关着黑压压的大批蛮兵,孔明已经戒谕他们:“你们并非禽兽,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听到你们被俘,家人一定泣血悲哀。你们为何要用生命来作无谓牺牲?现在放你们回去,若再助孟获作乱,必将白白送命。” 孔明令将俘虏松绑,并赐予酒食,令军医对负伤者进行医治、给予药品,然后全部释放。 南蛮士兵比中原人更为单纯质朴,释放回家时步步回首,深感孔明救命之恩。 孔明回到帐中时,孟获正好被武士押到。孟获一见孔明,立刻龇牙咧嘴,像是想扑过去把孔明一口吞掉。 “怎么样?孟获。” 孔明语带揶揄,温和地问道:“我蜀国先帝口口声声称你为蛮王,礼遇有加,你为何忘恩负义,先是勾结魏国,为虎作伥,魏国大败而归,现在又谋反作乱?” 孟获先是不停冷笑,反反复复自言自语,忽又变得像只发狂的猩猩,瞪着孔明叫道:“放屁!胡说八道!两川本来都是他人土地,你主子倚强夺来,自称为帝。益州以南,原为我所有,并非刘玄德之土,亦非刘禅之地。我在这里要干什么,与蜀国何干?什么侵犯蜀境,谋反背叛?我孟获不听你这些废话!啊哈哈哈!” “看来无法与你讲道理,所以我此次只能用武力教训你。你现在是我孔明的俘虏,切齿叫骂也已无济于事。你为何会被我军抓住?” “那是因为锦带山小路狭窄,我无法施展武艺。” “是吗?原来是你未得地利。” “我虽不慎被俘,但你绑得住我的人,绑不住我的心。” “说得不错。既然绑不住你的心,那就解开绳子,放你回去吧。” 若是旁人,此时必将为情所动,庆幸保住自己一条性命,而孟获截然相反,嘴上毫不服输:“好啊。你若解开绳子放我回去,我定会重整兵力,与你决一雌雄。” “说得好。务请再来一战,孔明定要打到你心服为止。”说罢令武士为孟获松绑。 营中诸将闻听要释放孟获,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感到可惜,亦有人觉得这是放虎归山。孔明对众将的异议充耳不闻,命取酒来,摆在孟获面前,“且喝了此酒再走吧。” 孟获初时满脸狐疑,见孔明也从同一壶中倒酒自饮,才端起大杯,一饮而尽。刚被放出营门,他便像脱笼的猛虎一般,头也不回,一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 众将紧握拳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无不交口抱怨:“唉,我等凡夫俗子怎能知道丞相之心?” 孔明笑道:“急什么?生擒孟获如同探囊取物。” 三十七 运输要道 “大王回来了!” “大王还活着!” 听说孟获活着回来,躲在各处的蛮军残兵败将,马上又集拢在他身边,一脸惊讶,七嘴八舌地问道:“大王是怎么从蜀军营里逃出来的?” “有何奇怪?”孟获若无其事地笑着对部下说道,“我运气不好,误入绝途,被蜀军抓住。到了夜里,我踢开牢门,杀了十几个哨兵,逃出营外。后来遇到一队人马拦住去路,把我团团围住,我夺了一匹马,又从包围中冲了出来。哈哈哈!我这次还把蜀军营内看得仔仔细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手下的南蛮兵听了他的大话,竟然全都信以为真。 却说董荼那、阿会喃被孔明放回后,一直待在自己的城寨中。孟获遣人去请,二人心中惧怕,只得也引兵姗姗前来。 孟获又去召来其他各洞蛮将,兵力立即又增加了十几万。由此不难想象蛮国之广,更显出孟获在蛮地的威势。 召来的蛮将穿着自己洞中服装,武器马具各式各样,古怪不一。孟获站在其中,讲述今后战法:“应对孔明,须避免前去与其交战。他惯施魔法,若正面对战,难免中其奸计。蜀军千里迢迢来此,水土不服,人困马乏。我等若移兵泸水对岸,面水倚崖皆建造土城,构筑箭垒,连成一片,看他诸葛亮如何施计!且待蜀军精疲力竭之后,不难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一夜之间,蛮军如风一般撤得无影无踪。蜀军诸将感到奇怪,纷纷议论,难道是感服孔明大仁,尽皆弃战回洞去了不成?孔明当即下令:“继续前进。” 蛮地行军,遥遥不见尽头,辎重运输极为困难,蜀军将士不胜疲倦。 转眼已到五月末,前阵已遥遥可见泸水。只见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每逢暴雨,白浪滔天。 此地每天必下几次倾盆大雨,炎夏之际,虽能消得几分暑热,使兵马得以喘息,但衣衫湿透,兵粮浸水,有时道路淹没,人马困在水中进退两难。 前阵来到泸水边,朝对岸望去,只见险山峻崖与土城连成一片,蜀兵不禁失声叫道:“看!对岸有敌人。” “那土城连绵不断,看来防守甚为严密。” 蛮军的土城造法与中原大不一样,显然更为坚固无比。 蜀军来到泸水跟前,自然无法继续前行。酷暑难当,每日暴雨,加之夜晚蚊虫、毒蛇骚扰,蜀军已被泸水阻挡了大半个月。 孔明下令:“从泸水后撤百里,各部拣依山傍树、林木茂盛之处扎营。休整人马,防止疾病,努力保持强健体力,切忌急躁求战。” 参军吕凯此时大显身手,他依据自己献给孔明的那张《平蛮指掌图》,为各部兵马选择了休整营地。 各部兵马分别在选定之地筑屋扎营,用椰树叶做屋顶,将芭蕉叶当垫褥,以此抵挡炎热的暑气。 参军蒋琬一日提醒孔明:“这种依山傍林、绵延十数里的阵势,与先帝败给东吴陆逊时的排阵十分相似。若敌人渡过泸水前来火攻,很难提防。” “所言极是。”孔明未予否定,只是笑着答道,“这种阵形,虽不甚好,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姑且静观其变。” 恰在此时,从蜀国成都运来许多粮米与伤病所需药物。孔明问何人统领前来,手下答道:“运送粮米药品前来的三千人马为马岱所率。” 孔明一听,立刻唤马岱前来,慰其旅途劳顿之后,又问道:“我想将你带来的士兵用于最前线,你可愿意前往指挥?” “所部之兵皆为朝廷兵马,末将并无一兵一卒。只要能报先帝之恩,甘愿上前死战。” “一百五十里外的泸水边上,有一处唤作流沙口。只有那个渡口水流不急,宜于过河。对岸有路直通山中,是蛮军运粮的唯一通道。如能截断此路,董荼那、阿会喃之辈定起内变。你可愿领兵前去截路?” “末将愿为丞相效力。”马岱欣然领兵前去。 马岱率兵来到流沙口,只见河水奇浅,不须船筏便可涉水而过。谁知走到河当中,人马忽然倒下溺毙,马岱惊得急令士兵回到岸上。一问土人,方知此乃毒河,炎天之下,水面漂毒,饮之必死,只有待到夜半凉爽时分渡河,方才不会中毒。 马岱立即率兵砍伐树木,编成无数木筏,一到夜半,两千余骑安然无恙渡过河去。对岸山路越走越险,当地土人告诉马岱,此处叫做“夹山羊肠”。 马岱将兵马布在山谷两侧,当天便截击蛮人运输队,俘得粮车一百多辆,水牛四百头,次日又有不少斩获。集结在土城险阻内的十余万蛮军,立刻受到了饥饿的威胁。 把守粮道的一名蛮将,向孟获中军报急:“平北将军马岱,率领一支新到的人马,已经渡过流沙口。” 孟获正在饮酒,听后笑道:“那批蠢货,只怕在河中死了一大半吧?!” “不,蜀军好像是夜间渡河前来的。” “谁向敌军泄露了如此机密?如是本地人,立即斩首!” “来不及了。敌军已屯兵于夹山羊肠,袭击我军运输队,每日兵粮被其尽数掳去。” “什么?断了粮道?你们守在那里是干什么的!叫忙牙长来!快叫忙牙长!” 忙牙长是蛮军中勇猛无比的武将,面目狰狞,使一杆与众不同的怪枪。只见他持着怪枪急急赶来,探头问道:“大王,什么事?” “你带三千兵马,去夹山羊肠把马岱的首级取来。” “遵命。” 忙牙长雄赳赳地领着一队蛮军,向夹山羊肠赶去。没过多久,手下蛮兵七零八落败逃而归,报告说:“忙牙长与敌将马岱交手,只一回合便死于刀下,不知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三十八 心结 “怎会有这等事?”孟获仍然半信半疑,但到了晚上,当地土人果然将捡到的忙牙长首级送了回来。 孟获气得摔掉从不离手的酒杯,叫道:“不行!此仇必报。谁愿代忙牙长去取马岱人头?” “我愿前去。” “董荼那?好!此去定要一雪前耻。” 孟获又增派给他两千兵力,董荼那带着五千人马,朝夹山羊肠赶去。 孟获又拨给阿会喃大队人马,命令道:“你去守卫河岸一带,绝不能让孔明主力渡过河来。” 孟获本来一直避不出战,只等蜀军疲惫,现在运粮要道被断,不得不急忙出兵前去夺回。 马岱守在夹山羊肠,见董荼那带来更多兵力想要夺回阵地,自己走到阵前,大声喊道:“董荼那呀,董荼那,你虽为蛮人,不识王化,但总不是禽兽吧。你且听着!前次被俘,多亏丞相放你一条活命。蛮人当也知晓感恩戴德,为何偏偏你忘恩负义?如要与我交手,请尽管上来,我要让你与忙牙长一样身首异处!” 自从被孔明放回以后,董荼那已无意再与蜀军作战,听了马岱话后,大感羞愧,于是卷起战旗退兵而去。 孟获瞪着眼睛质问道:“怎么回事?” 董荼那辩称道:“马岱武艺高强,勇猛无比,我不是他的对手。” 孟获一听,气得青面发红犹如要喷血而出一般,“叛贼!你受了孔明之恩,竟有二心,我且拿你杀一儆百!” 孟获当下拔出蛮刀,要砍下他的脑袋,各洞蛮将见状一拥而上,纷纷为董荼那求情。孟获说道:“今日且饶你一条狗命。来人!打他一百大棍!” 蛮兵领命,当着众将士的面剥下董荼那的衣服,在他背上打了一百棍。董荼那被打得皮开肉绽,颜面尽失。回到自己洞中,悔恨不已,遂召心腹部下说道:“我们生在蛮国,从未遭受中原军队无理侵略,都是孟获利令智昏,先与魏国联手,后又恃强挑起蜀境乱端。依我看来,孔明实为正人君子,不以才智自负,诚心辅佐蜀帝,施王者之仁,从不口是心非。” 他推心置腹,征询手下众人意见:“我们不如杀了孟获,投降孔明,求他也让我等蛮民过上太平日子……各位意下如何?” 听他说完,立刻就有大半部下赞同去投孔明:“我们也与洞长同感。” 大家决定立即行动,于是趁孟获在中军帐中午睡时,董荼那带着百余名部下拥进屋去,一脚踢飞他的枕头,大喝一声:“起来!” 当下将其五花大绑,孟获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嘴里干号。 “啊?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孟获营中像捅了马蜂窝一样骚乱起来。事出突然,其他蛮军将兵全都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快去岸边!” 董荼那带着一百余人,扛着孟获,趁乱从孟获营中安然逃脱出来。 来到泸水岸边,先将孟获扔进等在那里的独木舟里,董荼那与部下跳上几条船,渡河逃到对岸去了。 蜀军士兵立刻去孔明中军报告异变,孔明像早已知道似的只问了一声:“已经来了?”遂令士兵持枪擎旗,从辕门列队直至营内,迎接董荼那一行。 孔明听董荼那详述经过,对其大加犒赏,所有部下,也有赏赐。 他让董荼那领人先回洞去,然后吩咐:“带孟获。” 看到五花大绑的孟获,孔明笑着招呼道:“蛮王,你又来了?” 孟获两眼涨得通红,不服气地愤愤说道:“来是来了,但不是你们抓来的,你用不着得意。” 孔明并不生气,只是劝他:“是吗?不管是谁抓住的,你身为全军统帅,竟被绑到敌营中来,现在威风扫地,恐怕难再发号施令,奉劝你不如痛痛快快投降吧。” 孟获啐了一口,骂道:“放屁!”说着如同困兽一般拼命摇头,大声吼道:“今天让你得逞,是我不小心被养的狗咬了一口,不是我的耻辱,也不是我战法低劣败在你手里。我的部下定会为我报仇,不会白白让我死在你手里。” “你的部下的确不错,但如果各洞部下都变得像董荼那和阿会喃那样,你又会如何?” “哪怕只剩我一个人,也要与你死战。” “哈哈哈!别说梦话了,孟获。如今你已成俘虏,连动我一根指头都不行了。” “……” “我孔明若要砍你脑袋,只需吩咐一声,你立刻就会身首异处。但我蜀军为王道之师,不会滥杀诚心降服之人。何况你在蛮国称王,多少识得中原文明,与一般蛮夷不同,又能读书,通晓兵法,杀了你太可惜了,我真为你可惜。” “丞相,你可否再放我一回?” “放了以后,你又要怎样?” “回寨发布檄文,召集各洞猛士,练好战法,再与蜀军决战。” “嗯,然后呢?” “我此战必胜。如果又败在蜀军手下,定带所有蛮军立刻投降。” 孔明冁然而笑,让士兵为他解开绳索,“望你下次使出真功夫来,不要再像今天这样狼狈。”遂赐其酒食,又赠马匹,令人一直送到泸水岸边。 孟获于船中两次回首顾望,一到对岸,又像豹子似的朝山寨中蹿去。 三十九 孔明三擒三纵 孟获回到山城,就召来诸洞蛮将,像上次一样大话连篇:“又到孔明那里转了一圈!因为我是不死之身,即使被绑在那里,他也无法杀我。刀砍上来,我一口咬断刀刃,横冲直撞,冲出了蜀军营地。这种雕虫小技,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孟获的谎话把单纯的蛮将骗得佩服之至,他继续说道:“如果换了别人,今天休想活着回来。董荼那与阿会喃这两个叛徒,你们立刻分头去把他们的首级取来!” 第二天晚上,蛮将们分成几路走出土城,悄悄埋伏下来。白天他们已经派人假冒孔明密使,约董荼那与阿会喃前来会面。 二人不知中计,离开自己洞中,翻山越岭朝泸水走来。走到半路,忽然角笛暗号响起,埋伏在周围的蛮将一拥而上,杀了董荼那与阿会喃,割下两颗人头,把尸体踢下山涧,又像一群野狼似的朝土城奔了回去。 孟获指着人头大声喝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出卖我的下场!” 泄下心头之恨,孟获大摆酒席,与众蛮将欢宴直至天明。 一觉醒来,孟获说道:“到底谁是英雄,就看今天。我定要杀败蜀军,吃孔明的肉,喝孔明的血。你们谁不怕死,就跟我来!” 刹那间铃笛齐响,鼓声震天,一听要出阵,土城中的蛮将无不两眼泛红,气势汹汹。 “出发!”一声令下,蛮将们各自领着人马,跟着孟获冲出土城。 孟获率军朝夹山羊肠急进,他首先想要歼灭的,就是占领此处的马岱。岂知到了夹山羊肠一看,不见蜀军一个人影。 “蜀军到什么地方去了?”问了当地人才知道,前天夜里,蜀军突然渡河,已全部退到泸水北岸。 “唉,晚来一步!”孟获只好带着蛮军败兴而归。回到土城,却见弟弟孟优也在城中,原来他是听到哥哥正在苦战,特地远从南方银坑山带了两万人马前来助战的。 蛮人兄弟之间颇讲情义,且感情更比中原人外露。孟获高兴地与弟弟畅叙别情,二人脸颊相贴,紧紧拥抱在一起。当日兄弟二人对酌至夜半,拟定一计。 第二天,孟优选出百余名部下,披戴鸟毛,穿上南蛮染布衣衫,渡过泸水,来到敌人阵地。 船到对岸登陆时,只见一个个蛮兵赤脚套着兽骨足环,腕上戴着鱼眼贝壳手链,露出半身古铜色的皮肤,红发碧眼,插着孔雀毛、极乐鸟毛的头饰,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 百余蛮兵捧着大批金珠、麝香、象牙、犀角,跟着孟优,向孔明中军慢慢走去。 蛮兵队伍不久就来到营门附近,只听瞭望台上鼓角齐鸣,一彪蜀军应声挡住他们去路,为首大将喝道:“且慢!你等来此地做什么?” 此将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让孟获扑空的马岱。 孟优拜伏在地,故意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是孟获之弟孟优,是代哥哥正式前来投降的。” “等在此地!”马岱转回营中,前去禀报。 孔明正与诸将商议,听到此报,向身旁的马谡微微一笑,问道:“你可知其来意?” 马谡点头应了一声,顾忌周围人多,只轻声说道:“不敢明言。”遂拿笔写在纸上,悄悄递给孔明。 孔明读毕,一拍膝盖,笑道:“好!你之所见,与我不谋而合。三擒孟获,看来在此一举。” 遂将赵云召到身边,面授机宜,又命魏延、王平、马忠、关索等将各带人马,依计而行。 “立刻就去!”诸将领命,各自匆匆按孔明所令前去行事。 孔明然后才将孟优召进帐来,故意诧异地问他,为何突然前来投降。 孟优倒地便拜,“人称哥哥孟获是南蛮国中最为倔犟之人,虽然两次被俘,受丞相恩赦保住一命,却仍欲抗拒,催我发兵前来相助。各洞首领与国中百姓尽皆反对,恳请他迷途知返,恭顺侍奉大蜀皇帝。哥哥终于感悟丞相威德,但自惭形秽,无颜来见丞相,故令我先代他来求丞相接受降服。” 孟优为南蛮国中难得一见的能辩之人,说得言之谆谆,眼泪汪汪,所带百余蛮兵,更将各种奉物堆积如山。 孟优接着说道:“哥哥孟获已回银坑山宫殿,收拾宝物,欲牛背马驮,献于天子,不日便来投降。” 听他说完缘由,孔明方露出喜色,欢迎其归顺。又细看奉物,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命人重新设席,摆起酒宴,以成都美酒、四川佳肴款待孟优与手下蛮兵。 酒宴从午后开始,到了黄昏,奏起音乐,蜀兵纷纷跳舞助兴。及至更深,南国之夜暖风轻拂,繁星闪烁,主宾欢喜不尽。 这天夜里,万余蛮夷精兵从上游渡过泸水,犹如狡猾的野兽,穿越山谷,潜过森林,借着营中烛光,从背后一步一步悄悄逼近蜀军兵营。 他们手持硫磺、焰硝、兽油、枯柴之类点火物,孟获见时辰已到,一跃而起,挥手示意前进,“那里便是孔明中军,不要让他跑了!” 蛮军饿虎般向前扑去,孟获冲进蜀营一看,灯火通明,煌若白昼,却不见一人前来迎战,只看到地上躺满了醉倒的士兵。 仔细一看,醉倒在地的全是孟优手下,孟优也躺在酒席中痛苦翻滚。他看到哥哥进来,用手指指自己嘴巴。 “你怎么了?” 孟获抱起弟弟,孟优却说不出话来。正是设计暗算人,却被人暗算了。百余名孟优的手下,一个不漏,全部被灌了毒酒。 “糟糕!”孟获带来的蛮兵此时毫不知情,从四面八方投来焰硝、油壶,正在全力进行火攻。孟获抱着孟优,奋力跳到帐外,大声叫道:“住手!住手!停止火攻!里面的弟兄要被烧死了!我是孟获,让我过去!” 就在此时,火焰中冲出蜀军大将魏延,大声喝道:“要过便从我这里过!” 战鼓隆隆,大批蜀兵挺枪紧逼上来。孟获忙转身向后逃跑,哪知赵云领兵正等在那里。 “孟获,你天命已尽!”赵云边喊边追,孟获不得不扔下弟弟,只身一人向泸水上游逃去。 只见河边有条蛮船,载着二三十个蛮兵。孟获早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飞身跳上船去,命令道:“听着,马上渡河!” 话音未落,船上士兵从前后朝着孟获猛扑上来,“逮到了!” “别胡闹!我是孟获!”船上蛮兵听也不听,只顾把他绑得严严实实。 “蠢货!我们奉马岱将军之命,在此等你多时了,跟我们去见丞相吧!”说着,把孟获扛上了岸。 当夜,孔明中军营里关满俘虏,除十名负隅顽抗者外,一律不杀,或稍加惩戒,赏酒惠物,全部放回。 幕僚们最后问道:“孟获如何处置?” 孔明悠然在孟获面前坐下,揶揄道:“你又来啦?孟获。” 孟获已有两次被俘经验,心里似乎颇得要领。他愤然大声叫道:“今夜失败,都是因为我那愚蠢的弟弟贪杯,才坏了我的计划,这不能算我输给你!” “这次战场上你虽未败在哪位大将手下,但跳上小船,自投罗网,难道不是中了我的计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那是我失策。”孟获不得不点头承认,但仍然不服输,“谁在暗处都难免会被石头绊倒。” 孔明收起笑脸,正色问道:“你已三次被我生俘,我要按照约定将你斩首,你还有何话好说?” “且慢!请刀下留人!”一看真的死到临头,孟获慌得一改前两次的骄横之态,乞求道,“请再放我一次。” “凡事不能无限,我的仁义亦不例外。” “只求丞相再放这一次。” “这次放你回去,又想如何?” “痛痛快快再战一场。” “若再被生俘呢?” “甘愿被丞相砍头。” “哈哈哈……”孔明大笑,随即拔出佩剑,将其身上绳索斩断。 “孟获,下次好生研读兵书,排好兵阵,然后来战,以免后悔不及……对了,你弟弟呢?” “啊?弟弟?” “骨肉性命都置之不理,你身为蛮王,如何服众?” “我从火中救他出来,途中失散,生死不知。” 孔明吩咐左右:“来人!带孟优!” 几个手下应声将一名蛮将押了上来。孟获一见,冲上去破口骂道:“混蛋!你平日嗜酒倒也罢了,怎会蠢得竟连敌人毒酒也拿来灌进肚里?” 孔明笑着拉开二人,“先则作茧自缚,继而兄弟萧墙,兵书上可无此战法。你们还是一起回去,准备停当,再来进攻吧。” 二人拜谢而去,借船渡过泸水,正要返回土城,只见蜀军大将马岱,在城上仗剑而立,大声喝道:“孟获、孟优,你们还要等着吃我刀枪箭炮?” 二人大吃一惊,又向另一山城跑去,岂料那里也是蜀旗林立,旌幡之下,走出蜀将赵云,对二人叫道:“你们不要忘记丞相大恩!” 孟获兄弟二人四处逃窜,但不论山头谷地,蜀国军旗无所不在,他们最后只能跑回南方蛮地去了。 四十 王风羽扇 数千里蛮地茫茫不见边际,孔明大军渡过泸水,挺进几十日,仍未寻得蛮军踪影。 孟获此番深受重创,一路退回蛮国腹地,以图东山再起。 他差心腹人携金珠宝贝,往八番九十三甸等处,向各洞长递送檄文:“孔明已率大军攻来。声称踏平蛮国,杀尽蛮人,在此建立蜀国都城。他诡计多端,加之武器精良,颇为难斗。但迢迢几千里而来,不服气候风土,早已疲惫不堪,实不足惧。只要各洞合力出兵,定可使其铩羽而归,不敢再犯蛮境。” 孟获此番号召颇有成效,不少洞主终日酒足肉饱,无所事事,听说蛮王孟获要兴兵抗蜀,正好得以一显身手。不久,各洞兵将就陆续前来,孟获又组成了一支大军。 “好!只要有如此雄兵,定将蜀军杀得大败!” 孟获满心高兴,令人前去侦察:“孔明现在扎营何处?” 手下回来报告:“蜀军在西洱河上用竹子架起浮桥,南北两岸都布有营阵,北岸还以河为濠筑起土墙……” “哈哈!这不是学我在泸水的布阵吗?”孟获得意忘形,早把不久前的惨败抛到九霄云外,加之得到八番九十三甸援军,更加踌躇满志,“等着瞧吧,这次定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蛮军挥师前行,抵近孔明布下的西洱河南岸阵地。 一头南蛮牛配着花梨鞍、缅甸金襕褡裢,孟获身着犀牛革甲,左手持盾,右手拿剑,威风凛凛地骑在上面。 孔明此时乘着四轮车,正在巡视南岸各部,部下来报:“孟获率大军已经逼近此地。” “来得好快!火速回营。”说罢急令返回中军。 “好极了!追上去!”孟获得报,立即抄小路追赶上来。 可惜晚来一步,眼看孔明领着手下,驰进阵中。蜀军关闭阵门,连日不出阵迎战。 “敌人害怕了!”蛮兵早就听说蜀军大都已经疲惫不堪,见其怯战,更加嗤之以鼻。日子一久,甚至光着身子,成群结队做着鬼脸,在蜀军阵前扭臀乱舞。 蜀军将士恨得咬牙切齿,纷纷向孔明请战:“这些野人欺人太甚,何不开门出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孔明仍旧不以为然,“等他们臣服王化以后,那些舞蹈岂不可爱悦目?不必动怒。” 蛮兵本无什么军纪,见蜀军闭关不出,更加肆无忌惮,狂态毕露。 孔明一日登高远望,对诸将说道:“时机已到。”遂召赵云、魏延、王平、马忠低声耳语,各授机宜,又将马岱与张翼唤进帐来,仔细叮咛,嘱咐各将:“小心行事,不得有误。” 说完坐上四轮车,带着关索,迅速渡过浮桥,到西洱河北岸去了。 南蛮军仍然每天击鼓鸣金,吹角鸣笛,来到蜀军阵门外鼓噪挑战。 蜀军营内依然旌旗飘展,却无人马响动,也不射箭,一片寂静。 孟获起先告诫部下:“孔明诡计多端,不可贸然攻营。”但见蜀营里鸦雀无声,毫无动静,连早晚炊烟也不见升起,孟获终于下定决心,一天早晨,率军冲进阵门。只见几百辆车上堆满军粮,扔在那里,兵器、马具、铺草、残饭散乱满地,一片狼藉,四下环顾,更不见一兵一卒。 孟优奇怪,“啊?跑了!他们什么时候撤退的?” 孟获却轻蔑地笑道:“看这样子,他们走得相当慌忙。扔下如此坚固的阵地,一夜之间退得无踪无影,一定是国内发生了异变。依我看来,恐怕是东吴或魏国已经攻进蜀国了。好,我们立刻追上去,叫他们这次有来无回!”说着从水牛背上发出号令,命全军前进,迅速占领西洱河南岸。 来到岸边向北一看,只见坚固的土墙犹如长城一般,箭楼也有好几十座,旗幡迎风飘扬,刀枪寒光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孟获对孟优说道:“不须惊慌,那又是孔明的疑兵,是他北撤的计谋。过两三天,一定只留下那些旗帜,跑得一人不剩。”于是,命令手下士兵立刻砍竹,编制竹筏。 在数千蛮兵砍竹编筏的几天里,孟获朝夕注意观察对岸动静,只见蜀军人数日益减少,到第四天,一个士兵也看不到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孟获对左右洞将自吹自擂,便要渡河。谁知那天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孟获只得领兵离开岸边,以待风停。 “看来如此狂风大浪不会马上停歇,不如到蜀军扔掉的空营中去,等到明日天亮。” “就这么办。”孟获点头对孟优说道,“你去下令,全军后退。”说完率领手下撤退,转身回到蜀军的南岸营房中去了。 到了晚上,狂风越来越大,空中飞着沙石,兵马都睁不开眼睛。蛮兵从四面阵门走进营地,伸手不见五指,不久正要入睡,四面八方忽然传来鼓号声,骚动之间,营中房屋已经尽数起火。 蛮兵顿时乱作一团,哀号惨叫此起彼伏,被踩死烧死的不计其数。 部下护着孟获,好容易从营门逃出火海,一到营外,迎面有人骑马冲来,“蜀国大将赵云在此!” 孟获转身奔去西洱河边,要与留在那里的其他几洞蛮军会合,谁知他们早已被歼,蜀将马岱领着兵马正等在那里。孟获吓得转身要跑,却见退路上又来了无数蜀兵。 孟获只得跑到山上,又躲进谷底,四处逃窜,一到有路之处,便有蜀军摇旗呐喊,鼓号齐鸣,把他逼得逃回山里。 孟获身边只剩十几个部下,一夜之中,都已逃得筋疲力尽。跑到西边山腰时,东方已白,只见一队蜀兵举着旌旗,推着一辆四轮车,从对面椰林中走了出来。孟获像是在做噩梦一般,大叫一声,回头就要跑。 孔明坐在四轮车上,头戴纶巾,披着鹤氅,服饰如常,手摇白羽扇,望见孟获要跑,举起羽扇笑着喊道:“为何要跑?孟获。你不是每次被俘都说,如果论武艺,你绝不会输吗?现在这种寻常作战,怎么没有战胜我孔明的自信?” 孟获一听,气得转过身来大叫:“住口!我没跑!”随即对身边的蛮兵吼道:“各洞弟兄,那个人就是孔明,我三次中计,被他羞辱,今天幸好让我撞到。你们奋力助我前去,把他连人带车砍得粉碎!割下他的首级,南蛮全国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十几个部下都是各洞屈指可数的骁勇猛士,弟弟孟优也旧怨重燃,他们嗷嗷叫着一齐向孔明冲去。 蜀兵一见,赶紧推着四轮车转身就跑。蜀兵跑得快,蛮兵追得更快,就在眼看要追上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孟获、孟优和其他蛮兵全都掉进了陷阱。 响声即是信号,魏延带着几百名士兵应声从树林中跑上前来,把孟获一伙一个一个拉出陷阱,十几个人绑成一串,跟在孔明悠然而行的四轮车后,向蜀军营中走去。 孔明一进中军帐,立即令人先将孟优带来,和气地开导他道:“你哥哥究竟是何道理?这次已是四度被俘。虽是未开化之蛮人,也该有羞耻之心,你去好好劝劝他吧。”说完令人解开绳索,酒食相待,然后把他与其他部下一起放了回去。 接着又令人带来孟获。与对待孟优相反,孔明将孟获骂得狗血淋头:“匹夫!你有何脸面,又被如此绑到我面前?在中原,不知报恩者被称为非人,不知廉耻者被视为畜生。禽兽尚知报恩,你连禽兽都不如,还要在南蛮称王?天下竟然有你这种怪物!” 孟获今天也不再像前三次那样吼叫,或许也是羞愧难当,只是闭着眼睛,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今日已无法再饶你一死,只能斩首。” 听了孔明此言,他依然闭目不语。孔明猛然举起羽扇,对武士下令:“将这个蛮王拉到营后,砍头!” 武士们应声拉住孟获身上绳索叫他起来,孟获站起身来向外走时,才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孔明一眼。然后泰然自若地走到刑场跪下,回头对武士要求再见孔明一面。见武士对他理也不理,忽然又大声吼道:“孔明!孔明!你只要再放我一次,我一定要雪这四次之耻!我不惧死,但你说我不知廉耻,我死不瞑目!孔明!我要与你再决一死战!” 孔明闻声走来问道:“既然不想死,为何不投降?” 孟获拼命摇着头,虽然眼中含着悔恨之泪,口中仍然毫不服输:“我不投降!死也不投降!我是中了你的奸计,你敢摆开阵势与我再打一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再饶你一命。来人!解开绳索,放他回去!”说罢,孔明笑着走进帐去。 四十一 毒泉 孟获回到营中,一连几天茫然若失,沉默不语。弟弟孟优劝道:“哥哥,我们不是孔明的对手,不如投降吧。” 他一听此话,突然暴跳如雷,“胡说八道!连你也说要投降?若再出此言,定饶不了你!” “可是,这几天,哥哥你不也总是一筹莫展吗?” “我四次被俘,都是输在谋略上,所以我在苦思冥想,这次也要让孔明中我的计。” “我们南蛮国里,要论智慧计谋,就数朵思王了。”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朵思王呢?弟弟,你代我到朵思王那里去一趟。”孟优立即前往秃龙洞,去向朵思王传达孟获的旨意。 听到孟获的请求,朵思王毫不犹豫,马上集合洞兵,迎接孟获前来秃龙洞。 听孟获说完几次战败和孔明的足智多谋,朵思王大笑道:“大王不必焦虑,尽管放心。我秃龙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只要在这里集中兵力,别说是孔明,就是那些蜀军将士,恐怕也是有来无回。” 他接着解释道:“大王一路过来的那条路,平时畅通无阻,这条路两侧都是悬崖绝壁,紧要关头,只要用大树巨石堵住,立刻就能切断秃龙洞的入口。西北一侧岩石耸立,树林茂密,毒蛇猛蝎无数,连鸟儿也难飞得过去,一天中只有申、酉两个时辰可以通行。” 孟获不解地问道:“为何只能在两个时辰通行?” 朵思王进一步对他细说道:“我也不明究竟,只知那里除了未、申、酉三个时辰之外,终日瘴烟蒙蒙而起,地动轰轰作响,滚热的硫磺自岩间喷出,人马均不敢靠近。那里草木枯干,一眼望去,犹如阴府里的炼狱。越过山去,进入密林山谷,还有四股毒泉,其中一股叫做哑泉,只要喝了此泉之水,一夜之间,口烂肠断,五日之内必死无疑。” “真的?那另外三泉呢?” “第二泉叫做灭泉,该泉色泽湛蓝,泉水暖如热汤,若在泉中沐浴,立刻皮开肉绽而死,最后只剩白骨沉于泉底。” “第三泉呢?” “此泉唤做黑泉,泉水清澈悦目,但若溅在身上,手足便会发黑,剧痛不止。” “第四泉呢?” “第四泉人称柔泉,水冷如冰,暑天来此的旅人,必会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但喝过此泉之水的人,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个人能活下来的。” “如此看来,就是孔明也休想从此过去。” “听说,只有后汉时的伏波将军马援曾从这里过去,马援以后,再无人能领军越过此地。” “啊,太好了!只要在秃龙洞布下兵阵,蜀军势必全军覆灭。” 孟获一拍额头,喜出望外地望着北方天空骂道:“来呀,孔明,敢来你就领兵过来吧!” 此时孔明已经平定安抚完西洱河地区,在焦土蒸足的南国土地上,又开始向南进行漫长的行军。 “前方数百里内全无蛮兵踪迹。据当地土人说,孟获、孟优已经集结蛮兵,部署在秃龙洞深山地区。” 听了侦察队的报告,孔明取出《平蛮指掌图》来细看,但那图上并未绘出秃龙洞的地名。 “吕凯,”孔明指着《平蛮指掌图》向身旁的吕凯问道,“图上为何没有秃龙洞这个地方?你未听说过那个地名?” “《平蛮指掌图》上没有的,都是极为偏僻的地方,臣下也不知道。” 幕僚蒋琬正从孔明背后看着《平蛮指掌图》,不禁慨叹道:“我军已显蜀军武威,且安抚蛮民,遍布王风,不如就此班师回朝。如太过深入,只怕三军皆成蛮地之鬼也未可知。” 孔明听了,回头看着他说道:“那正是孟获希望的吧。”蒋琬顿时满面通红,不再说话。 孔明命王平一军为前阵,取道西北山地前进,过了数日,音讯全无,遂又派关索率一千人马前去与其联络。 关索不久便返回营地,报告前方出了大事。王平的士兵九成中了泉水之毒,非死即伤。自己的部下因暑天行军,口渴难当,有的士兵也去喝泉水,立时倒毙了几十人,惨不忍睹。 孔明大惊,他虽然知识渊博,也不知该如何解得此难。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命令三军前进。他坐在四轮车上,率领互相搀扶着的士兵,艰难地向着前所未遇的险地前进。 越过寸草不生的滩地,翻越一座座山峰,终于来到密林地带,王平迎上前来,将孔明的座车带到毒泉旁边。 只见水气凛凛,清澈凉爽,诱得人都想上去喝它一口。抬头仰望,四面屹立着屏风般的群山,既无鸟啼,亦无兽声,只觉得妖气逼人。 “看……那边岩顶上怎么有座庙?”孔明忽然在一个山腰上发现了一座庙宇,于是拽着葛藤,徒步攀上了岩壁。 那庙宇是在岩壁上凿窟建造的,里面供奉着一座将军石像。旁边的碑铭上刻着,此处供奉的是汉朝的伏波将军,他曾率军征讨南蛮来到此地,当地土人感其恩德,才造像在此祭祀。 孔明久久地伏拜在石像前,恳切祈祷道:“不肖后辈,受先帝遗命托孤,奉后主之诏,来到此地。不期沿着先人足迹,得遇将军英魂,想来此为天意。将军若有灵,乞怜不才,助汉朝末裔之军早脱险境。” 他方才祈祷完,就听到对面岩石上有人召唤他过去,举头一望,是个神秘的拄杖老翁。 孔明上前问道:“敢问老丈是何许人?” 老翁答道:“我是本地人。从此地穿过二三十里深谷,便能到达五峰山下的万安溪。那里住着一位隐士,人称万安隐者,此人数十年来从不出谷。他的庵中有一泓泉水,唤作安养泉,凡中四泉之毒的旅者与本地之人,喝安养泉水得救的已不下数千。承蒙丞相之德,使老朽略知王化之理,实感三生有幸。请丞相快到万安溪去,以解此地之急。”说完,名也不报,竟飘然而去。 “肯定是伏波将军显灵,前来相助。”孔明深信不疑,次日即带扈从人等,去五峰山下寻找老翁告之的万安溪。 四十二 蛮女之舞 孔明一行在漫无边际的深林蹊径跋涉,犹如在湛蓝的深海中潜行。忽然,顶上泻下一束阳光,一片谷地展现在眼前。孔明料定此地是万安溪,下了坐骑,令人去寻万安隐者之宅。 “是那座山庄。”孔明被引到山庄前,只见山庄掩于郁葱的苍松翠柏之下,南国的茂竹椰树、珍花异草环绕四周,异香飘逸,令人恍然欲醉。 一条狗看到孔明一行生人,汪汪叫了起来。 山庄内应声跑出一个赤膊童子,斥退吠犬,上前问道:“叔叔是蜀国丞相吧?请进。” 孔明随其走进门里,问道:“童子,你怎知我是蜀国丞相?” 童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答道:“丞相率大军来到此地,南蛮国里无人不知。” 这时,前堂竹门由里向外打开,一位碧眼黄发的老者呵斥童子道:“你怎可对客人轻浮无礼?”遂将孔明殷勤迎入堂中,施礼以表欢迎之意。 只见他身着朱衣,头戴竹冠,肥耳垂着金环。礼毕坐定,隐士问清孔明来意,呵呵笑道:“老夫远离尘世,已为山野之人,正愁无缘为世人尽力,承蒙丞相大驾光临,喜出望外之余,不禁诚惶诚恐。请速将中了四泉之毒的伤病兵员运来此地,老夫并无回天之力,但凭此天然药泉,便可使其很快痊愈。” 孔明大喜,即令扈从让王平、关索将所有伤病官兵陆续运来此地。 童子与隐士一起将伤病兵员领到安养泉边,让其在药泉中沐浴,再让其咀嚼薤叶芸香,或让其食柏子茶、松花菜,重患者顿时恢复血色,轻患者立刻病痛全无,谷间一片欢声笑语。 隐士又提醒孔明:“秃龙洞一带毒蛇猛蝎颇多,请格外小心。行军最重要的是饮水,但凡桃叶落入不久即腐的溪水,必含剧毒,切不可用来饮马。每到一地,只有掘井取地下水饮用,方才安全。” 孔明拜谢之后,请教隐士姓名。谁知隐士微微一笑,说道:“我说出来,请丞相不要吃惊。实不相瞒,我就是南蛮王孟获的哥哥孟节。” “啊?你是孟获的……” “是的。其实我父母共生三子,我是长子,孟获其次,然后是孟优。父母早亡,两个弟弟生性贪婪,追求权位,争强好胜,不从王化,做尽无道之事,我虽一再规劝,二人全然不听。说来十分惭愧,我只得在二十多年前与他们二人分手,舍弃王城,来这深谷里隐居,从此再未离开。” “啊?原来是这样。”孔明感叹地说道,“古时有柳下惠与盗跖两兄弟,殊不知今日也有隐士这般高风亮节之士。待我奏过天子,定要封阁下为蛮王。” 孟节挥了挥手,谢绝道:“多谢丞相好意,我正为厌恶功名而逃来此地,岂复有贪享富贵之意!” 归途中,孔明嗟叹不已。在这未开化的蛮地,竟然也隐居着像孟节这样的人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凡人多处奇才少,荒山野林藏真仙”的含义。 如此一来,三军排除万难,终于逼近了秃龙洞。一路上最困难的,莫过于饮水。有时不得不掘开二十余丈的岩石,有时更得派遣敢死队到千仞溪谷中去取水。 孔明途中还令士兵制造千余水桶,用来储存雨水,驮在牛马背上,以备不时之需。除饮水之外,粮食匮乏也时有发生,远征之艰难非言语所能言表。 这支远征大军坚韧不拔,终于挺进到了秃龙洞。蜀军扎下阵营,为兵马补充清澈饮水,并不急于进攻。 表面上看来毫无动静,其实关索、王平、魏延等几支人马,已经避开正面敌人,开始迂回进攻,俘获了几个相邻地区的洞主及各洞蛮兵。这种作战目的何在,孔明对诸将秘而不宣。 孔明大军来到秃龙洞的消息传来,朵思王与孟获兄弟大为震惊。 初时他们面露不屑之色,以为绝不可能,但部下频频送来急报,朵思王与孟获兄弟登上高山眺望,果见远近几十里旌旗连绵不断,蜀军已经安营扎寨。 “大事不好!这么多军队是从哪里进来的?” 朵思王犹如遭到晴天霹雳,骤然变色,顿感毛骨悚然。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横下一条心,“蜀军已经踏进洞界,为使全洞族人免遭凌虐,只有举全洞之兵决一死战。” 他与孟获、孟优兄弟歃血为盟,誓约生死与共,并宣之于全军。 孟获信心大增,发出豪言壮语:“蜀军长途跋涉至此,早已疲惫至极,不堪一击。只要大王下定决心,必获全胜,数万蜀军,休想有一个活着回去!”随即杀牛宰马,大摆酒宴,犒赏全军,鼓舞士气。 “蜀军的枪刀剑戟打造精良,车马上的粮食珠宝不计其数。我们一定要奋勇杀敌,全歼敌军以后,所有缴获,全部犒赏你们!”孟获的大话,更加煽起了洞兵的蛮性。 这时,有人送来快报:“银治洞洞主杨锋,率三万余人前来助战。” 朵思王听了,击额雀跃,高兴地说道:“此地若败,必将殃及相邻的银治洞。杨锋知道利害,前来助战,我军有何不胜之理?” 杨锋与五个儿子及一大群眷属,立刻被朵思王迎了进来。 杨锋信心满满地说道:“大王,贵洞之难,就是我洞之难,今日特来助一臂之力。我的五个儿子,个个武勇过人,大王不必担心。”说着骄傲地将五个儿子拉到一起。 众人一看,果然个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勇猛无比。 “太好了!我军此番必胜无疑。”朵思王与孟获高兴得忘乎所以,令人拿出美酒兽肉,狂欢入夜。 伴着蛮歌蛮乐,酒意更浓,兴致更高。蛮将畅饮狂欢,认定此战已胜利在望。 杨锋也与孟获、孟优交杯痛饮,喝得大醉。他忽然转脸对朵思王问道:“我带来的眷属中,有几个年轻姑娘,何不让她们轻歌曼舞,以助酒兴?” 朵思王拍手叫好,转头又问孟获、孟优如何。 二人皆无异议:“那当然好。” 孟优更是跳起来朝众将做着鬼脸喊道:“美人即刻进来跳舞,各位小心垂涎过度伤及性命。” 如雷的掌声之中,杨锋吹起口哨,将手一挥,一队美女扭着纤腰,走进酒宴中来,看来是杨锋早让她们准备就绪。 这些蛮族姑娘一色黝黑皮肤,如黑檀木般隐隐发光,披散的头发上插满鲜花,腰间围着鸟羽兽牙,吊着一把短刀。她们忽而围成一圈,忽而散开独舞,扭臀曲腰,舞姿婀娜。 满座合着舞步,击掌喝彩,一片喧哗。就在蛮族姑娘又在孟获、孟优四周围成一圈时,杨锋突然一跃而起,将手中酒杯朝天一抛,大声喝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