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 吉川英治-47

五百余名部下齐齐降服,并发誓听从赵云指挥。当夜,赵云命这五百名降兵为先锋,自己则率领千余骑在后,趁着天黑奔袭桂阳城。  城主太守赵范以为是派去的陈应和鲍龙回来,打开城门,问自己麾下那五百来名兵士:“事情进行得顺利否?”  不料,其后赵云所率千余骑人马已经紧随五百兵士之后势如破竹般冲入城来,赵范大惊失色,想抵抗时已为时过晚。  赵云毫不费力地生擒赵范,扯落赵范之旗,将刘玄德的旗帜高高悬挂于城楼上,并随即派出快马向刘玄德和孔明报告:“桂阳城已占领。”  数日后,刘玄德入城。孔明立即命赵云将赵范带至阶下,亲自询问事情经过。  赵范哭诉称:“其实本来末将是真心投效贵军的,能在皇叔麾下效力我深感荣幸。我一番好意将嫂嫂献于赵将军,可不知为何却惹恼了将军,再度攻城,还将我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何罪之有,以致落得如此结果?”  孔明回头问赵云:“天下英雄没有不爱美女的,今有美女献上,也是一件美事,为何将军不喜反怒?”  赵云回答:“不错,赵某并非不爱美女。只因我与赵范之兄多年前曾在故乡偶有面识,如今我若是将其妻娶为自己的妻子,岂不惹世人唾骂?此其一;这位妇人若是再嫁,便是失了贞洁美德,此其二;赵范刚刚投效主公,真假不明,其心难测,此其三;再有,主公赢取荆州不久,民心尚未归顺,枕席难安,身为主公近臣的赵某倘若不知收敛骄奢之心,为民表率,岂不是为一个妇人而坏了主公的大事?眼下得民心、树民望才是当务之急呀!考虑到以上诸点,即使是喜欢的美女,也不敢让她迷惑赵某的心,乱了我的意志!”  和颜悦色听着赵云解释的刘玄德这时插言道:“如今此城已经归在我旗下,大事既定,只要不太耽于美色,即便娶了她又有谁会非难你?玄德就来做个媒人,你看如何呀?”  “不不!”赵云急忙回绝,“天下何处无芳草,除了她便没有美女了么?如今赵某只以武人名节为重,但凡损伤名誉的事情,赵某绝不会去做!堂堂武人,又何患无妻?”  刘玄德和孔明听了,只有频频点头称是,不再多说。刘玄德虽然事后竭力夸赞赵云才是真正的武士典范,不过当时也仅仅是稍加褒奖而已。  七 黄忠之箭  近来张飞时常有髀肉之叹。  张飞这个人,绝对不适合身披锦袍,无所事事,每日只是谨遵礼仪侍立在刘玄德和孔明之侧。  “如今赵云拿了桂阳城,立下一功,我不比他资格嫩,为何偏偏我整日在这里伸着懒腰打打哈欠,这算什么?!”  于是他执拗地缠住孔明,定要下回攻打武陵城时让他过过战瘾。  “可是,万一将军有什么闪失……”孔明故意激他。  张飞愤然写下军令状:“万一战败,就依照军法,砍我的头颅好了!”  “既然如此,就让张将军去吧!”刘玄德准张飞带三千骑攻打武陵。张飞兴高采烈地率兵骤驰而去。  “大汉皇叔刘玄德之声望与仁义之名,早已传遍天下,今番带兵前来的张飞又是天下无双的虎将——与之抗战显然毫无意义。”武陵城的大将巩志向太守金旋建议道。  “你这个怀有二心的逆臣!莫非早有内通之意?”  金旋大怒,命人将巩志斩首,幸得诸臣劝阻,才保住一命。  金旋立即着手防备,在城外二十里处布下战阵。  张飞的战术可以说只是一味武勇突进,而金旋从一开始便毫无策略和战法,故而一接战,金旋即惨败而逃。好不容易逃回武陵城,却见城头上巩志弯弓搭箭,瞄准了他:“城内百姓赞同我的意见,已经决定投效刘皇叔了!”  说罢,“嗖”的一声便放箭来射,那箭正中金旋的面门。巩志割下金旋的首级,打开城门,将张飞的兵马迎入城,原来他素来仰慕刘玄德,早已有归顺之心。  张飞发号施令,安抚黎民百姓,又叫巩志携带书信赶往刘玄德所在的桂阳城,报告战况。  刘玄德下令擢拔巩志为武陵太守。  一口气拿下三个郡城,眼下的军事行动总算很顺利,于是刘玄德派人驰书将此地的情形告知留守荆州的关羽,好让他也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关羽即刻回信道:  张飞与赵子龙皆有机会建功立业,实令我万分欣羡。倘若主公现在下令命我关羽攻略长沙,作为一介武人则不胜欢跃也。  借机发泄了一通形单影只留守荆州的无聊和苦闷。  刘玄德立即命张飞返回荆州,与关羽换防。随后只给关羽精兵五百骑,吩咐他:“你去攻取长沙吧!”  关羽向来对人马多寡不在意。他当日便开始做进攻长沙的准备。  孔明对他说:“本来用不着我来提醒关将军,不过战争最紧要的是先要对对方的虚实胸中有数。长沙太守韩玄远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手下却有一良将,一直以来辅佐他,使他稳保长沙至今,此人已近六十,须发皆白,可是一上战场却轻舞大刀、满张铁弓,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便是大名鼎鼎的豪杰黄忠。故此万万不可轻敌,贸然出战。此去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向主公再多讨个三千强兵,以大军压境,否则胜负难料!”  孰料关羽只把孔明的忠告当做耳旁风,不再增马加兵,只带着区区五百骑便连夜开拔了。  事后,孔明向刘玄德建议:“关将军因为上次赤壁之战的事,心中旧伤未愈,我怕他此次弄不好反倒会折在黄忠手下,毕竟五百人马太少了!依亮看,主公最好亲自率兵紧随其后,悄悄助他一臂之力。”  刘玄德觉得有理,便亲自带领一支人马,跟在关羽后面,急急地向长沙进发。  当他赶到长沙城,只见城中已经是战尘滚滚。  原来关羽率领着手下突袭长沙,攻破外门,进到城中,并在街市间与守敌短兵相接。  长沙太守韩玄的得力大将杨龄,自告奋勇担任守城战的指挥官,不料一接战,杨龄便被关羽斩于马下,余下的长沙兵士便立即作鸟兽散,往第二道城门内奔窜。  此时,城中一员老将跃马横刀出现在关羽面前。  ——此人一定就是军师提醒过自己的老将黄忠了。  关羽拍马来到他跟前,招呼一声:“前面来者可是黄忠?”  “正是。你就是关羽吧?”  “不错。我是来取你那颗白发首级的!”  “哈哈!不知深浅的家伙!长沙黄忠还未老不中用到可以任由你等匹夫来取我的首级!”  呀!果然名不虚传!——关羽和他交上手,方才暗暗咋舌。  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再被黄忠的大刀隔开、挡回,任他手中的大刀怎样下翻上扬,就是近不得黄忠的身。  这场决战堪称是势均力敌的龙虎斗,两军将士全都屏气凝神地观战。  二人战了许久,仍不分胜负。站在城楼上观战的太守韩玄却担心起来:万一赖以镇城的大将黄忠战败,自己的城池可就难保了!于是急忙从箭垛口探出身子高声叫道:“快快鸣金!叫黄忠回阵!”  黄忠听见收兵的钲声,立即掉转马头,夹在迅速撤退回城的兵士中间,一瞬间人和马全没了踪影。  “正棋逢对手哩,别走!”  关羽哪肯罢休,拍马紧追不舍。黄忠无奈,转回身又与关羽战了二三十个回合之后,觑准机会,纵马一跃,冲过了城壕上的吊桥。  “好一个卑怯的老头儿!这也算是大名鼎鼎的武将么?!”  关羽一面辱骂,一面紧催胯下的战马也跟着跃上吊桥。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黄忠的身影已经在青龙偃月刀的刀光之下,可是关羽挥舞在半空中的大刀却并没有朝敌人的头颅砍下去。  “我且饶你性命!快快换了马儿再来厮杀!”  原来黄忠的坐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挫了前蹄,于是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又无可换之马,黄忠只好混在己方步卒中退回城内。关羽本可追上他,但关羽却不紧追眼睁睁让黄忠走脱。  太守韩玄惊出一身冷汗,见到黄忠回来,急忙宽慰道:“今日之事,全是马的意外。将军的箭百发百中,明日将关羽诱至吊桥附近,再使出你的绝招,一箭射杀了他!”并将他的坐骑“芦毛”送给黄忠。  天亮后,关羽又率五百兵士冲到城下叫阵。  黄忠又在阵前与关羽激战,而后仍与昨日一样驰马而逃。来到桥边,黄忠回身拉满弓射出一支箭,关羽急忙躲闪,却不见箭到。过了吊桥,黄忠又返身射来一箭,依旧是箭弦空响,又不见箭。  关羽以为他箭术不精,便放心来追赶。不想,黄忠第三次拉起弓之后,弦响箭至,“嗖”的一声竟真的飞来一支箭,不偏不倚正射中关羽的盔缨根上。  关羽吃了一惊。原来黄忠的箭术丝毫不输昔日百步穿杨的养由基,甚而更胜一筹。  “原来他是以今日之箭报我昨天不杀他之恩呀。”关羽终于领教了,于是咋着舌领兵而退。  再说黄忠回到城中,立即被太守韩玄差人召去。  韩玄气不打一处来,他厉声叱责黄忠:“你以为我这个城主是不长眼睛的么?这三日我都在城楼上观战,全都看见了!今日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有心射关羽,早就将他射杀了,为何只听得弦响却不见箭出?这还不是故意放他一条生路么?真是岂有此理!莫非你早就与敌人有关通?忘恩负义的老家伙,你的箭难道是准备射向我的么?!”  “啊!主公!……”黄忠眼眶里噙着泪水发出一声悲鸣。他想向主人诉说自己的委屈。  可是韩玄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他怒喝着命人将黄忠即刻拖出去斩首!诸将见状,纷纷上前哀恳求情,韩玄的回答竟是:“休要啰唆!有什么好吵的!再有替黄忠说情者,与他同罪!”  一代长沙名将黄忠,难道真的要绑赴刑场化作冤鬼了么?负责行刑的武士及官吏们莫不悲愤填膺。就在举刀欲砍的一刹那,只见一名壮士踢破栅栏,冲进刑场来。  来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他便是义阳豪杰魏延,字文长。魏延原本效忠于荆州刘表,被封为一个小头目,刘表一死,荆州陷落之后,他自襄阳追随刘玄德不成,便辗转来到长沙,屈沉于此。平素韩玄忌惮他的才干,一直想将他放逐他郡,故魏延日日期盼着今天这样的机会。  “快随我来!”趁着众人熙熙攘攘之时,魏延一把扯起黄忠,就往刑场外冲。半个时辰后,他又率领手下攻入内城,一刀将韩玄砍为两段,割下首级,来到关羽阵前投诚。  “太好了!快进城!”关羽率兵一举拿下长沙城,在城头上竖起胜旗,随后在城下一带布告政令,安抚百姓。  “黄忠现在何处?”将这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关羽便打听起这位老将军的下落。  魏延答道:“我冲进内城预备去杀韩玄的时候,他闭起眼睛捂着耳朵,跑回自家宅第去了!”  “战事已经结束,我们这便去请他出来吧!”关羽派人再三去请黄忠,谁料黄忠始终托病不出。  却说刘玄德接到关羽快马来报,得知长沙的战况后,欣喜而道:“云长果然了得!”于是同孔明一起赶往长沙城。  途中,一只乌鸦窜将下来,停在先锋部队的军旗上,啼叫三声后由北向南飞去。  刘玄德忙问孔明:“先生,莫非有什么凶兆?”  “不!此乃吉兆。”孔明于马上袖占一卦后回答说,“此鸟是来报喜的:一来主公得了长沙郡;二来又获良将,故而来祝福。一定是有喜事,只待进了城便见分晓。”  果然如孔明所料,刘玄德刚一入城,便从前来恭迎的关羽那里听说了黄忠、魏延之事。  “托病不出,乃是黄忠对旧主恩宠难忘,足见此人的忠诚。既如此,玄德亲自去请他!”  刘玄德立即命人备好车驾,前往紧闭大门的黄忠府上拜访。黄忠为刘玄德的礼数所感动,于是打开府门降服,同时乞求将旧主韩玄厚葬于城东。  当日,刘玄德颁布了约法三章,并向当地的百姓广为布告:不忠不孝者斩;  盗窃者斩;  奸淫者斩。  此外,还宣示了施政的方针: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这日,刘玄德正忙于政务,关羽领着一名壮士进来了。  “这位是谁?”刘玄德问。  关羽朝身旁跪拜在地的壮士说道:“这位就是刘皇叔。快上前问候一声吧!”  壮士一面行叉手之礼,一面仰起头来。只见他朱面大唇,浓眉秀鼻,相貌堂堂。  “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魏延。此次幸赖有他,其功至伟啊,主公善政之初,真应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刘玄德一拍大腿:“原来你就是勇救黄忠、率先打开长沙城门的勇士魏延呀!真不愧有武士风骨,理当重重有赏!”并将魏延恭敬地请至阶上。  正在这当口,有人突如其来地叱骂道:“不义之人!休要玷污了台阶!”  众人一惊,回头瞧去,却是孔明。孔明走向刘玄德,毫不留情地数落道:“想不到像魏延这种人,主公竟还要赏赐他!他与韩玄原本无冤无仇,况且一朝食其禄便一朝为其臣,理应忠君报恩,岂可食其禄而杀其主,居其土而献其地?——虽然对我军来说,确是帮了大忙,可是以天下的法道观之,则是不忠不义,不可饶恕的!主公若是不将他斩首示众,以昭公理,只恐此地的百姓难以信服啊!”  孔明说着,便喝令刀斧手将魏延推下去斩了。  与其说刘玄德一时难下决断,不如说他明显不赞同孔明的做法。只见他急急地阻止刀斧手们:“且慢!”又转过头来为魏延向孔明求情,希望宽饶,免魏延一死:“他为我军立下战功,又宣誓降服,投到我军门下。若是以罪废功斩了此人,只恐今后再无人肯投效我刘玄德了!魏延原就是荆州之士,如今见到荆州之征旗前来归顺,怎么说是不义之人?韩玄既不肯以真心待魏延,魏延对他也就没什么臣节好说的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希望军师且饶魏延一命吧!”  刘玄德好像在庇护自己的亲骨肉似的。孔明不便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其实说开了是这么一回事:亮细察魏延的颅相,他后脑部有一块反骨隆起,此乃谋叛之人常有之相。眼下虽立有小功,加入己阵,但日后必反叛主公。故以为不如诛杀之,以断除祸根。既然主公不忍杀他,亮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魏延你听见了?千万不要忘了今日之事,尽忠报主,勿生异心,否则我好歹还是要取你首级的!”刘玄德故作严厉地训斥道,魏延则感激涕零,哽咽不止。  刘玄德又听黄忠说起,刘表有个侄子叫刘磐,荆州陷落之后便隐姓埋名于山野间,于是立即派人四处搜寻,并封其为长沙太守。  八 死刺猬  不久,刘玄德返回荆州。  华中九郡之中,四郡既平,收入刘玄德手中,尽管底盘仍属狭小,但总算称得上盘踞一方,为日后开国奠定下基础。  曹军的夏侯惇自被逐出襄阳之后,逃至樊城,闷闷地闭门闲居城中。其部下中途倒戈,改投刘玄德的也不少。  刘玄德将江北岸的要地油江口改名为公安,筑起一城,所有军需用品、金银财宝等尽数储藏于此。此城北可监视曹魏,南可防备东吴。一时间,商贾、渔夫等皆慕名而来,形成一大集市;又有四方贤士侠客熙来攘往,筑屋辟地,于是此处日渐昌兴,钱粮广盛。  再说东吴这厢。  吴主孙权亲率的东吴主力,在赤壁大捷之后乘势进攻合淝(今安徽合肥)。  合淝的守将是曹军的张辽。由于地处紧要,曹操回许昌之前特地将之托付给张辽。  吴军虽然在赤壁大战中取得全胜,但是进攻合淝却十分不顺利。张辽手下两名副将李典、乐进可都是曹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由他二人督导城内兵士防备,合淝自然是固若金汤。  吴军久攻不下,无奈只好暂时退至离城五十里处,心里打起如意算盘来:“只要久围紧逼,城内自会粮断炊尽!”  就在这当口,鲁肃来到吴军营阵。  孙权亲自来到辕门外下马迎接。  “鲁公好大面子啊,竟受到主君如此厚礼相待!”阵中将士们纷纷惊诧不已。  进得营帐,孙权对着鲁肃故意显摆道:“今日特意下马出迎,如此厚礼,足以彰宣先生在赤壁之战中所立下的大功否?”  鲁肃摇摇头:“如此彰宣实在不足道也。”  孙权瞪大了眼睛:“啊!那怎样的厚遇才足以彰宣你的功绩?”  “这个嘛,”鲁肃答道,“但愿主公早日一统九州,奠定东吴万代相传的基业,到那时主公安车蒲轮前来迎接,才算满足我鲁肃的虚荣心啊!”  “是么?太好了!”二人抚掌大笑,笑得十分灿烂。  接下来,鲁肃也顾不得拂了孙权的好心情,只得报告了两个令人不悦的消息:一是周瑜因箭伤而病卧榻上;二是荆州、襄阳、南郡三处军事要地被刘玄德乘虚而入。  “嗯,周瑜的伤势恐怕须好些时日吧?”  “哦不!毕竟是豪气十足的周都督嘛,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彻底恢复,又能像以前那样威风凛凛上阵了……”  君臣正说话间,一员将领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封书信,说是从合淝城中送来的。  孙权打开一看,原来是曹军张辽的挑战书。  东吴大军是苍蝇还是蛾子?围困合淝城却又不战,究竟意欲何为?!  ……  信中的词句十分无礼,将吴侯狠狠羞辱了一通。  孙权气得满脸通红,震怒道:“好!既如此,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第二天一早,孙权命辕门大开,自己身披金灿灿的铠甲,在朝阳的辉映下,身先士卒第一个策马冲出了辕门。  城中曹军也大举出城,张辽威立正中,李典、乐进等一干武将全数出动,分两下排开。  “吴侯,张辽这厢有礼了!”张辽提着一杆枪,直奔眼前这难得的大猎物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马蹄腾起一片尘土,一员虎将大喝一声挺身而出:“下贱东西!还不快住手!”  来人是东吴大将太史慈。  说起东吴大将太史慈,那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自孙策时起便在吴侯麾下鞍马效劳,如今虽年事已高,但宝刀不老,武勇丝毫不减当年。  张辽与太史慈可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大战了八十余个回合,仍是难分胜负。  此时,李典、乐进二人振臂高呼:“哟嗬,对面金盔金甲者一定就是吴侯孙权了!谁若砍下他的首级,也足以替死于赤壁的八十三万同伴报仇了!快呀!一齐上!”  一面高叫着,一面率先冲了出去。只见电光一闪,李典手起刀落,砍向孙权,孙权眼看要大难临头。  就在这节骨眼儿,一人突然从侧旁骤驰插入李典与孙权中间:“休想伤我主君!”此人乃东吴大将宋谦。  乐进见状,喝了声:“你这个讨厌的东西!”便举起铁弓,朝趋近身前的宋谦射去。箭击穿了宋谦的胸板,宋谦顿时一头栽落马下。孙权眼看情势不妙,慌忙一扬鞭,绝尘而逃了。  张辽与太史慈仍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电光石火。中军一乱,敌我双方的兵士如怒涛般冲过来,二人于是只得歇手,随着纷乱的人潮身不由己地疾趋。  孙权奔窜途中数次遇险,幸得程普相救,总算平安脱险。  回到营中,孙权声泪俱下:“宋谦竟战死了?”痛哭不止。看得出,此次战败无疑给了孙权极大打击。  长史张纮见正是时机,便上前规谏道:“此番战败,实在是一个大好的教训。主公自恃壮年,血气刚盛,动辄狷急逞强,暴怒轻举,时常令东吴上下诸将臣为之心寒。还望主公抛却匹夫之勇,更加用心于长远的霸王之计才是呀!”  张纮的劝谏入理切情,孙权被说得无言以对,只好频频点头称是:“今后一定引以为戒。”  翌日,太史慈向孙权报告说:“我部下中有一个名叫戈定的,与张辽的养马小厮是兄弟,二人私下关通,约定城中举火为号,割下张辽的首级来献。故今夜向主公借兵五千,里应外合,以报宋谦之仇。”  孙权的心又动了,忙问:“那个戈定现在何处?”  太史慈答道:“现已在城中,昨日混战之时夹在敌兵中,轻轻松松便入了城去。”  “如此说来,一切都无问题了?”  “绝对不会有差池。”太史慈显得信心十足。  不消说,孙权自然更是迫不及待,他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正好可一雪昨日战败的耻辱。  当夜,张辽的养马小厮与太史慈的部下戈定于城内无人处悄悄接上了头。  “休要疏忽大意呀……已经丑时了。”  “明白。我先从堆放马料的小屋开始各处点火,你则可四处高叫:‘有人谋反了!’‘城内有敌人啊!’”  “好!我一面配合你四下点火,一面大声叫嚷……”  “只要城内火光一起,太史慈将军就会从城外攻进来,你可千万记得,趁着各处大乱时将西城门打开呀!”  “对对!我岂会忘记哩?今生的飞黄腾达全在今夜这一战了啊!”  “……嘘!有人来了!”  听得有脚步声响,二人慌忙分头走开。  虽然昨日城外一战,曹军大胜吴军,但守将张辽却丝毫未放松戒备,不但没有给将士论功行赏,支给卸甲钱,反而命令所有将士不得解衣卸甲,须枕戈待旦。  副将及部将大都对其小心谨慎心怀不满,嗤笑道:“吴军经昨日一战大败,业已将营阵退至老远,张将军为何不让将士们解衣卸甲,好好休整一夜哩?”  张辽却回答:“得胜是昨日的事情,今日并非得胜,明日更胜负未可知,故全面胜败仍须假以时日,方可分出。诸位将军,领兵征战者切不可喜忧于一胜一败之间。今夜须特别加强巡夜,任何人不得解衣卸甲,须安排四拨人马交替轮岗,务必命部下兵士加强防备!”  至更深夜阑,城内忽然传来一阵骚闹声,随即有人高声叫道:“有人谋反了!”  “城内有敌人啊!”  张辽丝毫也不慌乱。他立刻冲出营帐,到城内各处巡视,只见有几处街角冒着烟,还有些屋宇已经蹿出红色的火焰。  “将军!”  乐进也朝这边赶过来。他神色有点儿不安,向张辽建议道:“好像城中有人谋叛,我看立即封锁城门,不要让任何人随意出城为好。”  “哦,是乐进呀?紧张什么,一点儿也没事,不必慌张。”  “可是……将军,你听那叫喊声,还有那火势,现在各处都有点儿混乱哪!”  “不不不!我今夜根本就没有合过眼,整个事情经过我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一共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高喊城内有敌人、着火了,另一个高叫有人谋反了。依我看,至多也就一两个人在城内故意捣乱而已。倘使中其奸计,自己跟着混乱起来那才危险哩!你立即带领城内守兵至各处镇乱,并传我命令:随意喧哗者一律处斩!”  乐进去了不多时,李典便带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见张辽,此二人便是在城中四处故意制造骚乱以混淆视听的戈定与张辽的养马小厮。  “是他们二人?立即斩了!”  不容分说,二人的首级便被砍了下来。  ——事先约定好、却对城内的变故尚一无所知的太史慈,远远望见城中火起,立即催促手下兵士:“城中已放起火来了!快!快!”众人赶紧杀向城门。  早已料到城外敌军必有呼应的张辽,故意使人在城内大叫“有人谋反了!”一方连呼,四下应和:“有人谋反了!吴军杀来了!”并命守城的兵士暗中打开西城门。  太史慈喜上心头,他奋勇当先拍马跃过城壕,直闯西城门。不料刚到城门前,忽听一发铁炮轰然炸响,仿佛整个城都在战栗晃动。与此同时,从城头的箭窗以及垛楼后面,无数弩弓万箭齐发,似飞瀑般倾泻而下。  “啊!不好!”太史慈心说不妙,刚想掉转马头后退,无数支箭头已经插遍他的全身,可怜霎时间活脱脱成了一只长满棘刺的刺猬。  李典、乐进又率领人马从城中杀出,乘势反击,致使吴军损失惨重。非但攻围之阵彻底被撕破,吴军还不得不败退到润州(今江苏镇江)一带。  最令孙权伤感的还是此战又折损了宿将太史慈。太史慈临死前大叫不止:“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可惜我壮志未酬,今日却要战死沙场!好在我四十一年生涯之中,有幸侍奉吴君,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唉,奈何死乎!”  九 柳眉剑簪  而在此后不久,刘玄德这厢也不幸发生异变,刘琦病逝于襄阳城。  一直以来,刘玄德有意立已故刘表的嫡子刘琦为君,奈何刘琦生来体弱多病,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孔明亲自料理完刘琦的后事,返回荆州,即向刘玄德建议说:“宜急差人到襄阳去守御城池,接替刘琦。”  “派谁去好?”  “此事非关羽不可。”其实在孔明的心底里,始终对关羽的为人十分认可。  自从刘琦死后,刘玄德便一直心存不安,日夜纠结着:孙权迟早要来讨回荆州,为此东吴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错,我想东吴必会来讨要荆州的,因为当日两国曾约定在先:等刘琦一死,自当归还荆州。不过主公不必心忧,等他们来了亮自有话应对。”孔明宽慰刘玄德道。  果然,二十日后东吴的鲁肃便以使者身份前来。  “我谨代表吴主孙权特来吊唁刘琦……”鲁肃于城中灵堂供上吴侯孙权送的礼品,说了一番追悼的话之后,便被请至特意设下的酒宴。双方天南地北胡侃了一通后,鲁肃终于忍不住提起来:“想当初赤壁大战后,吴侯本欲前来接收荆州,刘皇叔却说只要刘琦公子一日在世,荆州便一日属于刘表的遗子。如今刘琦公子已离世,荆州也理应归还与东吴了吧!说句老实话,其实我今番前来,除了吊唁之外,还有此一重责大任在身哩!”  “哦,这件事情嘛,让我们改日再详谈吧!”  “改日再谈?到什么时候?”  “现在正把酒言欢,还是勿谈国事为好。”  “好吧!改日便改日,只是千万不要忘了此前的约定哟!”  鲁肃紧咬不松口,又再三叮嘱道。不想,一旁的孔明听了却冷不防义正词严地插上一句:“鲁公,我原以为你是东吴群臣中唯一明白事理的人,可是今日这一番话,却怎么看都令人觉得你也是个毫无常识的人,太不懂得世间大义与事理了!我家主公刘玄德念在你是前来吊唁宾客的分上,本想好好款待你,故此才回避提及那些事情,谁知你竟不明事理。既然如此,就让我替我家主公向你阐明个中的道理吧,你好好听着!”  见孔明冷若严霜,疾言厉色,鲁肃不由得被其气势震慑住了,唯有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天下岂是一个人的天下?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昔日高祖以三尺之剑,倡义于四宇之内,开基立业,开创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而今时值末世之乱,从中央到地方莫不化作乱臣贼子的巢府,纲纪既乱,汉室蠢蠢,天下汹汹,兵连祸结,生灵涂炭。当此之际,我家主公刘玄德承继汉室的正统血脉,发誓起义,欲救天下苍生。他既是中山靖王之后裔,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叔父,至于与荆州故君刘表更是血缘至深,是为堂兄弟的关系。如今刘表后嗣已绝,荆州无主,则堂弟承继堂兄之业,有何不可?又有何不义呀?若论起出身门第来,倒是吴侯孙权,原本只是钱塘一名小吏之子,可曾为朝廷建立过何样的功勋?不过是凭借着吴祖的英勇,横夺了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如今孙权非但无德无能便凭空承继祖辈遗产,尚自贪婪无度,竟还想并吞汉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你想想,若是以君臣之道而论,我家主公姓刘,你家主君姓吴,大汉乃是刘氏天下,我家主公姓刘倒无份,你家主君姓孙反要强争?孙权应向我家主公乞求封侯封邑才是哩,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做好他农夫的本分,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啊!——再说此前赤壁大捷,究竟是谁的功绩?若不是亮巧借东风,他周瑜又焉能展半筹之功?不过,此事不说也罢,至少亮不想在这里争论。”  真不愧是诸葛孔明!  思辨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论理又似烈焰般咄咄逼人,所向披靡。  在事理与雄辩面前,鲁肃不得不低头。然而他仍心有不甘,恨恨地反问孔明:“倘若公理昭昭,我鲁肃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了。只是,孔明先生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太利己了?”  “为何说我利己?”  “先生你想,”这下轮到鲁肃反守为攻了,“此前刘皇叔当阳一役大败于曹操,溃不成军,先生孤身下东吴之时,是谁费了好大劲力排众议,说服我主孙权以及周瑜,使得原本保守不敢迎战的东吴终于下决心全面抗曹?”  “当然是鲁公你啊!”  “可今日鲁肃出使来此却遭此打击,有辱使命,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既无脸见我主君,又令军方认为我言而无信,可是先生却似乎根本没有站在我的立场,对我有丝毫的同情啊!”  “……”  对于鲁肃温厚的抗议,孔明也觉得于心不忍。于是沉思片刻,提出一个变通的建议:“看在鲁公的面子上,荆州就算由刘皇叔暂时代管好了,日后若是取了其他合适的领地,再将荆州归还东吴如何?此番给你带回去一纸保证,有质在手,谅你鲁公在吴侯面前也不至于颜面尽失吧?”  “待刘皇叔取了哪一州才可以归还荆州?”  “举凡中原各处,无论哪一州都与曹、吴所属之地接壤。窃以为,唯有地处千里长江源头的西北内陆偏僻之地西川一带,还置身于世间风云之外。”  “你是说,待取下西川便可履行约定了?”  “不错,取下西川之后一定归还荆州!”  孔明命人取来纸笔,又催促刘玄德赶快写保证书。刘玄德默不作声地写下保证,盖上印章,以手遮住递给孔明:“可以么?”  孔明提笔以保证人身份在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对鲁肃说道:“孔明乃刘皇叔的人,君臣之间连带只恐甚少公信力,请鲁公也一同连署吧。”  鲁肃只得妥协。  却说鲁肃揣着这纸保证文书返回东吴,途中经柴桑镇,便前往拜访周瑜,将出使经过一一道给他听。  “唉!你又中了孔明的奸计了!真是个老实人哪。孔明乃狡顽之徒,刘玄德更是个奸雄,像这般保证文书又有何用?你好糊涂,若带这个回去向主公复命的话,只恐头颅不保了呀!说不定还要罪及九族哩!”周瑜叹息不止地说道。  被周瑜这番吓唬,鲁肃眼前仿佛登时出现孙权怒不可遏的模样。鲁肃对此虽有所准备,也觉得很靠不住,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  周瑜一面生气,一面却也对大好人鲁肃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年穷困潦倒之时,正是鲁肃及时伸出援手,从乡间借来三千石粮米给自己渡难关,如今鲁肃有难自己焉能见死不救?  念及此,周瑜抱臂侧头,苦苦思索起来——如何才能帮到鲁肃?  蓦地,一个人影浮现在周瑜脑际:孙权的妹妹弓腰公主。  弓腰公主是臣子们私底下给孙权的妹妹起的绰号。佳人年方十六七,虽久居深闺中,却是生性刚毅,又精通武艺,即便脂粉霓裳也难掩其飒爽的英姿。头上斜插一把匕首权当簪子,腰间别一张雕花小弓,时刻不离,侍婢等也整日腰带长柄大刀,端的是位别具风采的奇女子。  周瑜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主公的妹妹弓腰公主可曾见过?”  “见过一两面。”  “你便做一回媒,想方设法将公主嫁与刘玄德。此事若成,既可弥补你的失败,又可取回荆州,可谓浑然天成的妙计啊!如今正是绝好的机会!”  “啊……让吴侯的妹妹下嫁刘玄德?”鲁肃不知周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鹦鹉学舌般重复着。  周瑜笑了:“兴许我说得过于唐突,所以让你吃惊了。其实这绝非突发奇想,而是相当合情合理的安排,一定行得通的!”  “为何会有此奇想?刘玄德不是已有正室甘夫人了么?难道让吴侯的妹妹去做他的侧室?……这种事如何能向主公提起?”  “不不,你还有所不知啊,刘玄德的正室甘夫人已经病逝了,只因赤壁大战及之后颠沛流离,故此葬仪被迫拖后了。据我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说,眼下荆州城已悬挂起白幡。”  “那不是因为刘琦之死才悬挂的么?”  “甘夫人之死与刘琦之死恰好前后相连,所以外人多以为如此。但是据我所知,在刘琦去世之前,荆州城外便已筑起一座新坟,怎么说也不像是为刘琦吊丧呀。”  “这我可是完全不知情。那么说,刘玄德眼下是没有正室了?……不过,刘玄德已快五十了,妙龄的公主才只有十六七岁啊,这老夫少妻的婚配到底行不行啊?”  “所以说你这个人呐,什么事情都是一根筋,不知道变通,须知这桩姻缘从头到尾本来就是个计谋呀。是刘玄德先授意孔明算计我东吴,故今番东吴也得用计一报还一报!眼前最紧要的是找到擅长此类斡旋的人物,以促进双方友谊愈加深固为由,然后才扯出这段婚嫁的话来。”  “是么?当真行得通?”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一副没有信心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主公一定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多疼爱自己的妹妹呐!”  “所以说嘛,这不过是个计谋,名义上嫁过去,但并没有说非要入洞房不可呀!只要仪式在东吴举行,一切便尽在掌握之中。对刘玄德只说待婚礼过后再将公主迎回荆州,刘玄德应该不会拒绝的。换句话说,将他诓骗到东吴来,只让他见一见公主,然后寻机会将他除掉。”  “啊?原来是为了除掉刘玄德,才假装举行婚礼呀?”  “当然!若不是为此,又何必想出来这个婚嫁的主意?”  “可是,此事由我向主公提,总有点儿尴尬吧?”  “没问题,你只消从侧面探听主公的意向,至于详细的计划及谋划,我周瑜自当亲自写信向主公说明。”  “若如此便帮了鲁肃大忙了!”  于是鲁肃带着周瑜的亲笔信,壮着胆子返回吴都。一回吴都便即刻谒见吴侯孙权,将出使经过一五一十作了报告,并拿出周瑜的亲笔信呈上。  果不出所料,孙权一看到刘玄德的保证书,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马上抡起铁锤朝鲁肃头上砸过去,继而读了周瑜的亲笔书信,这才怒颜一转。  “嗯,周瑜的计谋果然是妙绝!这才称得上是天外之神机呐!”  孙权熟思了小半晌,换了个口气对鲁肃道:“你辛苦了!长途之旅想必疲顿不堪吧?先下去歇息去吧!”  数日之后,鲁肃又被孙权召见,一同被召见的还有重臣吕范。围绕着周瑜的献策,孙权与二人秘密商议了许久。  商议的结果是派吕范为使者,前往荆州拜谒刘玄德。吕范表面上是东吴派出的修好使者,但其真正目的是促成刘玄德与弓腰公主的姻缘。  到了荆州,吕范一见刘玄德自然先是大谈两国的友好,随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到婚嫁之事:“呃……是这样,闻听皇叔的夫人甘氏不久前去世,留下皇叔一人孤零零的,是吧?此事虽是难以启齿,今番来荆州吕某便是想借机为皇叔做个媒。为子孙后代着想,为国家社稷着想,还是应该尽早再娶一年轻正室呀!”  “谢谢你的关心。不错,拙妻已经去世,撇下我孤家寡人一个,备感冷寂。不过拙妻尸骨未寒,哪里有再娶之心?老实说,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话是不错,不过一个家庭中少了妻子,就似房子少了栋梁一般。皇叔前途似锦,未可限量,为何却要废弃人伦,断送了家道哩?如今正有一门好亲,故不避嫌,特来做媒。吕某欲保媒的那人正是我家主公吴侯之妹。不是因为我做媒人故喜欢王婆自夸,她才是真正的所谓德操与才色兼备的佳人,只有她才配得上皇叔呐!倘使皇叔有意娶其为妻,可即前往东吴,吴侯一定会乐于成美的,至于我等侍臣更是深望此事玉成,为了两国和平交好,再大的辛劳也在所不辞!”  “……”  刘玄德静静想了片刻,问吕范:“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周瑜的提议?抑或是吴侯的意思?”  “兹事体大,倘若没有吴侯的旨意,我吕某安敢造次,仅凭一己之念前来向皇叔提起这件事情?万一皇叔一口回绝的话,岂不是坏了我家公主的名声?故才命我来先探探皇叔的意思呀。”  “原来如此……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良缘。不过,刘玄德虽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可毕竟年近五十,你也看到了,已是须发皆白呀。而我闻听吴侯之妹正值妙龄,若嫁与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不,不!”  吕范猛摇手说道:“这可不是数字的问题,可以年龄差距大小相嫌,此乃婚姻嫁娶呀!况且这也关乎两国之间的和平哩。事实上,吴侯对此事也非常重视,既要考虑到国太的想法,还得顾及公主的心思,这可不是件简单草率的事情啊,当然这些都不需我在此细述了,只有请皇叔屈尊亲自赴东吴一趟,好成就此桩值得庆贺的美事,这也是公主本人的期望呀……说到这位公主,虽为一女子,却是女中豪杰,志比男子汉,平素即曾有豪语,‘若非天下之英雄我绝不嫁’!其胸襟从中已可见一斑。若是皇叔与公主结为夫妻,则正好合了古语那句:‘君子好逑’。故请皇叔务必亲往东吴走一趟,不知尊意如何?”  吕范不愧是杰出的使者,既有外交之才智,更具月老的生花之舌。  这日,孔明自始至终没有露面,而在藏身在隔壁屏风后面,听着主客之间的对话。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占卜用的算木,正在起课问凶吉。  吕范返回驿馆,等候刘玄德的回音。  这天夜里,刘玄德召集孔明及诸位心腹将臣,就是否娶东吴公主以及前往东吴的凶险等进行畅所欲言的商议。  “臣以为此事主公务必允诺下来,且非去东吴不可。”  孔明直截了当地说。因为就在刘玄德与吕范对谈的当口,孔明已经就此占了一卦,结果是大吉大利。  “非但如此,主公还可将计就计,既叫吴侯之妹属主公,又可令荆州万无一失。主公尽可放心应允,尽早去东吴举行仪式迎娶新夫人。”孔明更进一步解释说。  不料,其余将臣却异口同声地反对:“使不得!这摆明了是周瑜的计谋!”  “这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众人议论百出,皆以为这样做太危险。  除了这些顾虑,刘玄德更加重视的则是好不容易有了荆州这块立身的地盘,正欲更进一步图谋大业,当此之时,无论如何必须避免与东吴发生正面冲突。  “一切尽在亮的掌握之中,各位放心,亮绝不会去做诸将所担忧的令主公陷入危境的蠢事!”  出于对孔明的深厚信赖,于是众人一齐表示:“既如此则再无异议。”  刘玄德仍稍显不安。孔明劝其宽心,并决定先派出答礼使者随吕范一同去东吴,暗中也是为了打探虚实。领受此项重任的是刘玄德的家臣孙乾。  隔了一段时日,孙乾自东吴返回,向刘玄德报告说:“吴侯一见到我,即面露失望之色,因为他热切期盼这桩姻缘玉成,还以为主公会与吕范一同赴吴哩。他还一再嘱咐我转告主公,‘若能缔结此桩好事,对促进两国和平可是无上的佽助,故请刘皇叔尽早赴吴结亲’。”  即便如此,刘玄德仍心存疑虑。而孔明这厢却已按部就班做起准备来,他命赵云为随员,跟随刘玄德一同赴东吴。他交给赵云三个锦囊,命其在遇棘手事情须做抉择时打开来看,便知该如何处置,并嘱咐赵云道,“带上此锦囊,便如同孔明与主公随行一般”。孔明绞尽脑汁苦苦想出来的妙计,都一一记在锦囊中。  建安十四年初冬,刘玄德、赵云以及麾下五百名随行兵士乘坐三艘华丽的快船,离开荆州,顺着千里长江悠悠南下。  船至东吴,赵云想起孔明临行前交予的锦囊,于是打开第一个锦囊,但见其中写着:先行拜访乔国老  说起乔国老,在东吴可是家喻户晓的名士,乃天下闻名的美女“二乔”之父,也就是连曹操都曾念念不忘的乔家二花的父亲。二乔中的姐姐大乔早先嫁给先代吴侯孙策为侧室,妹妹小乔如今则是周瑜的夫人,因为这层关系,他俨然成为东吴数一数二的元老,他却并不恃此而骄,仍一如既往伉直笃信,故此被东吴上上下下尊为“乔国老”,像国宝一般备受崇敬。  ——先去拜访此人!  刘玄德与赵云商议后,决定依照孔明锦囊中所示,将随船带来的珠宝、名产等悉数抬下,又命兵士牵羊担酒,在满街路人好奇的目光下,走进了乔国老的宅邸。  十 鸳鸯阵  乔国老的宅邸因刘玄德这位贵宾突然到访,而显得有些惊喜失措。  “哦,来谈刘皇叔与公主的婚嫁之事?!”  乔国老似乎是首次听到这一消息,脸上禁不住露出桃花般灿烂的气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公主若能嫁与皇叔为正室,一定不会后悔!……对了,皇叔可有向宫中通报今日到访之事?”  刘玄德回答说上得岸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拜访乔国老,尚未向吴侯宫中通报此事。  “这可使不得。宜速速去通报!”  于是乔国老即刻派家臣赶往宫中报告,又命家人好好款待刘玄德一行,自己则骑上白马:“不管如何,我也去宫中看看情形再说。”  无论宫中正殿抑或是后宫,乔国老皆自由出入。乔国老入宫晋见国太、吴侯之母吴夫人,迫不及待地向她贺喜。  吴夫人露出诧异的神色,咋着舌道:“什么?!刘玄德想娶我的宝贝儿?啊,真是没皮没脸的家伙!”  乔国老慌忙摆手解释:“不不!是吴侯差吕范做媒,想要促成这桩婚事,所以刘玄德才千里迢迢地来到东吴。”  “当真?国老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千真万确!国太若是不信,派人到街头巷尾去打听一下便知。”  吴夫人仍是不敢相信,于是派一名家臣去城中探听虚实。  家臣在城中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是真的!城中早已传开了,说是江口停了十艘华丽无比的帆船,刘玄德带来的五百名随员一面好奇地逛着街,一面采买猪羊、酒肉、果品、特产等,还得意扬扬地对人吹嘘说主公刘皇叔马上就要与吴侯的妹妹成婚了!现在街市上到处是一派热闹气氛,欢庆不已,百姓聚在一起莫不议论纷纷哩!”  吴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很快,她便以袖遮面,急急地奔至吴侯孙权所在的朝阁。  “母亲大人,你怎么了?”  “权儿啊!不管我再老,我毕竟还是你母亲哪!”  “母亲何来此话?”  “你若真的还将我当你母亲的话,为什么背着我擅自决定我女儿的终身大事?”  “孩儿不明白母亲究竟在说什么。”  “瞧瞧!你还不是想骗我又是什么?!虽说她是你妹妹,可她也是我女儿!我不许你将她许配给刘玄德!”  “哦,是谁告诉你的?”  “你自己问乔国老吧!”吴夫人狠狠地瞪了孙权一眼。  立在吴夫人身后的乔国老赶忙站出来,说道:“不必为此事争执而伤了母子二人的感情。现如今国中百姓已皆知,我也是特意前来贺喜的!”  孙权一脸为难地说道:“唉,其实这一切都是周瑜的计谋。目下东吴若是想要夺回荆州,势必劳兵耗财,牺牲断然不小,故假意联姻,以婚礼为名将刘玄德骗来东吴,借机将其除掉,便可轻轻松松取下荆州。故此我才派吕范……”  “我不想听!”孙权话说到一半,便被吴夫人的吼声打断。吴夫人的愤怒有增无减,她怒不可遏地指责起周瑜来:“可恶!没想到周瑜竟会出此卑鄙之策!他身为东吴的大都督,统领着八十一州将士,食君俸禄,非但拿不出半条计策去取荆州,却还想用我的爱女作囮子,好诓骗刘玄德将他杀掉……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只要我一日还活在世上,便不会答应你们用我女儿做囮子去使什么美人计不美人计的!”  对吴夫人来说,女儿似乎远比他哥哥孙权可爱。  尤为重要的是,像她这样的老妇对于谋敌治国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独生女儿的身上,对女儿的爱简直到了盲目的地步。故此,只要听说用女儿作牺牲品,哪怕是出于东吴的国家利益考虑,于国于家皆有利,她也会本能地心生感伤,怒不打一处来。  “万万不可!不管是谁说,只要我还没闭眼,就不会允许你们做出耽误我女儿一生幸福的事情来!周瑜只为他自己博功名,竟敢拿主君家的女儿来换取,实在可恶!权儿,我命你:立即将周瑜问斩!”  吴夫人气势汹汹地对着孙权发号施令起来。  ——真是拿你奈何不得呀!  孙权面对怒不可遏的母亲毫无办法,只得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更没想到,连乔国老也痛骂周瑜的计划,在一旁附和道:“撇开婚礼不说,单是以此名目将刘玄德诓骗来东吴然后杀之,此事若张扬出去,即使夺回荆州,天下也不服啊!这不是给东吴的历史泼污么?”  末了他还直率地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若弄假成真招刘玄德为婿,仰赖其皇族血统和其德望,为己所用,以为东吴之外郭,如此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吴夫人似乎仍不情愿,她心怀疑虑地问:“听说刘玄德年近五十,我安能将我那涉世未深的女儿下嫁于他,况且还是继配?”  乔国老却说:“话倒不可这般说,世间既有少年老成者,也有老当益壮者。刘皇叔乃当世英杰,丰仪非凡,青春气概,自不似一般人,不能仅以年龄来考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吴夫人也略有心动,于是答应明日安排一见,若是称了自己的心,便同意招他为婿。  孙权本是孝子,虽然心中老大不情愿,但老母亲的意志却是半点儿也不敢违逆,只好应承。  说话间,吴夫人与乔国老已经约定下了明日见面的时刻与地点。  地点在城西名刹甘露寺。  乔国老兴冲冲地回到家里,立即派人往刘玄德下榻的驿馆去报信。  由于事与愿违,弄得孙权一夜烦闷,竟不成寐,于是唤来吕范悄悄商议。吕范仿佛没事般说道:“事既至此,则因事而变也未尝不可:主公可命大将贾华明日挑选一干精壮的剑客——三百武士足矣,事先埋伏于甘露寺廊下,一声号举便可行事。”  “嗯,倒是个好地方……就这么办!不过吕范,须等母亲与刘玄德见过面,不满意时才可动手!”  “倘若太夫人满意的话……”  “想必不至于罢!……万一如此……嗯,也只好等她对刘玄德改变看法时再说了!”  次日早朝。理所当然,吕范以媒人身份前往驿馆去接刘玄德。  刘玄德内披细甲,外穿锦袍,从马到马鞍也都装点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上马奔甘露寺而去。赵云则全副武装,率领五百名兵士随行。  甘露寺前早已挤满了人,一山的僧侣加上数十位大将从殿内排到寺外,恭恭敬敬地迎候这位东吴的准女婿。孙权、吴夫人、乔国老等人则候在寺内正殿。  刘玄德的出场可谓器宇轩昂,威而不猛,仪表出俗,如一股春风般飘然进入甘露寺。  “真英雄也!”吴侯孙权一见刘玄德,也禁不住心生敬畏。  无可辩驳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种奇妙的东西——只看一眼,吴夫人对刘玄德的倾倒便在孙权之上了。  乔国老看出吴夫人满心欢喜,于是低声问道:“如何呀?是个才俊吧?这般快婿哪里去找?”  吴夫人乐不自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孙权则掩饰起不怀好意的居心,并且竭力克制住自己对刘玄德的敬畏之心。  “放轻松点儿!贤婿不必太过拘谨,都是自家熟人,请随意。来来,干一杯!乔国老,你也敬敬这位贵宾啊!”  吴夫人心情大好,与昨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盛大的酒宴开始了。玉碗银盘中堆满了山珍海味,南国的芳醇佳酿红酒、青酒、玛瑙酒分盛在七种不同的酒杯中,呈现出七彩异色。  有道是钟鼓馔玉,清亮的乐声更是平添了满堂醉意。  忽地,吴夫人注意到站立在刘玄德身后的一员虎将,于是发问:“他是什么人?”  刘玄德回答说是家臣赵子龙。  吴夫人又问:“可是当阳之役时于长坂坡救出阿斗公子,名震遐迩的那位常山赵子龙赵将军?”  “正是。”  吴夫人便吩咐赐酒给赵云。  赵云拜谢过后接了酒,随即俯首在刘玄德耳旁悄悄细语:“主公千万大意不得,廊下好像有不少伏兵!”  “……”刘玄德佯装不知,隔了一会儿,眼见吴夫人兴致高涨至极点,便突然放下酒杯,做出悲痛之状。  吴夫人觉得奇怪,于是便问何故。  刘玄德一双丹凤细眼里满是忧伤,轻声答道:“若是想取刘某的性命,请赐剑就此诛杀便可。廊外檐下埋伏许多杀气腾腾的伏兵,直叫我心惊肉跳,如何拿得住酒杯呀?”  吴夫人愕然,转头冷冷地问孙权:“权儿,是你下令这样做的吧?”  孙权狼狈不堪:“不,不!我不知道啊,兴许是吕范吩咐的吧!”  “传吕范!”  “是!”  没曾想吕范也是坚称自己一无所知,他推诿道:“大概是贾华吧!”  贾华被叫了进来,他既没有推说不知情,却也不敢承认是自己所为,只是默不作声,垂立于吴夫人面前,气得吴夫人大骂:“乔国老,劳你命武士即刻将贾华拖出去斩了!竟敢在我准佳婿面前放肆!”  刘玄德慌忙替贾华恳求饶命,并表示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血光,恐婚事有不吉。于是孙权将贾华轰了出去,乔国老则大声斥退廊下的伏兵,一众人等像老鼠般慌忙不迭地抱头逃散开去。  酒宴一直进行至深夜。刘玄德大醉来到殿外,忽见庭前矗立着一块巨石,刘玄德走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不知脑海里突然想到什么,突然仰天暗自祷念,随后拔出剑,朝巨石挥去。  “……”孙权在树丛后面目睹了这一切。  沉醉于欢宴中的刘玄德,内心却一直为前途渺渺而郁闷纠结。此刻走入无人的庭院,半醉半醒之间,突然发狂似的仰天祈祷起来:“倘使玄德今生不能成霸王之业,则剁石不开;若能成就一生宏愿,就让我一剑挥石为两半!”  “锵!”的一声,挥舞而下的剑溅射出火光,巨石应声而开,被劈为两段。  一个人从树丛暗处走出来。  “刘皇叔,在做什么呀?”  “哦,是吴侯……是这样的:刘玄德刚才问天买卦,向上苍祈祷,若是有幸成为吴侯家中一员,从此共同剿灭曹操,就让我劈开巨石,否则便剑折石不开。结果你看,真的劈开了!”  “哦?那我也来试试。”孙权也拔出剑,仰天暗暗祝告一番,随即大喝一声,剑石俱鸣。  “啊!劈开了!”  “唔,真的劈开了!”  此奇迹一直流传至今,甘露寺中的十字纹巨石也成为该刹的名胜古迹。  “怎么样,皇叔?回殿中继续酌杯!今日可是长夜通宵宴哦。”  “哦不,刘玄德不胜酒力,已经喝得大醉了。”  “那就醒醒酒再回去继续喝吧!”  二人联袂走出寺门散步。  月如水,水如天,群岫争峰,山高月小。眼前长江两岸景致极佳,刘玄德情不自禁叹赏道:“真乃天下第一江山啊!”  据说后世甘露寺山门上高悬的“天下第一江山”匾额,便出自刘玄德当年的赞赏之辞。  刘玄德又望着月下来来往往轻驶在江上的快舸有感而发道:“俗语道:‘北人御马,南人驾舟’,果真如此。吴人在水上行走,简直如履平地啊。”  孙权似乎会错了意:“何来此话?我东吴也有良马和秀出班行的骑手,皇叔可愿意与孙权一较高下啊?”  说罢,命人牵来两匹骏马,二人并辔朝江岸土坡骤驰而去。刘玄德虽快马加鞭,孙权仍略胜一筹,二人相顾,开怀大笑。  后来东吴百姓称此地为“驻马坡”,即来源于这段故事。  差不多每日都是如此,刘玄德在东吴一住便是十多日。在此期间,既有各种试探,又有言语威吓,加之每天日夜欢宴,还要礼尚往来拜访会见,以及各处参观等,刘玄德备感身心疲惫。  赵云禁不住露出担忧之色,连乔国老也为之担心起来。乔国老频频前往宫中拜见吴夫人,经吴夫人几次三番催促孙权,终于卜得一吉日,预备替刘玄德与公主举行大礼。  花烛之典前,赵云通过乔国老向孙权争取,刘玄德的五百名随员——其实皆是赵云手下的兵士——也得以获准进入都城,寸步不离守护在刘玄德身边。不过大典过后洞房花烛之时,却只有新郎刘玄德才能进入王宫的婚房,赵云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进入,况且也不好开口往里进。  被引至深殿的刘玄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魂飞魄散——  原来婚房外的廊庑上灯火通明,伫立其间的侍女以及各色宫女个个攥着枪握着刀,目光炯炯,令人不寒而栗。  “呵呵,驸马爷不必害怕!公主自小喜爱舞刀弄枪、弯弓骑马,所以宫中人人不爱红装爱武装,可绝没有加害驸马爷的意思哟。”负责公主闺室内外事宜的管家婆笑着道,心里暗暗嘲笑刘玄德胆虚。  刘玄德方才松了口气,于是以金帛赏赐了管家婆以及侍女等一干人共千余名。  十一 晓月  为时七天的婚仪盛典与庆贺活动,令王宫上下以至整个东吴都弥漫在喜庆的气氛中。  唯独有一个人却是郁愤不已,此人便是吴侯孙权。  “究竟是怎么回事?!”孙权眼看事情的结果与原先的计策南辕北辙,自是心头火起,又无可宣泄,于是闷闷不乐,佯装生病,将自己整日关在屋内,眼不见为净。  正当此时,周瑜从柴桑镇差人快马送来一封书信。  原来周瑜听到公主成婚的消息,也是气得吐血。  因箭伤未愈,本欲驰回吴都,可惜不能如愿,不由令我啮齿痛心,懊恨百端。然事已至此,纵有万般悔恨亦无济于事。瑜痛定思痛,督励自己于病中修书再献一计,惟望主公垂鉴……  信的开头先是如此泄恨一通,后面则详详细细地写着下一步的计策。  “周瑜献策欲如此做,你看如何?此计若是失败,则恐怕再也无计可施了……”孙权找来张昭商议。  张昭阅过周瑜的信后不禁拍案叫绝:“周都督果然深谋远虑,张昭佩服之至!刘玄德早年生长于贫贱之家,稍长又流浪各地,漂泊四处,从来没好好尝过人间富贵荣耀的滋味哩!周都督此计便是要故意赏赐给刘玄德美酒佳肴、锦衣丽缎、美女无数、大厦玉楼以及钟鸣之乐、靡靡之香……总之,要以魔鬼都为之动心的东西去娱其耳目,丧其心志,使他耽于声色犬马不想再回荆州。如此一来,孔明、关羽、张飞等必然对其心生厌嫌和怨恨,自然收到众叛亲离之奇效也!”  孙权大喜:“那么就将刘玄德浸于穷奢淫逸的蜜糖之中,叫他的肉骨与心志彻底腐之朽之!”  于是,一条阴险恶毒的计策便悄悄开始进行。  先于东吴东府建造一座人间乐园,重阁飞檐,高低冥迷,构筑之精妙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园内广植花木,池畔并列着各色宴游船,亭堂厢庑之间高悬着数百只彩灯,朱栏上嵌满金银珠宝,廊道则无处不贴着大理石、孔雀石……  “看来王兄还是疼爱妹妹的,为我二人竟如此大兴土木!”公主——如今已经是刘玄德的新夫人由衷地感谢道。  刘玄德与美丽娇妻住进这座乐园。从此,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样样不缺,吃穿无虞。食则山珍海味,饮则熏酒佳酿,醉时耳听靡靡之音,醒来则尽情欣赏奇花异鸟和婵娟美女——刘玄德果然忘却了时光的流淌,不知不觉间,世间的贫穷与悲苦,个人的抱负、理想与希望,全都远离身心,渐渐被遗忘了。  “……唉,大大不妙啊!”见此情景,整日叹息不止的则是随臣赵云。  “对了!军师不是嘱咐过,若遇难以决定之事可打开锦囊么?看来眼下便是打开第二个锦囊的时机了。”  赵云急忙打开孔明送行时赠与的锦囊,内里所示秘策竟与目下赵云所忧心的不期而合。于是赵云即刻通过侍女求见刘玄德。  “不得了了!不能在此地再逗留了!”赵云突兀的话语,令刘玄德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  “曹操为了雪赤壁之耻,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去了!”  “啊!荆州……是谁来报?”  “军师已乘坐快舸飞身亲往东吴而来,已经抵达东吴之境了。他差人来说,眼下荆州危急万分,须尽速迎候主公返回,商议对策,否则荆州灭亡恐怕危在旦夕了啊!”  “这可是大事!”  “是啊!主公快快起程返回吧!”  “唔,这个嘛……”刘玄德陷入了沉思。隔了一会儿,才似乎拿定了主意,他抬起头对赵云道:“好!我等这就返回荆州!”  “现在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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