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 吉川英治-46

张辽与关羽本是旧交,情谊不浅,事实上,性情中人的关羽正是不忍追杀处于悲境中的老友。张辽也察知关羽的心事,心中感动不已,也得以从死亡线上逃脱。  虎口余生的张辽一行很快便追上曹操,两支人马合在一起总数还不足五百,甚至连一面将旗也没有。  “唉!没想到竟落败到这种地步……”二人相顾,唏嘘良久。  当日黄昏时分,前方又突遇一支士气高涨、人马精悍的队伍,幸好不是埋伏于此的敌军,而是留守在南郡城(今湖北江陵)的曹仁特来迎接族兄曹操。  曹仁见到曹操平安无事,不禁喜极而泣。  “闻听丞相在赤壁战败,本想立即驱兵前往,又恐南郡城内空虚,被人钻了空子,只得默默祈祷丞相一路安泰,无事归来。”如今见到曹操得以生还,便欢喜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曹操恍如大梦初醒,也不住地说:“我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哩!”  说着话,一行人进入南郡城里。自赤壁鏖战以来,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到了南郡城总算得以放心安歇,简直有重回人间之感。  洗去战尘,食下温热的佳肴,痛快地大睡一觉之后,曹操忽然又仰天长叹:“……啊!啊!”并垂头呜咽,泪如雨下。  近侍不解地问:“丞相!为何如此痛哭?赤壁之战虽不幸惨败,可是现在总算来到南郡,人马武器一样都不缺,有朝一日我们还可以卷土重来呀!”  不料曹操摇着头道:“我刚才在梦中遇到故人,就是远征辽东时病逝的郭嘉,要是现在他还活着该多好啊!我也到了念思故人的年纪了,想想真是可悲啊!诸位,要嘲笑就尽管嘲笑我吧!”  他又捶打着胸脯号泣:“哀哉!痛哉!郭嘉呀,你怎么就离我而去了……”隔了一会儿,他又将曹仁唤到近前吩咐道:“你有生之年,必向敌国讨还赤壁之恨,一雪我奇耻大辱!眼下我们只能先回许昌,重整军备,以图他日再起。你一定要好好守住南郡,即使敌兵前来挑衅,也万万不可贸然出击,牢牢固守便是。”  荆州南郡至襄阳、合淝一带,如今对于曹操来说,已然成为极其重要的国防前线。  曹操返回许昌之前,再次叮嘱曹仁道:“我给你留下手书一封,里面详细写着守城计策,倘使遇到危急情况,可打开此信,内中所言便是我的命令,你可依计实施守城之策。”  此外,曹操又命夏侯惇守备襄阳城。合淝一带尤属重要之地,故他命张辽担当守备,并以乐进、李典二人为副将。  安排万全之后,曹操才动身离去,侍从的大将及大部人马尽皆留了下来,故此随同他一起返回许昌的士卒仅七百来人。  再说刘玄德这厢——  夏口城内,捷战的凯歌响彻四方。  张飞、赵云及其手下将士先后从战场归来,手里提着敌将的首级,肩上扛着虏获的各色战利品,纷纷角逐竞胜,在军功账上记下各自的军功。  议事大厅上,刘玄德居中,孔明侧立一旁,众人将他们围在中央,齐声欢呼,共贺胜利。这时,关羽也率人来到厅上,却只悄悄行了拜见之礼,全无胜利喜色。  “哦,关将军回来了,众人等候你多时了!曹操的首级一定就在你手上了?”  “……”  “将军!为何垂头而立,面有不快之色呀?快快过来说说你的战绩,好在军功账上记上一笔!”  “不,我没什么……”  关羽的头垂得愈加低了,说话声也变得像女人一样,细声细气,扭扭捏捏。  孔明蹙紧了眉头:“你怎么了?你说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其实……其实此役我并未建功立勋,我不是来表述功绩的,是来负荆请罪的。请军师依照军法处罚我吧!”  “你……莫非曹操一行并未逃向华容道?”  “军师确有先见之明,曹操确实是逃向华容道去了,不过……关羽无能,没能截杀他于华容道!”  “没能截杀?你是说曹兵从赤壁逃散而至,早已溃不成军、败残困惫,而以关将军的强马精兵居然仍战不过他么?难道曹操如此能战?”  “……不是……让他逃走了。”  “那么,虽没有取得曹操的首级,一共截杀他手下的大将士卒多少?”  “一个也没有生擒……”  “那么首级多少?”  “一个……也没有。”  “啊?!原来是如此。”  孔明闭口不再追问,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盯着关羽良久。  “关将军……”  “在!”  “莫非你是念曹操旧日之恩,故意让曹操逃脱的?”  “事已至此,关某没什么可说的,只听凭军师处置……”  “住口!”  孔明白皙的脸庞登时变得通红,大声呵斥着,随即回头向身后的武士命令道:“王法乃国家之根本,关羽以私废公,无视军令,是可赦孰不可赦!来人!快将这个懦夫怯汉拖出去斩了!”  孔明如此怒由心底生,刘玄德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平素性格优雅,不喜不怒的人,一旦暴怒起来,往往令人尤感可怕。况且孔明身居军师之位,素来严谨自持,不苟言笑,连说话声音都很细,今日却恶声恶气地断然下令“斩!”不由得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战栗不安,不清楚接下来究竟怎么办。  “军师!”  蓦地,急急跑至孔明的面前,颤抖着双膝,满面哀容,仰头恳请孔明的不是关羽,却是刘玄德!  “军师!我与关羽昔日桃园结义之时曾发过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如今斩了关羽就等于我也命该当绝啊!关羽今日之罪实难赦免,可我愿免他一死——不,不是免死,只是将处罚留待以后,来日必要他建立大功弥补今日之罪!……军师,我不是让你罔顾军法,只是想可否将处罚稍稍延缓时日,给他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如何?算我刘玄德求你了!”  虽身为主君,刘玄德却为了臣下的一命,对自己的臣下几乎就要跪下来求情了。  孔明似乎显得十分为难,他终于略略扭过头去,望着旁边说道:“罪无可赦。治军必须军纪严明,不过,且照主公说的,就暂缓对关羽的处置吧,留待日后再科罪!”  数万名俘虏被从赤壁运送至东吴。  吴侯将其大部编入自己军队,组建了一支大军,加之装备得到补充与增强,于是信心十足地渡过长江,向江北压来。  “刘玄德派来的使者到了!是个名叫孙乾的家臣,带着礼物,说是要来庆祝胜利!”  这一日,周瑜正坐在中军营帐内,兵士前来报告。自赤壁大捷之后,不止是周瑜,就连最底层的士卒在内,全军上下个个都意气风发,自觉吴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简直就是天下无敌。而仗着此气势,周瑜便开始部署攻打南郡,目下已经连拔五寨,逼近南郡城下。  “哦,是刘玄德派来的使者?快请进来!”  很快孙乾便被带入营帐。  主客一通天南地北闲谈之后,末了周瑜突然问孙乾:“你家主君刘玄德还有军师孔明现在何处?”  “在油江口。”  “哦,油江口?”  周瑜的表情变得诧讶起来,接下来谈兴也不那么浓了。酒宴即将结束时,周瑜对孙乾说:“请你回去转告一声,不日我一定会亲自前往答礼。”事实上周瑜下了逐客令。  第二天,鲁肃来见周瑜时忍不住问道:“都督,昨日为何神情凝重,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刘玄德眼下已经屯驻油江口了,你说我焉能听过就算了?”  “这又是为什么?”  “他将阵地移至油江口,显然心怀不仁,已有攻取南郡之野心,我们东吴大军耗费那么多的军马钱粮,好不容易取得赤壁大捷,可现在仍未尝到胜利果实,倘使让刘玄德先下手捡个现成得了南郡,那么我东吴此战究竟是为什么?岂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么?”  “此事我也觉得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我想尽快动身前往刘玄德的阵地去探察一下,密切关注他的动向,你替我准备兵马和礼物之类的吧!”  “明白!我也随都督一起去吧!”  五 一攫三城  却说孙乾回到油江口,即向刘玄德报告出使经过,并说:“周瑜说他将亲自前来答礼。”  刘玄德同孔明对视一眼,疑惑地问:“这点儿小事,周瑜亲自前来答礼,未免礼数过于周到了吧。他究竟有何目的?”  “自然是对南郡城放心不下,特来探察我方动静的啰。”  “万一他带兵前来怎么办?”  “主公不必担心。他此次只是前来刺探而已,双方会面之时,主公只需照我说的话与他周旋便是。”  随即,孔明向刘玄德低语了一阵。  到了这一天,油江口沿江岸兵船一字儿排开,兵马严整,军旗猎猎,只等周瑜到来。  周瑜带着随从及护卫兵士共三千人马下船登岸。一上岸,便见到江上、岸边水陆兵马井然有序,旌旗招展,煞是雄壮。  “想不到刘玄德拥有如此训练有素的兵马,真不可小瞧!”周瑜望着眼前这支军队,差一点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在赵云率领一队人马的迎接下,周瑜一行进入主阵辕门。  刘玄德、孔明以及其余部将自然悉数出迎,并引至宴席,以贵宾之礼款待周瑜。  酒过数巡,刘玄德举起酒杯大大赞赏了一番赤壁之战的大捷,随后故作轻松地说道:“听说周都督打算继续进攻江北,为助你一臂之力,我们迅速将阵地移至油江口。倘若周都督无意攻打南郡,我刘玄德可要出手拿下它了哦!”  周瑜听完此话也微笑着道:“这是哪里话?我东吴渴望吞并荆州已久,如今南郡已如我军掌中之物,就不需阁下费心了。”  “可是,一如俗语所说:煮熟的鸭子也会飞。目下奉曹操之命固守南郡的曹仁,在北方可有万夫不当之勇!想必荆州绝不会轻轻松松落入都督之手吧!”  周瑜的眉宇之间已经燃起怒焰,他强压心头的愤怒,以嘲讽的语气回敬道:“倘使我周瑜拿不下,阁下再去拿也无妨!”  “哦,是么?那就先谢过了!在座的子敬、军师都可作证,周都督今日所许诺言,你等一定要牢记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必要什么证人?”  “到时候不要后悔喔!”  “笑话!”周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哂笑道。  孔明在一旁不住地赞赏周瑜的豪气:“周都督果然豪爽,一言九鼎,这才是东吴的大国风范哪!荆州之地,自然理应由吴军先攻取,万一吴军攻取不利,主君再试试攻取也不迟呀。”  周瑜等人回去之后,刘玄德责怪起孔明来:“方才与周瑜对谈之时,我都依照先生所吩咐的说了,为何你自己倒反而一个劲儿地鼓励周瑜先攻取南郡?究竟是何道理?”  “以前亮也进言劝主公取荆州,可是主公不曾听取啊。”  “如今我刘氏一族及属下人马失去了立足之地,身陷孤穷之境,情势不同于以前了,得了荆州才好容身,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主公勿忧。孔明还有一计,定保主公不日便可顺利进入南郡城!”  周瑜回到自己营中之后,立即下令进军南郡,对其发起猛烈进攻。  鲁肃请教周瑜:“都督与刘玄德对谈之时,为何答应他倘使吴军攻不下南郡,可以让他去攻取?”  “那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罢了!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嘛。你想,赤壁鏖战我军都能取得大捷,区区南郡城岂不是一触即溃么?取南郡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哪里轮得到他去攻取?”  于是命蒋钦为先锋大将,丁奉、徐盛为副将,率五千兵士先行进发,周瑜自己则亲率中军浩浩荡荡向南郡逼进。  城内的曹仁则奉曹操临走前留下的嘱咐为铁律:“固守勿出!”只是加强各个要害的防备,并不轻易开城迎击。  骁将牛金献策道:“固守要害也只能是紧守一阵罢了,自古以来,没有攻不陷的城池。如今东吴大军以破竹之势兵临城下,我们若只是一味防守,不求应变,不只影响到城中士气,到头来只会是坐以待毙啊!”  “也有道理。”于是曹仁同意了牛金所请,令其领兵五百伺机对吴军发动奇袭。  牛金打开城门,冲向敌军先锋丁奉的队伍,将其冲散。丁奉迎上来,与牛金单打独斗,未过几个回合便拍马逃走了。  牛金率麾下五百骑立即驱马追赶,渐渐地追出很远。此时,丁奉突然掉转马头,随着战鼓声响集结起手下,反将追得精疲力竭的牛金及其五百兵士团团围住。  “怎么办?”站在城楼上观看战况的曹仁,眼见牛金陷入敌阵中,情势危急,便要亲自率兵出城相救,长史陈矫竭力规劝:“还记得丞相将此城托付给将军时,说过什么?”  “牛金乃重要将领,部下五百兵士皆城中精锐,倘若坐视他们被敌人消灭,这座城也等于完了!”  于是不顾劝说,跃上马,率精兵千余冲出城外。陈矫不得已,只得登城擂击战鼓,为曹仁助势。  曹仁冲入敌阵,先是击退徐盛,再与牛金部会合,总算一起突出重围。  回头一看,尚有五六十骑兵马身陷重围中,于是曹仁大喝一声:“我这就再来!”遂再度驰入敌阵,终于将全部将士一个不剩救出。  此时,吴军先锋大将蒋钦挡住了去路,上前来欲擒拿曹仁。然而曹仁之勇岂是他挡得住的?只见曹仁左冲右突,加上有牛金相助,曹仁之弟曹纯也从城中赶来驰援,终于将重重敌兵一一击退,毫发无损地退回城内,既振士气,也叫吴军领教了曹仁的厉害。  “首战告捷,真是太好了!”当日城内摆酒庆祝胜利,众将士举杯同贺。  另一厢,首战即尝败绩的吴军营内,周瑜却将蒋钦、徐盛等人痛责了一顿:“我军人马数倍于敌人,竟被城内突出之敌打了个出其不意,实在太丢人了!”  “看来,一定得要我亲自踏平南郡城了!”周瑜盛怒之下,发出了豪言壮语。  由于之前连战皆胜,吴军上下气势正盛,故蒋钦此番小小的失利对于周瑜来说,也是无法容忍的耻辱。  “都督不可轻率地亲自出阵!”甘宁上前规劝道,“如今曹洪在彝陵也加强了防备,固守不出,与南郡的曹仁成掎角之势,相互呼应,倘若我军只顾得南郡,只恐有什么变故,侧面也会受到敌人夹击啊!”  “那你说怎么办?”  “都督借我三千人马,我先去将彝陵攻破!”  “好!这边南郡城我来收拾!”  一切准备停当,甘宁便渡江向彝陵城进发。  曹仁在南郡城楼上远眺,不禁大惊,于是找陈矫商议:“敌军一支人马正逼近彝陵,彝陵的曹洪防守尚未完备,如何是好?”  陈矫也着急起来:“可使令弟曹纯将军领兵、牛金为副将前去救援。彝陵城若是陷落,南郡也岌岌可危了!”  于是曹纯与牛金率兵悄悄驰往彝陵。来到城外,与城内的曹洪取得联络,定下一计:“此番不可凭实力拼杀,宜以谋略为上,设计骗过敌人。”  甘宁哪里知道就里,只是一味突进,追击敌兵,终于一举占领了彝陵城。  “想不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曹洪开始还出城迎击,奋力迎战,怎奈寡不敌众,渐渐不支,只得弃城而逃——其实这只是计策。  日暮时分,甘宁率军高唱凯歌,统统进入彝陵城。不料曹纯、牛金率兵从后面直追至城下,包围了各城门,曹洪也引兵又杀回,因为熟悉地理,曹军将所有通往城外的小路及粮道全部切断,甘宁被锁于孤城中。固守的曹洪一方与进攻的甘宁一方反守为攻,情势完全颠倒过来。  吴军接到消息,周瑜紧锁眉头,召集诸将商议:“程普!你有什么良策?”  程普答:“甘宁乃东吴忠臣,绝不能见死不救!然而如今若是兵分两路,贸然出击彝陵,只恐南郡之敌乘机出城,形成夹击之势,对我军极为不利啊!”  吕蒙则提议道:“救甘宁是当务之急!可将此地暂时交与凌统指挥,应可无虞。我与都督一为先锋,一为后续,驰援彝陵,相信十日之内必可胜利返回。”  周瑜点头同意,于是叮嘱凌统:“凌统!没问题吧?”  凌统欣然领命,同时说道:“我至多坚持十日,十日之内自当奋力杀敌,不负重托。但若超过十日都督仍不归,只恐不胜其任,我也将战死于此了!”  “谅些许敌兵,不需花费恁多时日便可返回。”  周瑜留下一万人马交给凌统,便率领着其余主力全数向彝陵开拔。  半途上,吕蒙向周瑜献策道:“彝陵以南有一条偏僻险要之道,可派五百兵士埋伏于附近的山谷中,堆积干柴断却敌人撤退之路,日后必可收到奇效。”  周瑜赞同其计:“是条妙计!”于是依计做好安排,其余人马继续前行。  彝陵城外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周瑜问谁愿自告奋勇突入铁桶阵中,与困在城内的甘宁取得联络,周泰应声而出,甘愿承担此重任。  他在阵中挑选了一匹脚力最健的骏马,翻身上马,扬鞭一策,冲向敌人的重重包围。  见单身匹马冲荡而来,曹洪、曹仁的部下哪里想到会是敌人?待对方驰近,兀自不觉。  “是什么人?”  “停下!停下!”  周泰在马上拔出刀来,舞剑一般挥舞不停,口中叫道:“我是自许昌来的使者!奉的是曹丞相之命,与你等皆无关,休得近前,靠近者统统格杀勿论!”  就这样,周泰一路冲破重围,终于来到城下,高声叫道:“甘宁!快快打开城门!”  在城楼上观望的甘宁又惊又喜,赶快开门将周泰迎入。  “这下可以放心无忧了,周都督亲自前来营救你了!具体的作战计划是这样……”二人一番商议,城内的困军与城外的援军完全取得了联络。  昨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闯入城去,而今日守城之敌便明显士气大振,曹洪、曹纯顿觉其中必有蹊跷。  “不好!”二人面面相觑,“看来是周瑜的援军到了,再不采取行动一举拿下城池,只恐会受到内外夹击!”  “可是一时半会儿城池难以攻陷,如此看来,将甘宁诱入城中围而剿之的计谋,虽看似不坏,其实是下下策啊!”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南郡方面已经派使者去了,要不要等哥哥曹仁的大军来了再动手?”  “先静观一两日再说吧!”  看到这里,有识之人一定会为这二人的有勇无谋而扼腕。  翌日,周瑜的大军便杀到了。曹洪、曹纯、牛金等大将仓促迎战,毕竟以少敌多不是对手,未久便乱了阵脚,落败而逃。  周瑜紧追不舍,曹洪等人欲避开追击,于是翻山而逃,来到一条偏僻险要小道,却被堆积如山的柴薪挡住了去路,有的跌落马背掉下万丈深谷,有的弃马落荒而逃时被伏兵截杀,一时间惨状不忍卒睹。  吴军乘势追击,虏获马匹三百余骑,并一鼓作气推进至南郡城外十余里处。  逃入南郡城内的曹洪、曹纯等与曹仁围聚在一起,满脸懊丧,悔之不迭。  “当初若谨遵丞相的叮嘱,固守不出,绝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啊!”  “啊!我差点忘记了!”  曹仁忽然醒悟,一拍膝盖,想起一件事情:曹操起程返回许昌时曾交给他一封手书,嘱咐他在危急之刻打开,如今里面的守城秘籍已成为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  周瑜的春风得意可想而知,眼下,他一副常胜将军的气概。  救出甘宁,又占领了彝陵,接下去便是集结数倍的兵力,轻取已经被团团围住的南郡了。  “咦?敌人好像在准备弃城逃跑,瞧他们腰上全都系着兵粮哩。”  周瑜命人在城外搭起一座高高的瞭望台,站在上面观察南郡城内的防御情形。  他举手遮眉,想看个仔细。只见城内敌兵分成三队,纷纷从箭楼和外城门撤离,主城堡以及城内各主要垣墙下则插满了纸糊的旗帜,却不见人影,显然是虚张声势。  “敌将曹仁也看出此城坚守不易,故而作出顽强抵御之势,其实早已做好逃跑的准备。好,如今一举便可攻破它!”  周瑜遂亲率先锋,程普为后阵,向城内突击。  忽然一骑从敌兵中飞身跃出,高声叫道:“前面来者是周瑜吧?我乃骁将曹洪!快快出来与我交手!”  周瑜一笑付之:“哦,是丢弃彝陵落败到此的曹洪啊?周瑜从来不屑与你这种无耻败将交手。来人!替我宰了这只丧家之犬!”他一扬马鞭,召唤部下道。  “领命!”应声而出的是吴将韩当。  韩当纵马上前,众将士则谁也不动手,只由他二人捉对厮杀。交战三十余回合,曹洪不敌韩当,败下阵来。  紧接着,曹仁纵马跃出,直呼周瑜名字:“周瑜胆小鬼!有种的出来与我一战!”  这厢吴将周泰挺身而出,又将曹仁击退。至此,城内敌兵全线崩溃,吴军乘势一齐杀向敌阵。  战鼓惊天,杀声震地,城下一片狼藉。  “快追!不要放过此良机!”周瑜疾声呼喝着,率领众将士如潮水般向前突进。  在吴军的不舍紧追之下,无暇喘息的曹仁、曹洪等及一众兵士来不及逃回城门,只得纷纷向城外西北方向奔窜而去。  周瑜已冲到城下。抬眼一望,城的四门洞开,里面已空无一人,足见敌人狼狈之态。  “快登上城头,插上东吴大旗!”  周瑜早已将南郡城视为掌中之物,于是回头向旗手下令,自己也率先冲向城门。  此时,在城门上观望的陈矫情不自禁喝彩道:“哈哈!敌人果然中计了!曹丞相手书中所授秘计果然是神算啊!”  他一面感叹,一面点燃身旁的烽火筒,只听得“轰”的一声,城楼上空升腾起一片黄色烟雾。  霎时间,四周垣墙上的弩弓、石炮齐发,势如骤雨,瞄准周瑜射来。周瑜大惊失色,勒住马头急欲后退,却被身后盲目拥入的己方兵士推挤得进退不得。蓦地,脚下的地面突然陷落,露出一个一丈许深的大坑——原来是敌人挖下的陷阱。  头足倒置、四脚朝天的吴军将士费尽气力从坑底爬上来,却又遭遇灭顶之灾,大部分被射杀。周瑜失魂落魄,好不容易牵到一匹马,飞身上马,不顾一切地夺门而逃,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飞过来,正中周瑜左肩,周瑜登时滚落马下。  说时迟那时快,敌将牛金纵马冲上来,准备砍下周瑜的首级。吴将丁奉、徐盛等慌忙抡刀砍断牛金坐下战马的腿,牛金坠落马下,丁奉、徐盛等这才捞起周瑜,逃回吴军阵中。  四座城门外吴军都陷入一片混乱,有的跌落城壕摔死,有的中箭而毙……损失之惨重,不可胜数。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程普慌忙下令全军撤退。  吴军从南郡城败退出很远。  “眼下最紧要的是都督的伤势……”程普唤来随行军医,命其赶快为躺在中军帐内的周瑜治疗箭伤。  “啊!一定很痛!箭头刺穿左肩骨,深深扎入其中了!”  军医面露难色,仔细检查伤处之后,吩咐弟子:“快去准备凿子和木槌!”  程普吓了一跳,满怀狐疑地问道:“且慢!你要做什么?”  “将军你看!这便是外行人胡乱拔箭的后果,箭从根部折断,箭头断在骨头里了!这种情形乃外科最为棘手的,只有试着治治看了,没有其他办法呀!”  “哦,那好吧!”程普咽下一口口水,同意军医试试看。军医拿起凿子和木槌,“嗵嗵嗵”地在骨头上敲击起来。  “快停下!噢……好痛啊!”周瑜痛得涕泪齐下,不停地哀号。军医及其弟子对程普喊着:“这般动弹,如何做得手术?快按住他的手脚!”一面说话,一面不停地“嗵嗵”敲击。  手术总算顺利结束。数日后,高烧退下,周瑜便迫不及待地想下床。  “千万不可!不要以为没事了,箭头上涂有毒液,毒入骨髓,若是动怒刺激,骨肉之间必复感染,引起高烧。”  程普牢记军医的嘱咐,坚决不许周瑜走出中军营帐。与此同时,传令诸军:“不管敌方如何挑衅,固守营门,切勿外出迎战!”  曹军重新返回南郡城内,气势愈盛,其中曹仁的部将牛金一再前来骂阵:“喂!莫非吴军阵中没有男儿了么?中军难道是虚有其表么?即便此前战败,也不至于像小孩儿家埋头哭丧吧?快爽爽利利降服吧!不然就卷起铺盖滚回去!”  吴军却不为所动,阵中像守灵般静寂无声。  隔日,牛金又来挑战,并且叫骂一次比一次恶毒。  “冷静!冷静……”程普唯恐周瑜伤势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慰诸将。  牛金依旧每日前来叫阵,每来必以言语羞辱一番,前后达七次之多。  程普提议先引兵返回东吴,待周瑜伤势痊愈之后再做计议,可是诸将却莫衷一是。  其间,城内敌兵欺人日甚,曹仁也亲自率兵出来叫阵。自然,不论如何都对周瑜闭口不报,可羞辱之语终究还是入了他的耳朵里。周瑜毕竟也是武人出身,如何受得了这般羞辱?这日,他突然从病榻上撑起身来,问左右:“外面鼓噪呐喊声是怎么回事?”  程普回答:“是我方兵士操练而已。”  周瑜蓦地跳下床来:“给我拿铠甲来!拿剑来!”他大声叫道,随后又丢下一句:“大丈夫既食君禄,就应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算一酬壮志!我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诸将不必替我担心!”说罢,便大踏步冲出营帐。  周瑜虽箭伤在身,仍忍痛披挂上阵,当他率数百骑一跃冲出阵外时,曹仁麾下的兵士见了都大吃一惊:“啊!周瑜还活着!”不免军心动摇。  曹仁将手搭在额头,举目远眺战场情况,一看果然是周瑜,于是下令:“不错,是周瑜。不过他箭伤未愈,此时最忌动怒,否则伤势极易复发。来啊!一齐以言语好好羞辱羞辱他!”  曹仁领头骂道:“周瑜小子!上次认输了吧?今日感觉如何呀?还举得动矛么?”将士们接着也纷纷口吐恶语,肆意嘲弄,直将周瑜气得面如朱泥,大叫道:“谁替我去将曹仁这匹夫的首级砍下?!”话罢,策马便要向前冲去。  “潘璋在此!让我去吧!”紧随周瑜身后的一员大将立即跃跃欲冲,恰在此时,周瑜忽地嘴巴大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两手掩口,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曹仁见此,喝道:“喂!各位可见了?那家伙口吐鲜血,就快死了!”于是众将士一齐杀将过来。  东吴军惊慌失措,阵脚大乱,急急救起周瑜逃回阵门。是日,东吴军又是大败而归。  诸将忧心忡忡地看着周瑜,不料周瑜的精神却出乎意料的好,一面饮着军医调制的汤药,一面向诸将解释道:“今日跌落马下,并非箭伤迸裂之故,是我佯作口吐鲜血,好巧用曹仁谩骂之计。你等在军中遍插丧旗,奏起哀乐,散布周瑜已死的消息。”  第二日傍晚,曹仁的部下在城外虏获吴军一小股人马。讯问之下,他们吐露道:“昨夜,东吴大都督周瑜因箭伤复发,高烧不止,竟一命呜呼!眼下吴军已决定秘密引兵回国,盖因毫无胜算。我们这些小卒回国之后注定依旧只是小卒,故而商量着投效贵军,倘若贵军肯收容我等,今夜愿为向导,攻入吴军营中。现在吴军上下正在服丧,意气消沉,若趁此机会发动突袭,相信一定可歼灭东吴残军。”  曹仁、曹洪、曹纯、陈矫、牛金等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决定夜深之后对吴军营地发动突袭。  孰料,曹军突入敌阵之后,却发觉营寨中只有旗枪虚插,以及寥寥几处余焰未尽的篝火,唯独不见一个人影。  “莫非已经打道回府了么?”正在疑惑之际,四下炮声齐发,锣鼓合鸣,杀声震天,吴军从各路杀到,东门韩当、蒋钦,西门周泰、潘璋,南门徐盛、丁奉,北栅门则是陈武、吕蒙,东吴名将悉数到场,将曹军围在中间一通猛击。如入空布袋中的曹仁及麾下将士个个方寸大乱,队伍被冲散,首尾不能相救,士卒大半被诛杀,其余的则四处逃散。  曹仁、曹纯、曹洪等人各自往南郡奔逃,途中遇甘宁率兵阻挡去路,大杀一阵,入不得城,只好斜刺而走,径投襄阳方向。  周瑜仍活得好好的。这夜,周瑜因吴军大获全胜而精神矍铄、意气飞扬,带着程普纵横于乱军中,径直朝南郡城奔驰而去,准备将吴军的征旗高高插上南郡城头。来到城壕附近,仰头望去,却见城头一排排陌生的旗帜在拂晓的微明之中翩翩翻卷。  高高的城楼上,一员武将兀立在上,威势凛凛地注视着城下。  周瑜甚觉奇怪,隔着城壕向上面大声发问:“城头上是何人?”  对方也大声应答道:“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奉军师之命已经占领此城!周都督,让你受累白跑了一趟,请都督收兵返回吧!”  周瑜不由得仰天兴叹,悻悻地拨转马头。随即唤甘宁过来,吩咐立即率兵驰往荆州城,接着又命令凌统:“即刻夺取襄阳城!”  周瑜心中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想要争分夺秒地先取下荆州、襄阳二城,随后再回头来攻取南郡城。  他万万没料到,没过多久,即有快马飞驰来报:“荆州城已落入张飞之手!”  “啊!怎么回事?”  周瑜正狐疑不解间,从襄阳方向又有快马前来报告:“迟了,迟了!襄阳城中尽是关羽的兵马,城头高高飘扬着刘玄德的大旗!”  周瑜仔细询问了缘由,原来是这样——孔明乘虚进入南郡城后,立即派人手持曹仁的兵符赶往荆州,称“南郡情势危急,速发兵救援!”荆州守将信以为真,便出城驰援,孔明料定城内空虚,便派张飞领兵占领了荆州城。与此同时,孔明又以同样手法派人至襄阳,也称是“荆州陷入危急,速派兵解围,内外合击吴军!”防守襄阳的守将夏侯惇见到曹仁的兵符也深信不疑,立即驱兵赶往荆州,而前次有违军令急欲立功的关羽则随后轻取襄阳城。如是,孔明不费一箭一矢,兵不血刃,便轻松赚得南郡、襄阳和荆州三城。  周瑜十分震惊,早已面无血色,失神落魄,他高声叫道:“曹仁的兵符,为何会在孔明手上?!”  程普垂着头回答:“孔明取了南郡,留守南郡的陈矫一定是最先为孔明所擒获,兵符平素就一直带在陈矫身上。”  周瑜闻言,“啊!”大叫一声,仆倒在地。  怒气中发,致使周瑜箭伤创口迸裂。此次却不是事先算计好的计谋,确确实实是箭伤复发了。  “……所以……所以,我早料到孔明是个阴险之人,不杀了孔明,我永不得安心!果不其然啊,瞧瞧今日之事!”周瑜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说道。  再说周瑜卧病在床,仍一心想着夺回南郡。这一日,鲁肃前来探视:“都督!感觉怎么样?”  不料周瑜根本没有卧榻将息,反而意气风发地对鲁肃说:“我已决定就在不远的将来,与刘玄德、孔明决一死战,夺回南郡之后,我再回东吴好好地调治疗养!”  鲁肃赶紧摇头说道:“不可!不可呀!”他谏道:“眼下,我军虽在赤壁与曹操一战取得大捷,然而曹操之势并未衰绝,从今往后才是成败之关键。另一方面,主公如今正亲率人马攻打合淝一带。——如此态势之下,倘使与刘玄德再开战端,岂不正好让曹操觑着机会趁势反扑?”  周瑜自然也清楚个中的利害,只不过心头难以排遣的不甘依旧在作祟,他恨恨地反问道:“我东吴为了在赤壁一举击破曹军,耗费莫大的兵力与军费,牺牲不可计数,可是他刘玄德什么也未做,却唾手而得荆州之地,那本是我东吴应取之战果,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刘玄德横插一杠子巧取豪夺了去呀?!”  “都督说的极是。鲁某愿往见刘玄德,与他论一论理。”  鲁肃即刻赶赴南郡。守立在城头上的赵云看见鲁肃,便高声打招呼:“哟,是东吴的鲁公啊!有何贵干呀?”  “特来拜见刘玄德刘使君。”  “主君眼下在荆州城内,鲁公可往荆州城一会。”  鲁肃于是马不停蹄转往荆州。  来到荆州城一看,旌旗、军队……全都换成了刘玄德的旗帜,布满刘氏色彩。——啊!鲁肃不禁暗自感叹。  “呀!是大兄啊,好久不见!”  前来迎接的是孔明。孔明以隆重的礼节款待了鲁肃。  主宾刚一落座,鲁肃便忍不住责怪起来:“百万曹军浩浩荡荡南征,第一个要抓住的想必便是你家主公刘玄德,我东吴却耗费巨大的钱粮,动员了无数兵马战舰,誓死以挡,才得以击破曹军,保你我两家平安,故荆州之地理应作为战果由东吴取得,先生以为如何?”  孔明微笑着答道:“这话倒是奇了。荆州属于享有荆州主权的人,不属于曹操,也无理由非属于东吴不可呀。”  “此话怎讲?”  “荆州之主刘表已死,然刘表之遗孤——也就是其嫡子刘琦现今由主君代为抚养。主君与刘琦原本是同宗同族的叔侄,做叔叔的匡助侄儿,有什么不妥么?”  鲁肃睖睁了一下。  孔明的谋虑深远如此,即便是早有准备的鲁肃也未料到!  “不……我听说刘琦公子现在江夏城,怎么会在荆州哩?”  只见孔明对左右小声吩咐道:“看来宾客有点儿疑心呢,快请刘琦公子出来!”  不多时,左右侍臣搀扶着一名弱不禁风的贵公子由屏风后出来,这人走上前几步,向宾客行礼。鲁肃一看,果然正是刘琦。  “公子患病在身,还将你请出来,实在是失礼!”  孔明话音刚落,刘琦立即转身闪回屏风后去了。鲁肃耷拉着脑袋,默然不语。  孔明继续说道:“刘琦公子一日在世,就一日是荆州之主。不过他如此孱弱多病,倘若不幸夭折,则又自当别论了。”  “万一刘琦公子不幸辞世,还望将荆州归还东吴。”  “说的在理,真是卓识高论!若是那样,想必任谁都不会心存异议了。”  这之后便是丰盛的酒宴,孔明命人端上好酒佳肴,着实款待了鲁肃一番。鲁肃心里也喜不自禁,他急急赶回营寨去向周瑜报告详情。  “……不会太久的,我观刘琦公子的气色,不消多时便有危笃之虞。请都督稍稍忍耐一阵吧!”  正在宽慰,恰巧吴侯孙权派来快马传令,命所有人马舍弃荆州,即刻还师柴桑镇。  六 羽扇  不费吹灰之力,将荆州、襄阳、南郡三城一举收入囊中,由无以栖身的流离一群摇身一变拥有了自己的城国,刘玄德终于迎来人生中全新的大转机。  他却竭力规诫自己:“千万不可得意忘形呀!”  “诸葛先生!”刘玄德唤孔明商议。  “主公何事?”  “不劳而获的东西失去也容易。如今凭先生智谋不费一兵便将三座城池轻取到手,然而终须考虑个长久之策,否则岂不又会轻易失去?”  “主公之言听起来固有道理,其实不然。此三城之所以一举入手,全赖主公多年辛苦经营而致,并非不费吹灰之力所得呀。”  “可是……我军未交一战、未损一兵,便智获此容身之地,实在感觉过于幸运了呀。”  “主公太谦虚了!一切都是主公盛德和积年劳苦的结果,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不是主公的仁德和多年的努力,我孔明今日也不会在此为主公效力了呀。”  “可是先生,有没有什么使玄德多年劳苦不化作东流水、积聚的仁德愈加博厚,使我基业愈加长久之计?”  “自然有。——人,一切皆在人为。欲使领地愈加扩大、基业愈加长久,断断少不得人才啊!”  “荆襄之地,难道还有遗贤么?”  “据亮所知,襄阳宜城的马良便算得上一个,他字季常,兄弟五人皆有才名,人称‘马氏五常’。这兄弟五人中马良最是才高,实属逸才,其弟马谡也深谙兵书,是万夫莫当的武人。”  “若是招引,不知肯否前来?”  “听说幕宾伊籍与之交情甚笃,不如就命伊籍去办理如何?”  “好呀。”于是刘玄德即刻唤来伊籍询问一番后,命其前往招纳贤才。  很快,马良便来到荆州城。初一看,似白雪覆面,白眉道貌。原来坊间早有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刘玄德问他:“先生想必熟谙此地国情,刘某前些日子新占三城、君临此地,先生以为刘某今后如何做才好?”  “自然还是立刘琦刘公子为主君的好,刘公子身体有恙,故可使其长居荆州城内养病,招其旧臣前来守之,并上表许昌,奏请封刘公子为荆州刺史。如此一来,百姓皆会感激皇叔的仁德与公明处置而诚意迎迓,然后可以此为立国之根本,则图取南方四郡之日也就不远了。”  “南方四郡的现状如何?”  “眼下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拥城自守,各据一方。这一带大抵与中原并无二致,水土衍沃,鱼米丰盈,运输也十分便利,故足可作为筹谋长远大计的置锥之地。”  “那如何才能攻取此四郡?”  “从顺序来说,当从湘江以西的零陵着手,其次是桂阳,再次武陵,最后进攻长沙,当是最自然不过的了。总而言之,用兵之道一如流水,顺应水势而行,即为最佳的进兵之路。”  贤者之言,竟然不谋而合。刘玄德于是有了自信,麾下将臣们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建安十三年冬,刘玄德催兵一万五千余人,踏上了南征四郡的征程。  赵云担任后阵,刘玄德与孔明自然同在中军,而关羽则被安排留守荆州城。  刘玄德大军攻来了!——这个消息立即震动了零陵城。时值兵革不断的乱世,不管是哪一郡、哪一国,皆无法置身世外,安享一己之安逸。  零陵太守刘度叫来长子刘贤,神情畏怯地与其商议:“如何才能防范刘玄德?”  刘贤咬着牙宽慰道:“关羽、张飞之辈固然名震天下,我家不也有邢道荣么?”  “邢道荣敌得过他们么?”  “以他的武勇,取关羽、张飞的首级并非难事。他使一把重六十斤的大钺,可以自由自在地耍弄,力敌万人,堪称举世无双的猛将豪杰。况且胸中熟记兵法,武艺丝毫不逊古之廉颇、李牧。我们平素养的这些豪勇之士,不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战事么?”  于是,刘贤向父亲请兵一万,以邢道荣为先锋,在城外三十里依山靠水处扎下营寨。  刘玄德的一万五千骑兵马说话之间便已逼近。只见漠漠战尘滚滚,沙土飞扬,快速向这边杀来。  “叛国之贼、流窜暴军,安敢来侵我境界?!”  邢道荣自乱军中纵马跃出,以响遏行云之音厉声喝道,霎时间,那把威震四方的大钺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突然,对阵一簇黄旗向前奔突,旗开处推出一辆四轮木车,一名年纪约二十八九,相貌端丽的俊秀青年,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一把白色羽扇,悠悠然地端坐其上。不知为什么,邢道荣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勒住了胯下悍马的步伐。  车上之人用羽扇招呼邢道荣说道:“前面来的可是擅长耍弄大钺的零陵浑小子么?我乃南阳诸葛亮——孔明是也。你难道没有听说,曹操引百万大军前来,就是被我孔明略施小计,顷刻间灰飞烟灭,几乎片甲不留,无一人生还么?你等哪堪与我对敌?还不赶快下马就降,免得黎民百姓遭殃,你等也性命不保!”  邢道荣大笑:“哈哈哈哈!传闻中专好卖弄小聪明的孔明便是你了?黄口孺儿,战场对阵之时竟坐着四轮车,作什么玄虚之态,简直令人作呕!赤壁鏖战大破曹操,靠的是周瑜的计谋和东吴的兵力,与你何干?口出诳语,又想在这里耍小聪明,只叫人笑破肚皮罢了!”  邢道荣骂毕,抡起六十斤重的大钺,催马冲上前。  孔明的四轮车掉头便回。  “休想逃走!”邢道荣拍马来追。  四轮车闪入营阵,兵士们立即从四下围护上来,很快孔明便逃回寨栅内。  “孔明!留下你的首级!”  邢道荣哪肯罢休,他像劈波斩浪般直冲入敌阵,愤怒地睥睨敌兵,高高抡起的大钺,无人敢敌,转眼越过了栅门,四处追寻四轮车的行踪。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山腰那边黄旗招展,一支人马稳扎阵脚,密密麻麻正在向这厢移动。为首一员虎将挺着长矛跃马而出,如雷之声远远传来:“刘皇叔麾下尽人皆知的燕人张飞便是我!你撞在我枪下,只能怪你命里该绝!”  “什么?!你难道没看见我手中这把大钺么?”邢道荣自信满满,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  一丈八尺长的蛇矛与六十斤重的大钺原本不相上下,可是论气力,邢道荣却比张飞差得远了。  “不妙!”情知敌张飞不过,邢道荣赶紧挥着大钺逃出对阵。不料前面又有一员大将挡住了逃路。  “常山赵子龙在此!邢道荣,赶快丢掉那把没用的大钺投降吧!”  邢道荣只得乖乖下马,束手就降。  赵云立即将他缚起来,带回主阵。  刘玄德见了,吩咐:“推下去斩了!”  一旁的孔明急忙劝住,对邢道荣说:“若你能生擒刘贤,不仅可免一死,主公还定将重用,将军意下如何?”  “此事还不容易?只要你肯解开绳索,放我归去。”  “你打算如何生擒刘贤?”  “待今宵夜深,贵军可进攻刘贤营寨,有我在寨内接应,必能擒得刘贤。只消擒住刘贤,其父太守刘度自然会亲往贵军阵门请降。”  刘玄德在一旁觉得邢道荣说话太浮,便怀疑有诈:“你敢诓诈我!看你的脸色便察知了!军师,这等货色留他也无用,还是快推出去斩了吧!”  孔明却摇摇头说道:“依亮观察,此人并无诈降之意,再说他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吧!将帅真正的责任便是爱惜有能者,发挥其将才。我看倒可以依计而行,今夜发动突袭,一举擒得刘贤。”  于是立即替刑道荣松绑,将他放了。  邢道荣捡了性命逃回营中,便将事情经过向刘贤如实道来:“今夜成败便是决战的关键!”  “嗯,务必加紧防备!”  刘贤立即着手布防。只因白天那场交战,刘贤已经清楚自己的实力不敌刘玄德,于是不采用正面防备,而是以奇策防之——营寨内遍插军旗,兵马埋伏于别处。  当夜二更时分,果然见一支人马手擎火炬,喊声震天地朝营寨逼来,将营内寨栅全部点燃。  “来了!将他们全部包围起来!”刘贤、邢道荣引兵分两路杀过来,将敌兵团团围住,打算全歼。敌兵一看势头不好,乱了阵脚,四下逃散。  刘贤与邢道荣乘势追击,一口气追出十里路。  猛然间,二人忽觉蹊跷——逃散的敌兵人数出乎意料的少,任凭怎样追赶,敌兵只是那么多,既无后续,也看不到侧面有一点儿敌影,换句话说,敌阵单薄得完全不合兵法。  “不要再追了!”  刘贤叫住邢道荣,对他说:“营中的大火不可不灭,今夜既已取得胜利,便足够了。赶快回营吧!”  “邢道荣!你在那里转悠什么呢?若是找我张飞,张飞在此!”  二人引兵回营的途中,突然斜刺里杀出一员大将,身后的人马完全不像是张皇失措逃散的,他们士气高昂,势如破竹,刹那间便从中间将刘贤、邢道荣的人马截为两段。  “啊!原来敌人也设下了圈套!”  二人各自仓皇奔逃回营中。此时营寨各处的火已经熄灭,但从余烬中却跃出一彪人马,直插入己方队伍中。邢道荣慌里慌张,正欲狼狈逃窜,被赵云眼疾手快,一枪挑落马下,顷刻身亡,不多时刘贤也被生擒了。  天际将白之时,刘贤之父、零陵太守刘度也来到孔明的四轮车前,伏地乞降。  刘玄德与孔明并辔而行,一同进入零陵城。  刘度归降之后,刘玄德命其继续留任郡守,其子刘贤则加入刘玄德军中,同往桂阳进发。  进攻桂阳的当日。  “谁愿担当先锋?”刘玄德望着诸将问道。  “我愿往!”一员大将自告奋勇。紧接着,张飞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来:“我也愿往!”  先举手的赵云和张飞相争不下。  见刘玄德犹豫难决,孔明在一旁说道:“终究是赵子龙先应,理应命赵将军去。”  怎料张飞不服:“哪有依照先应后应来决定的,真是前所未闻!为何我就不能担当先锋?”  “张将军勿争!”孔明无奈,只好推翻刚才的话,改口道,“既然如此,就抽签来定吧!”  结果,赵云抽中的签是“先”,而张飞抽中的是“后”字。  “真是命中注定也!”赵云欢天喜地,张飞却满肚子不快,兀自埋怨不休。  “够了够了!啰唆什么?!”刘玄德大喝一声,好歹才将张飞止住。  赵云只请兵三千。“三千够么?”孔明有点儿不放心地问。  “倘使战败,甘愿依军法处置!”赵云豪气十足地答道。  于是孔明命他写下军令状,赵云便领兵驰往桂阳城去了。  桂阳城里有两位远近闻名的勇将:一名鲍龙,据说能空手擒猛虎;一名陈应,颇有力拔山河的气势。  “听说刘玄德的军队已经攻过来,如今即便修筑防垒、调集精兵强马也来不及了,不如趁早投降,至少可保得我们的领地还有百姓安泰无恙啊。”太守赵范是个孱懦之人。  “休要说这些毫无用处的废话!难道我桂阳城中便无大将了么?!”鲍龙、陈应二将毫不客气地斥责他,“刘玄德那家伙自称是皇叔,其实不过是个乡间草民,说穿了,只是个卖草鞋的而已!至于关羽和张飞,只会逞一时之勇,完全不足畏惧!你难道想主动将桂阳城的尊严掷于他们的脚下么?!”  “可是听说今番前来的是赵云赵子龙,他曾于当阳的长坂坡在曹操的百万大军之中来去自如,那可是所向无敌的勇士啊!”  “待赵云和我陈应一较身手,看看谁是真正的勇士之后,再考虑降服也不迟!”陈应显得非常自信。  太守赵范只好决定抗战到底。于是陈应率领四千人马来到城外,布下战阵,狂傲地放言道:“攻得破的就来攻攻看吧!”  进击之敌逼近城下。  两军一接战,赵云先跃马出阵,叫住陈应:“我家主公刘皇叔如今匡助先前去世的刘表之子刘琦公子,统领荆州,今日正是为了安民才发兵到此,还不快丢了矛弃了甲,打开城门迎接我等入城!”  陈应冷笑一声揶揄道:“我等奉为主君的只有曹丞相!你为何不去许昌,替曹丞相提鞋哩?”  却说这陈应,擅使一种怪兵器叫做飞叉,那飞叉很古怪,好似两条长镰枪交并在一起。  可是在赵云面前,此种威力巨大的兵器无异于一件唬人的笨重道具。两马相向,马上二人交手只十数回合,陈应便气力不支,败下阵来。  “你这个只会口出狂言的家伙!”  赵云向前追得紧了,陈应不得已只好将手中的飞叉朝他掷去,却被赵云单手接个正着,“还你!”又反掷过去,击中他胯下坐骑。赵云随即赶上,舒展猿臂,一把揪住陈应的衣领,顺势拖回阵中,毫不客气地教训他道:“逞意气也须看看对象吧!以你等手下这点儿兵力,想与刘皇叔的精锐相搏,就好似你我今日一战,简直是不自量力!我现在姑且放了你,你回去告诉太守赵范,不要不识好歹,自取灭亡!”  陈应像只田鼠般灰溜溜地逃回城里。  “叫你张狂妄动!”太守赵范得报后,愈加痛恨起初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应,于是将他斥退,随后出城向赵云乞降。  赵云甚是满意,对这个顺从的降将以上宾之礼待之,并在营中设酒宴款待。  席间,赵范高兴地说:“将军与我同氏同姓,想必先祖便是一家人,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也应该将此同族之谊更加发扬光大才是!”说罢,便请求二人拜把结为兄弟。  彼此说出生辰年月来,赵云长赵范四个月,于是赵范一拍额头,也不管赵云同意与否,便自说自话道:“那么就尊你为兄了!”  赵范满脸喜色,返回城内。  翌日,赵范又差人送来一封书简,信中少不了溢美之词,将刘玄德及赵云恭维了一番,并表示降意。  即便没有降书,赵云入城之意也已决,于是他便带领着部下五十余骑光明正大地进了城。  较之许昌、襄阳以及东吴的许多市邑,桂阳只不过是座乡间小城,规模小,与大城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日,城中百姓倾城而出,箪食壶浆,焚香夹道,迎接赵云一行。城中商铺及民居也都一概将门前道路清扫得干干净净。  入得城后,赵云便下令:“将布令贴于四门之上!”士卒便将刘玄德的政令告示四处张贴出来。占领敌人城池之后,在第一时间向百姓宣示政令,这是战乱年代的惯例。  这些安排停当之后,赵范亲自引着赵云直入宴席。  城中所有降将一一发誓效忠刘玄德。赵云一高兴,不禁醉意朦胧。  赵范提议道:“换个地方再喝吧!那厢准备了余兴节目。”  赵云随其移至后堂,这里同样是摆满佳肴杯盏。后堂的陪客大都是赵范的自家人,赵范恭请赵云上座,自然又是殷勤待承。任是再盛情的所谓款待也不过如此。  喝到酩酊大醉,赵云起身告辞:“我要回去了。”赵范则竭力劝留。正在这当口,忽然一股异香飘来。  “咦?”赵云回首,只见一名身着缟素、楚楚动人的美女袅袅婷婷地向这边走来。“是在呼妾么?”她问赵范。  赵范点点头道:“嗯。这位是赵云赵子龙将军,与我同姓。你可要好好款待款待他。”说着,命女子在赵云面前坐下。  赵云不禁问道:“这位是……”  他似乎被眼前这位女子的美貌所震惊,惺忪的醉眼也顿时亮了起来。  “这位是家嫂。”赵范微笑着介绍。  赵云立即肃然起敬,并以庄重的语气致歉道:“对不起!赵云不知是嫂夫人,适才还以为只是个婢女……”  赵范在一旁频频怂恿,忽而让女子替赵云把盏斟酒,忽而让女子靠近赵云坐,赵云却好像唯恐避之不及似的,挥着手回绝:“不必,不必。”弄得那位女子很无趣,便起身离去了。  宴罢,赵云对赵范嗔怪道:“何必烦令嫂嫂像个婢女般出来陪侍我?”  “实话说吧,她年纪轻轻便死了丈夫,也就是我的先兄,如今守寡已三年。我曾向她建议再嫁,她却提出三个条件,须满足这三个条件方才肯嫁:一是必须享有声名之人;二是须与先夫同姓;三是必须文武全才。你说是不是过于苛刻了呀?”  “嗯……”赵云不禁哑然失笑。  赵范又热心问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什么意下如何?”  “嫂嫂立下如此心愿,似乎早就预知世间会有将军这般才俊存在,故而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到来啊!天下哪有这般凑巧的?这三个条件与将军简直是不差累黍。将军可愿意将她纳为妻室?”  赵云一听,登时怒不可遏,猛地瞪大了铜铃般的大眼睛,攥紧拳头,举到眼前:“可恶!”说罢,一拳抡在赵范脸上。  赵范扑跌在地,他一面抱住头一面喊道:“这是做什么?恁地这般无理?”  赵云站起身道:“什么有理无理的?!像你这般不知羞耻的禽兽就该打!”说罢朝他又是一脚。  “你骂我禽兽?简直岂有此理!我好心殷勤待承,以礼待你,你非但不感激,居然骂我是禽兽!”  “像你这等人伦之道都不懂的家伙,不是禽兽又是什么?将自己嫂嫂叫来酒席上侍候客人,已经是荒谬至极,竟还敢要我娶她为妻,比拐卖女子入青楼的人贩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畜生不如!我看你是心术不正啊!”  赵云又在赵范身上“嗵嗵”地蹬了几脚,随后愤愤地拂袖离去。  赵范起身,一时心乱如麻,团团绕了数个圈子,最后命人找来了陈应和鲍龙二人。  “这个可恶的赵子龙,他现在何处?”赵范气呼呼地问。  二人齐声回答:“赵子龙从这里出去后,骑上马飞奔出城去了!”接下来,二人又撮弄道:“事已至此,不如放胆一搏,拼他个胜负!我二人这就前往赵子龙营中,假意赔罪,太守则待到夜半,以夜色为掩护率兵突袭赵营,我二人从中接应,誓取那家伙的首级!”  约定好之后,陈应、鲍龙二人遂出得城去。  一队人马带着美酒及财宝来到赵云营中,他们拜伏于地,磕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望赵将军宽恕我家主人的无礼,他并非故意冒犯将军。”  赵云早识破其中有诈,佯作毫不知情,脸上堆满笑容,打开对方送来的美酒:“难得今日如此良机,不痛快喝一场岂不可惜?来来来,大家不醉不归啊!”  说罢,拉着二人大杯大杯地灌起来。  陈应、鲍龙二人心想“大功告成矣!”便掉以轻心放松了戒备,在赵云不断劝酒之下很快喝得烂醉如泥。  赵云看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轻而易举地砍下二人头颅,将二人带来的礼物分发与其部下,并以好酒款待,随后指着首级对众人说道:“愿意投效我军者留下,否则即和陈应、鲍龙的下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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