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危险了!我竟然不知不觉地被孔明骗到了此地。” 他急忙停止追击,率兵撤退,留下几名将领分兵扼守各处要隘,以防孔明再来犯境,自己随后就返回洛阳去了。 魏帝听完司马懿奏明战况,对勇将张郃战死木门道深为痛惜,群臣尽皆惊惧失色,魏宫之中顿时充满了哀叹之声:“逆贼尚未剿灭,大军先折栋梁,国家前途叵测啊。” 就在这一片悲观颓丧的嗟叹声中,谏议大夫辛毗挺身而出,对魏帝奏道:“本朝历经武帝文皇二代,如今天子君临天下,犹如髯龙临世,我大魏国势强盛,文武良臣辈出,何须因为张郃一将殉国,便悲情切切无休无止?若是家人离世,自当举家哀悼,追思祭奠;如今武将殉国,理应举国追悼,厚棺盛葬,以此振奋全国之军心民心才是。” “言之有理,就按所言处置。” 魏帝遂令对木门道运回的张郃尸体厚棺礼葬。丧仪当天,洛阳挽旗满城,人潮涌动,对张郃忠勇的称颂激起了魏军讨伐蜀国的士气。 却说孔明收兵回到汉中以后,立即多方派出细作,密切关注魏吴两国之间的来往。岂料就在此时,尚书费祎从成都急急来到汉中,一见孔明,便不满地质问孔明道:“天子不解丞相为何突然无故将兵马撤回汉中?” “近来听说吴国与魏国暗通款曲,密谋缔约,万一吴国倒戈前来犯境,我国便会腹背受敌。为保国家安全万无一失,我只得急忙从祁山撤军,匆匆赶回汉中。” “奇怪啊,此事成都并未听说。那么,兵粮运输是否通畅?” “实不相瞒,后方来的运输时常中断,大军在外长期征战,除了与正面敌人对阵之外,还须经常发兵为粮食而战。” “丞相所言为何与李严的话南辕北辙?他最近频频上奏天子,说运输供给畅通无阻,前方兵粮并不匮乏,丞相突然退兵汉中,实在让人颇感蹊跷。” “荒谬至极!”孔明不觉面露诧异之色,“明明是李严派人送来急报,说魏吴两国之间暗中勾结,我才不得不匆忙退兵。” “如此说来,我明白了。想必是李严督办军需粮秣不力,因此才想将罪责转嫁于丞相。” 孔明听了,怒不可遏,“真是岂有此理!倘若此事当真,就是李严也必须严惩不贷。” 他亲自返回成都,令左右严加调查,终于坐实了李严妄言嫁祸的证据。后主闻知真情,龙颜震怒,降旨道:“如此大罪,按律足以问斩,但念李严也是先帝托孤之重臣,姑且免他一死,即日削去官职,谪为庶人,放逐梓潼郡。” 处置李严之后,孔明仍留用其子李丰,与长史刘琰共同负责后勤粮秣之事。 七十二 慧眼之士 李严作为掌管军需粮秣的重臣,多年来在内政上一直独当一面,他的去职,必然导致了蜀国内政各方面的改革,蜀军也借机获得了暂时的休整。 陡峻难行的蜀道,对于任何负责粮秣运输的官员来说,都是难以克服的自然险阻。而蜀廷朝臣之中,唯有孔明足智多谋,干练果断,一旦他率军长期远征异地,国内必然会出现各种纷争内耗,这两方面的难题耗费了孔明大量的精力。 偏偏后主刘禅并非聪颖英明之君,处事优柔寡断,且极易轻信谗言。但孔明对这位先帝遗孤尽心辅佐,与当年忠贞侍奉刘玄德时并无二致,甚至更为殚心竭力,刘禅因此也对他异常尊崇倚重。然而一旦孔明离开成都,总会有人搬弄是非,蛊惑后主,以致经常令远方的孔明受到牵制。有鉴于此,孔明借李严去职之机下定决心:“三年之内必须大力整顿内政。” 他拟定花费三年时间,让军队养精蓄锐,储积兵器粮草,然后再卷土重来,一统汉室天下,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尽管政务繁重,日理万机,孔明仍时刻不忘进军中原的宏图,梦寐之间亦不曾忘记。一统汉室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愿望,他仿佛正是为了实现这一宏图,才生活在世上。 三年之间,孔明体恤民生,奖励农耕,被百姓誉为慈父;他注重振兴教育与文化,使儿童知书达理;孔明认为教育的根本在于传承,极为重视为师者的道德涵养;他深谙内政治理的关键系于官吏,因而严厉整肃官风,官吏若渎职枉法,便加倍惩罚,并将其罪责公示。 他不厌其烦地谆谆告诫:“倡导良好风气,切不可一味呵斥指责民众,而应以身表率,使民众效之。为师者与为官者领风气之先,只要克己垂范,展示良好风范,诸种恶习自会改观。” 短短三年之间,蜀国的国力迅速恢复充实,朝野风气为之一新。 这一天,孔明向后主启奏道:“三年养精蓄锐,大展宏图之日终于来临。如今粮草丰足,军器完备,人马雄壮,正可以六度挥师中原伐魏。臣已是知天命之年,此番征战,前途未可臆测。愿陛下效法先帝,凡事多听辅臣良言,慈爱百姓,养护社稷,以完成先帝遗命。臣虽远在前方战场,但心会时刻随侍在陛下左右,孔明虽不在成都,也是在为护卫成都而战。” 后主听完孔明如此告别,一言不发,只是掩面而泣。 就在孔明要六度出师伐魏之际,成都城里传开了一些不吉利的流言,说宫门前的柏树每夜发出哭泣之声,又说有数千羽南方飞来的候鸟忽然投入汉水而死。散布这些流言的人显然是想要阻止孔明出师,但孔明胸怀壮志,主意已决,丝毫未被这些荒谬的流言动摇。 这一天,他命有司设太牢祭于成都郊外的先帝陵庙,自己亲往祭拜。只见他涕泣不止,口中祈念许久。他在刘玄德灵前立下何种誓言不须赘述,看官自然明白。 数日之后,远征大军从成都出发,蜀帝亲率文武百官,一直送到成都城外。 蜀道险,蜀水急,孔明又一次率领大军,从其间蜿蜒跋涉而过,不几天后,便到达了汉中。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孔明尚未挺进中原,便收到了一个噩耗——关兴病殁了。 前次张苞伤重不治而亡,今番又接关兴病殁噩耗,孔明受到的打击绝非一般。此时正值六度出师中原进行远征,这无疑使此次出征更增添了悲壮的色彩。 蜀军在汉中集结之后,三十四万兵马分五路向祁山挺进。 却说魏国因前一年传说有青龙自摩坡井内而出,故改元为青龙元年(公元233年),孔明出师之时,正值魏国改元后的第二年——即青龙二年的春二月。 司马懿平素经常观察天文,近年来他看到北方星气云象强劲旺盛,显见魏国正逢吉运;而反观蜀天,却是晦涩暗淡,奎星犯太白,因而他预言道:“当今天下的鸿运必将集于我大魏皇帝一身。” 恰在此时,传来了孔明蛰伏三年之后六度出兵祁山的消息。 司马懿得报,不觉大喜过望,“来得正好!天命已定,我大魏运势隆盛,此番征战,蜀军必败无疑。” 他拜领了魏帝诏命,随即进行了空前规模的出战准备。 临出发前,司马懿又对魏帝曹睿奏道:“当年夏侯渊在汉中战死后,遗下四个儿子,他们为报蜀国杀父之仇,无时不在切齿扼腕,希望陛下能恩准此四人随军出征。” 曹睿当即照准。 夏侯渊的四个儿子资质出众,与前番大败于孔明的夏侯楙驸马大不相同。长子夏侯霸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三子夏侯惠熟读兵书,谙知韬略;另两个儿子名唤夏侯威与夏侯和,也是知名的青年才俊。 司马懿将魏国诸州的精锐集中于长安,总共有四十四万之众,随后如前次一样,在渭水前布下了战阵。 祁山的蜀军与魏军至今对垒多次,双方均愈益重视战术研究,各自的装备与兵力也不断增强,与最初两次交手时相比,虽然并未经过多少年月,但双方的实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魏军此番使用的战术与前几次不同,司马懿首先命令五万工兵砍伐竹木,在渭水上游架设了九座浮桥,让夏侯霸、夏侯威两支人马渡过渭水,在渭水对岸构筑阵地。如此积极的进攻态势,魏军以往从未采取过。 在中军背后东部的旷野上,司马懿还颇有用意地建起一座城池,以此作为永久性基地。 此次蜀军的备战,也更为体现了孔明进行持久战的坚定决心。他在祁山建造的五处阵营,与以往相比,规模并无甚不同,但在斜谷至剑阁途中,他又修建了十四处营寨,每处均派强兵驻守,构成了与蜀中呼应、确保运输联络的系统。这一举措不啻是在无言地宣示孔明的决心:不灭魏国,誓不收兵。 这一天,一处阵营送来敌军异动的情报:“魏军大将郭淮、孙礼统领陇西兵马进抵北原,目的不明。” 孔明得此消息,即召诸将说道:“司马懿派兵于北原安营,是怕我像前次那样断其陇西之路,才急忙早做准备。我们不如就此摆出进攻北原的态势,司马懿怕失陇西,必派主力精锐前去救援,那时我军便可攻其不备,乘虚直捣渭水侧畔的魏军大本营。” 北原在渭水上游。孔明的计策是将百余只木筏堆满干柴,挑选五千熟习水性的士兵随木筏去袭击北原,待魏军主力出动前去增援后,立即点燃木筏上的干柴,使其顺流而下,一举烧毁敌人的浮桥,乘势消灭已渡过渭水的夏侯霸、夏侯威两支人马,并立即派大军登上渭水南岸,夺取魏军大本营。 孔明的妙计若想引得魏军上钩,却须骗得过司马懿才行。 司马懿最终还是看破了孔明的计策。 “孔明现将许多木筏漂浮在上游,摆出一副要攻北原的架势,实则肯定是打算寻隙放木筏顺流而下,点燃满载其上的干柴与油脂,将我们的几座浮桥烧毁。” 他对夏侯霸、夏侯威授予应对机宜,又对郭淮、孙礼、乐綝、张虎诸将分别下达了密令。 过不多时,蜀军开始进攻北原,拉开了两军交战的序幕。吴懿、吴班则按照既定计划,率领熟习水性的五千蜀兵,将柴草堆满百余只木筏,在渭水上待命。 夜幕降临了。北原的魏军守将孙礼出阵迎战,未经几个回合,便败下阵去。领兵来攻的魏延、马岱见其败得蹊跷,心中生疑,不敢贸然追击。正犹豫间,四下鼓鸣喊声大震,魏国军旗也忽然从隐蔽处闪现出来。 “司马懿恭候已久!” “郭淮在此!” 只见左右杀出的两支人马,合成半圆形的战阵,将蜀军逼迫到河边。 魏延与马岱虽率军殊死奋战,无奈身处毫无胜算的地势,转眼之间,手下大半蜀兵或落水淹死或被诛杀,魏延与马岱九死一生,总算突出了包围。 却说吴懿、吴班此时早已忍耐不住,率领手下乘着木筏开始顺流而下。但木筏尚未飘到魏军搭建的浮桥,便被张虎、乐綝在河中拉起的绳索拦住,紧接着,雨点般的箭矢便向木筏射来。 这支蜀军并未配备任何弓箭,只得设法将木筏靠岸,以图上岸去与魏军厮杀,但几次靠近岸边,均被魏军的箭雨射得退回河中。蜀将吴班身中一箭,落水而亡,火攻之计彻底失败,蜀军伤亡惨重,大败而归。 木筏火攻的失败,自然无法不累及王平、张嶷率领的两支攻坚兵马。 王平、张嶷奉孔明之命,一直在屏气凝神地观察渭水对岸的敌营动静,只等看到烧浮桥的火光,便要立即攻进司马懿的中军大本营。岂知一直等到夜深,也不曾看到上游一线火光。 “奇怪!为何还不见火光?”张嶷等得不耐其烦,跃跃欲试地说道,“对岸敌营看来并无多少人马,不如现在就冲将过去。” 王平却不赞成贸然采取行动,坚持要等上游火起,“不管敌营防备如何薄弱,也绝不能只凭此地的状况,就擅自改变原定战斗计划。” 正争论间,一名传令兵飞马疾驰而来,一见二将,急忙大声喊道:“王、张二位将军,丞相令你们火速退兵。北原方面已经战败,烧浮桥的人马也遭到强烈阻击,我军已全面撤退。” “什么?我军全线大败?”一向沉着的王平也不禁慌了手脚,急忙欲与张嶷领兵撤回祁山。 漆黑寂静的渭水边,方才还只听得到流水潺潺与芦荻萧萧,此时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魏军伏兵顿时从四面八方呐喊着包围上来,“王平!你还想逃跑吗?” “张嶷!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本想声东击西,乘机袭击敌人中军大本营,不曾想弄巧成拙,反而掉进了敌人的陷阱。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王平与张嶷措手不及,两支人马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一夜之间,蜀军在渭水上下游各处连遭败绩,光是损失的兵力就超过了一万人,孔明收拾各路残兵之后,立即返回祁山营地。他征战多年鲜有失败的战例,但此次铩羽而归,无疑对他以往的自信打击不小,忧虑沉闷的心情也难免流露到了脸上。 孔明终日愁容满面,这一天,长史杨仪又私下对他说道:“最近魏延屡屡出言不逊,中伤丞相,扰乱军心,不知是何缘故?” 孔明紧锁着双眉点了点头,“他的不平并非始于今日。” 杨仪诧异地问道:“丞相素来注重军纪,既然对他的所作所为洞若观火,何以如此放任他为所欲为?” “杨仪,此事我心中自然明白,但岂是能轻易说出口来的?你只要看看我军营中还有多少良将,便知我的难言之隐了。” 杨仪听罢孔明所言,顿时无语,他仔细品味孔明话中的苦衷,不觉痛断肝肠。蜀军连年征战,将星次第陨落,如今堪用之勇将可谓屈指可数,而其中最勇猛过人者,非魏延莫属。 他心中非常清楚,倘若现在除掉魏延,蜀军的战斗力势必更显薄弱,这正是孔明对魏延一直不予处置的原因所在。 这一天,尚书费祎奉命自成都来到祁山,孔明一见到他,便直言相告:“尚书一路劳顿,理当先在此歇息数日,但我正有一件要务,除你之外,无人可以胜任。可否请你携我写的书简,立即去出使吴国?” “丞相之命,岂敢推辞?不论何处,费祎都愿意去。” “难得你如此爽快。那就请你将这封书简交与孙权,还要凭你的才智,尽力劝说吴国出兵。”孔明交付给费祎的任务,是劝说吴国履行蜀吴同盟条约。他在书简中详述祁山战况,告知蜀军已将魏国的兵力悉数牵制于此,如果吴国履行同盟条约,现在发兵攻击魏国侧翼,魏国就会在两面夹攻之下顷刻瓦解,中原之事指日可定,到时蜀吴同分天下,共造社稷之福。 费祎依孔明所托,即刻前往建业。 孙权看完孔明书简,厚礼盛待蜀国使臣费祎。他对费祎说道:“吴国绝非对蜀魏战局漠不关心,只是一直在积蓄充分的战力,等待出征时机。如今时机既已成熟,只待择定吉日,朕自会亲率水陆大军,高扬讨魏大旗,溯江而上。” 费祎拜谢完毕,为了打探其所说出兵之事是否虚言,接着又问道:“只要陛下出师讨伐,想那魏国不出百日便会灭亡,但不知陛下从何路进兵?” 孙权像是要夸耀自己一直在准备攻魏,只见他扳着手指,有条有理地回答费祎:“朕亲率大军,经居巢门攻取魏国的新城;再令陆逊、诸葛瑾等攻下江夏、沔口后进击襄阳;又令孙韶、张承等出兵广陵夺取淮阳等处;三处一齐进军,共三十万。” 酒宴开始,气氛变得随和轻松。这次轮到孙权问费祎了。 “现今何人在营中为孔明执掌军功簿、统筹兵粮运输等军务?” “是长史杨仪。” “哪位勇将经常担当先锋?” “大多是魏延担当。” “那就是说,孔明内靠杨仪,外依魏延?哈哈哈!”孙权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虽未见过杨仪、魏延,但多年来经常风闻他们的业绩、品行,感觉此二人似乎均非足以担当蜀国重任的人物。孔明如此贤明之人,为何偏要重用此等小人?” 费祎无言以对,只得支支吾吾敷衍搪塞一番。而后回到祁山复命时,将孙权所言原原本本告知孔明。孔明心中备感烦恼,口中却不得不叹服道:“孙权不愧是慧眼之士。看来人的外表无论装得何等无懈可击,也难骗过天下人的眼睛。魏延、杨仪的小人言行我自然早就知晓,却不料吴国的君主也早已将他们看透。” 七十三 木牛流马 一天,一名魏将来到蜀军营地,声称自己乃是魏国偏将军郑文,有要事求见诸葛丞相。 孔明召他进帐问道:“你有何事?” 郑文拜伏于地,解下佩剑双手呈上,“我想投降丞相。” 孔明究其投降理由,郑文答道:“我本是魏国偏将军,被司马懿调用为参军,不料司马懿徇私重用秦朗,视我如草芥,不仅论功行赏时对其多加偏袒,甚至嫌我屡有不平之意,意欲置我于死地。郑文不愿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且素来仰慕丞相高德,故特来投降。若蒙赐收留,我必尽忠于蜀国,也好雪此大恨。” 正在此时,营外哨兵前来禀报,有一员魏将领兵前来搦战,频频叫喊,要蜀军将郑文交出来。 孔明即问郑文:“现在有人追你而来,你可认得此人?” 郑文慌忙答道:“此人看来就是经常对司马懿进我谗言的秦朗,必是得了司马懿之命,要来将我擒回。” “你与秦朗相比,谁的武艺高强?想那秦朗既然受司马懿重用,武艺总该在你之上吧?” “绝无此事!我的武艺岂会在秦朗之下?” “若你的武艺真的强于秦朗,则司马懿确实为谗言所惑,也足见你不曾妄言。” “丞相所言甚是。” “那就请你现在出营去与秦朗一决雌雄,待斩得其首级回来,我便接受你投降,委以重任。” “这有何难?丞相且稍等片刻。” 郑文说罢翻身上马,朝着营外驰去。 那员魏将等待已久,一见郑文,大声骂道:“呸!不知羞耻的叛徒!竟然盗了我的马逃到蜀营来。我奉司马懿大都督之令,现在前来要你狗命,着刀!” 边说边舞着大刀向郑文劈来。哪知两人交手只一个回合,那魏将便被郑文斩于马下。 郑文割下他的首级,回到孔明面前。孔明道:“将秦朗尸体与战袍也一并拿来。” 郑文依令跑出营外,又将死尸也扛到孔明面前。孔明将死尸仔细观察一番,遂对左右武士下令:“将郑文推出斩首!” 郑文一听,声嘶力竭地抱头大叫:“啊?为、为何要杀我?” 孔明笑着说道:“这具死尸根本不是秦朗。我早就见过秦朗此人,你不过找了个貌似秦朗的替死鬼来蒙混,我岂会上你的当?看来这又是司马懿的诡计吧。” 郑文吓得浑身颤抖,只得承认自己确是奉司马懿之命前来诈降。孔明沉思片刻,念头一转,决定暂时留下郑文的性命,他吩咐左右:“先将郑文关进囚车。” 第二天,孔明把自己写好字的一张纸给郑文看,又命人将信纸笔墨交与郑文,“你若想活命,就按照这纸上的内容写一封信给司马懿。” 郑文只得依令在囚车中照抄了一封给司马懿的信。 于是,一名蜀兵装扮成当地居民,混进魏军营中,将这封信交给司马懿的侧臣。 司马懿仔细将来信看了又看,认得信上确是郑文的笔迹,不觉大喜过望,遂对来送信的蜀兵犒以酒食,嘱其不得对任何人泄露,然后让他仍回蜀营告知郑文。 司马懿收到的来信大意如下:“明日晚间,我在祁山举火为号,乞请大都督尽率大军前来劫寨。孔明对我前来投降深信不疑,我现在其中军大营里,只等到时与大都督呼应,将孔明生擒,切望勿失良机。” 司马懿平素并不会轻易上他人的当,不意此番却中了自己设下的圈套。第二天,他整日精心准备,只等天黑以后率兵悄悄渡过渭水去劫蜀寨。 “父亲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长子司马师见其要亲往劫寨,竭力劝阻。他直言父亲一贯小心谨慎,如今仅据片纸便要更改既定的战术方针,不免轻率。 “言之有理。” 司马懿听从儿子劝告,立刻另派大将担任先锋,自己转而退居后阵进行策应。 天黑以后,夜风清拂,明月高悬,这对悄然夜行的兵马颇为不利。但待到偷渡渭水时,起了厚重的夜雾,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天空,司马懿不胜欣喜,“天使我成功也!” 他令魏军人尽衔枚,马皆勒口,悄然无声地逼近蜀军营地。 却说孔明这一天也做好了周密安排,准备夜深以后生擒司马懿。白天他登坛仗剑进行祈祷,祈求苍天保佑蜀军此战必胜,傍晚又与诸将共饮滴血盟誓酒,天黑以后,将各路人马分拨停当,三军严阵以待,只等司马懿领兵前来劫寨。 夜色渐深,黑雾弥漫,忽然间,魏军人马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入了蜀阵中军大本营,然而进得营来,却不见一个蜀兵人影。就在魏军疑窦丛生,纷纷祈祷不要中了敌人圈套时,他们的退路已经被切断了。 瞬时间鼓角、铁炮、呐喊声大作,蜀军四面包围上来,魏军前阵转眼间被歼灭了大半,先锋秦朗率先毙命。 司马懿幸得换到了后阵,并未陷在蜀军的铁壁合围之中。为了救出包围圈中的魏军前阵人马,他率军猛攻,力图从外侧冲破蜀军包围圈,但白白又折损了大批士兵,只得抛下被蜀军围住的一万余前阵人马,自己向渭水对岸逃去。 司马懿素以处事冷静著称,鲜少表露感情,但此时也边逃边咬牙切齿地恨恨骂道:“我竟然会中这种尽人皆知的圈套!吃这种不该吃的败仗!” 待他退回渭水对岸,雾散云消,天气忽然变得晴朗如初,明月重又显现在夜空,方才的黑云重雾令人觉得恍如梦境一般。随他从蜀营生还的士兵中,不知何人说道:“孔明乃是用八门遁甲之法,先将我们诱入阴云黑雾之中,而后又以六丁六甲之神力,驱净了浮云迷雾。” 这种无端妖言,听者竟然尽皆深信不疑。 “胡说八道!孔明是人,我也是人,世间哪有什么鬼神?” 司马懿对营中这种迷信说辞严厉驳斥,训诫官兵不得散布扰乱军心的妄言。但魏军士兵却仍然深深相信,孔明具有一种神力,乃是能行奇事、成奇迹之人。 这种畏惧孔明的心理弥漫在魏军士兵中,自然使得司马懿用兵至为艰难。从此以后,他只得凭险固守,加强防备,再也不敢轻率出战。 在此期间,孔明派千余随军工匠进入渭水以东的葫芦谷,在谷中秘密打造器具。这山谷内有一个葫芦瓢形的盆地,处于大山环抱之中,进谷须经一条仅允一人一骑通过的狭窄小路。 孔明每天必去谷中查看进度,督促工匠日夜施工。 魏军一味固守,不敢出战,无疑是想靠拖延时间来等待蜀军兵粮耗尽。 长史杨仪对此不无忧虑,提醒孔明道:“蜀中运来的兵粮,皆先运到剑阁,而从剑阁至祁山,却是高山险路不断,牛马不堪重负,倒毙甚多,车辆亦损毁严重,运输始终极不通畅。剑阁滞留的粮食纵然堆积如山,却运不到这里,长此下去,营中兵粮不久恐将枯竭。” 自建兴九年第二次出兵祁山以来,每次出师此处,兵粮的运输供给都一直困扰着蜀军。 孔明利用三年的休战时间,着力发展农耕,让士兵获得充分休整,如今已经拥有前所未有的雄厚兵力与装备。此番他第六次出师祁山,自然不想再品尝缺粮的痛苦滋味。 此刻听完杨仪的忧虑之词,孔明胸有成竹地宽慰他道:“粮食之事不必担心,再过几日便可解决。” 这一天,杨仪与诸将在孔明带领之下,首次来到了葫芦谷里。 “这里已经开工一个月了?” 众人望着谷内不知何时建成的一座大工坊,无不满脸诧异,瞠目结舌。 这里制造的产品,是孔明发明的两种运输车辆,唤作“木牛”与“流马”。 类似的怪兽战车,在以前远征南蛮时上过战阵,这次孔明将其改造成了运粮专用辎重车。这种车辆在第二次、第三次出师祁山时,曾试用过几辆,但效果不甚理想,故孔明在其后三年的休战期间,对其进一步加以改进,终于研制成了这种可靠的新兵器,开始大量生产。 “倘若使役牛马之类动物,不仅需要供其饲料,还须牲口圈舍与饲养人手,有时还会受其患病、倒毙所扰。而这种木牛流马不吃、不喝、不知疲倦,却能运送大量物资。” 孔明指着大批造好的木牛流马,展开设计图,将木牛流马的尺寸方圆、长短阔狭意义对诸将详加解释。 此处赘述几句。木牛流马究竟是何种车辆?若仅凭传至后世的尺寸与一些说明,很难想象其结构与形状。综合《汉晋春秋》、《诸葛亮集》、《后主传》等书中的记载,可知其大致具有下述结构与效用:“所谓木牛,方腹曲头,四足曲折自在,机动步行。头出自颈中,载量多而行速缓。适合为大量运输所用,不宜用于日常少量搬运。一头独行时,可日行数十里,成群行进时,日行二十里。” 其他书籍对其还有下述描述:“曲者为牛头,双者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牛仰双辕,人行六尺,牛行四步。每牛载一人所食一年之粮,人不大劳,牛不饮食。” 《后山丛谈》中有如下文字:“蜀中有小车,前如牛头,能载八石,一人可推。又有大车,用四人推,载十石,或为仿木牛流马之物。” 不言而喻,这是将后世的民间运输工具牵强附会于木牛流马之上。但无论如何,尽管木牛流马的力学结构尚不甚明了,然而其实用性却是毋庸置疑的。 却说蜀军造出大量木牛流马之后,孔明即派右将军高翔统领木牛流马队,开始从剑阁将大量兵粮运往祁山。 蜀兵眼见粮食源源不断运来,士气更为高昂。而魏军的拖延消耗战术,却失去了任何意义。 七十四 舌头玄机 “张虎、乐綝,让你们尽速赶来,辛苦了。快坐吧。” “大都督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听说孔明最近造了许多木牛流马,不知你们二人可曾见过?” “我等尚未看到过。” “据报蜀军使用木牛流马,正从剑阁向祁山大量运粮。” “此事末将已听说了。” “蜀军既然造得出这种车辆,只要看到实物,我们岂有造不出之理?你们二人即刻领兵去斜谷道埋伏,袭击蜀军运输队,将那叫做木牛流马的车子夺四五辆来。” “遵命。大都督要的只是四五辆车子?” “当然是战果越大越好,快去伏击吧!” “此事不难。” 张虎与乐綝离开司马懿中军大营,立刻率领一队轻骑兵与一千步兵向斜谷赶去。 三天以后,二人果然抢了几辆司马懿盼望的木牛流马回来。司马懿令营中工匠将木牛流马拆卸解体,所有部件一一详细绘成图纸,然后依样仿造。 魏军仿造的木牛流马无论尺寸长短还是机动性能,都与蜀军的原物一般无二。司马懿于是又召集数千工匠,夜以继日不停仿造,不久便造出了数千辆木牛流马。 孔明得知此事,反而高兴地说道:“太好了!正合我意!不需几天,魏军便会将大量军粮送给我们。” 七天以后,蜀军细作前来禀报,发现千余辆魏军的木牛流马满载粮食,正从陇西向渭水边运来。 “司马懿的行动果不出我之所料。”孔明立即将王平召来吩咐道,“让你所率的一千骑兵全部装扮成魏军,即刻经北原前往陇西大道。如果现在出发,到北原时正是深夜。那时守卫北原的魏将必会盘问你是哪路人马,你只要回答是运粮部队,便可顺利通过。然后你去陇西大道伏击魏军的木牛流马队,歼灭押运魏军,拉着千余辆粮车再返回北原。镇守北原的是魏军大将郭淮,他见你又来,不会放你通过,必会领兵迎击。” 这无疑是一项至为困难的作战行动。王平双眉紧锁,不禁问道:“如遇郭淮出战,刚俘获的木牛流马岂不妨碍我军将士与敌交锋?” 孔明耐心解释道:“如遇郭淮出战,便令士兵打开木牛流马之口,将舌头向右扭转,然后弃之而去即可。魏军若夺回了木牛流马,必不会对你们穷追不舍。之后的作战,我自会令别人承担。” 王平听完孔明解释,不再疑虑,信心十足地领兵而去。 孔明接着将张嶷唤进帐来,对其授予破敌奇策:“你引五百士兵,都扮作六丁六甲神兵模样,身着黑衣,赤裸双足,戴上鬼头面具,用五彩涂面,装作种种怪异之状,一手执绣旗,一手仗宝剑,腰挂葫芦,内藏硫磺烟硝,伏于山阴之处。待郭淮手下驱散王平人马,欲将木牛流马拉走时,便放起烟火,进行攻击。魏军见了你们,必疑是神鬼,丢弃木牛流马狼狈逃窜。那时你们再将木牛流马口中的舌头向左扭转,便可将它们全部拉回祁山来。” 孔明又召姜维与魏延近前,另授一计,命他们依计而行。 最后召进帐来的是马岱与马忠,孔明令他们领兵即刻驰往渭水以南。 日落西山,星光之下,北原四周的崇山峻岭逐渐沉浸在漆黑的夜幕中。魏国的镇远将军岑威率领运粮队从陇西出发,正穿山越谷,要在午夜之前赶到北原城外。 行到半路,运粮队遇到一支可疑的人马,这正是蜀国牙门将军王平的队伍。由于王平与士兵全都装扮成魏军模样,昏暗的夜光之下,倒也难以立刻辨认真假。 岑威的部下隐隐感觉这支队伍有些怪异,便大声喝问道:“来人是哪路人马?” 王平的人马慢吞吞地走到近前,方才七嘴八舌地答道:“我们是运输队。” “我们才是运输队,你们是哪里的运输队?” “当然是奉蜀国诸葛丞相之命前来运输的。” “啊!你们是蜀军?” 岑威的部下大吃一惊,刚回过神来,王平已经飞快地策马冲进魏军运输队中间,大声喝道:“好生听着,我乃蜀国牙门将军王平!今日特来取岑威的首级与木牛流马!” 边说边举刀向为首的魏国大将砍去。 那为首的魏将正是镇远将军岑威。岑威遇此突然袭击,早已狼狈不堪,他对士兵下令抵抗,但一听来将是王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挥动武器抵抗,便被王平一刀斩下马来。 运输队的战斗力原本就不强,遭此黑夜中的突然袭击,加之统领岑威首先毙命,魏兵立刻作鸟兽散。王平并不领军追赶,而是匆忙催促部下:“马上去拉木牛流马!” 蜀军士兵带着俘获的千余辆木牛流马,急忙沿着来路又向北原赶去。 北原是魏国的一座要塞,镇守此处的郭淮见到逃回的岑威手下,得知兵粮被劫,立即集合士兵,堵住了蜀军的退路。 王平见魏军前来堵截,按照预定命令士兵:“扭转木牛流马的舌头!” 士兵们一齐将木牛流马的舌头向右扭转,随后丢弃车队,跟着王平奔逃而去。 郭淮夺回了千余辆满载兵粮的木牛流马,无心追赶,只想早早将运输车拉进城内,但魏兵不懂木牛流马的结构与操作方法,丝毫未注意到舌头的玄机所在,只是一味用力推拉,而木牛流马任你如何用力,却依然动也不动。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魏军被木牛流马弄得一筹莫展之时,路旁山阴之处突然响起隆隆的鼓角声,一队鬼怪装束的人马正飞快地奔来。魏军士兵一见,吓得立刻四散奔逃。 “大事不好!孔明又在显神功了!” 这支鬼怪装束的队伍实为姜维、魏延率领的人马,他们驱走魏兵之后,带着满载兵粮的木牛流马,高唱凯歌开回祁山营地去了。 却说身在渭水的司马懿得到运粮车被劫的急报,气得骂道:“此事没那么便宜!” 他立即调集人马,亲自领军前去救援。哪料走到半路,又遇到了恭候已久的蜀将廖化与张翼。司马懿毫无防备,随身亲兵皆被突如其来的蜀军杀得一个不留,最后只剩下他只身单骑。此时他已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在黑夜中拼命地扬鞭催马,漫无目的地逃窜。 廖化一眼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司马懿,不禁兴奋至极,“天赐良机!今夜司马懿的首级是我的了!”他率领手下紧紧追了上去。 司马懿听到喊声,回头一看正在逼近的廖化与无数黑影,禁不住毛骨悚然,“难道今日我司马懿命数已尽?” 廖化越追越近,手中的砍刀已经抵近司马懿的后背,司马懿望见眼前有棵十人合抱的大树,只得绕着大树躲避廖化的刀锋。 廖化紧跟司马懿绕着大树打转,或许是司马懿命不该绝,廖化从马上挥起大刀奋力砍去,却擦着司马懿肩头而过,砰的一声砍在树干上。 “糟了!” 刀锋被深深砍进树干,就在廖化用力去拔大刀时,司马懿乘机猛抽一鞭,催马疾驰而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可惜!” 廖化气得跺脚,他好容易拔出大刀,仍不死心,“失去如此良机,何日才能取到司马懿的首级!” 他拼命扬鞭催马,朝着司马懿逃走的方向追去。 然而他再也未能看到司马懿的身影,只是在途中的林间岔路口,捡到了一顶头盔。那头盔乃是用黄金打造而成,毫无疑问,这就是司马懿的头盔。 “你们看,这头盔落在东边。” 廖化集结部下,立即顺着东边的小路急急追去,岂料司马懿却向着西边的方向越跑越远。原来这顶头盔是司马懿为了迷惑追兵,故意留在林间东边小路上的。 廖化最终错失了这一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被司马懿逃脱了性命。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蜀军而言,这都是一件令人扼腕惋惜的憾事。 而司马懿的急中生智,对魏国来说,却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倘若当时廖化识破了司马懿的伎俩,认定头盔抛在东边小路上,反而证明司马懿会向西逃窜,从而领兵朝着西边穷追不舍,那么整个战局将为之一变,此后蜀魏的全部历史,势必也会被重新改写。 但是,当我们宏观地回顾历史时,便会发现,无论哪个朝代,无论何种场合,都存在着两种力量,一种是人类的自然力量,另一种则是超越人类力量的天运,或曰偶然。 由此次司马懿从廖化刀下死里逃生这件小事,足可瞥见魏国的国运与司马懿个人的运势何其强盛。而反观蜀国的运势,却显得逊色不少,孔明的神机妙算与十拿九稳的战役,总是由于细枝末节的阴差阳错而功亏一篑,即便能取得总体的成功,却始终未能给予魏国致命一击。这只能让人认为,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依照某种既定的运势在进行,这种既定的运势完全超然于人类的力量与智慧之外。 却说司马懿虽然一贯小心谨慎,此番还是中了孔明的圈套,使魏军损失惨重。 回到渭水大营后,他深居简出,独自反省:“仔细想来,屡次失手,与其说是中了孔明奸计,不如说每次都是自己心中把持不定,到头来事与愿违,咎由自取。要想不再被孔明诓骗,只有更加坚定心志,切不可见异思迁,为假象所惑。” 在战术上,司马懿重拾守势,不断加固城寨防备,以深沟高垒、坚不出战的策略,对付采取攻势的蜀军。 再说蜀军打得司马懿险些丧命,士气更为旺盛,全军上下充满了每战必胜的信心。 廖化将司马懿的黄金头盔献于孔明,扬扬得意地夸耀道:“我把司马懿狠狠教训了一顿,追得他只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姜维、张嶷、王平也兴高采烈地各自禀报当夜的斩获。 “俘获的木牛流马有一千余辆,光是装载其上的粮米就有两万多石。如此一来,我军的兵粮该不会短缺了。” “是啊,诸位辛苦了。” 孔明对诸将逐一表彰,论功行赏,但他心中却感到一丝挥之不去的惆怅。他不禁想到,倘若营中还有关羽式的豪杰,此人必不会为战场上占得如此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肯定还会心有不甘地叩头请罪:“承蒙丞相授予如此绵密神谋,末将却被司马懿略施小计,便使如此重要的敌酋漏网,辜负了丞相的厚望,实在惭愧。”话虽未说出口,但此时孔明的内心却萦绕在凄凉愁绪之中。 “啊!关羽已亡,张飞既殁,旧时部将一一逝去,蜀中已无大将了。” 他的战术构思有无尽的科学创造力,也自信能以此战胜任何敌人,然而蜀军阵营中良将如此匮乏,只能使他不时产生独木难支的乏力感。 七十五 种豆 兵戎相见的敌对两国,一国处于困境时,敌国也同样难以幸免,甚至处于更为苦不堪言的局面。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观点并无偏颇之处。 祁山渭水一带鏖战正急,魏国首都洛阳又开始面对远甚于蜀军的严峻危局:吴国依据蜀吴同盟条约,开始兴兵北上,而且动用的水陆兵力前所未有。 魏帝曹睿闻之大为震惊,“大魏之安危系于此时。” 他急派敕使前往渭水大营,严令司马懿:“当今吴军犯境之际,万一被蜀国乘势进击,大魏江山将有倒覆之危。你只可凭城坚守,切不可擅自出战。” 鉴于时局空前严重,魏帝宣布:“事态如此紧迫,朕焉能安坐宫内。今当效法先帝经世苦心,亲立阵前,率领三军,定要将犯境吴寇一举灭尽。” 遂以刘劭为大将,引兵急赴江夏救援,又授田豫一支人马,令其去救襄阳,魏帝亲自带着满宠等将,率领大军,前去援救合淝。 魏帝宣布御驾亲征之前,魏廷对于如何抵抗吴国侵犯争论不休,最后才决定沿袭先帝以来历次获胜的进军方向与战略战术。 先锋满宠带领人马来到巢湖边,远远向东岸望去,只见吴军战船无数,桅头旌旗整肃,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巢湖湖口内外。 “没想到吴国的舰队如此壮观!魏蜀两国连年征战,在祁山渭水之间耗费了无数人力与财力。唯独吴国毫发无损,加之拥有江东富庶之地,如今看准魏蜀两国疲惫不堪之时,乘隙大举来犯,只怕不那么容易将其击退。” 吴军的阵势使满宠大为震撼,他急忙掉转马头,赶回中军向魏帝禀报。 魏帝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一国之君,听了满宠忧心忡忡之言,不仅不惊讶,反而笑着说道:“吴军就好比富家之猪,脂肥膘厚,看似强壮,但已失去山野习性,变得愚钝笨拙。我军常年在西北边境与敌争斗,经过多次艰苦磨炼,将士尽皆骁勇善战,何惧之有?” 说罢召集诸将商议军情,最后决定采取奇袭战法,要打吴军一个措手不及。 骁将张球奉命引领五千最为精壮的士兵,轻装径去进攻湖口,每个士兵俱背驮着大量投掷火炬;满宠也带五千强兵,奉命从东岸去攻。是夜二更时分,张球、满宠各领人马悄悄进发,分两路逼近水寨。 夜深人静,月白如洗,埠头边与湖面上波纹不起,四下里只偶尔听得到几声鸿鸣。猛然间犹如波涛冲天、万雷劈云一般,水寨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是夜袭!” “魏军渡过湖来了!” 吴军营中顿时骚乱四起,乱成一团。不出魏帝所料,吴军威武的阵势,确实是徒有其表。就在吴军士兵摸黑寻找武器船具时,魏军的火炬已如雨点一般投掷过来。只见一艘又一艘战船接连火起,转瞬之间,水面上的数百艘大小战船腾起了熊熊火焰,随着狂风化为灰烬。 自赤壁之战以来,对密集战船编队实施火攻,一直是吴军克敌制胜的杀手锏,不料此番吴魏对峙,吴国水师竟然首战便被魏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夜之间,武器、兵粮、船舶、兵力的损失难以估算。统领这支吴军的大将为诸葛瑾,他最后只能带着残存的败兵逃到沔口,向后阵友军求救。魏军将首战奇袭大胜视为吉兆,士气大振,摩拳擦掌地只等与吴军再战。 与蜀国的孔明、魏国的司马懿相比,吴国的足智多谋之士,当首推陆逊。 陆逊此时乃吴国的统军总帅,其中军大营一直驻扎在荆州,接到诸葛瑾在巢湖被打败的战报后,他感到事态严重,暗自思忖:“大事不好!”遂立即改变初时的作战计划,重新调整布阵。 魏军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为迅速,其强大的反击力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魏国虽然连年在渭水消耗大量人力、物资,没想到仍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对于魏国深不可测的国力,陆逊不禁为之愕然。 “首战遭受如此败绩,固然是诸葛瑾失责,但更反映出吴国上下对魏军的战力估计严重不足。” 陆逊经过深思熟虑,对吴帝呈上奏表,提出一项秘密作战计划,拟让正在围攻新城的吴军迂回到魏帝中军背后,以大包围圈将其围困起来。 陆逊与诸葛瑾原本都以为,只要围住新城,便可吸引魏军主力全力以赴去救新城之急。这种错误的战略预估导致了巢湖的大败,也逼得陆逊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 然而不知何故,陆逊第二阶段的秘密作战计划,竟然被泄露给了魏军方面。 却说诸葛瑾从沔口营地派人给陆逊送来一封信函,诉说自己兵疲马惫的窘况之余,也陈述了对今后作战的建议:“现今此地营中士气不振,而魏军却日渐气盛,不容小觑。更何况士气低迷更易导致泄露军机,目前状况实在令人不堪忧虑。窃以为现在不如暂且撤兵回国,待重整阵容之后,再伺机北上。不知意下如何?” 陆逊阅毕来函,对信使说道:“请转告诸葛瑾,不必过度劳心,几日之后,我自有计策。” 诸葛瑾听了信使转达的寥寥数语,自然仍然无法安心。他又向信使问道:“陆都督的阵营中军纪如何?是否正在准备进攻?” “恕小人直言,都督营中军纪极为涣散,将士皆怠惰松懈,并无任何临战准备。” “什么?既不主动进攻,又不注重防守,他究竟是何打算?” 生性耿直的诸葛瑾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安,决定亲自去见陆逊问个究竟。 一到陆逊大营,果然看到士兵都在营外耕地种豆,陆逊本人则在辕门与几个大将下围棋。 诸葛瑾禁不住惊愕地嗟叹道:“好一派太平世界的景象啊!” 晚宴之后,诸葛瑾待到帐内只剩自己与陆逊二人时,恳切地将敌我双方态势详加比较,然后迫不及待地追问陆逊,究竟打算如何应对目前战局。 “足下所言甚是。”陆逊爽快地表示认同他的见解,随即又说道,“我也认为以暂且退兵为宜,但退兵应力求万无一失。如果退得过急,魏军难免会大举追击,进而趁此机会一举吞并吴楚。说来遗憾,我本想主动进击,包围活捉魏帝,但如今此秘策已被敌人得知,自然无法再实施了。”说到后来,陆逊不禁透出无限惋惜之意。 原来无论是陆逊下围棋消磨时光,还是让士兵耕地种豆,都是为了瞒过敌人故意做出的姿态。未过几天,就在魏军观察到陆逊营中此种散漫状态,以为吴军要在此地常驻到明年时,某天夜里,陆逊的中军大本营与诸葛瑾的水陆大军,便如长江里奔腾而下的急流一般,突然收兵返回吴国去了。 魏帝事后得知吴军已经全部撤走,不禁咋舌赞叹:“陆逊真堪称吴国的孙武。” 魏国随后拟定了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准备增派新锐人马,趁吴军处于颓势之时,将孙权的吴国彻底摧毁。 对于陆逊的神速撤退,魏帝就像眼看着网中鸟脱逃飞走一般感到遗憾,但也不能不对这位对手敏捷的退兵良策深表叹服。 七十六 七盏灯 吴国此次与魏国交战,出师神速,退兵敏捷。撤退并非因为无力与魏军对峙,而是基于吴国的国策。 说来,吴国原本并不想主动挑起战争,只是想看着蜀魏两国鹬蚌相争,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与蜀国订有同盟条约,一旦蜀国有所请求,吴国也碍难断然拒绝。 然而出兵之后刚与魏军交手,便发现魏军尚有不可忽视的实力,陆逊深悟巢湖的大败不过是魏军牛刀小试,于是才会全军迅速打道回府。 与其相比,蜀国的立场则极为坚定。倘若偏安于一隅,一味采取防守的策略,魏吴两国很快便会出于同样的目的,勾结在一起前来进攻,一同瓜分蜀中这块肥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而寻求活路,蜀国除了坚持政治上的“汉室正统”、军事上的主动进攻之外,别无其他途径可行。 因此,祁山渭水之间的蜀魏对垒,无论对于蜀国的存亡,还是对于孔明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不容逃避的一场大决战。如果从祁山撤退,蜀国便再无赖以继续生存的道路,祁山不啻为蜀国的生命线。 却说渭水的魏军阵营,最近依照来自洛阳的命令,全力专守防卫,魏帝敕令业已布告各个阵地:“擅自越界搦战者,斩!” 固守不出的敌人最难处置,就连孔明也几乎无计可施。但他不会白白留在祁山耗费时间,司马懿专守避战的这段时间里,孔明又努力去解决粮食供给与安抚驻地百姓。 他制定了屯田兵制,让士兵去种地、放牧。屯田兵须与当地百姓一同劳作,帮助百姓生产,农牧的收获当地百姓取二份,蜀军只取一份。 屯田兵制法规中严格规定: 一、超过规定份额苛求百姓者,斩! 二、滥用私权引起民怨及怠惰农耕者,斩! 三、滋事生非酿成军民不和者,斩! 在这三条严令约束下,蜀军士兵与当地百姓友好地相互合作,共同耕耘。蜀兵与百姓在同一片地里一起种田,在同一块地头田埂上一起餐饮,时常还可见到蜀兵背驮着百姓的孩童嬉戏。这种军民犹如家人的温馨场景随处可见,蜀兵与当地百姓水乳交融的感情,也与地里的庄稼一起成长起来。 “最近听说,祁山一带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舒坦呢。” 逃散在外的百姓听到孔明仁德的传言,又都纷纷回到了祁山下的故里。 这一切都被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看在眼里,一天,他为此事专程来到大营中司马懿的帐内。 “孩儿向父亲请安。” 司马懿将正在读的书随手放在案上,抬头望着儿子问道:“是你啊!四五天未曾见到你了,可是患了风寒?” “父亲,此地可是战场?” “当然是啊。” “孩儿今日既然身在战场,岂可因区区风寒便卧床不起?我这几日未来请安,是化装前去敌阵探察了。” “好啊!蜀军现在的情况如何?” “孔明制定了长驻祁山之策,当地的百姓俱已还乡,与蜀兵一同种田,彼此之间相处和睦,渭水对岸仿佛正在变成蜀国的国土。孩儿无法理解,父亲身为执掌重兵的魏国大都督,为何却对蜀军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今日还望父亲明示。” 年轻气盛的司马师望着父亲,那目光咄咄逼人,显然是在告诉司马懿,既然是战场论战,儿子也是不会向父亲妥协的。 “你有所不知。我并非不想出战,只是敕命难违,皇帝已经降过圣旨,要我们只可固守,不得进攻。” 对于父亲无奈的辩解,儿子司马师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洛阳来的旨令总是只求得过且过、相安无事,可是将士们却不像父亲那样看待只守不攻。” “他们是如何想的?” “将士们觉得,父亲身为大都督,却被孔明打得大败,眼下已经江郎才尽,无计可施了。” “他们说的也是事实,我的智谋确实不及孔明。” “常言不是说‘有智者用智,无智者用力’吗?我军有雄师百万,足足三倍于蜀军,父亲为何白白坐拥如此庞大兵力,装备精良,占有地利,却每天龟缩在营中唉声叹气,惹得全军上下怨声不止?” “我对孔明尚无胜算。因为无论我如何殚精竭虑,也未能找出孔明的破绽。说实在的,现在仅仅为了不被打败,已经使我伤透了脑筋。” “是啊,父亲看上去好像是有些疲劳。” 司马师虽然满腹牢骚,但不忍看着父亲如此沮丧,只好无言地退出帐来。 数日之后,营前忽然骚动起来,渭水岸边的哨兵回来报告以后,将士们纷纷走出营地向前眺望。 “他们在看什么?” 司马师跟着走出营外一看,只见渭水对岸站着一群蜀兵,正朝着这边喊叫。中间有人举着一杆旗杆,杆上挂着一顶金灿灿的头盔。蜀兵一边摇着头盔嬉闹,一边七嘴八舌地拍手嘲弄:“魏军弟兄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们大都督司马懿的头盔呀!上次被我们打得只顾逃命,头盔掉了都来不及捡。” “你们要是觉得可惜,就打过渭水来取呀!” “算了吧!这种蠢货大都督的手下,哪里敢来啊!” 司马师气得咬牙切齿,诸将也恨得跺脚扼腕,他们转身走回营中,径直来到司马懿帐内,将蜀兵的恶毒辱骂一一转述给司马懿,异口同声地要求他立即发令出战,惩治嚣张的蜀军。 司马懿笑着听他们说完,然后喃喃自语般地说道:“诸位一定记得圣贤所言: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的上策是专守防卫,可不是逞血气之勇的时候。” 司马懿打定了主意,无论蜀兵如何辱骂,也不出动一兵一卒。蜀兵骂得累了,又见魏营毫无反应,不久便也停止了谩骂挑衅。 孔明见司马懿拒不出战,又命马岱去葫芦谷督造木栅,构建柴寨。数月以后,工程完毕,马岱回到大营向孔明复命:“遵照丞相之命,葫芦谷中深挖了数条堑壕,寨中各处皆堆满柴草,暗藏硫磺烟硝。地雷也已埋设稳妥,引火药线均从谷中铺设至四周山上,各处完工之后,均已细心遮掩,无人能够看出破绽。” “是吗?都是按照我交给你的图纸施工的?” “与图纸所示绝无不同之处。” “好!待将司马懿引进谷里,就用百雷烈火招待他。你先去葫芦谷后面的小路埋伏,等到司马懿追赶魏延进入谷中以后,即带伏兵堵住前面谷口,再令士兵一起点燃引火药线,让那座山谷成为一片火海,司马懿与他的大军便永远留在葫芦谷中了。” 马岱退出之后,孔明又先后召进魏延与高翔,分别密授机宜,命他二人各自领兵出发。消停数月之后,孔明的帷帐里又重新充满了生气。 孔明的表情也似与平日不同,眉宇之间显露出稳操胜券的自信,他决心此次一定要置司马懿于死地,一举实现称霸中原、恢复汉室大统的夙愿。 他生来身体瘦弱,不甚顽健,加之是年他已五十有四,深知自己并无几年时光驰骋疆场了。除此之外,与魏国如此不分胜负地无休无止对峙下去,对于蜀国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重负。不可否认,此时面对磐石般固守不动的魏军,孔明心中已经越来越焦虑了。 不久,孔明自己也率领一支人马向葫芦谷方向开拔。出发之前,他向留守祁山大营的诸将训示道:“请诸位同心同德守住祁山。如果司马懿只派部将来进攻,你们只许诈败,不可取胜;只有当司马懿亲率大军前来时,你们才可奋力抵抗,并伺机迂回去进攻渭水的魏军大本营。” 孔明做完详细的战斗指示,遂将中军移往葫芦谷附近。在葫芦谷布完兵阵之后,又将原来派去迂回到葫芦谷后的马岱再次召来,秘密布置道:“战斗开始以后,你必须在葫芦谷南侧的山峰上,白天竖起七星旗帜,夜晚点燃七盏明灯。这是指引我军引诱司马懿进入葫芦谷的暗号,千万不可疏忽大意。我知你一贯忠勇尽职,故将这个重任托付与你,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希望。” 马岱满怀感激地接受了密令,随即带人奔南山而去。 魏军对蜀营的异动十分注意。此时一得知有队伍开拔,夏侯惠与夏侯和二人立刻去向司马懿请战:“请大都督准许我们二人领兵出击。今日已经找到了蜀营的破绽,我们定能将其大营一举踏平!” 司马懿听二人兴冲冲说完,面不改色地冷冷问道:“何以见得?” “蜀军已经不堪等待,开始分兵转移了。” “啊,哈哈哈!那又是孔明布下的圈套。” “大都督为何如此惧怕孔明?” “懂得惧怕应该惧怕之人,我觉得并非是一种耻辱。” “可是,如果错失了天赐良机,大都督还能坚持这种信念吗?” “你们真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蜀军在葫芦谷险峻之处大兴土木已久,就是为了营建一个稳固的常驻基地。蜀兵又在祁山一带耕田种地,安抚百姓,目的也是为了自给自足。如今这两个军事、经济上的目的已接近完成,孔明肯定已开始逐渐将其据点从祁山转移过去。” “嗯,言之有理。” “倘若让孔明转移到葫芦谷盆地,依仗天险地势与构筑的牢固城寨,将祁山大营作为前卫阵地,加之粮食亦能自给自足,那时再想消灭孔明,只怕是更不可能了吧。” “你们二人留在我身边,我另外派人前去进攻!” 司马懿终于下了决心,他急忙召来夏侯霸、夏侯威二将,每人拨与五千兵马,命令他们分路向蜀军祁山大营进攻。 二将引军疾驰祁山,途中遇到高翔统领的运输队,魏军毫无悬念地打得蜀军运输队四散奔逃,缴获了许多木牛流马与蜀兵丢弃的马具、战鼓、旌旗。魏军旗开得胜之后,高唱凯歌,浩浩荡荡地回营去向司马懿报捷。 七十七 天雨灭巨焰 第二天,又有一支魏军出营袭击,也获得了不菲的战果。 从此以后,魏军只要有机可乘,便主动进袭,而且每战或大或小,绝不会空手而归。受到袭击的蜀军大多是往葫芦谷去的运输队,因而魏军缴获粮米、木牛流马等物资装备堆积如山,几乎每天都有成队被捆绑的蜀兵俘虏带回营来。 眼见俘虏与日俱增,司马懿大方地吩咐左右将他们全部释放,“这些俘虏都是些老弱残兵,即使杀了也无关大局,不如放他们回去宣传我军的宽厚仁德。” 魏军诸将奉命终日固守阵地,早已跃跃欲试,等得不胜其烦,见近来有了建功机会,纷纷向司马懿请缨出战,而每次领兵进袭,尽皆有所斩获。如此二十余日,竟然连战连胜。 魏军上下士气日益旺盛,自恃已是攻无不克。普遍认为蜀军由于转移阵地分散了兵力,加之大兴建筑、助民农耕,导致军队素质劣化,已经疲弱得不堪一击。 随着捷报频传,将士们对蜀军的看法也逐渐浸透到司马懿的心里,他的脸上开始露出了光彩。 一天,他在亲自审问了一名被俘的蜀将之后,自信地对部将说道:“战局已越来越对我军有利了。” 原来在审讯之中,那名蜀将不仅说出了孔明现在的确切位置,还供出在葫芦谷以西十里之处,蜀军营造了一座储粮城寨,现正向城内大量运粮,屯满之后,可供全军数年食用。 “如此看来,孔明留下把守祁山的兵马为数不多。” 司马懿自忖掌握了战局的主动权,不觉为之振奋,他从那静寂已久的帷帐中,又开始威风凛凛地发出进攻祁山的将令。 长子司马师不解其意,来到他座前问道:“父亲为何不去进攻孔明所在的葫芦谷,却去攻打祁山?” “因为祁山乃是蜀军的根据地。” “但孔明才是蜀军的支柱啊。” “说得不错,所以我才命前阵先去大举进攻祁山,我自带大军随后出发。其实我会突然改变方向,前去急袭葫芦谷,踏平孔明阵地,将他屯在城寨中的粮食一举烧光。用兵之道,在于秘而不露,你不必多问。” 司马师听得心服口服,禁不住赞叹道:“父亲用兵实在高明。” 司马懿又将张虎、乐綝唤进帐来吩咐道:“我率大军走后,你们领兵多带些硫磺烟硝,随后接应。” 却说近一个月来,孔明每天登上葫芦谷口附近的高地眺望,眼看着蜀兵一次次在渭水与祁山之间打败仗。 高翔的运输队频频在这片危险地带遭到魏军袭击,祁山大营蜀兵的每战必败,其实早已都在孔明的算计之中,他丝毫未因此而感到沮丧。 这一天,孔明望见不计其数的魏军兵马离开营地,一队一队摆开阵势,浩浩荡荡地向着祁山开去。 他顿时不禁险些叫出声来:“好啊!司马懿终于开始行动了。”他翘首以待魏军大军出动,已经苦苦等了一个月了。 孔明立即挑选一名近侍,遣他到祁山大营去传达命令,要他们务必严格按照自己事先的安排行事。 魏军声势浩大的兵马一举压到河滩上,来势汹汹,犹如要将渭水水流切断一般。他们避开蜀军各处要塞前密集的鹿砦,从多处抢滩登陆,令蜀兵防不胜防。转瞬之间,魏兵已经登上渭水彼岸,防守的蜀兵阵脚大乱,慌忙向山脚下的阵地退去。 “蜀逆在此为害多年,今日定要将其斩草除根!” 司马懿此时的指挥果断有力,与平日判若两人,犹如鬼神魔怪附体一般。魏军在他的指挥下,斗志空前旺盛。鼓角声声震天动地,刀光剑影寒光闪闪。这一日恰逢狂风大作,只吹得草木伏地,水雾腾起,那水雾转眼间化为流云,向着祁山的山腹飘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血肉横飞,尸骸遍野。 蜀军遭到了扎营祁山以来最为猛烈的攻击。早在发动总攻之前,魏军便已做好不惜一切代价的准备,此时尽管到处已是尸骨累累,马蹄在血污中打滑,但魏军仍然殊死搏斗,一步一步向蜀军核心阵地挺进。 看到战斗已进入激烈混战的阶段,身在中军的司马懿突然下令:“立刻改变攻击方向!跟我来!” 说着调转马头,率领中军精锐向葫芦谷方向驰去,因为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祁山大营。张虎、乐綝领着两队人马也随后跟进,司马师、司马昭二人紧紧护卫在他的身旁。 祁山大营的蜀军一心与魏军前锋肉搏,谁也没有注意到魏军后续部队改变了方向。 由于一切进展尽在预料之中,司马懿父子领着奇袭部队如疾风般向目的地驰去。尽管途中几次遇到蜀兵阻挡,但这些人马都毫无防备地仓促应战,又大多只有二三百人,至多不过七八百人,在司马懿的精锐铁骑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司马懿父子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渐渐地,他们面前再无鹿砦挡路,亦不见了蜀兵的刀枪箭矢,以致令人怀疑是否真的身处敌人阵地。 但不久,他们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南面在朝自己逼进,听那震天的喧嚣呐喊声,显然是一支大队人马。 “哪里走!” 随着一声大吼,为首的将领已经冲到眼前,司马懿定睛一看,那分明是蜀中猛将魏延。 “来得正好!” 司马懿的两个儿子与亲随精锐吼叫着上前迎敌,司马懿也挺起长枪,呐喊着向魏延冲去。 魏延果然武艺高强,面对司马懿父子的进攻毫不畏惧,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但眼见司马懿背后又有乐綝、张虎两支人马赶上前来,魏延不得不收兵撤退。 “快追!不要让他跑了!” 司马懿今日这般积极求战,似乎有些一反常态,似乎是在证明他绝非一味保守怯战之人,一旦发现稳操胜券的战机,他也会不顾一切大胆进击。 转眼间来到了葫芦谷旁巍峨的群峰前,魏延忽然喝令士兵停止撤退,转身鼓噪着又来抗击魏军,但渐渐挡不住,蜀军被杀得只能继续逃窜。 魏延其实是奉孔明之命在且战且退,他故意抛弃自己的头盔,逃入葫芦谷中,又按照孔明“白日可望七星旗处走,夜晚便向七盏灯处退”的指令,领着败兵奔逃而去。 “且慢!此处地形颇为奇怪。” 司马懿率军追到葫芦谷口,猛然勒住坐骑,制止了追得正在兴头上的两个儿子与亲随,急忙吩咐左右:“派几个人去谷中探探虚实。” 几名亲随立即催马向葫芦谷中驰去。这条进入葫芦谷的小路甚为狭窄,只能容得单骑通过。 过不多时,探完谷中虚实的亲随回来报告:“启禀大都督,谷中各处尽是栅寨壕堑,还有新造的寨门与粮仓,守备的蜀兵似已全部撤到南边山上去了。从那山上插着的七星旗来看,葫芦谷外的孔明大营,可能也早已转移到了南边山上。” 司马懿一听,高兴地一拍马鞍,对左右下令:“立刻将敌人的兵粮全部烧光!” 蜀军致命的弱点在于兵粮供应,若将孔明囤积于此以备久用的大批粮食烧尽,不啻兵不血刃地置数十万蜀兵于死地。 “立即冲进去焚火,而后迅速返回!” 听到父亲下令,司马师、司马昭大喝一声:“跟我来!” 当即率领魏军沿着那条仅容单骑得过的小路,依次向葫芦谷里冲去。 岂知刚进谷口,司马懿便在马上再次挥手阻止了魏军:“不可前进!你们看,魏延正跃马横刀挡在前面。” 司马懿担心的不只是挡在前面的魏延人马,附近那些粮仓与寨门前堆积的枯柴,也使他生了疑心。 若按常理,即便是蜀军自己,也必会禁止在仓库附近堆放易燃物品,然而现在那些寨门粮仓跟前,为何却有堆积如山的枯柴?对于这一疑点,方才进谷打探虚实的亲兵未曾留意,却未能逃过司马懿的法眼。 司马师与司马昭见父亲犹豫不决,纷纷请缨道:“眼前又无敌人大军,我们兄弟二人前去杀败魏延,请父亲督促士兵乘势在谷中四处放火,然后一起退出谷外。” 司马懿却坚决拦住跃跃欲试的两个儿子道:“万万不可。刚才进来的那条小路太过狭窄,万一蜀军趁我们在谷中放火时堵住谷口,断了退路,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等死了。事不宜迟,师儿,昭儿,快跟我撤出谷外去!” “啊?就这么空手而归?” “立即撤退!赶快大声命令那些士兵不要再向谷里拥进来了,叫他们往回走!” 司马懿随即自己也挥舞着手中马鞭,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命令士兵原路返回。但谷外的人马只顾争先恐后地从那条小路向谷中拥来,哪里听得到他们的呼喊。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不知何处突然飘来了一股刺鼻的烟味,魏军士兵顿时被呛得双眼流泪,咳嗽不止。 “啊!这是哪里来的烟?” “别放火!不准放火!” 但这火根本不是魏兵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