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渡过哪条河而去呢?曹操的大将们对着那些纵横交错的支流迷失了方向。 通过全面的搜索,他们陆续抓捕了袁绍手下的一些将校。据这些人交代:“除了嫡子袁谭,袁绍还带着约八百名旗下的将士穿过北方的沼泽地逃走了。” 这时,他们听到了曹操主阵发出的集结的号角声。这些大将们只得空手而归。这天的战果之大远远超出了预计。敌军遗留下八万具尸体,袁绍主阵的附近还不断发现被他仓皇丢弃的大批粮食、重要的图籍、金银绢帛等贵重物品。除此之外,还缴获了不计其数的武器和马匹。 在这些战利品中,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只好像是放在袁绍座侧的包金大文件柜。曹操打开文件柜一看,发现里面有几封重要的书简。万没想到写信者里竟然有些是朝廷的命官,还有些是直到现在还在曹操身边,伪装成忠心耿耿的大将。除此之外,那些平时和袁绍暗通款曲之人的书信也在曹操的眼下一览无余。 “这些惯弄伎俩的两面派实在太可恶了,我们要以这些信简为证据,现在就将怀有二心的败类全部按军法处置。” 荀彧在旁边愤愤不平地提议道。但曹操却不以为然,他嘻嘻一笑:“不,请等一下。在袁绍势力强大、声威日隆的时候,连我曹操都要让他三分,又何况别人呢?” 于是,他命令手下人当着自己的面,把那个包金的大文件柜连同满柜的书简全部烧掉。 此外,曾经是袁绍重臣的沮授因关在军队监狱里无法逃走,也被曹军发现后带到曹操的面前。 曹操一见沮授,马上就说:“哦,我和你还有过一面之交呢。” 说着,他亲自为沮授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但是沮授拒不领情,他高声说道:“我是不得已才被捕的。所以我不会投降,还是快把我杀了吧!” 但是,曹操始终爱惜这个人才,遂命人将其带至军中加以款待。 谁知,沮授依然不为所动。有一天,他乘机偷盗了一匹战马,企图逃跑。但就在他跨上马鞍的一刹那,一支利箭飞来,穿透了他的胸背。射箭者正是曹操本人。 “啊,是我德薄,终于亲手杀了这个忠义之人。” 曹操对沮授之死深感悲痛,他亲自祭奠了沮授,并在黄河岸边为沮授建造了坟墓,墓碑上写着“忠烈沮君之墓”几个大字。 十 十面埋伏 袁绍在八百骑兵的掩护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逃到了黎阳。 由于己方的联络网已经中断,今后该向西还是向东,一时迷失了方向。 袁绍在黎山的山脚下一觉睡到天明。当他醒来时,突然听到了男女老幼悲泣哀号的声音。 他再次倾耳谛听外面的哭声,发现有子女为战死的父亲而哭,弟弟为失去哥哥而哭,妻子为阵亡的丈夫而哭,他们都一边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一边恸哭不已。 这时,旗下的一名士兵前来对袁绍禀报:“逢纪、义渠两位大将集合了四方将士,现已来到这儿。” 袁绍若有所悟地联想道:“果然如此。刚才那些哭叫声是不是看到我军败退的士兵后才发出来的?或许其中还有我军的家属吧!” 由于逢纪、义渠二将率兵相随,袁绍才有了复生的感觉,于是他率众返回冀州。但是,一路上不论是通过村庄还是城镇,凡是有人的地方,他不断听到老百姓的哀号和仇恨的声音:“如果能听取田丰的谏言,就不会发生这样悲惨的灾难。” 老百姓的怨愤也在情理之中。在这次官渡大战中,袁绍的河北军号称有七十五万,而今虽有逢纪、义渠等将相随,但四下环顾,所剩之兵已寥寥无几,陪伴在袁绍身边的,只是破旗悲风,还有百姓的怨叹与哀号。 “田丰……啊,他说得对。可惜我当时没有听取他的谏言,这实在是我的过错。现在还有何面目与他相见呢?” 袁绍为此深感后悔。 逢纪平时和田丰关系不好,当他听说袁绍为当时不听田丰的谏言而后悔的消息后,害怕一到冀州,袁绍就会重新重用田丰,于是不惜编造谎言对袁绍进谗言道:“我听从城内出来迎接我们的老百姓传言,身在监狱的田丰,听到我军大败的消息后,拍手大笑,他自吹说:‘这不是我早就预见到的事吗?’” 袁绍又被逢纪的谗言所蒙蔽,心中再次憎恨田丰,暗暗发誓一回到冀州就立刻将其处斩。 关在冀州监狱里的田丰听到官渡大败的消息后,一直沉吟不语,连饭也不吃。 敬佩田丰学识为人的狱卒偷偷地来到狱窗边劝慰道:“正是因为这次大败,袁大将军也一定十分清楚先生的忠谏,等他回来后必定会感谢你,而且以后想必会重用您的吧?” 田丰摇头道:“不。你说的只是通常的见识,而主公不会这样做。一个经常听取忠臣之言不信奸臣谗言的主公是不会遭到如此惨败的。所以我田丰的死期也可能快到了。”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狱卒不以为然地说道。 但是,田丰的预言很快就得到了验证。袁绍一回到冀州,当天就派使者来到监狱,对田丰说道:“主公赐剑于罪人!”说罢便催着田丰拔剑自裁。狱卒对田丰的先见之明感到十分惊讶,同时又为他的死而深感悲痛,所以特地备了告别的酒肴,供他临终前最后一次享用。 田丰神情自若地走出牢房,他坐在草席上喝了一杯酒后,慨然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识其主而事之,只能怪自己愚昧不明。既然死期已至,坦然受之,无须赘言。” 说着,拔剑引颈自戮。浸润着田丰殷红鲜血的大地更加晦暗,冀州上空的星星则妖异地发出红光。冀州的百姓们闻讯后无不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袁绍回到冀州后,整天把自己关在城内的殿阁里,在忧郁和烦恼中打发着日子。国运的衰退已明显可见,原本强大的国家深陷由盛转衰的泥潭。 对外战争所受的创伤虽然很大,但内政的忧患更加深刻。 “趁你身体健旺之时,请尽快确定继承人吧。如果能早日确定继承人,那么河北诸州也能尽快形成一体,一定能顺利地推进你制定的方针。” 袁绍的夫人刘氏一直催促他赶快立嗣,其实她是想把自己亲生的第三子袁尚立为统治河北诸州的袁绍后嗣。 “我累了,身心俱疲。我会在近期决定立嗣问题的。” 袁绍经常从刘氏口中听到此事,所以头脑中也把袁尚列为立嗣的第一人选。 不过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袁绍深知,自己的大儿子袁谭长据青州,二儿子袁熙镇守幽州,如果越过两位兄长,直接立袁尚为后嗣,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袁绍对此深感困惑。他心中只中意长期待在自己身边、深受宠爱的袁尚,这本是再清楚不过的,但他还是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先征求重臣们的意见。 逢纪和审配二人想拥立袁尚,而郭图和辛评也许是正统派,他们似乎更想拥立长子袁谭。袁绍心中明白这两派的意见很难调和,但如果自己亲自出马,向他们透露自己的心愿,那么也许这些人会一致拥立袁尚。 有鉴于此,一天,袁绍特意召集四位大将在翠眉庙商议立嗣之事。 袁绍道:“现在,我也老了,决定将几个儿子分开,让他们各自镇守适合自己的州郡。但是,以立嗣而言,我认为三子袁尚素质最佳,所以我考虑在近期立袁尚为河北的新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袁绍以征求意见为名,暗中挑明了自己的心愿。 但是,郭图却并不理会,反而抢在众人之前,狂言直谏道:“我认为主公的说法并不妥当。自古以来,废兄立弟,宗室就会不得安宁。若一意孤行,那么立刻就会在河北全境引起混乱,百姓们的生活也无法安宁,其中的利弊得失应是洞若观火,无须再议。再说,曹操对于我们的侵略战争并未停息……所以我认为当前的要务是专心致志地巩固国防,至于立嗣之事,当可暂缓。” 自从失去了沮授和田丰等忠良之臣以来,这样痛切的话语已经很少听到了,袁绍的心中也时常为此感到痛悔不已。所以,当他听到郭图的狂言直谏后,虽然面露不悦的神色,嘴里还是放缓口气说道:“是这样的吗?……嗯……嗯。”他似乎也想再次反省,重新加以考虑。 又过了几天,袁绍在并州的外甥高干听到河北军在官渡大败的消息后,率军五万进城而来,袁绍的长子袁谭也从青州率领五万骑兵闻讯赶来,他的次子袁熙则紧随其后率领着六万大军来到冀州城外,安营驻扎。 一时各路大军云集,冀州城内外处处飘扬着河北军的旗帜,曾经一度情绪低落的袁绍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似乎又感到放心了,并且充满自信地说道:“无论在什么场合,最坚强的仍然是我的孩子和至亲。既然我又得到了这么多精兵强将,经过长途征战,人困马疲的曹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另一方面,袁绍又汇集了从各处发来的关于曹军动向的情报,经过仔细分析,发现曹军并没有急于深入敌后。他们在取得官渡大捷之后,全军暂且聚集在黄河一线,估计是准备慢慢地扩充军备和休整兵马。 一天,突然有几十位当地的父老结伴来到曹操的阵营前。他们有的满头白发,有的蓄着山羊胡须,有的拄着拐杖,还有的鹤发童颜,宛如仙翁,他们互相搀扶着,对阵营前的卫兵说道:“我们是来向丞相祝贺的。” 听到卫兵的禀报后,曹操立刻出来相迎,并一起同席叙话。 曹操问道:“诸位老人有多大年纪了?” 一人说一百零四岁,一人说一百零二岁,年龄最小的也有八九十岁。 “啊。你们都如此高寿,真是可喜可贺呀。”曹操高兴地说道,并下令给老人们送上酒食,赐予绢帛。 接着,他又说道:“我关心老人,也尊敬老人。为何呢?在这艰难的世道中能活到你们这样的高龄,仅这一点不就很了不起嘛。只要顽强地生活下去,就值得我们充分地尊敬。那些做坏事的人是不可能安享高寿的。所以说,高龄者必定是心地善良的人。” 老人们听了曹操的一席话后,无不喜笑颜开。一个自称百岁的老翁恭敬地答道:“五十年前,还是桓帝朝的时候,有个来自辽东、名叫殷馗的预言者来到我们村庄。他说,最近在西北的上空能看到一颗黄色的星星,它是五十年后有位稀世英杰暂住你们村庄的预兆。后来,我们村庄在袁绍的统治之下,饱受恶政之苦,正当我们绝望了,以为这样的苦日子还将长久持续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在今年殷馗的预言实现了。今年正巧就是殷馗预言后的第五十个年头,所以我们都欢天喜地一起来祝贺丞相。” 说罢,老人们向曹操献上带来的猪、鸡等土产,真诚地表达了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心意。于是,老人们在热烈的气氛中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没过多久,曹操向全军颁布了新的法令: 破坏农家耕地者,斩! 偷盗农家一犬一鸡者,斩! 调戏当地妇女者,斩! 乱酒、纵火者,斩! 爱护老幼、布施仁德者,重赏! “善政来了!” “太平盛世到了!” 当地的百姓们自然喜出望外,纷纷歌颂曹操的德政。因此,曹操的军队以后不仅再也不缺军粮和马草,而且能经常从百姓口中听到对曹军有用的情报。 曹操也早就听说袁绍已经卷土重来,聚四州三十万之兵,再次推进到仓亭一带。 曹操再次指挥全军奋勇向前,双方交换了战书,决定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开战的第一天。袁绍率先骑马出阵,身后紧随着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外甥。袁绍大叫曹操出来。 在一阵战鼓声中,曹操飒爽英姿地上了战场。他一见袁绍,便开口骂道:“你这个穷途末路的老东西,还不知死?难道还要动用我的宝剑吗?” 袁绍大怒,对左右喝令道:“还不把这个伤天害理的贼子给我拿下!” 三子袁尚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立刻应声向曹操杀来。 曹操见来将只是个年及弱冠的小青年,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他扭头对后面的将领问道:“那个毛孩子是谁?” 徐晃的部下史涣答道:“那人是袁绍第三个儿子袁尚,让我去会会他。” 史涣说着就挺枪跃马,迎头而上。 袁尚避开史涣锋利的枪头,立刻拨马而逃。史涣紧紧追赶。袁尚一边逃,一边回头斜眼偷看,冷不防拿起短弓,嗖的一声射出一支冷箭,直接射中了史涣的左目。 在史涣落马扬起的烟尘中,袁绍阵营的将领们欢声四起,他们纷纷赞扬身为名门之后的袁尚立下了显赫的战功。 袁绍亲眼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英武表现,更增强了他必胜的信念。 现在,无论从装备上还是从兵员人数上,河北军依然保持着压倒性优势。因此不仅开战后第一、第二天获胜,河北军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也始终保持着连战连捷的势头。 曹操看到自己的军队连遭败绩,急忙召集身边的大将、谋士开会商讨对策。 “程昱,你有何见解?”曹操问身边的一位大将。 程昱就此提出了“十面埋伏”的计谋。 于是,曹操的军队突然后撤,撤到黄河边上重新布阵。曹操把自己的军队分成十支伏兵。各支部队保持着密切的联络,严阵以待随后追来的敌方大军。 袁绍一边不断地派出探子收集敌情,一边指挥着三十万大军缓缓推进。 “敌人布下了背水一战的阵势。” 听到这个讯息后,河北军遂不敢轻举妄动。 一天深夜,曹操的中军前卫队大将许褚趁着夜色,率军前来偷袭河北军。 “发兵包围!” 袁绍的五寨人马第一次全体出动。为了抓捕许褚的夜袭部队,河北军蜂拥而至,从四面包抄过来,声势惊天动地。 许褚按照事先制定的周密计划行事,一战即逃,再战再逃,终于把大批敌军诱至黄河之畔,使敌方的五寨人马一步一步地掉入十面埋伏的陷阱之中。 “后面就是黄河了,背水一战的敌人一定会作拼死的抵抗,切勿深入!” 当袁绍父子通过传令兵从本阵向前线的将士传达这样的命令时,他们的总司令部已处于明显偏离五寨核心的位置,前线与后方的联络出现了明显的疏漏。 突然,在方圆二十里的区域内,曹操预先埋伏的十队兵马从原野、山丘、河岸等处奋勇而出,呐喊着大举反攻。 “没关系!” “不要慌!” 袁绍父子直到最后还坚信自己的总司令部和敌军之间有着己方强大的部队,而且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所信赖的五寨部队的防线已经漏洞百出。 不久,敌军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右翼第一队,夏侯惇。” “第二队大将,张辽。” “统领第三队的李典。” “第四队,乐进。” “第五队,夏侯渊。” “左翼第一队,曹洪。” “二队张郃。三队徐晃。四队于禁。五队高览。” “糟了,大事不好!” 袁绍的总司令部处于一片慌乱之中。 为何敌军能如此迅速地逼近呢?我们的三十万大军究竟在哪儿作战?大家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形势急变,也根本没时间再去考虑了。 袁绍和三个儿子一起拼命地逃跑。 跟在他们后面的将士们在途中受到敌军徐晃和于禁部队的夹击,狼狈逃窜,很快就被消灭了。 袁绍父子也多次被包围,几乎丧命于敌兵的铁扒之下。 他们四次弃马换乘,不断奔逃,终于历尽艰辛逃到了仓亭,和己方的残余部队会合。但是,还没来得及稍加喘息,曹洪、夏侯惇的突击部队已及时赶到,并对他们发动了迅雷般的突击。 经过激烈的战斗,袁绍的次子袁熙和外甥高干都身负重伤。 袁绍深知处境的凶险,不得已连夜狂逃,一口气连续逃了一百余里。到第二天早晨清点人数时,才发现残兵残将已不到一万人。 一路奔逃都遭遇追兵,刚想停歇就被追上,只得不分昼夜地败走而逃,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败逃更痛苦的事了。 而且所剩的一万名残兵中,三分之一是轻重伤员,他们正在不断地落伍。 “啊,父亲,您怎么啦?” 袁绍的三子袁尚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掉在后面的父亲,急忙大声地叫着走在前面的二位哥哥:“哥哥,不好了,请等一下!” 袁谭和袁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调转马头回到袁绍的身边。这时,全军也在一阵惊乱中停止前进。 年迈的袁绍由于日夜不停地连续奔逃几百里,身心的疲惫已达到了极点,他在马上不知不觉地昏厥过去,嘴里大口地吐着鲜血。 “父亲!” “大将军!” “请您再坚持一下!” 袁绍的三个儿子和旗下众将把他从马上抱下来,拼命地设法施救。 袁绍终于醒来,他抬起苍白的脸,一边让三子袁尚擦去他嘴角的鲜血,一边对三个儿子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担心……没什么事……” 这时,走在最前面、毫不知情的前锋部队,突然像突遇雪崩似的逃了回来。 原来,敌方强大的游击部队早已迂回到此处,截断了河北军的去路。慌乱中,长子袁谭抱着意识模糊的父亲再次骑上战马,顺着旁边的一条小道狂逃几十里。 “我不行了,太痛苦了,快把我放下来!” 袁绍横躺在长子的膝盖上,气息微弱地呻吟着。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苍白的月亮悄悄地升起。袁氏兄弟和将士们聚合在树林中的背阴处。他们把战袍铺在草地上,让袁绍仰躺着。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袁绍呆滞的眼眸。 “袁尚,袁谭,……袁熙都在吗?看来我的天命将尽了。你们兄弟回到本国后要重整旗鼓,厉兵秣马,再和曹操一决雌雄!你们兄弟一定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袁绍说罢,又不断地吐着黑血,四肢抽动着,气绝身亡。 袁氏兄弟们痛哭着把袁绍的尸体放在马背上,全军立即启程,匆匆地赶回本国。一进入冀州城,他们立刻宣称袁绍在前线病重而返,由三子袁尚临时执政,审配及其他重臣相与辅佐。 于是,次子袁熙去了幽州,长子袁谭去了青州,各自回到原来镇守的地方。外甥高干也回到并州,临行前相约“一定东山再起”。 曹操获得大胜后率军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冀州境内,但诸位大将却谏言此时不宜动兵:“现在正是稻子成熟的时候,如果发动战争,势必造成田地荒芜,影响百姓的生计,招致民怨。再说我军也经过长途行军作战,人马俱疲。不论是后方的联络还是军粮的补给,困难会越来越大。袁绍虽说病重,但有审配、逢纪等名将辅佐,仍有一定的实力。所以现在贸然深入,有很大的危险性。” 曹操大度地接受了诸位大将的意见:“不错,百姓是国之根本。再说这儿的田地不久就会归属于我,何不体恤民情呢?” 于是,他命令全军掉转方向,班师回朝。 途中,不断有许都派来的信使骑着快马来报:“据说现盘踞在汝南一带的刘玄德命令刘辟、龚都等人集合数万军队,企图乘虚突袭许都,情况危急,不容忽视。” 十一 泥鱼 在唱着凯歌返回久别的许都的途中,曹操立刻制定了新的作战方针。 他道:“曹洪,你留在黄河边上,我从这儿直接去汝南。我要把刘玄德的脑袋挂在我的马鞍上返回许都。” 根据曹操的作战方针,除留下一部分部队之外,全军改道去汝南作战。曹操用兵历来如此,从不拖泥带水。 已经从汝南出发的刘玄德在接到相关情报后简直不敢相信,他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万没想到曹操的大军竟然如此迅速南下,而且马上就要进行反攻。 为了早作防备,刘玄德不得不颇为狼狈地命令道:“赶快占据穰山的有利地形。” 于是,刘辟、龚都的兵力合在一起,布阵五十余里。先锋则分三阵防守,即:东南阵,关羽;西南阵,张飞;刘玄德位居南阵的中心,赵云率一队兵马树起旗帜作为侧防。 从地平线的那一端,曹军黑压压地席卷着大地,迅速抵达了距穰山只有两三里的地方,一夜之间,已布好八卦的阵势。 天刚亮,只听得战场上金鼓齐鸣,两军的战争马上要开始了。 曹操骑马从中军出阵,大声叫道:“刘玄德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刘玄德也在旌旗的簇拥下,骑马出阵与曹操相见。 曹操怒骂道:“以前我对你的恩义都忘了吗?你这遭人唾弃的忘恩之徒,还有什么脸面敢对我曹操放箭?!” 刘玄德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你名为汉相却伪托御意,所以说你给我的恩义都是欺人之谈!你给我好好记住,我刘玄德才是堂堂的汉室宗亲。” “住口!我奉诏讨贼,惩治叛乱,你不就是这类的奸贼吗?” “不要再谎话连篇了!像你这样霸道的奸雄,天子怎么会为你下这样的诏书?天子真正的诏书在我这儿!” 于是,刘玄德取出当初在京城得到的天子赐予董国舅密诏的抄本,在马上高声诵读起来。 刘玄德神态泰然自若、声音铿锵有力,两军将士霎时认真地侧耳倾听。读完诏书后,刘玄德的士兵们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他们都为自己是正义之师而感到自豪。 曹操平时总是喜欢以朝廷军队的名义对外宣战,但从这一天开始,双方的位置颠倒过来,他的官军之名被刘玄德无情地剥夺了。 曹操愤怒到了极点,他用手敲着马鞍,睚眦欲裂地命令道:“快把那个手持伪诏、冒用朝廷之命惑众的狂徒给我拿下!” “遵命!”许褚得令跃马而出。 赵云持戟迎战。 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只见戟剑飞舞,火花交迸,兵器相交之声铿锵刺耳,一时难见胜负。这时,关羽的一支部队神勇地从旁边杀来。又见张飞手掌一挥,手下部队应声猛攻曹军的侧翼。 曹操的八卦阵在刘玄德军三方交互地攻击下,终于后退五六十里。 “今天曹军的败退可说是我军的吉兆。” 那天夜晚,刘玄德面露喜色地说道。 关羽摇头道:“曹操诡计多端,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刘玄德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我看曹军的退却主要是长途奔袭疲劳、无力作战的缘故。不是设下的计谋。” “那就叫赵云出去挑战,试探一下。” 第二天,赵云出阵挑战,但曹军的阵地竟然鸦雀无声,没有丝毫动静。 七天、十天过去了,曹军仍然没有显示出一点出战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曹操从来没有采取过这样的守势。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消极的战法吧?” 关羽独自一人越想越对曹操避战的举动感到纳闷。的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曹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从刘玄德的后方传来了急报:“从汝南出发运输军粮的龚都部队在半道上被曹操的伏兵包围,几乎全军覆没!” 接着,又有信使飞骑来报:“强大的敌军通过远道迂回,迅速进攻汝南城,留守的部队正在喋血苦战。” 刘玄德听后大惊失色:“我和全军将士的妻儿老小都被困在城内了。” 他急派关羽率军赶去汝南城救援,同时又派张飞前去为龚都的运粮队解围。 但是坏消息不断传来。张飞的部队还没赶到前线,已被敌军包围,而关羽此时也失去了联系。刘玄德的主力部队渐渐地陷于完全孤立的状态。 “是退还是进?”刘玄德一时犹豫不决。 赵云悲壮地表示,应该立即出阵与敌人一决雌雄。 刘玄德不同意赵云的建议:“不行,这是在拼命。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地送死。” 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全军撤往穰山。 其实,周全的撤退比进攻更难。所以,刘玄德决定白天固守阵地,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并悄悄地进行撤退的准备工作。第二天晚上,幸好是个黑夜,刘玄德部队以骑兵为先,运输队和步兵为后慢慢地开始撤退。全军大约走了五六里,来到穰山脚下时,突然有人在一处悬崖上大声喊道:“抓住刘玄德,不要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只见从高山上降下猛烈的“火雨”。无数个松明火把拖着火焰的尾巴,朝着刘玄德的兵马铺天盖地地飞来。 刹那间,山谷里回荡着曹军的呐喊声。金鼓齐鸣,惊天动地。巨大的岩石纷纷从山顶滚落下来。 刘玄德的士兵无处可逃,此时清晰地听到劝降的声音:“曹操在此,降者免死!如果执迷不悟,继续跟着败将刘玄德者,格杀勿论。要想活命的,赶快放下武器,来我的军门投降!” 在“火雨”飞石之下,那些发出伤痛的惨叫声,拼命寻找退路的刘玄德的士兵们听到曹操劝降的声音后纷纷投枪弃剑,向曹操的军队投降。 赵云紧紧地护卫着刘玄德,一边挺枪杀开血路,一边不断地安慰和鼓励刘玄德:“不要害怕,赵云就在你的身边。” 这时,于禁和张辽的部队从山上蜂拥而下,冲向刘玄德和赵云挡住了去路。赵云挺枪跃马,刺倒了迎面而来的敌人,刘玄德也双手挥剑加入战斗。不料后面又有李典的部队杀来,刘玄德只得一人单骑逃入山中。最后他不得不弃马遁逃,一人躲进了深山。 黎明时分,有一队兵马从南边翻过山头而来。刘玄德大吃一惊,正欲躲避,定睛一看,原来是刘辟的部队。 刘玄德又发现孙乾、糜芳等人也在队伍里,于是他放心地和他们汇合在一起。他们告诉刘玄德,由于汝南城已经难以支撑下去,所以就守护着刘玄德的夫人及家人一直逃到这儿。 刘玄德带着千余名汝南城的残兵,准备先和关羽、张飞的部队会合,然后图谋复兴的大计。谁知沿着山路才走了三四里地,突然看到曹军高览和张郃的两队人马从树林中挥着红旗冲了过来。 刘辟和高览交战,高览一戟将刘辟斩于马下。赵云立刻飞马接战,一枪刺杀了高览。 但是,刘玄德现在手下仅剩下千余名残兵,根本不是曹军的对手。刘玄德的生命就如暴风中摇曳的一芯灯火,时刻都有被扑灭的危险。 一名骁将再勇但毕竟精力有限。 赵云疲于应战,逐渐体力不支,而刘玄德在进退无路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自刎的思想准备。 这时,一条险峻的山路上出现了关羽部队的旗帜。 只见关羽在养子关平和部将周仓的随从下,率领着三百余骑兵飞驰而来。 他们配合赵云作战,猛然从后面攻击张郃,终于打退了张郃的部队。 刘玄德在危急时刻意外地得到了关羽的及时援助,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伸出双手,对着苍天感激地大叫:“啊,我又重生了。” 不久,苦战多时的张飞也终于从山脚的一端突破敌人的重围,逃到了山上,与刘玄德意外相逢。张飞复命道:“负责运送军粮的龚都,已不幸被劲敌夏侯渊杀害。” “可惜啊……” 刘玄德决定率领残兵,在山中险要之处筑起最后的防线,但匆匆修建的防寨毕竟难经风雨,而且连粮食和水源的供应也很困难。 不久,派出去的探子频频急报:“曹操亲自指挥大军,将从山脚下朝这儿发起总攻。” 刘玄德得知这一消息后,吓得浑身发抖。他为自己的夫人和一家老小如何安顿深感忧虑。 最后,他命令道:“孙乾留下来守护夫人和老幼亲随,其他的人全部上阵和敌人决一死战。” 刘玄德的决定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他已决心拼死一战,于是关羽、张飞、赵云等将率领着部下朝山脚下的曹操大军发起了突击。 经过长达半天的殊死搏斗和浴血奋战,战场上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天空升起了一轮苍白的月亮,散发出惨淡的光芒。当晚,曹操见败将刘玄德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再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于是下令道:“行了,无需再对他们痛加打击。” 曹操的大军犹如狂风一般迅速掉转方向,朝着许都凯旋。 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刘玄德带领着稀稀寥寥的残兵继续到处逃亡。 一天,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江边上。 找到渡船后,一行人安然地渡江到达了对岸。刘玄德向船夫打听这条大江的名称和当地的地名。 渔夫回答:“这条大江就是汉江。” 也许是渔夫事先告知的缘故,刘玄德一行刚上岸,江岸的小镇和农舍里就涌出不少的百姓,他们跪在刘玄德的面前口称“拜见刘皇叔”,同时献上了许多羊肉和酒菜。 刘玄德一伙人坐在沙洲上饮酒、吃肉。 面对着江边翻腾的波涛,刘玄德的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喟叹自己命薄:“关羽、张飞,还有赵云以及其他诸位大将,你们都有王佐之才和稀世的勇武,却把我这个无能的人奉为主公舍命相随。因此,迭遭苦难屡受牵累。每念及此,我刘玄德就深感愧对各位。你们为何不另觅良主,安享富贵,却偏要跟着我这样的人受苦呢……” 刘玄德不再痛饮杯中的美酒,只是一味地深深自责。众将听着刘玄德的诉说,也都沉湎于往事,人人垂首哭泣。 关羽放下酒杯,恳切地勉励大家道:“过去高祖和项羽争天下屡战屡败,但是九里山一战获得大胜,终于奠定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鄙人和大家一起与皇叔结下兄弟之义、君臣之契已有二十年了。我们一起沉浮兴亡,走过了极其艰难的道路。虽然如此,我们决不能自挫大志,只要想到终有一天我们的理想会在天下得以实现,这些千难万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必须振作起来,不要再说那些泄气的话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人的成败都在于时运。……时运来时,万事自通;时运未到,无论怎样努力也归于失败。所以,在漫长的人生中,得意时不要骄傲,即使面临绝望的深渊,也决不能丧失信心。不动心,不沉溺,去留进退悠然自得。那么,天下还有什么难事吗?” 关羽不断地慷慨陈词,不仅是为了勉励有些灰心丧气的刘玄德一人,更是鼓励深陷失败深渊的将士们。 关羽突然环视着河洲上干燥的沙土,大声说道:“请看,江中的水汀上有无数个裹着泥土像蓑虫一样的东西,它不是虫子也不是藻草,而是一种叫做泥鱼的鱼类。这种鱼天然就懂得如何处世。如果持续干旱造成河水干枯,它就从头到尾全身都裹上泥土,连续几天一动不动地蛰伏着,就是以它为饵食的飞鸟也难以发现它们。如果身处干枯的河床,它也绝不会作无谓的挣扎。不久,当大自然在它身边悄悄地降下雨水,它就立刻裹着身上的泥皮,慢慢地游动。游动起来,它们的世界就充满着生机,宛如进入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江。随着雨水不断降下,河水猛然上涨,它们更是逍遥自在地在河水中畅游着,这时,它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穷困时期……这难道不是一种很有趣的鱼类吗?我想,泥鱼和人生似乎也有某种关联,人生也应有几次像泥鱼那样的隐忍时期。” 关羽的话使在座的将士们开始重新审视现实的败战,由此感悟到人生的真谛。 孙乾突然说道:“荆州之地离此不远,太守刘表下治九郡,是当代的英雄,领有一方重镇。主公暂且去荆州投靠刘表如何?我想刘表一定乐于扶助我们的。” 刘玄德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荆州面临江汉之地,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南接海隅。听说荆州军粮堆积如山,拥有精兵数十万。而刘表也是汉室宗亲,他和同为汉室苗裔的我是远亲。只是我从未和他有过音信交往,以败战之身带着一族人冒昧前去投奔,他会怎么想呢?” 刘玄德担心对方的顾虑,一时犹豫不决。 孙乾进而自荐先去荆州打探一下刘表的心意再作决断。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后,他立刻骑马出使荆州。 刘表把孙乾迎入城内后,亲切地听取了孙乾讲述刘玄德的境遇,当场爽快地答应接纳刘玄德一行。他道:“根据汉室的谱系图,我刘表和刘备确是宗亲。他也可算是我的远房堂弟。我现在主政九郡十一州,如果连一个宗亲都弃而不助,必然会被天下人耻笑。孙乾,你赶快回去转告刘备,叫他马上来荆州吧。” 但是,刘表身边的大将蔡瑁却反对接纳刘玄德。他道:“不行,不行,这事还是暂且等等再说吧。刘玄德是忘恩负义之徒,他先和吕布亲近,后又服从曹操,最近又投靠袁绍,结果都一一背叛,由此可知他的为人。如果我们把他迎入城内,曹操定会大怒,荆州就会有遭受曹军进攻的危险。” 孙乾听后,正色地逼问道:“吕布是个正人君子吗?曹操是真的忠臣吗?袁绍是足以救世的英雄吗?你为何要歪曲事实,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谗言呢?” 刘表对蔡瑁呵斥道:“谁要你多嘴,还不给我退下!” 蔡瑁只得面红耳赤地不作声了。 十二 内斗自毁 建安六年九月的秋天,刘玄德率其家人与部下一起去荆州投奔刘表。 刘表亲自到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迎接刘玄德一行,互叙仰慕之情。 刘表道:“从今以后,我们要不断加深和维护长久的唇齿相依之谊,共同努力,作为汉室宗亲的楷模而垂范天下。” 说着,刘表又把他们迎入城中,给予特别恭敬的上宾礼遇。 此事很快传入曹操的耳中。 这时,曹操正在率军离开汝南返回许都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后,曹操非常惊愕,连声叹息道:“糟了!刘玄德逃入荆州,无疑是放纵网中之鱼逃入水泽,不如现在斩草除根。” 曹操准备率领大军立即调转方向,进攻荆州。诸位大将一致苦谏道:“现在进攻荆州恐有不利,不如等到明年阳春之时,再进攻荆州也不迟。” 曹操终于打消了念头,率军直接回到了许都。 但是,到了第二年,四周的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建安七年的春天,许都的军政事务更加繁忙起来。 曹操决定暂时搁置对荆州方面的积极进攻之策,只派夏侯惇、满宠二将率军前去牵制荆州的军队,命令曹仁、荀彧留守许都。而剩下的部队全部向北方官渡开赴。 讨伐冀北的征旅配备了比去年多出一倍的装备,曹操企图再次征服北方。 冀州方面听到曹军征伐的消息后大为恐慌。 他们担心:“如果让敌人进入冀州之境就更没有胜算了。” 于是,青州、幽州、并州的兵马立即从各路开赴黎阳,竭力进行防守。 但是,来势汹汹的曹军犹如大河决堤一般,所到之处大破袁军,并迅速地进入了冀州的领地。 袁谭、袁熙、袁尚等袁氏家族的年轻将领分别遭到曹军的痛击,先后狼狈地逃入冀州城,城内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不仅如此,袁绍的未亡人刘氏在尚未正式为丈夫发丧之际,就将平时暗藏的妒忌之心暴露无遗。她吩咐武士把袁绍生前宠爱的五个侍妾赶到后花园,全部刺死在树荫之下。 刘氏又想:“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们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和袁绍的灵魂再相见。”于是又命武士将这些侍妾粉尸碎骨,且不准埋在同一个地方。 这时,三子袁尚第一个逃回冀州。刘夫人劝道:“你应该抢先为父亲发丧,并对外宣称已得到父亲的遗书,受命镇守冀州城。如果让其他儿子当了主公,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位置吗?” 当袁绍的长子袁谭逃到冀州城外时,发现城里已公开为袁绍发丧,同时三子袁尚派大将逢纪作为他的使者来到袁谭军中,捧着一方官印对袁谭传旨道:“奉主公旨意,封你为车骑将军。” 袁谭一听勃然大怒:“这是什么?” “车骑将军的官印。” “不许胡来,我是袁尚的大哥,哪有弟弟向哥哥封官授爵之理?” “袁大将军的三子袁尚已被立为冀州的新主,这是奉袁大将军遗言行事的。” “给我看父亲的遗书!” “袁大将军的遗书在刘夫人手中,我们做臣子的不便打听。” “好,我这就去城里会会那个刘氏,和她讲清楚。” 郭图见状,赶紧抓住袁谭的剑鞘,苦苦谏道:“现在不是兄弟相争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当前的大敌是曹操。至于这个问题,请在破了曹军之后再处置吧。将来总会有处置办法的。” 袁谭听后同意了郭图的意见:“你说得对,我们内部的纷争待以后再解决吧。” 于是他重新整编部队后,再次返回黎阳的战场。 尽管袁谭重整旗鼓企图一雪前耻,但是他一碰到曹军,还是像先前那样遭到惨败,损失了很多兵马。逢纪心想无论怎样,现在应设法搞好袁谭和袁尚兄弟俩的关系。于是,他径自派出使者去冀州向袁尚求援:“请马上派兵支援。” 但是,袁尚身边的谋士审配却反对支援。于是,袁谭越来越陷于苦战而疲于应付。这时,袁谭又听说逢纪自行派人去冀州送求救信,极为恼怒。他大声责问逢纪的僭越行为,恶骂逢纪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 盛怒之下,袁谭亲手杀了逢纪。接着,他又破罐子破摔地放出狠话:“如果再不发兵支援,大不了我干脆投降曹操,和曹军一起踏平冀州城。” 早有密探向冀州的袁尚密告了此事。袁尚听了深感惊愕,审配也大为惶恐,袁尚终于醒悟道:“不能再干这种过分的事了,必须立即派兵大举支援!” 在审配的劝说下,袁尚决定将审配和苏由二人留在冀州防守,他自己亲率三万余骑兵赶去前线支援袁谭。 袁谭听说此事后又回心转意地改口道:“来了就好,我也不喜欢投降曹操。” 于是,袁谭的军队和袁尚的援兵分成两翼,重新鼓舞士气和曹军对峙。在此期间,袁绍的次子袁熙和外甥高干也在一方构筑阵地,形成三面防备曹军之势。曹军的攻势因此放缓,一直延续到第二年建安八年的春天,双方完全处于胶着状态。但是,从建安八年二月末开始,曹军开始了猛烈的进攻,河北军顷刻土崩瓦解,只得坚守一角负隅顽抗。 曹军终于打到冀州城外三十里处。冀州城不愧是北国第一要害之地,尽管曹军不惜牺牲,连续猛攻,但这座铜墙铁壁的城市依旧岿然不动。 面对这种形势,郭嘉向曹操面谏道:“现在的战争就如用手敲击核桃的外壳一般。冀州城这个核桃的外壳虽然非常坚硬,但核桃的内部却好像已被害虫蛀蚀。如今冀州城里兄弟相争,群臣离心,不久就会出现乱象。所以,我们岂不可以在此按兵不动,以待其变吗?” 曹操认为郭嘉言之有理,于是下令全军撤退。当然,在黎阳和官渡等要害之地留下了强大的军队,以备他日再度征伐。 冀州方面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又回到了往日小康的状态。于是,兄弟之间立刻围绕主君的继承问题,开始了新一轮的纷争。袁谭负责冀州城外的守备,他命令部队:“进城!” 但是袁尚坚决不同意,警告说:“不准进城!” 兄弟俩又发生了争吵。 一天,袁谭派人去冀州送请柬,邀请袁尚参加他的酒宴。既然兄长送来了请柬,袁尚也难以拒绝,一时犹豫不决。谋士审配进言道:“袁谭邀请主公赴宴没安好心,有人向我透风,说袁谭准备将主公引至营帐,施以烧杀之计。所以如果一定要去,必须带上足够的兵力。” 袁尚采纳了审配的建议,带着五万军队出城前往袁谭的军营。 袁谭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想:“麻烦了,计谋已被他识破,不如干脆开打吧!” 于是,袁谭的阵地上突然金鼓齐鸣,袁谭主动挑起了战争。 兄弟二人一出阵,便面对面地恶言相骂。袁谭呵斥道:“你竟敢把刀对着自己的兄长!”袁尚则骂道:“杀害父亲的不就是你吗?” 在激烈的争吵中,兄弟俩终于拔剑相向,进而火花四射地大打出手。 经过一番交战,袁谭兵败,逃往平原,而袁尚则加大兵力,包围了袁谭,并截断了他的粮道。 袁谭焦急地问道:“郭图,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郭图献出一计:“现在只能暂时投降曹操。一旦曹军向冀州发动进攻,袁尚一定会慌忙退回冀州。如果我们乘机追杀,则不但能解除包围,还能获得大胜。此事的利弊洞若观火。” 袁谭又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担任我的使者,去向曹操告知此事呢?” 郭图道:“有,就是平原的县令辛毗。” “辛毗这个人我知道,他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就让他赶快去吧!” 根据袁谭的指令,郭图立即派人把辛毗叫来,向他交代了使命。 辛毗欣然答应去见曹操,他从袁谭手里接过写给曹操的亲笔书简。为了壮其声势,袁谭特别派遣三千骑兵跟随辛毗前去曹营。 这时,曹操正巧按照进攻荆州的计划来到河南的西平,突然听到袁谭的使者来到曹营的消息,立刻威容肃然地接见了辛毗。辛毗呈上袁谭的亲笔书简后,又转告袁谭降曹的意向。 “这个等评议之后再说吧。”曹操颇为轻巧地回答道。他让辛毗暂时留在营中,并立即召集诸位大将商议此事。 “你们说该怎么办?”曹操首先提出这个问题。 尽管诸位大将众说纷纭,各持己见,曹操最后还是采纳了荀攸的意见。荀攸道:“刘表虽然坐拥荆州四十二县,但是他只甘心守境保民,在当今大变革时期没有任何积极的良策。总而言之,他的所为也证明了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是难谋大事的。正因此,荆州之事暂且搁置无碍大局。反观冀北四州,倒是极大的障碍。袁绍亡故后,虽然河北军屡战屡败,但袁绍的三个儿子还在,尚有百万精兵和堆积如山的财富。如果有高明的谋士为之出谋划策,使三兄弟恢复和睦,共守家业一致对外,则我军将没有取胜的良策。现在幸运的是,袁氏兄弟内部相争,其中袁谭一方被打败,想对我军乞降,这无疑是天赐良机。所以,我认为应该接受袁谭的投降,迅速灭除袁尚。然后再根据情况的变化,顺势处置袁谭及其他袁氏势力。这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曹操再次召见了辛毗,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的脸,厉声问道:“袁谭的投降是真降还是诈降?” 辛毗毫无畏怯地与曹操目光对视,以绝无虚言的冷静神态回答:“你这次真是受到天运的格外恩惠。老实说,虽然袁绍死了,但是冀北的强大依然不容小觑。如果在通常情况下,袁氏的统治再过两三代也不会灭亡。可是现在时运不济,外部遭受兵革之败,内部又因为贤臣均被诛杀,无人筹谋,其结果就是袁氏兄弟围绕着世嗣的问题大动干戈,骨肉相残。人民为此叹息,士兵们也怨声载道,也许老天也憎恶袁氏兄弟的所为,自去年以来,河北一带饥荒、蝗害不断加剧。过去所夸耀的金城汤池、雄兵百万的美誉也如秋天的落叶随风而逝。在前途未卜的暗云之下,冀北的百姓们无不惶恐不安。如果现在舍弃此地而攻荆州,无疑是放弃平路而选择无益的险路。所以恳请丞相立刻一路攻打冀州城,我想大军所至,一定会如秋风扫落叶那般迅猛。” 曹操始终默默地倾听着辛毗的话语,过了半晌才道:“辛毗,我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日和你见面,你的善言忠告,正合我的心意。我决定立刻援助袁谭,向冀州城进攻。” 辛毗又道:“如果丞相要统治冀北全境,仅此一战就能震动天下。” 曹操摇头道:“不,我曹操不会夺取袁谭的领土。” “丞相不必客气,如果是老天赐予你的,何不笑纳呢?” “噢,但是如果走错一步,我的生命也许就会掌控在他人手中。这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客气当然是愚蠢的,但这完全取决于将来的时运。苍天之意是谁都难以知晓的。” 那天夜晚,曹营举行盛大的宴会,诸位大将举杯痛饮,好不热闹。第二天,大军随即开拔,向着冀州的方向进发。 十三 邯郸 冬季的十月寒风阵阵。 “曹军来啦!曹军来啦!”呼喊声如西风扫落叶般从西平方向传来。 袁尚闻讯后大惊,他突然下令撤除平原的防线,率领全军仓皇退回冀州城。 袁谭见状后立刻率军出城,紧随其后追击袁尚军队。一路上,他说服了担任袁尚部队殿军的吕旷、吕翔两位大将归顺自己。接着,他们一起作为投降者去觐见曹操。 “你的武勇没有辱没你父亲的名声。” 曹操宽容地接纳了袁谭,并对他的优点大加赞赏,还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袁谭。 曹操的女儿长期娇养在京城的深闺,年约十五六岁。袁谭能娶到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子,当然是大喜过望。 但是,郭图却总是为将来忧心忡忡。一天,他对袁谭提醒道:“听说曹操将吕旷、吕翔二人都封为列侯,给予特别的优待。我猜想这是曹操故意在笼络河北诸将的人心。此外,他把自己的爱女下嫁于你,我看也是别有用心的。他真正的目的是灭了袁尚之后企图吞并冀北全境。所以,你要对吕旷、吕翔二人暗授机宜,提醒他们保持警惕,情况一旦有变也好作为内应。” “你说得很对。但是,现在曹操去了黎阳,吕旷和吕翔也跟随而去,我有什么好办法与他们联系呢?” “主公可任命吕氏二人为将军,镌刻两颗将军之印后派人给他们送去即可。”袁谭深以为然,赶紧命印匠刻制了两颗将军的金印。 天真烂漫的新婚妻子看到袁谭手中的两颗金印,好奇地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这个嘛,”袁谭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金印,一边转过脸对着妻子笑道,“这个是要派使者去军中送给你父亲的礼物。” “如果你有翡翠和白玉的话,能不能给我做几颗锦带上的玉珠?” “如果我们回到冀州城里,这样的东西堆积如山,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那是袁尚的冀州城呀。” “你说什么?冀州城是我的,是父亲留给我的遗产,只是被我那个不讲理的弟弟夺走了。现在你父亲也许正在帮我夺回来呢。” 不久,将军的金印送到了在黎阳的吕旷、吕翔兄弟的手中。 这时,吕氏兄弟都已对曹操心悦诚服,所以接到金印后立刻向曹操报告:“这是袁谭送给我们的金印。” 曹操嘲笑道:“既然是他送给你们的礼物,你们就默默地接受好了。其实我早就看透了袁谭的心事,他是要你们等到时机到来,作为他的内应加害我曹操。哈哈,看看这个目光短浅的家伙在干些什么蠢事。” 从那时开始,曹操暗暗下定了除掉袁谭的决心。 整个冬季没有发生战争,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在此期间,曹操动员了几万名民夫,加紧开凿把淇水引入白沟的运河。 第二年,也就是建安九年,春天。 运河开通后,大量运载军粮的船只顺流而下。 乘着运粮船从许都赶来的许攸见了曹操后,以责备的口气质问道:“丞相为何按兵不动?难道坐等着天雷把袁谭和袁尚劈死吗?” “哈哈,你真会挖苦人,走着瞧吧!” 袁尚仍驻守在冀州城。 辅佐他的审配正在不断地暗中观察着曹军的动静。提到曹军修成了连通淇水和白沟的运河时,他说:“曹操的野心很大,开通运河之后,他一定会在近期发起吞并冀州全境的大行动。” 接着,审配又根据自己的观察向袁尚献上一计:首先,将作战的檄文发至武安的尹楷,令他在毛城集中兵马,囤积军粮。其次,拜沮授之子沮鹄为大将,在邯郸之野大规模地布阵。另一方面,审配留守冀州城,袁尚自己为先锋,率领主力精锐部队突然围攻平原的袁谭。 不久,曹操接到袁谭派飞骑送来的求救信后,对许攸会心地笑道:“我不是对你说过走着瞧吗?哈哈,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曹洪,赶快去攻打冀州城!” 曹操一声令下,急派曹洪率一支军队围攻冀州城,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主力部队攻打毛城,斩杀了敌方的大将尹楷。 “降者免死!无论何方之敌,只要今天真心来降,不究昨日之罪!” 曹操的一声劝降令,使敌方败逃的士兵们有了再生的机会,于是曹军获得了大量的俘虏,势力越来越大。 接着,曹军在邯郸与河北军又展开了激烈的大战,沮鹄的阵地也终于土崩瓦解。 “向冀州城进军!向冀州城进军!” 声势浩大的曹军如洪流般与先前在此围困冀州城的曹洪军队相会合,形成了规模更大的攻城部队。 总攻开始了。攻防士兵们的鲜血染红了城墙,燃烧的松明火把雨点般投向城头,攻城部队金鼓齐鸣,杀声震天,虽然连续七昼夜不停地猛攻,冀州城还是未能攻陷。曹军决定挖掘地道攻城,就在眼看就要攻破一座城门的时候,谁知此计早在袁军的预料之中,结果一千八百名曹军士兵惨遭活埋。 “啊,审配真不愧是当代的名将!” 尽管冀州城久攻不下,曹操还是对敌军的防战术赞叹不已。 所谓平时为良臣,乱世为栋梁,具有雄才大略者,也许就是像审配这样的人。不过,审配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袁尚和他的部队在遥远的前线遭到失败,而退路又被曹军截断,怎样才能把袁尚和他的部队毫无损伤地迎入城内呢?审配正为此煞费苦心。 袁尚的军队目前暂驻阳平,等待着冀州城派兵来打通道路。 主簿李孚向审配提出解决方案。他道:“如果让城外的我军士兵进入城内,他们立刻就会把城内的军粮消耗殆尽。而现在城内却有几万名毫无用处的普通百姓。如果将之赶到城外,让他们立刻向曹操投降,我们守城的士兵也马上紧随其后出城,到那时,我们立刻点燃城内事先准备好的堆积如山的柴薪,用巨大的火柱向驻在阳平的袁尚和他的军队发出信号。通过里应外合,就能杀开一条血路,顺利地把他们迎入城内。” “你说得有道理,现在也只能采用这条计策了。” 审配首肯了李孚的建议,并立刻着手准备工作。待一切就绪后,他就下令打开城门,把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赶出城外。 那些扯着白布,举着白旗,手牵手地互相搀扶着的百姓们像潮水一般涌出城外。紧接着,百姓们大声地喊着“曹丞相,曹丞相,我们投降来了!”像雪崩似的冲向曹军的阵地。 曹操见此情状,命令后阵开启一条通路让百姓进入。他命令道:“在我站立的大地上,绝不能让一人饿死!”结果收留了全部的出城百姓。 于是,曹军阵地的许多地方支起了大锅,煮粥赈灾。大群的饥民像饿鬼似的围住大锅,哪怕身边箭矢飞鸣,哪怕前方激战正酣,谁也不肯离开大锅半步。 曹操早已识破审配的计谋,当数万名饥民被赶出城门时,他立刻在各处暗设伏兵。紧跟着饥民蜂拥而出的守城部队刚一出城就遭到曹军的夹击而被全歼。 当城头作为信号的烽火染红天际时,冲出城门的士兵已变成了填埋沟壕的死尸,侥幸的生还者也都狼狈地逃回城内。 “抓住现在大好时机,乘胜追击!” 曹操指挥着军队,和敌军的逃兵一起冲进了城内。此刻,从城内飞来如雨的箭矢。曹操的头盔顶部中了两箭,人也从马上摔落下来,但他立刻翻身上马,依然毫无惧色地站在将士们的前面。 尽管形势危急,但审配却毫不慌张,依然挥动手中的令旗,沉着地指挥作战。因此,虽然外城被攻陷了,但内城仍然固若金汤。 曹操不由得惊叹道:“我从没见过如此难攻之城。” “转向!” 曹操大声命令道。他向来十分擅长随机应变,这次转向就是要避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愚蠢行为。 一夜之间,曹操指挥大军彻底掉转进攻方向,开始向驻守在滏水境内阳平城的袁尚发起攻击。 曹操首先派出善辩之士利诱袁尚的两位先锋马延和张顗投奔曹营。由于两名大将临阵倒戈,致使袁尚兵败而逃。袁尚的部队一直逃到滥口,正当他准备在此要害之处布阵时,突然遭到曹军四面的火攻,袁尚走投无路,终于向曹操伏地投降。 曹操佯作爽快地宽恕了他,并道:“明天再面谈吧。” 他下令解除了袁尚全军的武装,将全体受降人员软禁在一个地方。当晚,曹操指使张辽、徐晃二将准备暗杀袁尚。 袁尚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侥幸脱身,狼狈地朝着中山方向狂逃。为了逃命,他甚至把自己的印绶和旗帜都丢弃在路上,以致成为曹操将士的笑柄。 解决了袁尚的问题之后,曹操又指挥大军再度进攻冀州城。这次曹操采取了新的战术,他引来距内城四十里的漳河之水,对城内进行水攻。 同时,曹操指使曾为袁谭信使的辛毗用枪尖挑着袁尚丢弃的衣服、印绶、旗帜等物,在阵前对城里的守军劝降道:“城里的人们停止无谓的抵抗,赶快投降吧!” 审配把作为人质扣留在城中的辛毗的妻子等一家四十余人押上城楼全部斩首,然后将人头一颗颗地抛向城外,以此作为对辛毗劝降的回答。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审配大声骂道。 辛毗气得一时昏厥过去,被士兵们搀扶着退到了后阵。 此后,辛毗抱定了复仇的决心,他秘密地联络审配的侄子审荣,将密文拴在箭上,顺利地约定审荣作为内应。辛毗终于通过审荣之手,成功地打开了西门。冀州的主城由此打开缺口,曹军趟过城内四处泛滥的滔滔漳河水一举攻入内城,审配坚持指挥作战到最后,终于力尽被捕。 虽然曹操吃尽了审配的苦头,但还是很爱惜他这个人才。 曹操问审配:“你愿为我效力吗?” 这时,辛毗在一旁插嘴道:“此人杀了我全家四十多口人,请丞相同意我亲自将他斩首!” 审配听后,毅然决然地对着两人说道:“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和阿谀轻薄的辛毗相提并论,只会让我感到恶心。赶快把我杀了吧!” 审配说着,朝前走了七步。行刑的武士在曹操的示意下举着刑刀正准备开斩时,审配突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接着,待他朝袁氏宗庙的方向庄重地跪拜后,才从容地引颈就刃。 十四 野有真人 没有什么比忠臣在亡国的最后时刻以忠烈献身更令人感到悲壮的了。 审配的忠烈,深深地打动了曹操的心。他嘱咐道:“将尸体埋葬在其故主的城址上吧。” 于是,在冀州的城北,曹操为审配建起一座坟墓,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 建安九年七月间,曾经一度强大的河北袁绍势力已被全部消灭,冀州的主城内驻满了曹操的兵马。 曹操的长子曹丕时年十八岁,虽然年轻,但已多次参加父亲指挥的战斗。当敌人的主城被攻陷时,他立即带领着随从的士兵,准备进入城内。 此时刚攻陷主城,道路上实行军事管制,不准闲人随便进入。 守卫城门的士兵对曹丕劝阻道:“请等一下,你要去哪儿?丞相有令,无论是谁都不准从这儿通行。” 曹丕手下的随从对卫兵大声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难道你没见过曹公子吗?” 一行人未经同意径直入城。 城内还弥漫着灰蒙蒙的余烟,到处一片狼藉。为了防备敌军残兵的突然袭击,曹丕等人手持利剑,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向一座豪宅的后堂。 在后堂微暗的角落里,只见一位夫人正拥抱着一个看似女儿模样的年轻女子簌簌发抖。她们两眼哭得通红,满头的珠玉金钗也随着哭泣不停地晃动着。 “你们是什么人?”曹丕驻足喝问。 夫人眼中充满乞怜之意,轻声答道:“妾是袁绍的后室刘夫人。我的儿媳是袁绍的次子袁熙的妻子。” 经过进一步的讯问,刘夫人告诉他们袁熙已逃向远方。 曹丕突然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拢起她的额发,仔细地看着,然后又用自己锦袍的衣袖轻轻拭去女子容颜上的泪痕。 “啊,真是一颗稀世夜明珠。” 曹丕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女子竟然如此花容月貌楚楚动人。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宝剑,手舞足蹈地狂喜不已。他告诉两个女人自己是曹操的长子,并且殷勤地安慰道:“我会救你们的,一定会保住你们的性命。不要怕。” 这时,曹操正威风凛凛地经由这座城门进城。他的乡里故交、在官渡之战中倒戈的许攸突然出列,指着曹操说道:“怎么样?阿瞒!如果不是我在黄河边授计于你,你再怎样努力,恐怕也不能像今天这样风光地入城吧?”说着,他得意洋洋地举起马鞭,吆五喝六地指挥着队伍进城。 曹操高兴地说道:“是的,是的,你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