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 吉川英治-32

当他们越过一个山头时,突然涌现出百余个山贼。为首的贼将骑着马大剌剌地自报姓名:“我是黄巾的余党,名叫裴元绍。你们要想平安地通过此山,就把那匹赤兔马给我留下。”  奇怪的是,关羽听了并没有发怒,他用左手捋了捋自己的髯须,只说了一句,“你不认识我吗?”  裴元绍见了,突然若有所悟地说道:“我只是听说关羽是一位长髯赤面、丹凤细目的大将,莫非你就是关羽?”  “站在你眼前的正是关某。”  “啊,果然是你。”  裴元绍听了大惊,立刻从马上跳下来,随后突然从身后的喽啰中揪出一个年轻人,一手抓住他的发髻,一手拧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关羽一时间不知道裴元绍想干什么。  “关将军,你还记得这小子吗?他就是山脚下郭常的儿子。”  “哦,不正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吗?”  “其实他刚才来到我的山寨,说今天翻过这座山头的旅客中有一人骑着天下无双的名驹赤兔马,还拥有金银、美女,所以特来求我派兵抢掠,共分财物。也许您笑话我是个山贼,只会口头上假装正经而已。但说真的,我对金银美女等物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听说那匹天下无双的名驹后,无论如何想要把它弄到手,万万没想到这次正巧碰到了关将军……”  “你说的我能理解。郭常的儿子昨晚就对我的马起了歹念,现在看来他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到你的山寨里来挑唆你干这件坏事。”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裴元绍一把掐住了那小子的咽喉,冷不防拔出一把短剑,就要割下他的人头。  “啊,等一下,等一下,郭常的儿子杀不得。”  “那为何?至少让我献上他的人头来表达我对将军的歉意。”  “还是放了他吧,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还有年老的父母。他的双亲对二位夫人和我们这些人有着一夜借宿之恩,如果我们忘恩负义的话……”  “啊,你果然是那个传闻中的关将军。”  裴元绍说着,抓住那小子的衣领,把他狠狠地摔向路边。那人立刻没命地向山谷底下逃去。  关羽听到身为贼将的裴元绍一再推崇自己,觉得好生奇怪,就问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姓名。  裴元绍答道:“离这儿二十里左右的卧牛山上(今河南开封附近)住着一个名叫周仓的豪杰,他是关西人氏,黑脸虬髯,两臂有千钧之力。他对将军可是推崇备至。”  “他是什么出身?”  “过去曾跟随黄巾军的张宝,现在隐居山林。他非常仰慕将军的大名,说有朝一日要拜见将军。我因为经常从周仓那儿听到有关将军的传闻,所以对将军的大名十分景仰。”  “山林中也有那样的人物吗?既然你和周仓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不如改邪归正,走向光明的人道正途。你以为如何?”  裴元绍恭敬地接受了关羽的意见,决心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于是他自任向导,带领关羽一行走出山道。大约行走了十多里地,突然发现前面黑压压地跪着一群人。  走近一看,人群中有一名大将单独跪在路边,对着关羽、孙乾和二位夫人的车驾施礼跪拜。  裴元绍勒住马,对关羽提醒道:“关将军,在那儿跪迎的就是我说过的关西周仓。能否请您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四 古城窟  关羽听了稍思片刻后,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周仓的面前。  “你就是周仓吗?为何要如此谦恭?先站起来吧。”  关羽说着,亲自把周仓扶了起来。  周仓起身后愈发显得局促和害羞:“诸州大乱时,我属于黄巾军,经常在战场上看到将军的英姿。平定贼乱后,因为我有前科,不得不隐居山林,终日和盗贼为伍。现在,我以这样的盗贼之身和将军见面,实在是痛恨自己不争气,但我还是要感谢上苍,赐予我这难得的机会。请将军收容我这条贱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收留?拯救?”  “若能跟随将军,即使做个马前卒也心甘情愿。我真心实意地想改邪归正。”  “啊,你倒是个有善性的人。”  “恳请将军成全,要不然只能一死了之了。”  “你还有这么多的部下,那该怎么处置呢?”  “他们平时都听说了将军的威名,和我一样深深地仰慕将军。如果我跟随了将军,他们也都希望能在将军手下效命。”  “请等一下,让我听听车帘中二位夫人的意见。”  关羽说着,轻轻地走到车驾旁边,征询二位夫人的意见。  甘夫人道:“妾等都是女流之辈,还是将军自行决定吧。”  虽说如此,但她又不无顾虑地说起在此之前曾有东岭的廖化真心投靠的事例,当时因考虑到他的山贼身份,恐怕有辱故主的名声,最后只得断然拒绝。如果此次接纳周仓等人,世人又会如何评价呢?  “夫人说得极是。”关羽也同意了甘夫人的说法。  于是关羽回到周仓的面前,颇为怜惜地说道:“刚才请示了车帘中的二位夫人,她们现在还有些顾虑,所以请诸位暂且先回山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好吗?”  “将军的吩咐自然极有道理,但我还是不顾自己身在绿林、一介匹夫的身份向将军陈情。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好比水中的盲龟突遇浮木相救,有了一线生机。我一天都不愿在这条邪道上生活下去了。”  周仓痛哭流涕地真情相诉,使听者无不为之动容。他继续倾吐自己的肺腑之言:“怎么样?将军,请让我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吧。现在我敬仰将军,犹如在井底仰望天日。如果斩断了这一线的缘分,我想自己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走上光明大道的机会了。如果将军和二位夫人担心我带这么多部下投奔将军会引起世人愚蠢的非议,那我可把部下暂且安排在裴元绍的队伍,自己一人为将军牵马坠镫。请务必带上我吧。”  关羽被周仓的一腔热诚所感动,他再次向车驾内的二位夫人请示。  “他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就顺其所愿吧。”  得到二位夫人的允诺后,关羽非常高兴,周仓更是欣喜雀跃。他对着天日大声地欢呼道:“感谢上苍!”  见周仓得以追随关羽,裴元绍紧接着也向关羽提出:如果周仓能去,希望将军也能同意我相随而行。  周仓劝诫道:“如果你不代我安置好部下,他们也许就会四处离散,回到自己乡里后为非作歹。你放心,他日我一定会邀请你到将军身边的,所以你暂且留在山里吧。”  裴元绍只得集合部下返回山寨去了。  周仓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后,万事奋不顾身地冲在前面。他推着二位夫人的车驾走过一山又一山,极尽犬马之劳。  不久,终于来到了靠近目的地汝南的边境上。  一天,他们一行突然看到对面险峻的山腰处有一座古城,白云缓缓地缭绕着古城的望楼和石门……  “咦,那座古城里炊烟袅袅,是什么人盘踞在城里呢?”  关羽和孙乾手搭凉棚眺望之际,机灵的周仓找来一个当地乡民打听情况。那个乡民好像是个猎户,他答道:“三个月前,一个面目恐怖、名叫张飞的大将,带领着手下四五十骑人马突然进攻那座古城,把先前将那儿据为巢穴作威作福的千余名流氓和贼徒全部消灭了。接着,张飞的队伍深挖战壕,筑起防御工事,并向附近的乡村招兵买马,筹集粮草,大力扩充队伍。听说现在盘踞在城里的兵力已达三千人以上。当地的官差和途经此处的旅人深感畏惧,无论如何都不敢接近那座古城的山脚。各位老爷最好也绕道而行,只要绕过这座山峰的南面,就能平安无事地到达汝南。”  关羽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听着那个乡民的叙述,其实心里早已万分欣喜。  放走乡民后,关羽立刻回过头对孙乾说道:“刚才那个乡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那分明是我的义弟张飞。自从徐州陷落后,我们各自离散已有半年之久,万没想到会在这儿和他相遇。孙乾,你马上去那座古城,面见张飞后对他详告原委,并转告他快来迎接二位夫人的车驾。”  孙乾听了也非常激动,只说了声“知道了”就立即骑马向古城飞驰。  他快马加鞭,很快穿过溪谷,又绕过对面的山腰,没多久就到达了那座古城的城下。那儿也许是古代哪个王侯修筑的城堡,整个古城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山城。不过,由于年代久远,那儿依山而筑的壁垒和望楼都已风化,仅有麓门的一道石阶还似乎能看出经过修缮的痕迹。  孙乾向守城的士兵递交了自己的名刺,然后由士兵转告部将,部将又向张飞报告了孙乾来访的消息。  “孙乾不可能来这儿,是假冒的吧?”  张飞粗大的嗓音一直传到中门。  孙乾听了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在麓门的旁边喊道:“就是我!就是我!”  “啊,果然是你呀,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张飞依然豪情不减当年,他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向孙乾招手欢迎。  不一会儿,张飞带着孙乾来到半山腰的一个楼阁,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架势。  “这儿的地形实在太好了,你现在不是占据了一个绝佳的地方吗?在这儿只要有一万兵马和三年的军粮,攻下一州易如反掌。”  听到孙乾这么一说,张飞哈哈地笑道:“我在这儿才住了三个月,已经聚集了三千兵马。不要说一州,就是十州、二十州都能攻打。我现在正在考虑如果知道了故主玄德的行踪,我就把这座古城完整地献给他。你就做我的左臂右膀,好好地帮助我吧。”  “不,为了刘皇叔,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帮助谁,大家是一个整体。其实,我这次来古城找你也是有目的的。关羽将军护送皇叔的二位夫人赶赴汝南,中途听说你在这儿的消息,所以他特意嘱咐我来这儿先与你接洽,想请你马上出古城迎接二位夫人的车驾。”  “什么?关羽也来了?”  “关羽将军离开许都后,打算去汝南的刘辟处。因为我们的主公原来暂且投靠河北袁绍,先前已经离开袁绍去了汝南,估计应该安全到达了。”  接着,孙乾向张飞详细说明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但张飞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突然命令城中的部下披挂上阵,而自己则拿着丈八蛇矛,只对孙乾说了声:“孙乾,你随后跟我来!”就骑上马,从山门如旋风般地飞驰而去。  从张飞的举动来看,实在像是出于一时的冲动。被撇下的孙乾也慌忙骑上马紧紧跟随。  沿着宽阔的溪谷,张飞带着千余兵马直奔关羽的暂憩之处。  二位夫人车驾旁的随从们都喜形于色地大声喊道:“看,张飞将军这么快就带着兵马出来相迎了。”  但是,顷刻间赶到这儿来的张飞根本不理会关羽部下的笑脸,反而骑在奔马上手横蛇矛,虎髯倒竖,气势汹汹地大叫:“关羽在哪儿?关羽!关羽!”  此时的张飞凶猛可怕,无人敢接近他。  关羽闻声而至:“噢,是张飞呀,关羽在此,你来得正好,看来你一切都平安无事。”  关羽毫无戒心地走近张飞,冷不防张飞突然举矛便刺,他的声音犹如落雷劈裂树木那样:“原来在这儿,你简直不是人!”  关羽大吃一惊,一边避开他那来势凶猛的矛头,一边发问:“你干什么?张飞,为何说我不是人?”  “如果不懂得什么叫不是人,那叫你不义之徒。你现在有何面目,厚着脸皮来见我?”  “不要瞎猜疑,我关羽做了什么不义之事?”  “住口,你投靠曹操,被封为寿亭侯,贪图富贵,背信弃义。现在或许是许都的形势恶化了,你流落到这儿还想来欺骗我。我们虽然曾经一起血誓结为金兰兄弟,但没想到你现在已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再也不是我的兄长了。来吧,让我们一决雌雄。要是我杀了你,我就活下去。如果你活着,我就再也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来呀,关羽!”  “哈哈!你还是一介莽夫!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可去拜见在车驾中的二位夫人,仔细地听她们对你解释发生在许都的事情。”  “你这家伙还笑得出来?!”  “不得不笑啊。”  “你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我再也忍不住了!”  张飞挥舞着蛇矛,眼看着又要冲向关羽。就在这危急的时刻,车驾上的二位夫人不由得掀开车帘,大声喊道:“张飞,张飞,你为何要对关羽这样的忠义之人如此发怒呢?快住手!”  张飞只是回了回头,放言道:“不,不,二位夫人不要怕,等我杀了这个不义之徒,我亲自把你们迎入我的古城。你们绝不能被这个脚踩两只船的家伙骗了!”  甘夫人悲痛地用近乎沙哑的声音拼命喊叫,试图尽快地化解张飞的误会,但张飞就是不肯静下心来听夫人的劝解。  他依然固执地说道:“不管关羽怎样巧言伪饰,如果他是真正的忠臣,就没有投靠二主的道理。”  这时,从后面赶来的孙乾,看到张飞好坏不分的蛮横态度,想起自己刚才明明对他详细地说明过了他却还是一意孤行,不禁恼怒地大声叫道:“你这个不明事理的络腮胡子,就是鲁莽也该懂得好歹。关羽将军之所以一时投降了曹操,是因为他具有超越死亡的坚忍和深谋远虑。像你这种见识短浅、有勇无谋之人是不会明白的。请你放下蛇矛,静下心来好好听听关羽将军的解释吧。”  张飞听了更加震怒:“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一定是奉了曹操之命想来捉拿我的吧?好,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关羽始终不气不恼地好言相劝:“如果真的要抓捕你,必须要带来更多的兵马。你看看,跟随我的士兵,不就是几个推车驾的随从吗?何必这样胡乱猜疑呢?哈哈!”  正在这时,从后方杀出一彪人马,卷起满地的烟尘,直朝这儿奔袭而来。原本就在猜忌的张飞越发起了疑心,他正式地摆开了进攻的架势。  关羽有意避开咄咄逼人的张飞,掉转赤兔马朝后眺望。接着,他对张飞说道:“看那儿,张飞。现在如果我去那儿打击追来的军队,就能证明我没有欺骗你。”  “原来从那儿来的是曹操的部下,他们一定和你合计好了,是为了捉拿我张飞的吧?”  “你怎么还在怀疑我呀?好吧,我就在你的眼前让你看个明白,彻底消除你的疑虑。你等我一下。”  “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不过,在我的部下敲响的三通鼓声之内,你还不能拿下追兵大将的首级,我就立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了。”  “好!”关羽同意地点了点头,他驱马前行了五十米左右,等待敌军到来,把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张飞和二位夫人的车驾抛在了后面。  扬起烟尘的马车上面飘扬着三旒的火焰旗,那支追击而来的骑兵部队立刻迫近了关羽的面前。关羽一动不动地驻马肃立,看到前来的追兵后,他只是连续两次大声地喝问:“来将是谁?”  于是,一名全身披挂着铠甲的大将一马当先地跃然而出:“我是猿臂将军蔡阳。你竟敢连破各地的关口,甚至杀了我外甥秦琪。今天我要把你的首级献给丞相,以此立功,你的寿亭侯封号也将属于我。我就是为此目的而来。还不识相地下马受死吗?你这个亡命之徒。”  “太可笑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关羽的话音未落,张飞的部下在后面咚咚地敲响第一通鼓。  二通鼓,三通鼓。三通鼓声尚未结束,关羽已经从骚乱的敌军中脱身而出,纵马回到张飞的面前。  关羽淡淡地说了一声:“这是蔡阳的首级。”  说着,就把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扔在张飞的脚下。关羽接着再次杀向敌阵。张飞紧随其后一起冲杀,他大声地叫道:“你们都看到了吧,关羽仍然是我的好二哥,我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张飞冲进蔡阳军中,肆无忌惮地乱砍乱杀一通。即使不经二番冲杀,失去主将且立足未稳的蔡阳残军又怎能支撑下去呢?在关羽张飞两雄的马蹄下,蔡阳的军队乱作一团,死尸堆积如山,败退的将士们争相逃命,一支刚勇的军队就这样可笑地溃灭了。  张飞活捉了一名敌军的旗手,把他吊起来拷问。通过那名旗手的招供,张飞更加冰释了对关羽的怀疑。  那名旗手招供说,蔡阳听说自己的外甥秦琪在黄河岸边被关羽斩杀的消息后,对关羽的私愤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屡次三番地向曹操提出了自己复仇的愿望,但是曹操并没有同意。那时正巧要组建讨伐刘辟的军队,所以蔡阳也受命开赴汝南。  蔡阳接受命令后立刻率军从许都出发,但他并没有直接去汝南,却在中途公开宣称他的军队使命就是去追击、讨伐关羽。他自作主张地说什么让关羽活着将来对丞相肯定不利。丞相是一时感情用事才放了关羽的,所以他没多久一定会后悔的。  张飞听了敌军小卒的招供后满心惭愧地来到关羽的面前,不停地抚搓着自己的脸,轻声说道:“实在对不起,二哥,我不该把你想得那么坏。不管怎样,请到我的古城来吧,让我们哥俩静下心来好好叙叙旧吧。”  “你现在明白了?知道我没有二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不要再说了。”  于是,张飞大模大样地向三千名部下高声命令道:“护送二位夫人的车驾穿越溪谷!”  五 兄弟相会  当天晚上,在那山上的古城内点起了所有的灯烛,云雾中传来了美妙的音乐。  张飞把二位夫人迎入古城后,耐心地安慰道:“从这儿去汝南只要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请二位嫂子放心吧。”  但是,到了第二天,望楼上的哨兵突然向城中急报:“一队四五十骑的人马携带着弓箭直冲古城而来。”  张飞听后满腹狐疑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他亲自登上南门观看,发现那些骑马的弓箭队已全部下了战马。  定睛一看,队伍中混杂着徐州陷落时失散的糜竺、糜芳两兄弟。  张飞高兴地喊道:“啊,你们两个不是糜氏兄弟吗?”  “哦,你果然就是张飞吗?”  “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自从徐州离散后,我们一直在打听皇叔的行踪。后来听到的都是诸如皇叔隐居河北、关羽投降曹操之类没根没据的传闻。我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如同失去头雁的雁群那样,只能遍访各州,到处乱闯。就在最近,听说这座古城里有一个长着虎髯的凶猛大王正在招兵买马,其中也集结了不少徐州离散的士兵。后来再仔细打听,果然是足下在古城称霸一方,所以才急忙找上门来了。”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关羽也已经逃离了许都,昨夜进入了古城。”  “哦,关羽也在这儿啊?”  “皇叔的二位夫人也在这儿。”  “那真是太意外了。”  糜氏兄弟立刻进入古城,先拜见二位夫人,又面见了关羽,共叙久别之情。  二位夫人也向他们详细介绍了关羽在许都逗留期间的忠节之事。  张飞听了更是羞愧万分,感叹不已。  他立即命人屠牛羊,煮山茶,在那天晚上举行了盛大的酒宴。  关羽面对这丰盛的酒宴,时而叹息道:“要是家兄皇叔在此,这酒该是多么的甘醇。现在一想到家兄,再好的美酒也难以下咽。”  孙乾安慰道:“这儿离汝南已经不远了,明日一早我就陪你去那儿面见皇叔。”  关羽听了心中大喜,这是他最大的愿望。第二天天色未亮,他已带着孙乾离开古城,快马加鞭地奔向汝南。  但是,当他们赶到汝南城面见刘辟时,刘辟十分惋惜地说道:“你们真是来得不巧,刘玄德直到四天前还在这儿。由于他看到城中的兵力太少,认为靠这点军队极难成事,加之毫无你们的音讯,所以他不得不又回河北去了。真是一步之差啊。”  世上常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例。关羽听后神色黯然地从汝南怏怏而归。  两人空手回到古城后,孙乾对关羽安慰道:“我现在马上再去河北看看,不要担心,我一定设法陪主公回来。”  张飞也向关羽提出要亲自去河北,但关羽摇头道:“这座古城虽然不是我们的家,但对我们结义兄弟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据点,所以你断不可轻率离开。”  于是决定由孙乾领路,关羽只带着几位随从远去河北寻找刘玄德。  途中,他们来到卧牛山的山脚。关羽叫来周仓,对他嘱咐道:“你去以前在这儿和我们分别的裴元绍处,转达我的意思。”  周仓拜别关羽,独自一人直向卧牛山的深处走去。先前留在山中等待时机的裴袁绍,此时手下已有五百个士兵和五六十匹战马。  关羽要周仓向裴元绍转达的话语是:“最近我去迎接皇叔,回来时要经过这里,到那时希望你率军在中途相迎。”  当关羽吩咐周仓去转达这番话时,孙乾恰巧在一旁也听到了,不由得对关羽信守承诺、从不违约的做法深感佩服。  第二天,关羽和孙乾等人很快来到了冀州地界。  从明天开始,他们便要进入袁绍的势力范围了。因此,孙乾郑重其事地和关羽话别:“请你就在这儿暂住几天,耐心等待。我一个人去冀州悄悄地和皇叔会面,再设法一起逃脱出城。”  于是,关羽带着几位装扮成商旅行客模样的随从进入附近的村庄,找了一家外观气派的民居敲门借宿。  房东立即留他们住宿。盘桓数日,关羽感到房东心地善良,为人可靠,所以在无事闲聊的时候,房东询问,他坦诚相告自己就是关羽。  房东听了先是惊讶,继而对关羽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房东激动地说道:“这真是天下奇缘。小人也姓关,我叫关定。”  接着,房东又叫来两个儿子,把他们一一介绍给关羽。  两个儿子举止斯文,看起来都像是秀才模样的良家子弟。哥哥叫关宁,精于儒学,弟弟叫关平,热衷武艺。  关羽和他的二十骑随从隐蔽在关定家里,一心等待着孙乾的消息。  孙乾混入冀州后,不久便顺利地找到刘玄德的居所,两人终于秘密地会面了。  听说了自从离散之后自己的家眷一直安然无恙,刘玄德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但是,他现在深深后悔不该再特意返回冀州。  “怎样才能再次成功地脱逃呢?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袁绍及其手下人严密的监视。”  此时,刘玄德的心已飞到了古城那边,但他的身体却像被铁链紧锁着无法行动。  刘玄德沉吟了半晌,突然有了主意:“嗯,这样吧,借用简雍的智谋想想办法。简雍近来似乎深受袁绍的信赖。”  于是他立即派人去叫简雍。  “嗯?简雍也在这儿吗?”孙乾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简雍是孙乾以前的同僚,最近因仰慕刘玄德而特地赶到冀州,考虑到这样见面会引起袁绍的疑心,所以故意对刘玄德冷淡相待。他极力为袁绍出谋划策,讨好袁绍,现住在城里做官。  少顷,简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简雍已为刘玄德定下了脱逃之计。  第二天,刘玄德心里藏着简雍密授的计谋,特意去冀州城拜见袁绍。  刘玄德道:“曹操与将军的战争最终迫不得已陷入长期僵持的状态,两雄的实力难分伯仲,至今也无法断定谁有胜算。如果我们现在外交和战争并进,把荆州的刘表成功地拉入我方阵营,则曹操必然处于完败的地位。”  “你的建议好是好,但刘表是不会轻易行动的。如果龙虎相斗互有损伤,他尽可按兵不动,坐享渔翁之利。”  “不,这是外交。如果我们错过了和九州大藩荆州的联合机会,岂不是很愚蠢吗?”  “这个你不说我也特别注意到了。我曾几次派使者到荆州去游说,没想到刘表竟然不愿和我结盟。如果我现在再派使者去,岂不有损自己的威望?”  “不,不,如果将军同意让鄙人前往,我一定如将军所愿使刘表加盟。不管怎么说,我和他毕竟都是汉室的同宗,也可说是远房的亲戚。”  袁绍陷入了沉思,看得出他已心有所动。刘玄德又反复强调道:“此外,我听说关羽也逃离了许都,正在各地流浪。如果将军派我去荆州,我一定能和关羽见面,把他带回到将军的麾下。”  “什么?关羽他……”  袁绍突然脸色一变,反问道:“关羽诛杀了颜良、文丑,不是我的仇人吗?难道你把他献给我,就是让我把他杀了偿命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颜良和文丑就好比两头鹿,如果失去两头鹿而换来一只老虎,两者相较不是绰绰有余吗?”  “哈哈!刚才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非常喜欢关羽。说句心里话,如果你去荆州说服刘表结盟,又顺便带回关羽,我怎么会不同意呢?赶快出发吧!”  “遵命!不过在实施这样重大的决策之前,千万不可泄漏消息,直到我到达荆州为止,我方一定要严格保密。”  刘玄德这样说着,一夜之间做好了动身的准备。第二天,他悄悄地带着袁绍的亲笔信,骑着马旋风般地离城而去。刘玄德走后不久,简雍立刻来见袁绍。他的话引起袁绍极大的不安。  简雍道:“听说将军让刘玄德出使荆州,这实在是不智之举。难道您不担心像刘玄德这种温和的个性,最后反而会被刘表说服,受他利用吗?刘表一直有着极大的野心,况且他和刘玄德又是同宗亲族。”  “唉,这真是‘找人者反被人找’,他日必成大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我去把他追回来,您看如何?”  “那不行,会有损我的脸面。”  “那我就作为随员随刘玄德而去,绝不会让他有辱将军的使命。”  “好吧,那是上策,你给我立刻追上去!”袁绍说着,还特意把过关的契符交给了简雍。傍晚时分,郭图才听说简雍骑着快马去向不明的消息,他立即让部下调查相关情况,获悉在此之前刘玄德已去了荆州。  “糟了!”  郭图心里暗暗叫苦,立刻仓皇地赶到冀州拜见袁绍。  郭图向袁绍忠谏道:“您怎么会不知道其中有诈呢?先前刘玄德之所以从汝南归来,只是因为他觉得汝南的兵力单薄,不足以谋其大事。这次情况不同了,如果他去荆州的话绝无可能再回来。请主公允许我长途赶去追击,无论是斩首还是生擒都可以,请赶快决断吧。”  但是,袁绍没有同意郭图的建议。如果只是刘玄德一个人说的话,他也许会怀疑,但因为这是简雍设下的双重计谋,故使袁绍深信不疑。郭图见袁绍不为所动,只能长叹一声,默默地退下。  简雍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刘玄德,这次走得天衣无缝,两人不由得会心地相视一笑。  他们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冀州地界。  孙乾在前面等着他俩。三人见面后由孙乾当向导,很快就来到了关定家中。  房东关定以及关羽和手下的随从都在家门口列队欢迎故主的到来。久别相逢,感慨万千。彼此间默默无语,热泪盈眶。  “哦!”  “哦!”  关羽和刘玄德的嘴里只是发出这样简短的声音。对他们而言,此时无声胜过了千言万语。  关定和两个儿子一起打开大门,邀请刘玄德进入厅堂之内。尽管只是林间寂寞的小屋,但是出自主人真心的款待,远胜富贵人家的美屋华厦。  待旁人离开后,刘玄德和关羽终于开始手牵手泪如雨下。关羽把脸紧贴着刘玄德的鞋子,刘玄德则拉起关羽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在小小的欢宴上,刘玄德对关定之子关平十分喜爱,觉得他是个聪明伶俐、心地善良的年轻人。  刘玄德笑着提议道:“关羽尚未有子息,就认关定的次子关平为养子吧。”  关定自然求之不得,而关羽也早已暗中喜爱关平之才,所以立刻认同了大哥的提议。  “必须赶在袁绍的追兵到来之前赶快离开。”  大家很快就统一了认识。第二天一早,众人立刻告别关家结队出发。  行色匆匆,旅程顺利。不久,他们就看到了白云缭绕的卧牛山。第二天,他们来到了卧牛山的山脚下。  但是,事先按关羽的指示准备在此迎接他们的裴元绍的部下,却像被一阵狂风卷走似的突然四处逃散。  “为何这样混乱?”  关羽看到了身在乱兵之中的周仓,不满地问道。  周仓答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怪人。我们今天为了迎接关羽将军的到来,早早地集合了队伍下山。途中看到一个流浪汉躺在道上呼呼大睡,走在前面的裴元绍见流浪汉阻挡了去路就大声骂他:‘你这个山贼到底是谁?竟敢在白天阻挡我们的去路!’没想到那家伙一下子跳起来一刀斩杀了裴元绍。于是,裴元绍的手下纷纷上前围攻他,但是那个家伙臂力惊人,围攻的人越多,他越是勇气倍增,所以围攻了好长时间也无法得手。我想像他那种臂力过人的勇将也许是举世无双的。”  关羽听了周仓的叙述后,提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说道:“我手中的大刀也好久没使用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让我这把青龙偃月刀和那个神秘人物的大戟战上几个回合吧!”  关羽说着,一马当先跃上山脚下的一处高地。  刘玄德也快马加鞭地紧随其后,一起登上了高地。  这时,他们看到对面的岩角上站着那个骑马的流浪者,像一只苍鹫兀立,充满着非凡的气概。  那个流浪者一见刘玄德就立刻离鞍下马。当关羽看到时,他已经叩拜在地。  “呀,那不是赵云吗?”  刘玄德和关羽异口同声地叫道。  流浪汉抬起头,只是说了一句“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和你们相见”,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种充满着怀念之情的眼神注视着刘玄德和关羽。  此人正是常山的赵云,字子龙。  赵子龙在很久以前作为公孙瓒手下的一员大将,和刘玄德等人结下了亲密的情谊。他曾经到过刘玄德的军队,在北平告急时救过公孙瓒。他身经百战,所向披靡,使袁绍的军队大吃苦头。但最后由于时运不济,公孙瓒与城俱亡,从此赵子龙信守着节义浪迹天涯。虽然袁绍几次招抚他,他却坚辞不就。各州的诸侯纷纷以礼相迎,他也不肯为利禄所动,一个人四处飘零。在遍游各地期间,他听说张飞驻扎在汝南的古城,于是突然起念想去那儿看看,正巧在半路上经过这儿。  刘玄德听了赵云的叙述后由衷地叹道:“我刘玄德今天能在此和你相见,实乃天赐良机,我要感激上苍的恩泽。”  接着,他又满含深情地回忆道:“自从和你初次见面后,我就一直在心中想着嘱咐过你的话,将来终有一天要和你结成刎颈之交。”  赵子龙也情深意长地回答:“我也常想起你说的话,一直敬慕你的为人。如果我有幸侍奉像你这样的主公,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刘玄德先是遇见了关羽,很快又意外地找到了赵子龙,他的手下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但是璀璨的将星光彩却已经辉耀着他那光明的未来。  没多久,一行人马已接近古城。  站在岗楼上的哨兵远远地看见了他们,急不可耐地对着下面大声喊道:“关将军已迎来刘皇叔!”  霎时,古城里响起了嘹亮的奏乐声。二位夫人楚楚动人地迈着莲步从深阁出来相迎。士兵们都特意穿上了各种绫罗绸缎。尽管服装杂色多样,却透着一种喜气。大将张飞怀着最大的敬意严肃地检阅着出迎的士兵,那遍地的黄旗、蓝旗、金绣旗和日月旗在山风中迎风飞舞,一时间犹如万朵鲜花竞相开放。  刘玄德一行人马通过将士们排成的欢迎队伍,肃然走入城内。  “那位大人以后就是这儿的统帅了?还有那个人就叫关羽吗?”  当刘玄德和关羽经过时,欢迎的士兵们只要稍稍看上一眼,心情就在瞬间为之一变,他们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乌合之众了。乐器的响声震动了群山,空中飞过的鸿雁降落在地上,山谷里的岩燕如同瑞云一般在天空飞舞。  首先,最重要的是举行了主公和二位夫人的团聚仪式。关羽在堂下激动得泪流满面。  是夜,张飞在古城内屠牛宰马,举行了规模盛大的聚义庆宴。  “人生之乐,到此已尽兴。”关羽、张飞都这样说道。  “怎么可以说尽兴呢,应该说从现在才开始。”刘玄德纠正道。  赵云、孙乾、简雍、周仓、关平等人无不举杯相庆,他们兴奋地大声叫道:“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  接到刘玄德派去的使者的邀请后,汝南的刘辟和龚都也迅速骑马赶来祝贺。他们诚心诚意地说道:“此处地方太小,仅可防守,不能舒展大志,所以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承诺,今天献上汝南城。请以汝南城为基地,再筹谋下一个大计。”  刘玄德采纳了刘辟和龚都的建议,决定留一支军队在古城,其余人马跟随他即日移驻汝南。  自徐州沦陷以来,已不知过了多少年,才又迎来像今天这样君臣同城共聚的日子。回顾往昔,今日的成就全归功于坚毅隐忍的精神。即使再度离难,也会有聚合之时。能形成这种隐忍精神和产生这样的结果,根源就在于众人心中以刘玄德为中心的信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袁绍日益感到焦躁不安。有线报称:“刘玄德根本没去荆州,而是纠集了关羽、张飞、赵云等人盘踞在汝南一带。这也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来自荆州的消息的缘由。”  袁绍闻此消息后异常激愤,甚至一度想派河北大军去讨伐刘玄德。  郭图颇为理性地说道:“主公此举甚为不智。刘玄德的叛变只不过是疥癣,即使置之不理也不过存在一时之痛,并无性命之虞。无论怎么说,当今的心腹大患还是曹操的威势。如果久拖不战,主公再强大也终会被其把住命脉。”  “是吗?嗯……可是曹操也难以马上清除。现在战争还在继续,只是处于旷日持久的胶着状态。”  郭图又热心地建议道:“现在即使让荆州的刘表加入我们一方,也不能决定大局。为何这样说呢,因为他虽然拥有富国强兵,却无雄图大略,是个只能防守国境线、为求安稳一味消极避战的胆怯之徒。我认为与其对这种守成之人耗费心思,倒不如联合南方东吴的孙策势力更为有效。东吴拥有大江天堑,占据六郡,威震三江。那儿文化发达,产业充实,并有精兵数十万,随时都能出动。如果现在施行邦交之策,岂可对新兴的东吴弃之不顾?”  半个月后,袁绍的重臣陈震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前往江南的东吴去了。  六 仙人于吉  近几年来,东吴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飞速进步。  它不仅拥有浙江沿海一带的富庶之地,而且紧扼扬子江流域和河口的要冲。东吴气候温和,天然物产丰饶。它吸收了所谓南方文化和北方文化的精粹,形成了东吴的特色。东吴的民风淳朴,百姓们聪明能干且富有进取心。  至于那位如彗星般熠熠闪光的风云人物,号称江东小霸王的孙策,这年只有二十六岁。当初他在建安四年的冬天,率军攻略庐江,接着又打败黄祖、刘勋之辈,使之宣誓臣服,甚至豫章太守也对他乞降,甘拜下风,其隆隆威势可见一斑。  孙策的心腹之臣张纮多次利用舟船之便进京,舟船成为来往于许都和东吴之间简便的交通工具。  张纮捧着孙策写的“奉皇帝之表”进京,还带去向朝廷进贡的大批贡品。孙策的眼里只有汉朝,却没有身居朝廷的曹操。  他一直偷偷地觊觎着朝廷大司马的官位,但始终未能如愿。不是朝廷不封他,而是曹操从中作梗。  孙策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两雄的地位相差悬殊,且互相深知对方的实力;尽管如此,曹操并没有吞噬这头幼狮的想法,反而认为与其相争对己不利。  可是他对这头咄咄逼人的幼狮也充满着矛盾,既给他奶吃,又极力回避授予其官位。  曹操感悟到对付孙策的上策是将其驯服,于是他采用所谓的姻戚政策,将族弟曹仁的女儿嫁给了孙策之弟孙匡。但是这种做法只不过是暂时的虚假和平,随着时光的流逝,两地之间不知不觉地充满着险恶的暗流。因为现在这头幼狮即使不给他吃奶,他也长齐了扑食的牙齿。  吴郡的太守叫许贡,其家臣在渡江的途中受到孙策的江上监视队的盘查而被捕,并被送到东吴的首府进行审问。  经过一番严刑审讯,果然查出这名家臣身上藏有密信。  而且这封密信是向朝廷举报东吴发生惊天大事的告密信。  告密信如是说道:“东吴孙策,屡次上奏朝廷,冀求大司马之位。今因未能如愿,怀恨在心,以致渐显谋逆之兆。其大肆强兵备船,意在不日攻袭许都,特此疾报,望能早作准备。”孙策见信后勃然大怒,立即派遣问罪之兵,包围许贡的住所,斩杀了许贡及其妻儿眷属。  在厮杀声中,许贡家有三名食客侥幸脱险。当时凡是武官之家,都盛行将社会上流散的有为之士蓄养在家中的风气,这些人称为食客。许贡家的三名食客深感许贡平日的恩遇,所以发誓:“必须设法为恩公报仇!”他们一起歃血为盟,隐蔽山野,时刻等待着报仇的时机。  孙策素来嗜好狩猎。从他寄身淮南袁术身边的少年时代起,狩猎就成为他的一大爱好。  那一天,孙策带着许多下臣从丹徒的西边进入深山狩猎,获取了鹿、野猪等不少猎物。  那三名躲在深山里的食客闻此消息后纷纷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今天是我们报仇的日子。”  “请神灵保佑,我们一定要诛杀此贼!”  行动之前,他们特意在箭上涂抹毒药,并把枪尖在石头上磨砺得锋利无比。他们躲藏在孙策必经之路旁边的灌木丛里,心里只念着上天保佑以求一逞。  孙策的坐骑是稀世名驹“五花马”,他凭恃骏马四足的神速,把众多的家臣远远地抛在后面,听任名驹在山间如履平地般地四处奔跑。  他突然看到山林中跃出一头公鹿,于是张弓搭箭,一射中的。  “射中了!快来人,把这头鹿抬走!”  孙策高兴地叫道,正欲回头呼唤家臣时,只见一支毒箭迎面射来。箭中面门,孙策疼痛难当,“啊”的一声惨叫,用手捂住了脸部。  这三个食客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一边叫道:“你杀吾等恩公许贡,今天此仇必报!”一边提枪便刺。  孙策拿起手中的雕弓痛打一名食客,但冷不防被另一方刺来的长枪深深地刺入了大腿。尽管孙策从五花马上掉落在地,但他还是一把从对方的手中抢过长枪,反手当场刺杀了对方。但是另两名食客又凶狠地扑来,他们各持兵器,在孙策的身上乱砍乱杀。  孙策痛苦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当他倒地的时候,从后面骑马飞驰而来的吴将程普见情况紧急,迅将那两名食客斩杀。这时,周围遍地是血,简直没有插足的地方。  孙策的意外负伤无疑是东吴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当场施行了紧急救护措施后,孙策被运回东吴的首府实施抢救,并且对外严格保密。  “去把华佗叫来,只要华佗到来,一定能治愈我这类疥疮小病。”  孙策如呓语般吩咐着侍臣。他身负致命的重伤仍能开口说话堪称奇迹,除了意志顽强之外,他那年轻的生命富有活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侍臣们根据孙策的吩咐,立刻快马加鞭地把名医华佗请到东吴首府。  华佗仔细地探视了孙策的伤势后,紧锁双眉叹道:“伤势很严重,刺客在箭镞和枪尖上好像都涂抹了毒药,要是毒素尚未进入骨髓还能施救,如果……”  整整三天,孙策一直处于昏睡和呻吟之中。  但是过了二十天,神医华佗的妙手回春之效终于显现出来。孙策竟然能偶尔对围在枕边的亲人露出微笑了。  “在京城任职的蒋林回来了,将军要见他吗?”  孙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痊愈了,听侍臣这么一说便立刻想接见蒋林,他道:“务必把他叫来,我想听听京城的形势。”  蒋林应命而来,跪拜在孙策的病榻之下,向他详细如实地汇报了京城的形势。  孙策问道:“曹操近来对我的事说了些什么?”  蒋林把外面的传言告诉他:“听说曹操说过不打算和幼狮相争。”  “是吗?哈哈!”  孙策很难得地发出了笑声。  蒋林看到主公的心情很好,所以尽管孙策没有继续发问,他仍然一口气地说了下去:“在朝廷的官员告诉我,曹操还说过这样的话,‘孙策还年轻,手握百万雄兵在年轻时建功立业是很容易的,但要是他头脑发热,得意忘形就一定会招致失败。如果现在内部出现纷争或中了小人的奸计,说不定就会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孙策听着顿时变了脸色。他起身睨视着北方,进而下了病榻。众人一看大惊,纷纷上前劝阻。  孙策的声音似乎从牙缝中迸发出来:“曹操算什么东西?我再也等不得疥疮之疾痊愈了,快去把我的战袍和头盔拿来,我要披挂上阵!”  这时,张昭正巧赶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后,急忙对孙策半是批评半是劝慰地说道:“这算什么事?主公为了这样的传闻而如此激愤,甚至随意起床,不珍惜自己的千金之躯,这样做值得吗?”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使者陈震带着袁绍的亲笔信从遥远的河北赶到了东吴。”  孙策过去和袁绍有着特殊的关系,听说是他派来的使者,只得抱病接见。  陈震向孙策呈上了袁绍的亲笔信后,又进而补充道:“现在能和曹操的实力相抗衡的除了我们河北外,只有将军的东吴了。因此只要我们两家结成同盟,南北呼应,腹背受敌的曹操即使称霸中原也必败无疑。”  陈震对孙策力陈两家建立军事同盟的重要性,并说如今正是两家将来平分天下、谋求长期繁荣与和平的绝好时机。  孙策对此表示极大的欢迎,他的心中似乎又燃起了打倒曹操的念头。  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天作之合,孙策特意在城楼上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把陈震敬若上宾。东吴的诸位大将均出席宴会,显示了主人盛宴招待的热情。  酒至半酣,大将们突然纷纷离席,窃窃私语地走下楼台。孙策感到非常奇怪,于是询问左右近侍是何原因。一名近侍答道:“于吉仙人来了。为了拜见他,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走下楼台跑到大街上去了。”  孙策听后不满地皱起眉头,他走到楼台的栏杆边,凭栏俯视着城内的街头。  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仔细看去,弯过那儿的十字路口,一个道人正直行而来。只见他须发皆白,面若桃花,身披鹤氅,手持藜杖,如微风吹拂般飘然行走在大街上。  “那就是于吉先生。”  “那个仙人道士过来了。”  道路两旁都是伏地叩拜的人群。在那些坐地焚香的群众中,除了城内男女老幼的百姓之外,还有刚才离席而去的大将们。  “这是为何?不就是个肮脏的臭老头吗?”  孙策满脸不快,怒气冲冲地对身边的武士们下达了立刻逮捕那个蛊惑人心妖道的命令。  万没想到那些武士非但没有执行命令,反而对孙策劝谏道:“那个道士住在东方的仙国,经常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他平时在城外的道观里闭门不出,终日里端坐不动。白天焚香讲道,普施符水。其符水能治百病,迄今为止没有不灵验的。因此,现在信奉道士的人不计其数,大家都尊称他为活神仙。如果我们现在随便地把他逮捕,百姓们就会号泣不已,并会对您产生怨恨的情绪。”  “胡说!你们这些家伙难道也被那个讨饭的老头所迷惑吗?如果再说个‘不’字,我就先让你们坐牢!”  孙策高声怒喝。武士们只得去绑了那个道士,押到楼台上来。  “你这个疯老头,为何要用邪道蛊惑我的良民?”  孙策厉声怒骂。  于吉冷冷地回答:“我只不过是以所获的神书和自己的德行,向世人布施幸福。我到底做了什么恶事,难道不可以治病救人吗?您应该对我施礼感谢才对啊。”  “住口!难道你把我孙策也当做傻瓜吗?看谁来砍下这个老头的首级,让百姓从妖梦中清醒过来。”  但是,没有人应声,更没有人拔剑去砍道士的头颅。  张昭对孙策规劝道:“将军如果杀了一个几十年来没有任何过错的道士,一定会大失民心的。”  “哼!杀掉此等老道就如同杀掉一只狗。我孙策倒要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今天先将他拷上颈枷关进监狱!”  孙策气咻咻地说道,丝毫没有宽恕之意。  孙策的母亲满面愁容地来找儿媳妇。  “策儿逮捕于道士下狱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嗯,我昨晚才听说的。”  “如果自己的丈夫做得不对,规劝他也是妻子的责任。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劝说他,我做母亲的数落他的时候,你做妻子的也要在一旁劝劝他。”  乔夫人也非常悲伤,因为从婆婆到服侍她的那些女官和侍女们,几乎都是于吉仙人的信徒。  乔夫人立刻去请自己的丈夫。不多会儿,孙策走了进来。他一见母亲的脸色,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于是他干脆抢先一步地说道:“我准备今天把那个妖人从监狱里提出来断然处斩,希望母亲不要受那个妖道的蛊惑。”  “策儿,你真的要斩杀那个道士吗?”  “妖人横行,国家必乱。妖言惑众,乃是腐蚀民心的毒物。”  “那个道士是国家的福神。他治愈病人无数,犹如神仙在世。他预知人的灾祸,从没出过差错。”  “连母亲也被那个妖道的诈术所骗,看来更不能宽恕他了。”  孙策的妻子也和婆婆一起费尽口舌地请求孙策饶恕于吉一命,但孙策充耳不闻,反而发怒道:“像你这种小女子懂什么?!”  说着,他拂袖离开了后阁。  一只毒蛾,会产下几千颗虫卵,几千颗虫卵孵化繁衍,又会化成几十万只毒蛾。民家的油灯前,王城的火烛中,后阁的镜子里,如果让那些毒蛾毫无顾忌地妖舞翩飞,那将是国家无穷无尽的灾难。  孙策深信着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听不进母亲和妻子的规劝。  “典狱长,去把于吉带出来!”  听到孙策的命令后,典狱长吓得变了脸色。不一会儿,于吉被带了出来。  孙策发现他的脖颈上没有戴着颈枷。  “是谁把颈枷去掉的?”  面对孙策的厉声喝问,典狱长一脸惶恐,战栗不已。  典狱长也是于吉的信徒。除他之外,大牢的狱卒实际上都皈依了道士,他们都害怕触犯道规,受到报应,所以不仅去掉了道士的颈枷,还为他松了绑。  “你们身为执行国之刑罚的官差,竟然信奉邪道,胡乱执法,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孙策勃然大怒,立刻拔剑砍下典狱长的脑袋。此外,还命令武士将相信于吉的几十名刑吏处斩。  这时,张昭等几十名重臣呈上联名的请愿书,一起请求饶恕于吉一命。  孙策刚杀了典狱长,宝剑尚未入鞘。他提着宝剑嘲笑道:“你们这些家伙读过史书,却不知道生动的史实。过去南阳有个叫张津的人,他虽然担任交州的太守,却不采用汉朝的法度,舍弃圣训,经常戴着赤巾焚香弹琴。他迷信邪道的书籍,声称两军交战时必能显示妙术。人们一时受其迷惑,认为他是稀世罕见的道士。但是,不久以后,他的军队就被南方的夷族打败,他什么妙术都没有,结果不是连自己都被敌人杀死了吗?总之,于吉也是这类人。他的流毒还贻害整个国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们不要再白白浪费口舌了。”  孙策依然固执己见,不听别人的规劝。  于是,吕范对孙策建议道:“您看这样办如何?他是真的神仙还是妖邪之徒,只要让他试试祈雨救灾就可以了。所幸现在正是试验的好时机,百姓们长期遭受干旱之苦,不论旱地还是水田都已久旱龟裂,我们就在此时让于吉祈雨。如果灵验就饶他不死,如果没有效果,就当着百姓的面把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这样一来,百姓们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你的主意出得好!”  孙策快意地笑着,当即命令手下的官吏:“马上在市中心搭建一座祈雨的祭坛,我要当众揭穿他的假面具。”  不久,市中心的广场上搭建起祈雨的祭坛,四方树立着装饰得华彩耀目的柱子。祈雨的那一天,先是屠宰牛马祭祀雨龙和天神,然后由于吉沐浴后端坐在祭坛上祈雨。  当于吉换上祈雨的麻衣时,他对一位相信自己法术的官吏悄悄地低语道:“看来我的天命已尽,这次已经不行了。”  “您为何要这样说呢?显示一下灵验不就好了吗?”  “虽然我能在平地上呼来三尺之水拯救百姓,但对自己的命数却毫无办法。”  不久,孙策的特使来到祭坛下面,高声传达了孙策的命令:“将军严命,从今日起,限第三天的午时三刻前下雨,否则就将你连同祭坛一起活活烧死,绝不宽恕。”  于吉开始瞑目祈雨。  白天,火辣辣的太阳照射着他那满头的白发;半夜,刺骨的寒风侵入他的肌肤,唯有祭坛的大香炉始终在缕缕不绝地冒着香烟。  第三天的早晨。  滴雨未下。  依然是焦热的天气,万里晴空,骄阳似火。  而地上却热闹非凡,闻讯赶来的几万群众聚集在一起,拥挤着,像翻滚的云涛一般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已到了午时三刻,睨视着日晷的官吏登上了钟台,敲响了报时的钟声。  数万名群众听到那催命的钟声后都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看哪,那个道士模样号称是神仙的家伙,事实证明不过如此,立即把那个无能的糟老头给烧了!”  孙策从城楼上传达了烧死于吉的命令。  刑吏们在祭坛的四周堆满了柴薪。不一会儿,刮起了大风,刑吏在柴薪上点火行刑。于吉立刻陷于熊熊烈火的包围之中……  火生风来,风起沙扬。只见一股浓墨般的黑气飞扬空中。顷刻间,天边的一角电闪雷鸣,吧嗒、吧嗒……大颗大颗的雨珠密集地砸在地上,很快就转变成一场倾盆的大雷雨。  大雨一直下到未时。市街已变成了河流,人马沙石均在浊流中沉浮。如果继续猛下大雨,眼看着城内的万户百姓就将被洪水吞没。正在这时,忽听得祭坛上方有人对着空中大喝一声,大雨立刻奇迹般地停止了。天空中乌云消散,一轮烈日又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  刑吏们顿时大吃一惊,当他们看到烧得半焦的祭台上方于吉正朝天仰卧时,更是目瞪口呆。  “啊,他真的是神仙!”  诸位大将冲上祭坛把于吉抱了下来,争先恐后地对他顶礼膜拜,赞叹不已。  孙策坐着轿子从城门出来,众人都以为是来赦免于吉道士的。岂知孙策非但没有宽宥之心,反而更增加了对于吉的憎恨,他的用心也更加险恶。特别是当他看到所有的武将和文官们顾不得衣服被大雨淋湿,纷纷围着于吉跪拜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大雨骤降,烈日长照,都是自然现象,我们人类岂能掌控其变?你们这些身居百姓之上的武将文官为何要这样丑态百出?谁再这样做就是和妖人一党,就是乱国谋反,就是对我的背叛,和那个妖道同罪,格杀勿论!现在,先斩了那个糟老头!”  诸臣听了都垂首不语,他们都敬畏于吉,没人敢出来执行孙策的命令。  孙策见此愈加气愤:“你们怕什么?好吧,就让我亲自动手,让他尝尝我宝剑的厉害!”  说着,他戛然长啸着拔出宝剑,一挥之下,就砍下了于吉的首级。  太阳还在当空照着,突然又下起了滂沱大雨。人们都感到莫名的惊诧,仰头朝天望去,只见在一朵乌云里显露出于吉的睡影。  从那天傍晚开始,孙策的形象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见他双眼充血,全身发热,显露出莫名的病态。  七 孙权继位  “咦,那是怎么回事?”值夜的侍从们大吃一惊。此时已近四更,宫里烛影摇曳。  从寝宫的帐帷深处,突然传来了像是孙策的声音。那持续不断的惨叫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出什么事了?”  御医和侍卫们立刻赶到寝宫。奇怪,他们竟然没看到孙策的身影。突然有人叫道:“在这儿,将军跌倒在这儿。”  众人急忙一看,发现孙策不知何时已离床倒伏在地板上,而且手里还握着一只剑鞘。先前床上好好的锦帐已被斩得支离破碎,看来这是孙策刚才在迷乱中的所为。值夜的侍卫赶紧把孙策抱到床上,御医也马上给孙策服药,孙策突然睁大眼睛,他的目光却和白天时迥然不同。  “于吉你这个混蛋!你这妖道!躲到哪儿去了?”  孙策胡乱地叫着。显然他的病症非常蹊跷。  但是,天一亮,他又开始昏睡,一直到太阳高悬空中的时候,才醒来恢复正常。  孙策的母亲和妻子都闻讯赶来探望。老母泪水涟涟地说道:“听说你昨天杀了神仙,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呢?从今天开始,你要把自己关在祭堂七天,诚心向仙灵忏悔,修行善事。”  “哈哈!”孙策哄然大笑,“母亲,我孙策跟随父亲,从十六七岁开始走上战场,那些至今都赫赫有名的敌人也被我斩杀无数。为何我杀了那个布施妖法的乞食老头,却要关在祭堂向老天忏悔呢?”  “不,不,于吉不是凡人,是神仙。难道你不怕神灵对你的惩罚吗?”  “我不怕,我是东吴的国主。”  “你这孩子,不管我怎么劝,怎么还是那样固执呢?”  “母亲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人各有天命,不管妖人如何作祟,我都不相信他能支配人的寿数。”  为了爱子不受上天的惩罚,为了丈夫早日恢复健康,孙策的母亲和妻子不得不把自己关在修法的房间里代替孙策忏悔。她们淋浴斋戒七天,为了孙策虔诚地向上天祈祷忏悔。  尽管如此,孙策的病情没有丝毫起色。每天夜里,只要一到四更天,孙策就会在寝宫里发出怪异的惨叫声。  这时,孙策的面前出现了于吉的形象,时而对着他发出嘲笑声,时而绕着他的睡榻骚扰不已。孙策拔出宝剑发狂地挥舞着寻找于吉的魅影,但每次都未能得手。只要天一亮,这些怪异的现象又似乎在顷刻间消失了。  经过连夜的折腾,孙策明显地消瘦了,即使在白天也常常困倦得昏昏欲睡。  有一天,母亲特意来到孙策的枕边,对他恳求道:“策儿,拜托你了,请跟我去玉清观参拜吧。”  “去寺院干什么?又不是父亲的忌日。”  “我已拜托玉清观的道长遍请天下有名的道士在观里焚香作法,以安抚发怒的鬼神。”  “可是我孙策从小就没看见父亲祭拜过鬼神。”  “别再强词夺理了。就是英魂的遗恨长留世上也会变成鬼神,更何况无辜被杀的神仙之灵岂有不作祟的道理?”  母亲说罢不由得老泪纵横。夫人也哭着苦苦哀求,孙策被逼无奈只得下令备轿,与母亲一起去玉清观参拜。  “欢迎将军!”  玉清观的道长见国主前来参拜兴奋无比,亲率众多的道众出门列队相迎,并恭敬地把孙策引入法堂。  孙策仍然带着极不情愿的表情,他对着中央的祭坛,就像对一个和自己对峙相争的对手那样睨视了一眼,然后在道长的催促之下勉强地往香炉里焚香。  “你这混蛋!”  孙策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大喝一声,拔出随手带的短剑扔了过去,短剑刺中了一名侍臣,法堂里立即响起了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孙策在袅袅上升的缕缕香烟中看到了于吉的身影。  投出的短剑刺中了随身的一名侍臣,那人马上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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