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 吉川英治-20

真正主张和平的人个个都会替他害臊!  别人说这话倒也罢了,偏偏吕布亲口说“我是崇尚和平的人”。如此亮相,真是近来的稀罕事。  当然,纪灵也不会相信这样的和平使者。与其说他感到可笑,不如说他是因疑惑而感到恐惧。  “你说要讲和,究竟什么是讲和?”  “讲和,就是停止战斗,互结友好嘛。难道你不知道吗?!”  纪灵目瞪口呆。  吕布不顾他一头雾水,拽着他胳膊把他领到座上。  现场变得怪异。  一片冷场。纪灵与玄德,在这里都是客人,而在战场上却是面对面的敌人。  “……”  “……”  两人斜眼相视,正襟危坐,却毫无办法。  “好啦,并排座吧。”吕布把玄德请到自己的右侧入座,把纪灵请到自己的左侧入座。  酒宴开始。  然而,酒不甘味。任何一方都默默地舔着杯沿。  不久,吕布独自一饮而尽,把酒杯高高举起,道:“好啦!成了!双方就此开始友好交往!”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举起手。  事到如今,纪灵也不能沉默。他一脸要踢翻餐桌的样子,正面迎战吕布,道:“别开玩笑啦!”  “什么开玩笑?”  “想想看吧!我受君命,率领十万兵马,决心不生擒玄德誓不生还,才到战场上来的。”  “知道。”  “平民百姓的打斗我不知道。但我不可能如此简单地撤兵。我停战的日子,不是生擒了玄德,就是把玄德的首级挑在戟上的那一天。”  “……”  玄德一直默默听着,但站在身后的关羽、张飞,早已满眼怒火。  突然,张飞从关羽背后大步上前,把地板踏得嘎吱嘎吱直响,道:“休得胡言!纪灵!出来!我不吱声,你竟目中无人,口出狂言。我等刘玄德君臣曾经共同起誓,兵力虽少,却与汝等蛆虫、蝗虫的势力不同。当年我等仅数百人便把黄巾蜂贼百万打得落花流水,你难道不知吗?你胆敢再嚼舌根,决不饶你!”  张飞险些拔剑冲上前去的样子,让关羽吃了一惊。他抱住张飞,道:“别一个人耍威风!你总是一个人先耍威风,我等连出头的地方都没有。”  “我最讨厌磨叽磨叽地耍嘴皮子。嗨,纪灵!战场不拘场所。你那么想要我家大哥的头颅,你就取取试试!”  “哎,不是叫你等等嘛!吕布好像也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像大哥一样权且静观事态发展,看吕布如何处理。”  张飞道:“不。我对那个吕布也有意见!闹不好的话,管他是吕布还是谁,我决不留情!”  他怒发冲冠,胡须直立,丹口大张,露出白牙。  张飞如此挑战,纪灵也不能退缩。  “你个匹夫!”  纪灵飞身亮剑。  吕布瞪着双方,大声喝道:“真够吵的。别闹啦!”然后对身后大声道,“来人!”  吕布对跑过来的家臣,语气尖利地吩咐道:“把我的戟拿来!那把方天画戟!”  现成的和平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吕布当场表现出愤怒的本性。他一旦发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纪灵非常恐惧,玄德也屏住呼吸。  “他要干什么?”大家看着吕布。  方天画戟递到吕布手上。他一边抱着大戟,一边瞪视四座,开腔道:“今日把双方叫来讲和的不是我,是上天之命。对此,夹杂私心,说三道四,那就是违背天命啊。”  果然,他仍然没有摘下庄严的和平使者的假面具。  吕布突然心生一计,话音刚落,便飞奔出阁,一口气奔到远处辕门旁,把画戟倒插在地上,折返回来。  然后道:“看着,从这里到辕门之间正好有一百五十步距离。”  大家把目光投向他手指的地方,心中生疑,不解他为何把戟立在那里。  “好!我从这里瞄准那把戟的枝尖射一箭。如果干净利落地射中了,那就奉天命,讲和结好而归。如若不中,也许就是天意让你们再战。那我就收手,不再干涉。你们可以随便继续打下去。”  奇异的提案!  纪灵认为不可能射中,同意。  玄德也只能道:“任你处置。”  “那就再饮一杯。”吕布回到座上,再劝一巡酒,自己也望着远处的画戟,饮尽此酒。不一会儿,他脸色泛红,露出醉意。  “拿弓来!”吕布大声吩咐家臣。  来到阁前,吕布单膝跪地。  弓小。  弭——或称满弓,呈半弓形。由于在梓树弓杆上贴有薄金属板,并用漆带裹紧,弓力之强胜过强弓。  “……”  嘭!  弦归原位。离弦之箭在风中鸣响如笛,划出一道弧线,发出鲜艳微光,飞行而去。只听远处铿锵一声响,画戟的枝尖顿时火星迸溅,箭头粉碎,箭杆折成三截。  “中啦——”  吕布投弓,回到席上,转向纪灵,道:“好啦,约定好的。请立即受天之命。什么?无法向主公交代?不不。我给袁术送信过去,说你无罪。”  把纪灵赶回去后,吕布得意地对玄德道:“怎么样?如果我不救你们,就算你左右再有两位贤弟,这次也会被灭的。”  玄德明知是卖恩,还是拜谢道:“今日之恩,终生不忘!”未久回到小沛。  十五 新嫁娘  “如果就这样留在这里,先不说玄德方面,吕布肯定会以违约之敌为名,全军来攻。”  纪灵害怕吕布。  他感到上了吕布的当,但更被他强大的精神所慑服。  不得已,纪灵退兵,回到淮南。  从他口中听到详情,袁术暴怒,道:“混蛋!厚颜无耻,竟至于此!拿了我莫大的代偿,却又庇护刘备,回报我的就是强加于我的讲和吗?!”  他怒气难消。  袁术忍无可忍,道:“既然如此,我将亲自率大军进攻徐州和小沛,一举破城!”说完就要下达命令。  “不可!断不可贸然……”纪灵尽管为自己丢尽脸面而深感耻辱,但还是谏道,“吕布之骁勇天下有定评。原来以为他有勇无谋,却为何既有机智又有谋才,真让我惊讶。而且徐州占着地利,贸然出师,恐损兵折将。”  “照你这么说,只要那家伙盘踞北邻,我袁术就是将来也无法向南向西发展咯?!”  “对此我忽生一计。听说吕布有一个妙龄美貌的女儿。”  “庶出还是嫡出?”  “听说是吕妻严氏所生爱女,所以更是合适。”  “此话怎讲?”  “主公亦有可以娶亲的公子。用通婚先笼络吕布的心。看他是否接受这门亲事,以判断他的向背。”  “哦……嗯……”  “如果他接受这门亲事,愿意把女儿嫁给公子,事情就好办啦。吕布一定会杀掉刘备的。”  袁术一拍大腿,道:“妙计!为褒奖你献此良策,不再问你此次过错之罪。”  袁术首先拟书一封,送去殷勤答谢,对吕布此前讲和之功献上满腔敬意和谢意。  算好日子,故意隔了两个月,袁术才遣使说媒,道:“愿与你家结姻亲之缘,永享共荣,亲上加亲……”  回话当然是世间俗套的说法:“我们认真考虑之后,改日一定回话。”  先来厚谢先前的讲和,讲和之后又来说媒,于是吕布认真考虑起来。  “也非坏事啊……你的意下如何啊?”吕布与妻子严氏商量。  “呃……”因是独生爱女,吕妻也把手支在脸颊上陷入沉思。纤指就如象牙削成的一般。  窗外轻轻飘来后园木兰花的幽香。  就连吕布这样的汉子,这时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好父亲。  吕布妻妾原有三人:第一夫人、第二夫人以及妾。  严氏是正室。后娶了曹豹的女人,立为第二夫人,由于早逝,没有子女。  第三位是妾。  妾的名字叫做貂蝉。  说到貂蝉,就是吕布在长安时热恋的女人。为了恋情,他背叛董相国,最终推翻当时政权。貂蝉,就是那场大乱的导火索。那位貂蝉难道还活在吕布的密室之中吗?  “貂蝉啊!貂蝉啊!”  吕布如今仍然经常在闺园中这样叫妾。不过,后来嫁给他的貂蝉与那王允的养女——薄命的貂蝉虽然同名,却非同一人。  有相似之处。但年龄不同,秉性迥异。  吕布也是多愁善感之人。  他无法彻底忘却死于长安大乱中的貂蝉,于是在各州遍搜长得像貂蝉的女人,终于得到一个面容可供凭吊的女人,便一直“貂蝉,貂蝉”地叫她。  这位貂蝉亦无子女。所以,说到子女,只有严氏所生的女儿。  烦恼的父亲对爱女的钟爱超乎常人,操心女儿的幸福甚于自己的未来。  “怎么办呢?”他对袁术提出的亲事感到十分迷茫。  做父亲的往往过多考虑各个方面。  一方面认为是一段良缘,另一方面又觉得危险。  “我觉得是门好亲事……”正室严氏道,“我听传言说,袁术这个人早晚要当天子的。”  “听谁说的?”  “说不上谁,就连侍女们都在传呢,说他有资格登天子之位。”  “传国玉玺在他手里。是说这事儿吧……可是,众口相传的力量实在可怕,也许真的能实现哪。”  “所以啊,这门亲事不是挺好吗?嫁过去,就有希望很快当上皇妃。”  “你也往大处着眼啦。”  “这可是做母亲考虑最多的问题啊。只是得了解一下,他家有几个儿子。万一嫁给众多儿子中最不成器的那个,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点不用担心。袁术只有一个儿子。”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雄鸡也为母鸡的话而振翅。袁家的辞令“永享共荣”被当了真。  袁家等不及回话,再次派韩胤为使,前来探问意向,道:“这门亲事如何啊?举家君臣翘首盼望成功姻缘哪。”  吕布把韩胤迎入驿馆,厚礼相待,有问必答,又将许多金银赠给使者一行。使者返回时,吕布备下奢华礼物,堆积如山,马驮车拉,让他们带给袁术。  “我一定转达。想必袁家一定满意。”  韩胤回去后的第二天。  那位“不可先生”陈宫一脸更加“不可”的表情,一大早就来到执事阁中,等待吕布起床。  不久吕布起床。  “哦,陈宫哪,真早啊!”  “我有话……”  “什么话?”  “与袁家的亲事。”  看到陈宫的表情,吕布心中有点困惑。  莫非这个谏言家又要进什么谏了?  既已承诺对方,现在如果内部生变,不好收场。  “……”  他一脸厌烦,把迟钝目光投向一旁。  “在这里说,不妨碍吧?”  “你反对咯?”  “不,决不。”  因为陈宫低着头,吕布放下心来,道:“吏员们会来办事,挺麻烦的。到那座亭子去吧。”  出得阁来,走过木兰花下。  在水亭里围桌而坐。  “我还没有对你说,内人也说这是良缘,所以决定把女儿嫁过去。”  “大概可以吧。”陈宫答道,后牙上好像搁着东西。  “不行吗?”吕布害怕他进谏,又想得到他的保证。  “我认为可以是可以,关键是时间。婚礼约在何时?”  “不,还没进展到那一步。”  “从订婚到进门,自古以来时间都是一定的。”  “打算依规矩来。”  “不可。”  “为何?”  “照例,从订立婚约到举办婚礼的时间根据身份分成四种。”  “天子的花烛之仪为一年,诸侯为半年,卿大夫三个月,庶民一个月。”  “正是。”  “哦,嗯……”吕布恍然大悟,道,“袁术持有传国玉玺,也许早晚当上天子。所以你想让我依天子之例吗?”  “非也。”  “那就是诸侯资格咯。”  “不。”  “你是说依照大夫之例吗?”  “不可。”  “那……”吕布作色道,“我的女儿出嫁,你却让我依庶民之例吗?!”  “没人这么说。”  “你这家伙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你究竟让我怎么办?”  “凡事,哪怕是家庭内部之事,天下之雄亦须视风云而为之。”  “当然。”  “主公骁勇,无人可与比肩。如果与拥有传国玉玺且国富兵强的袁术结为姻亲,事情传开,哪个诸侯不会诅咒嫉妒?”  “如果害怕这个,女儿就嫁不出去啦!”  “可是,总要图个万全吧,哪怕为了令爱。主公能断言不存在有人把过门吉日当成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半道伏兵,抢走新娘的危险吗?”  “你说得也是……那该怎么办?”  “不要等待吉日。身份惯例都不要顾忌。趁各路诸侯还没注意,就先把令爱的轿子疾风迅雷般地送到寿春的袁家。”  “此话有理!”听陈宫这么一说,吕布也觉得极有道理。“可是,不好办哪。”  “有何为难?”陈宫单刀直入地问道。  吕布挠头,道:“其实,内人也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她非常高兴……最后也没有跟你商量,就答复了袁术的使者,答应了下来。”  “有何不可?!在下并未阻止这门亲事啊。”  “可是,使者韩胤已经回淮南去了。”  “此亦无妨。”  “却是为何?”吕布诧异道。  陈宫过于镇静,吕布觉得蹊跷。  陈宫挑明想法,道:“其实啊,今天早晨在下私自拜访韩胤馆舍,悄悄与他商量好啦。”  “什么?!你背着我去见袁术的使者啦?!”  “我担心得不得了啊。”  “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一见到韩胤,就单刀直入地说:‘这门亲事,说白了,对贵国而言目标就是刘备的脑袋吧。新娘归新娘,后面所要的东西就是刘备的脑袋吧!’我冷不丁这么一说,韩胤大惊失色。”  “那是啊……后来韩胤如何回答?”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很快压低声音说:‘这等事千万不要大声说。’他也不愧是个人物,回答得真妙。”  “噢……后来你说什么来着?”  “新娘过门如按通例必不吉利,难以顺利。所以我回去劝说主公,也请贵国即刻从速办理……说完我才回来。”  “韩胤可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啊。”  “那他不会说吧。他这个使者又不是来挑明这桩婚事是利益婚姻的。”  陈宫说完,吕布便盯着他的脸,思考是否重新考虑。但他的心思却已经全部放在准备女儿的出嫁和选定成亲的日子上了。  “这么说,日子越早越好啦。不知怎的,我心急起来了。”  他又大步朝后阁走去。  他说服妻子严氏,让她夜以继日紧锣密鼓地准备女儿的出嫁。  备齐各种奢华嫁妆,缝好大量金襕绫罗,马车和华盖造得华美无比。  这天早晨,新娘终于要离家出嫁。拂晓时分,徐州城里就锣鼓喧天。前一天晚上开始的盛大庆祝宴会,通宵达旦。  不久,百鸟啼鸣,晨曦辉映,城门大开,载着新娘的马车是白马金盖,侍女侍童,美装武士,列队护卫,送出城外,仿佛紫云伸展。  陈珪年老,在儿子的宅邸养病。  他的儿子是刘玄德的臣下陈登。  “那边热闹的鼓乐,是怎么回事啊?”  在病室照顾他的丫鬟道:“老爷隐居,还不知道吧。”她告诉他说,徐州城里出来一支送亲队伍,要到遥远的淮南去,街上的人都在欢送。  “这可使不得!我岂能袖手旁观啊!”陈珪说着,走出病室,“扶我上马,带我进城。”谁都拦不住他。  陈珪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徐州城,请见吕布。  “一个病人,还来做甚?不来祝贺也不要紧的。”吕布道。  “正相反!”陈珪用力摇头,开腔道,“你的死期已经临近,今日特来吊唁。”  “老头!莫非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不不。你要走在我这个病老头前边儿啦!”  “休得胡言!”  “可是,命数如此,能奈其何!你自己一步步顺其自然地朝黄泉路上走啊。”  “别说不吉利的话!今日乃大喜之日。”  “从你认为今日是吉日看,死神已经缠上你啦。因为,这桩亲事乃袁术之谋略。由于刘备这个人跟着你,袁术无法灭你,所以,他就想先把你的女儿当做人质,然后再攻取小沛。”  “……”  “今后即使小沛受到进攻,你也不能援助刘备。你不觉得刘备被杀,就是砍去你自己的手脚吗?!”  “……”  “啊呀呀,无奈啊!人的命和袁术的妙计,真是可怕啊!”  “呃……嗯。”吕布沉吟良久,扔下陈珪不顾,大步流星走出阁去。  “陈宫!陈宫!”  听见阁外传来吕布的大声喊叫,陈宫道是何事,从公事房跑过来。吕布一见他的面,就大声呵斥道:“浅见之人!汝误我也!”  说完紧急叫五百骑兵来到庭上,吩咐道:“追上小姐的轿子,立即带回来。中止送亲!”  吕布反复无常已成常事,但这次却让人惊慌失措。骑兵队当即绝尘而去,追赶送亲队伍。  吕布书信一封,道:“小女昨夜突患微恙,卧床不起,送亲之事,眼下只好延期,谨请见谅。”书毕,差人快马送往袁术处。  病人陈珪老人当天一直在城里,傍晚才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回自家去。他胡须稀疏,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啊,这下……我儿子的主公可以得救于危难之中啦。”  十六 盗马人  翌日,陈珪又静卧病榻,细想世间险恶,实在觉得刘备身在小沛,处境危险。  “吕布乃是前门虎,袁术等于后门狼。夹在此二人中间,不定何时,必为其中之一所食。”  陈珪担心不已,于是在病榻上执笔修书一封,差人送到吕布手中。信中献上一计:老生近闻,袁术手握玉玺,不日冒称天子。  大逆明矣。  此前推迟送令爱过门,幸甚。宜速派兵,绑使者于途中,押往许都朝廷,以明顺逆。  曹操必记您的功劳。您当具备官军之强,以曹操之兵为左翼,以刘玄德为右翼,讨伐大逆。  现在正是其时。  扬旷世之英名,成一代之大计,就在今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在沉思什么……”妻子严氏越过吕布的肩膀凝视着他,一起读陈珪的信函。  “哦,陈珪所说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正在思考怎么办。”  “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的意见就把你说动了,你打算废弃来之不易的良缘吗?!”  “女儿怎样啦?”  “在哭呢。真可怜!”  “难办哪。”  吕布一边嘟囔,一边向吏员汇集的政事阁走去。  不知为什么,吏员们正在那里议论纷纷。  让侍臣去打听,回来报告道:“大家在议论,小沛的刘备不知从哪里陆续买来很多马匹。”  吕布咧开大嘴笑道:“武将购买马匹以备不时之需,用不着瞪着眼睛议论纷纷。我也想征集良马,日前已经差宋宪等人去了山东。这会儿他们也该回来啦。”  此后第三天。  出差去山东买马的宋宪和其他官吏,简直就像被狐狸附体一样,表情呆滞地回到城中。  “征集到了大量军马吗?快快拉来五六匹骏马让我看看!”吕布道。  “真对不起!”官吏们害怕他发怒,脑袋磕在地上答道,“前天夜里,我们赶着三百匹骏马路过小沛境界,出现了一群强盗,抢走了两百多匹骏马……我等昨天和今天都在拼命寻找他们的行踪,可那些山贼、马群全然不知去向。无奈,只好先把剩下的马匹牵了回来。”  “什么?!你是说被一群强盗抢去了两百多匹良马?!”说着,吕布额上已经暴出青筋。  “没用的东西!平时你们都是怎么吃的俸禄?!”吕布声音粗暴地追究宋宪等人的责任,“被强盗抢走了那么多宝贵的军马,还全都觍着脸皮跑了回来。哪有这样的官儿?!见到强盗当场抓捕,这才是你们的本职!”  “您发怒,是应该的。”宋宪伏在震怒的狮子王面前解释道,“但不管怎么说,那些强盗并非普通山贼野盗,个个都是强壮的汉子,蒙着面。其中一个头目身材特别高大,把我们像小儿一样抓起来就扔,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他,毫无办法。尤其是他们的行动迅速得可怕,很有秩序。刚刚夺了我们的马,那头目就一声令下,强盗便鞭打马群,风驰电掣般地逃走……太与众不同了,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便悄悄查了一下,发现我们根本无力对付他们。那些蒙面强盗,其实是小沛刘玄德的义弟张飞和他部下!”  “什么?!原来是张飞……”吕布的愤怒全部转向了小沛,但多少还是有些怀疑。“肯定吗?肯定是张飞没错吗?”  “绝对没错!”  “哼!”吕布咬牙切齿,从座上突然站起身来,咆哮道:“我忍无可忍啦!”  城中大将都立即被叫来。吕布站着,见大家到齐,便道:“向刘备宣战!马上进攻小沛!”  一声令下,他也穿上铠甲,跨上赤兔马,率领大军,逼近小沛。  玄德大惊,不明就里,道:“这是为何?”  但事态紧急,不得不防。  他也带上兵马,来到城外,放声叫道:“吕将军!吕将军!这般样子,竟是为何?无故动兵,近来可是怪事啊?”  “刘备,休要花言巧语!”吕布现身,道,“恩将仇报的家伙!我吕布先前辕门射戟,在危难中救你一命,你却让张飞盗抢我军马二百余匹。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吗?!岂有此理!伪君子!你想认强盗为义弟敛财吗?!”  巨大的侮辱。  玄德脸色大变,但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侮辱,所以十分茫然,哑口无言。这时,张飞提着矛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到刘备前面,挡住吕布,放言道:“吝啬鬼!二百匹军马算什么!抢夺那些马的,就是我张飞。但你竟敢指我为强盗,岂能就此甘休!我要是强盗,你就是粪贼!”  “什么,粪贼?!”吕布也愣了。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贼,还没有听说过粪贼。张飞话语歹毒。  “不是吗?!你原来无处可去,来投徐州,不过是流寓之客。托刘大哥的福,曾几何时占据了徐州城,非但摆出一副太守的面孔,借口女儿嫁妆吸食民膏民脂,在此天下多难之秋,全家上下无能无德,只会屙屎。你这样的人,叫国贼都不配!只能叫粪贼!明白了吗,吕布?!”  就在张飞斗气将了未了的一刹那。  “贱郎!”吕布刷的一下满脸胡须倒竖,头发倒立,挥舞方天画戟,怒气冲天,打将过来。  张飞勒马立起,迎面交战,冲着对手翻转的大戟怒喝一声:“嗨——”  吕布受到揶揄,越发像烈火一样,回过戟来,对准马头,大叫一声:“竖子!”  张飞也挺着丈八蛇矛,二目如炬,直取吕布,道:“嗨,来呀!”  堪称天下伟观。张飞、吕布,两人都是当代无人能敌的骁勇典型。  不过,虽然同是铁腕,但却性格迥异。张飞打心底里讨厌吕布这个人。一见吕布,哪怕就是并无龃龉的平日,都会怒发冲冠,挑起斗志。同样,吕布看见张飞的脸,也会经常有一股恶心的不快袭上心头。  如此相互憎恶的两位豪杰,如今得以在战场这个时空里对阵,战斗的激烈不可言表。  矛戟交战二百余合,汗水淌在马背,呼声响彻云霄,马蹄刨起地上泥土,太阳不觉就要落山,却未分出胜负。  “张飞!张飞!为何还不撤?!为何不听大哥的命令?!”身后响起关羽的声音。  张飞醒过神来,环视前后,薄暮中的战场上只剩他自己一人。  敌兵的影子远远地在退路上扎堆。草霭泛白,在原野上飘动。  “哎——是关羽吗?”张飞一边应着,一边还在大战吕布。果然,自家阵地远远地鸣金收兵。  “快快回来!把敌人挡开,撤!”关羽为了张飞,在远远围在张飞退路上的敌军中杀开一角。  张飞有点慌,道:“吕布,明日再来!”说完飞驰而去。  身后传来吕布的骂声。双方的身影已经融入朦胧夜色之中。关羽一见张飞的身影,马上飞奔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大哥很生气哪。”  一撤回县城,刘备马上把张飞叫来诘问道:“又是你惹的祸!盗抢来的马匹现在何处?!”  “都拴在城外前面的地方。”  “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马匹,不能拴在玄德的马厩里!关羽,把那些马匹悉数还给吕布!”  关羽当晚就把二百多匹马全部送还到吕布寨中。  吕布因此心情转好,打算退兵,陈宫却从旁进谏道:“现在不杀玄德,必为日后之祸。徐州人望日渐离你远去,归到他那里去了。”  听到此言,吕布反倒对玄德的道德与善行既怕又恨。  “是啊,人情是我的弱点啊。”  第二天一整天,不容喘息,照样进攻,弱小的县城一下子陷入危险。  “如何是好?”玄德向左右问计。  “既然如此,已是无奈。可暂且弃城,去投许都,拜托身在中央的曹操,伺机再报今日之仇。”  玄德从之,当夜三更,脱开束缚,只带心腹及少数人马,沿月光泛白的小道,落荒而去。  十七 胡琴夫人  张飞和关羽二人作为殿军,在城外集合两千余骑,要给“离开此地留个回忆”,前去冲杀吕布兵马,沉重打击了吕布部将魏续、宋宪等人,道:“这下心里舒服些啦。”然后追随先行的刘玄德而去。  时在建安元年冬,刘玄德没有封地、没有食物,带着一群瘦马和落魄人家的子弟,很快来到许昌都城。  但曹操绝未无情地对待他们。“玄德,吾弟也。”曹操以宾客之礼相迎,让于上座说话,安慰于他。  曹操又设酒宴,把张飞、关羽也都请来。玄德谢恩,日落时分辞别相府,回到驿馆。这时,曹操的心腹荀彧目送着玄德背影,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玄德不愧是传说中的人物啊!”  “嗯。”  曹操点头,沉默。荀彧把脸凑近他耳畔暗暗调唆杀意:“将来他才是可怕的英雄。如果不趁现在除掉,对您来说,将来必定成为巨大障碍。”  曹操一个激灵,抬起眼睛,眼眸中放出红色光芒。  这时郭嘉进来,曹操与他商量此事,他当即摇头,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道:“如果他还没有名气倒也罢了。如今,刘玄德作为义气仁爱之人,名声甚高。您若杀他,天下贤才将会对您失去尊敬,您所提倡的大义、仁政,听上去也只是谎言。因为害怕刘备一人,欲除后患而失去四海威望和信誉,真乃下下之策。我绝对不能赞同。”  “说得好!”  曹操头脑清楚。虽然他容易热血沸腾,有时还会犯浑,但却具备善纳良言的品格。  “我也这么想。毋宁在他身处逆境的今天,给他恩惠。”  不久曹操上朝,为玄德奏请豫州牧,随后即将任命告知玄德。  进而。  在玄德赴任职之地时,曹操再赠他兵马三千,粮米万斛,为他壮行,道:“聊表寸心,预祝君之前途。”  对此重重厚意,玄德深表谢意。临别时,曹操又低声道:“时机一到,我定与你联手,为你报仇。”  当然,曹操心中立誓定要讨伐的,也是吕布这个怪雄。  “……”  玄德唯唯,万事微笑点头,然后出发,前往任职之地。  可是,曹操计划的征伐吕布尚未实现,其他方面却意外传来许都的危机。  许都如今是天子之府,曹操位居丞相,权倾朝野。  有细作刻不容缓地飞驰来到相府报告。他听后愤然仗剑,眼神严厉,道:“是何贼人觊觎这座花园?”  迁都许昌前,在长安弄权逞威的董相国一门中有一个败军之将叫张济。  前一段时间开始,他的侄子张绣收罗董门残党,自为中心,拉起军队,打出“王城复古”、“打倒曹阀”的旗帜,企图进攻许都。  张绣把各州的残兵败将召集在手中,势力逐渐增加,还以贾诩为参谋,与荆州太守刘表结为军事同盟,以宛城为根据地。  “不可放任不管!”  曹操决定主动讨伐。  可是,他担心徐州的吕布。  “如果我进攻张绣,战事拖长,吕布必会乘隙袭击玄德。然后乘灭玄德之势,进而袭击留守中的许都。那怎么得了……”  因为有此担忧,曹操还在犹豫是否出阵。荀彧道:“此事毋庸多虑!”说得极其简单。  “是吗?我想,别人都不足虑,只有吕布居心叵测,须得提防。”  “所以,也可以说容易解决。”  “让他得利?”  “是的。他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所以,此时不妨试试,给他升官,给他恩赐,让他跟玄德讲和。”  “就这么办!”曹操拍着大腿道。  他马上派奉军都尉王则为正式使者,即下徐州,传达此事。吕布得此意外恩赐,感激不尽,二话没有,听从曹操旨意。  于是曹操道:“如今已无后顾之忧。”便筹备大军,以夏侯惇为先锋,向宛城进发。  十五万大军在淯水(今河南南阳附近)一带布阵,有如云霞一般。  时在建安二年五月,已是深春。柳塘边垂绿嫋嫋,淯水河流水汩汩,桃花瓣漂满温暖的河面。  如雷贯耳的曹操亲率大军而来,张绣大惊失色,跟参谋贾诩商量,道:“如何?有胜算吗?”  “没有胜算,如果曹操举全力来攻的话……”  “那如何是好?”  “只有投降。”  不愧是贾诩,有先见之明。他劝张绣,开战之前就举起投降的旗帜,自当使者,前往曹操大寨。  虽说是来降服的使者,态度却甚是出色。而且能言善辩,尽力谈判,为张绣争取最好条件。曹操格外喜欢贾诩的人品。  “怎么样啊,你愿不愿意离开张绣,跟我干啊?”  “面子真大。但张绣也善用我言,不忍弃之。”  “以前跟谁干呢?”  “是李傕的贴身随从。但这是我一辈子的错误,为此,我与他共担污名,成了天下共恨之人。所以,我更加自重。”  宛城内外进行着和平外交,宛城得以免遭战火。曹操进入宛城,在城中起居。一天夜里与张绣共饮,酒宴已酣,回到自己寝殿,漫不经心,回顾左右,竖起耳朵:“这座城中有美女啊。有胡琴声。”  因为是在远征寨中,他身边的杂役由侄儿曹安民担任。  “安民!你也听到了吧,胡琴的声音?”  “是的。昨天晚上也悲悲切切地拉了一宿。”  “拉胡琴的人到底是谁啊?”  “不是妓女。”  “你认识?”  “隔墙窥视的。”  “岂有此理!”  “是美女,还是丑女?”曹操边戏谑,边苦笑着问。  “绝世佳人!”安民十分认真地道。  “原来……是个美人啊……”曹操吐出一口酒香,叹了一口春宵的气息,“哎,把她带来!”  “呃……带谁来?”  “不要明知故问!就是那位拉胡琴的美人啊。”  “可是……很不巧,听说那位美女是个寡妇。张绣的叔叔张济死后,张绣就把她接到城里照顾。”  “寡妇也不要紧。你跟她说过话吧?邀她过来。”  “她在深闺之中,我们怎能接近?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那就……”曹操越说语气越热,继续说道,“带上五十个盔甲兵,就说是奉曹操之命,穿过中门,去找张济的遗孀,命她立刻起身,陪着她过来。”  “是。”  曹安民看着叔父的目光,不敢说不去,只得慌忙出去。过了一会儿,一群兵卒簇拥着,带来一位美人。  帐外,烛光幽幽,在楼阁的走廊里摇曳。  曹操站在那里,佩剑竖立,两手叠在柄头上。  “带来啦。”  “辛苦啦!你们可以退下了。”  曹安民和士卒们的脚步声远去,只留下一位安静丽人的身影。  “夫人,再往前来点。我是曹操。”  “……”  夫人忽闪着眼睛抬起头。  那是怎样的愁容凄艳啊!兰花般的眼睑托着睫毛。夫人一边颤抖,一边揣测曹操的心思。  “不用害怕。有点事情想问你。”曹操恍惚地望着她道。  所谓倾国之美,说的不就是这种风情吗?夫人低着头,挪动脚步。  “你叫什么?姓什么?”曹操盯着夫人的脸问道。  夫人轻声答道:“我是已故张济的妻子……邹氏。”  “你知道我吗?”  “久闻丞相大名,不过见面是……”  “刚才是你在拉胡琴吧。你喜欢胡琴吗?”  “不,并非特别……”  “那你为何……”  “因为太寂寞……”  “你寂寞啊。哦,秘园里的孤鸟,‘寂寞寂寞’地啼鸣哪……夫人,我的远征军没有烧城,还接受了张绣的投降,你知道我的心吗?”  “……”  曹操趋步上前,突然把手搭在夫人肩上,道:“你明白吗,夫人……”  夫人缩了缩肩,面容泛出红光。  曹操把嘴唇凑到夫人发热的耳畔,道:“我不是向你卖恩。你知道吧,是灭掉张绣一族,还是让他们活下去,全凭我说了算,是我的自由……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处理得如此宽大?夫人。”  夫人在曹操宽大的怀抱里,扬起偶人一样纤细的脖子,目光与曹操火一样的眸子相遇,身子被紧紧搂着,一阵酥麻。  “你觉得我的热情是什么?……是淫荡吗?”  “不……不是……”  “你感到高兴吗?”  夫人邹氏被逼问得全身发抖。白蜡般的泪珠儿在面颊上流淌。曹操咬着嘴唇,用炽烈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脸庞,道:“说明白了!”  曹操攻打难攻的城池时也是急切不已,恋爱时也表现出天生的急躁,话说得都像个武人。  曹操开始有点不耐烦。  “哎,你不回答吗?”  被摇曳的花朵抖落几滴露珠,低下头去,然后在嘴里低声嗫嚅着什么。  曹操的耳朵听不出她是在说厌恶是在说喜悦。  “哭什么?!把眼泪擦了!”曹操一边说,一边在屋里大步走动。  十八 淯水红  早晨,有部下到贾诩那里悄悄报告,道:“军师,您听说了吗?”  “是曹操的事情吧。”  “是的。”  “突然撤出住处,移寨城外了,是吗?”  “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事?”  “开口说都有点难以启齿。”  部下小声说出了邹氏与曹操的关系。  贾诩听后,去主公张绣的居所。  张绣也在郁闷,满脸厌恶的表情,一见贾诩的面,便突然大吐郁愤,道:“岂有此理!我不知道他有多么傲慢,但侮辱我也得有个分寸。我已经不能屈就曹操啦。”  “说得是啊。”贾诩并不触及张绣发怒的问题,静静地回答道,“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啊。男女之事另当别论嘛。”  “可邹氏毕竟是邹氏啊……”  “唉,宽宽心吧。倒是曹操该遭的报应,就得让他遭!”  谋士贾诩支开侍臣,低声密语。  翌日。  张绣来访城外曹操的中军,若无其事地抱怨道:“实在头痛啊。见我这个城主没有出息,城中的秩序近来松懈得很。手下的兵卒为所欲为,还有很多兵士开小差逃走。真是一筹莫展哪。”  曹操好像怜悯他没有智慧似的,笑道:“你啊,阻止这种事情,哪费吹灰之力啊。在城外四门配上监视队,派督军不断巡视全城内外,遇有兵卒开小差,当场斩首。如此,马上就能止住。”  “我也这么想来着。但我已经投降,虽说是自己的兵马,在贵军当中调配……我还是有所忌惮的。”  “客气得无聊啦。你若不通过自己的手严正军纪,我军也无能为力啊。”  张绣心内欢喜:“正中下怀!”却故作平静,回到城中,立即将此事耳语告诉贾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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