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安乐死这玩意的条件是怎么样的?”于是,我对犀吉谈了自己不知何时曾在杂志上读到过安乐死的六个条件。 A、病人在现代医学上讲患了不能恢复的症状,其死临近;B、病人的痛苦,谁都一看就明白,真是目不忍睹;C、那嘱托杀人是专门为丁缓解其痛苦而进行的;D、当病人意识清楚时,根据其嘱托;E、是由医生亲自执行抑或不是这种情况,要有妥当的理由;F、其方法在伦理上是能接受的。 那时,我只不过天真地披沥自我意识而己吧。现在我也常被疑惑所攫住。即使我单单是没思考的、爱多嘴的人,那不是该过于天真了吗?恐怕我一辈子不会从这疑惑中获得自由吧…… 某天清晨,那己是春天过半的时节。我直工作到黎明,吞了安眠药正在睡觉时,突然被恐慌的妻子叫醒,递给我份报纸看。读了报,我得知威吓妻子的事件,自己也深深地胆怯了。报导说,一位坐着手推车的青年,从面向曲町的某道路的一个坡儿小胡同出来,正当下坡时,被乘豹E型车一位携外国女士的青年轧死。他们三人同住一间屋,那租赁的房子在轮椅青年进出的小胡同里头。这是一起运气不好的突发事件。就在附近的五味坂派出所的警官目睹一切,证明是事故。外国女士由于这事件的打击,成了半狂乱住院了。根据我妻子的报告,稍前,犀吉曾来过电话,告知这一事件。据说,当时犀吉直接要我为避免误解,不要泄漏在此之前的电话中讲的事。 妻子很想知道其内容,我保持沉默,仿佛要跟吞下自己的恐慌作斗争。 那天午后,我到斋木犀吉租赁的屋去。但扑了空,据说犀吉去陪伴住院中的M·M了。而且,房东不肯告诉我那医院的名字,说是犀吉请求他代为保密的。我边受急躁的心焦和恐怖的责备,边只好徒劳地折返。 过了三周,总算斋木犀吉来了联系。而我在此之前己失去了必须弄清那事件真相的积极态度,却得到了想从那事件中逃避出去的消极态度。说不定也许真的是事故吗?我去现场看了那坡儿的小胡同和道路,那里是处于多少易发事故的状况。对从道路上疾驶而来的豹E型运动车来说,要避开坐在电坡儿加速的轮椅上从小胡同窜出来的对手,是有一定困难的。而且,豹E型正要拐入小胡同,方向盘肯定己变换了吧。 我反复那样地思考,是想从令人厌烦的思念中摆脱出来。正好从犀吉那里挂来电话。我疑虑他莫非打算坦白自己的犯罪吗?而胆怯起来。而他没直接提到阿晓的事件,就挂断电话时,我着实感到放心了。对斋木犀吉的这次行动,自己为了辩护要保持傍观者位置的卑鄙,我想起雉子彦告诉我的犀吉说骂人的话。此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且有时感到耻辱而呻吟。 犀吉用电话这样告诉我,“我带M·M明天白天从羽田机场出发哩,是西德航空公司的喷气机。M·M由于前几天受到的刺激,像发疯似地无论如何想离开日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决定今后要一直和那位意大利女士在欧洲到处走走,直到那家伙从刺激中恢复过来为止。另外,在吴町①干日工的阿晓母亲来到东京,拿着小刀转来转去。据说好几次来到曲町。倘若那女怪物抡舞报复的小刀向我刺来的话,我肯定无力抵抗会被她刺中吧。也鉴于这一原因,所以向欧洲逃去了,出发是下午一点,务请来羽田机场送我,可好?” 第二天,我抱着沉重的心情到达机场,犀吉他们己办妥机票和行李的手续,像藏身似地坐在候机室大厅最角落的园柱的背后沙发上。M·M像哭累了的幼儿般把身子深深地埋在沙发里,让头沉陷在大衣领子的毛皮里,用两掌遮着脸睡觉。犀吉解释道,M·M现在正服了大量的精神神经安定剂。现在,M·M不像酩酊大醉、整个身体发烧,咯、咯地大笑那个快活的意大利女士,毋宁说倒跟在母亲和大名鼎鼎的情人之间,把漆盖埋在沙发里坐着的、脸色阴暗茫然不知所措的照片上的少女相仿似的。不过,我这天直到最后,始终没看她的脸…… 斋木犀吉像纳尔逊②提督一样,身着极为上等、优雅的黑大衣和穿着擦得呈亮的漆皮鞋,把身子武装起来。不过,他也憔悴不堪。他的脸色,自从我和他相识以来,看上去更蜷缩得小了。胡子也没剃(总算他也开始长出像普通男人的胡子来),是想不到的事,有点像老鼠似的。我想突然衰老的犀吉不是越来越像老鼠了吗?又想起长年当看守,突然产生了冒险心,马上像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一样,开始走在街道上受了伤,被追捕者带回来的、他的悲惨的祖父的往事来。犀吉像得了砂眼什么似地用眼皮红烂、奇怪的眼神凝视着我,衰弱地像鼻塞似的。 ①位于广岛县西南部,面向濑户内海的工业城市。 ②Horatio Nelson,1758~1805,英国海军军人,对抗拿破伦,确立了英国的海上霸权。 “迟了呵,”他连说了几遍。其间也沉不住气地巡视我背后的空间。他大概防备阿晓母亲的袭击吧。他的声音让人疑惑像中世纪刑罚中的一种,在舌尖上吊着秤锤那样的混浊,迟迟顿顿地口齿不清楚。他也有点过度服了神经安定剂。这天,犀吉可以说格外沉默寡言,但仍遵循他的本性,讲起来滔滔不绝;不过,一陷入沉默,就像落入深处浮不上来。我和犀吉并排坐在沙发上,边睁大眼睛直看阿晓母亲的出现,边聊天。当阿晓和犀吉、鹰子出门去旅行时,我领阿晓的母亲直到机场。 倘若,关于犀吉和M·M的出发,获得了情报的话,她决不迟疑,一定会出现在这间候机室大厅。 我只希望犀吉和M·M的起飞时间早点到来。我也最害怕阿晓的母亲袭击犀吉和无力抵抗的犀吉受到创伤这样的事发生。我想犀吉有关这一事件好像有什么要向我说似的,而我想尽可能避开它。我不想从犀吉嘴里认罪是自己杀死了阿晓;同时,也不想听到他辩白为单纯的事故。我是从阿晓的事件中完全夹着尾巴逃跑了。我内心的拒绝似乎是跟犀吉相通的。他学我的沉默,一直沉默不言,只是用仓促的目光带刺地彷徨在机场的拥挤人群里。睡着的M·M像婴儿似的,时时发出暧昧的呻吟声。她大概在做即使服神经安定剂也克服不了的、令人害怕的梦吧。 而后,犀吉突然开了口。会不会讲到阿晓的事件吗?这回我怯惧了。幸而不是的,他责备自己本人如下,“我完全没做成任何一件事呵。我也做不了任何一件事呵。如果我要做一件什么事,一定会出现绝对的困难,把它毁坏。然而,我也不是憎恨那困难呵。我经常想当然地感到困难的出现会使我屈服的。这回,回到东京,我阅读了有关黑部溪谷的水坝,登山狂的年轻学者写的书。那里面有关于登山家心理的分析,那是这样讲的。“登山家这种人,常常具有奇妙的错觉。那是在于人和自然的斗争中,自己站在自然一侧的这种意识”。而我也在跟自己人生的困难作斗争,感到自己是站在困难一侧的伙伴哦。我一直继续着冒险,但一定总是失败的。而且,我感到自己是站在失败一侧的伙伴。我可以说是日常生活的登山家哦……”那样说完之后,犀吉像衰老的狷猴一样眨巴着邻衰弱的眼珠凝视着我,以完全不象过去的他,没有一点信心的样子讯问,“怎么样?暧昧又没意思吧?我现在被搞得晕头转向,好像全部丢失了以往自己的伦理集大成似的。我的苦思冥想癖。究竟是什么呢?”犀吉唐突沉默,就这样时间过去了。而后,犀吉又越发像呻吟似地、虚弱地说,“我现在好害怕呀!喉咙里像长出塞得满满的不安和恐怖似的。以前发生这样的情况在睡眠前,总是在晚上。可是,现在大白天,况且朋友在一旁,我也是害怕的。也许那家伙跑来刺我也未可知。所以害怕的事不会没有吧。但是,不仅仅如此。我想即使能从这里顺利地摆脱出来,不是仍旧照样害怕吗”而且,在欧洲要经济被这位像疯人般的女士缠住。因此,我己不可能从这家伙手中摆脱出来。以往跟我别离的女人们,都在失去自己的威严前,用自己的脚坚定地朝自己的方向走去。我经常讲的自由就是指那么回事。看来,那不是我自身的本愿,而是托了女人们的福,由对方帮我完成的他才本愿哦。但是,现在这位意大利女士还奢谈什么担心自己的威严,连锐气都全被挫了。对我来说却抛弃不了这家伙哩。况且,这家伙分居的丈夫去世,这下我可一辈子要被她控制住了。毋宁说比起现在我更害怕出去后跟这家伙只有二人的长期旅行和结婚生活……”犀吉用沉重的舌头,一句一句地继续向我诉说着。 尽管我不想从犀吉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呻吟腔调,但还大体上仅仅竖起耳朵。我自始至终是关闭自己的心房。虽仍处于雉子彦所转述话语的后遗症中,但我现在除了羞耻自己的不宽容和卑怯之外,别无他法,我完全是个不值得择友的自我执著家。 我的无反应和拒绝的沉默使犀吉的沉重舌头越来越萎谢。他再次唐突地沉默。接着,不一会儿,犀吉像有点恢复勇气似地说: “我到达欧洲后,这回马上去呵。我想看开花的巴丹杏树; 不过,季节该过了吗?” 我这时眼眶里会无缘无故地含着泪水。似乎是要对犀吉产生深深的怜悯之情。但是,这时因偶而出现雉子彦,在我内心中开始呐喊的内在之声也告中断了。雉子彦根本不把阿晓母亲旺盛的复仇心放在心里,事务性地报告了卖掉豹E型运动车,并结清房租及其它杂用后,把余额悉数汇到巴黎。那好像从他的强迫观念中多少相当程度解放了犀吉。他用这样的话回答了雉子彦。 “噢,雉子彦,我倘若能得到这一意大利女人和在欧洲大陆或非洲大陆或爱琴海中某个岛屿的任一地方的一间屋子安顿下来的话,立即寄上法国航空单程机票和像模像样的邀请信,蒙过外务省,让你也一起来。倘若再能找到金泰的话,当然那家伙也一起来!大家一起搞搞拳击什么的,来安度晚年不好吗?我们马上要迎来晚年呵,雉子彦。” 但是,雉子彦不知为何绷着脸,总合不到一个调子上来。并且,以店务繁忙为由,直截了当说去去马上要折返。现在对犀吉来说,完全没有一位真正的友人了吧?不一会,时间到了。犀吉像有什么东西要向我断念似地告别,仍旧蒙着脸,用手臂挽住因精神安定剂的毒,尚在睡眠中M·M的身体,让她站立起来;另一条手臂提着二人分量的皮箱,像凄惨的苦力般蹒跚地朝海关的楼梯走下去。宛如一个受伤的印第安人搂住受伤的同伴由此撤离。我只是对斋木犀吉躲过阿晓母亲的追寻,终于能够脱逃去欧洲,感到放了心。这样,犀吉就以旅行的名义出走了。 那年夏末,我在银座偶然碰到×××鹰子,她说几天前刚从美国归来。我们商定为避暑气,在一家有空调的场所喝了茶再告别,就进入一家旅馆的休息大厅(那里是犀吉一早喝了啤酒,突然躺倒的、那家旅馆)。一小时后,我们在那家旅馆的七楼房间,新奇般地边互相凝视因双方汗水弄脏的裸体,边对立着脱去衣服和内衣。我想也许那是鹰子和犀吉结婚典礼的晚上,悄悄地把睡熟的犀吉置于卧室,我和鹰子在他们公寓的起居间,温柔又感伤地交换着奇妙又亲密的会话的继续吧。我们既不是突然开始相互爱慕起来,又不想要装出相互爱慕的样子来。我们没接过一次吻,直截了当地开始性交。 但是,那至少对我来说,多少有点成为一种奇妙的性交。鹰子跟我在巴黎的旅馆一刹那见到时一样,像骑自行车似地飒爽地让上体挺起,向着自己本人的性高潮疾跑。那就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从她那里借鉴的与其说成熟的性意识,还不是说仅仅是有关幼儿期性欲的器官。鹰子以其本人的手独占其女性器官的一切;而且,一边孤独地亲自鼓劲,一边寻求跟我无关的性高潮而疾跑。正像犀吉所说的一样,鹰子她不叫喊在演剧活动中的、新天才的形象;在性交后也不把它写在笔记本上。恐怕那是犀吉编造的笑话。要讲到犀吉为什么会发明那样的笑话呢。那是因为有关×××鹰子性欲的毛病,犀吉想保密的缘故。 在性交方面是那样直言不讳的犀吉,居然也有秘而不宣的东西。我对此感到悲痛,并想到在犀吉性欲的、不知疲劳的铠甲下,似乎可以看出跟他年龄一致的未成熟和幼稚和羞耻心来。于是,我对他在巴黎旅馆的粗暴举止的想法多少有点改变了。我就此事想对犀吉谈谈的机会终于没有了。对此,我深表遗憾。在降落的电梯中,×××鹰子用让我疑虑是跟五十岁的女人睡觉吗?那样疲劳得荒芜的脸色,一点也不害羞地会说没有必要担心怀孕吧!并得意洋洋地说,跟犀吉结婚怀了孕是因为有时被强奸的缘故哟。对此,我只是加深对犀吉性欲的怜悯…… 而后,又过了半年,我从贝贾亚的M·M那里,收到了斋木犀吉缢死内容的信件。白天,一整天我一直忍受着。但是,一到深夜,妻子去卧室后,独个儿在书房开始喝威士忌时,我忆起犀吉喝得酩酊大醉除了睡觉外,是个难以从黑夜和死的恐怖中脱逃得出的人。如何来理解那样惧怕死的人,居然会亲自选择死这事本身的悲惨和恐怖,才好呢?我实在无法忍住了,直哭泣到翌日破晓。3 我就斋木犀吉要说的就这些。他己死去了。把他留在记忆里的人怕也不会多吧。也许在这一现实世界里,斋木犀吉的名字被人放在嘴里嘟嚷,完全不会有了。他被所有的生者忘却了,并无止境地将长眠在死者中最恶的死者的死中吧。我就他的生涯生活叙述时,知道他为人的某人和某人,给我寄来信和打来电话,或者当面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你要去叙述斋木犀吉?他从未成就过一件事,如今既然己去世,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成就。另外,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且傲慢、令人厌恶的半狂人。他真的让很多人遭殃。而且,他逃离出这个国家,突然自杀身亡。就他的为人,写一部传记,你究竟抱有什么目的呢?” 确实是如此,斋木犀吉在这现实世界没有成就过一件事。死后的今天,他等于不存在了。他所作的事所有都在中途受挫,原本其成果从一开始就令人疑虑。他虽是个冒险的人,不过,作为留下壮烈的回忆的行动家,是过于饶舌了。因此,他不是循规蹈距的伦理家。他常订数不清的约会,却没有去践那些约,由自己慌慌张张降下他本人人生的帷幕。尽管如此,我写这部传记,忠实记录了围绕斋木犀吉的真实和传说。我热情地为他的传记或冒险谈付出的努力是为什么呢?总之,对现在的我能说的是斋木犀吉真的是我们这一时代的人这一点。而且,作为我们这一时代人的他的使命是,讲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猛烈地性交;尝试所有冒险的事,结果没成就任何一件事,就这样唐突地死去。 我对于今年底去非洲旅行,要去贝贾亚无人祭祀的墓地凭吊犀吉。我将遵循犀吉作的他的魂之歌的诗句: 死者未必死 但有生者在 虽死其犹生 虽死其犹生 在他的亡灵前,告知至少有一位记得他的生者存在,想为他安魂。 不能不重复的是像斋木犀吉那样,极其惧怕死的人,其自杀身亡该是多少残酷啊!究竟死是何物呢?死后的世界存在吗?死后的虚无、虚无的永恒,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写这传记到一半时,接到新结婚己生了几个孩子的卑弥子的信。那是这样写的信。“据说眼睛不好,己不能坐车,阿姆斯特朗卖掉三万日元。传说犀吉自杀了,真难以相信。据说尸体在他的未婚妻仔细地确认前已被运走。所以,我认为这不就是犀吉贿赂加比利亚人的侍者和警察的特技吗?总之,犀吉是真的怕死的。” 这封信有好几天把我的心揪住。确实是如此,斋木犀吉贿赂加比利亚人的侍者和警察,扮成尸体从意大利女士未婚妻控制中摆脱出来这作法,并非不可能。他到达非洲,恢复他青春最初的、最纯朴的、政治的关心、应征参加苏伊士战争志愿军的热情,终于不是决定从束缚他的意大利女士手中逃脱,为美人作活吗?他为了推敲这一计划,不是整天在旅馆坐禅思考吗?就是现在,他不是摆脱日常生活的桎梏,正在进行真正的冒险吗?倘若是那样的话,像他那样,把自己的青春以一个主题始终贯彻到底取得成功的青年。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的吧。从十八岁起憧憬从军苏伊士,到二十五岁参加在贝贾亚的实际活动的青春。 我暂时被这一遐想搞得心旷神怡。这样,我甚至想到在这传记的末尾是否要捏造犀吉从撒哈拉沙漠寄出盖有阿拉伯文字邮戳的美术明信片?但是,接着又过了一会儿,我为了回到这一遐想中去,必须作一番努力。 尽管如此,倘若他仍旧真的活着从撒哈拉沙漠寄来信件,邀我去的话,则我想这回该抛去日常生活的一切家累,会像发狂似地拼命搭乘去非洲的喷气机吧。斋木犀吉写给我最后的一封信,是这样写着的, “您好!这是希腊遇难船船长的话。临终前他在航海日志上最后潦草地写了如下一段话‘我以绝对的自信心情愉快地战胜了暴风雨。而你,是否记得奥顿所作的这么几句诗?现在倒想起来了: 危险感觉不可丢 道路确实短,可仍然险峻 瞻望前途,往斜坡不算陡。 那么,再见了。要全速奔定,而且,是跳跃式,摆脱重锤猛击般的恐惧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