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同学毫不流露情感,以严肃僵硬的声音说。 「……一开始,我本来还不太想理她。」 他彷彿在对自己生气似地发出啧啧声。 在他们相遇的夜晚,水户同学踩着一边鞋跟断裂的凉鞋,穿着破裂的衣服,右边脸颊红肿,站在这裡哭泣着唱歌。 她似乎是碰上了坏客人,被人从车子裡丢出来。 彷彿为了吞下悲伤,她唱起开朗幸福的歌,但又忍不住伤心地哽住声音,不时用手背擦拭滑落脸颊的泪水,接着再继续唱。刚开始他只是躲着偷看,但是她不停地唱下去,听以他终于忍不住对她说话。 「那样唱歌是不行的,会毁了妳的声音。」 飘散着青草芳香的夏天。 水户同学看到他突然出现在月光下,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他接着中断的歌声唱下去,水户同学听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她也和着他的声音开始歌唱。 他偶尔会给水户同学简单的建议,两人持续合唱了很长一段时间。水户同学的声音彷佛被他的歌声往上提升,逐渐攀高,灿烂的笑容在水户同学脸上盪漾开来。 他也感到十分快乐。 决定再也不在人前唱歌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合唱了。自己的声音跟别人的声音重叠合一、互相交融的感觉非常愉快,让他觉得好像可以一直唱下去。 到了早上,他帮水户同学准备了新衣服,但是没告诉她名字,也没有相约再见。 他不打算跟别人往来,对别人也不抱任何朗待。 伹是,水户同学隔天晚上、再隔天的晚上、再过一天的晚上,都跑去找他,拜託他为她上课。 他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水户同学就笑着说:「那我要叫你『天使』喔。就是《歌剧魅影》裡面的音乐天使。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就把名字告诉我吧。」 他还是坚持不说姓名,所以「天使」就成了他的称呼。 被人这样称呼,他原本应该觉得很痛苦,但是水户同学用清澈的声音叫他「天使」却让他觉得很舒服。 水户同学软化了他的坚决,在他的指导之下,水户同学的歌声日渐改变。除了技术的进步之外,更重要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心灵得到了解脱。 水户同学在唱歌的时候非常开心,整个人都显得生气蓬勃。 她跟他说了很多事情。 像是好朋友琴吹同学的事、男朋友毬谷老师的事、喜欢的书、将来的梦想!不只是音乐的事,连难过的事也全都告诉他。 「我跟椿姬一样失足了吗?我总有一天会跟奥薇丽特一样失去一切吗?」 她神情寂寥地说.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我家每天都有讨债人上门,爸爸也没办法待在公司,不过还是得让弟弟继续读高中。我只能用自己做得到的方式努力……啊,这是无可奈何的,我现在只要能够唱歌就很聿福了。」 她说完就笑了笑。 「要欺骗敬一和七濑虽然很痛苦,但是这样却能让我觉得,白天的我跟过去没有差别,我还是从前的自己。晚上的事全都是恶梦,醒来之后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讲完之俊,她又急速转为哀伤的表情。 「不过我最近偶尔会怀疑,会不会晚上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白天的我只是幻想出来的呢?」 当时她是这麽说的。 「虽然我放弃了唱歌……但是夕歌真的很喜爱唱歌,她是个好女孩又拥有才能,所以我不希望她跟我一样躲在黑暗中、掩人耳目地活着,我希望她能在阳光底下获得成功。」 臣同学凝视着圣诞树上发亮的灯泡,静静述说着关于水户同学的回忆,他的声音、他的侧脸,都充满失去重要事物之人的哀伤和孤独。 对长久以来孤独一人的臣同学来说,说不定水户同学才是给予他光明和温暖的人。 是的,就像在黑暗之中唯一发出光辉的小小圣诞澍,水户同学或许就是臣同学的希望。 我一开始想像他们两人在这裡共度了怎样的时光、讲过怎样的话,胸口就不由自主地震动,眼皮和喉咙都像着火一般炽热,同时隐隐作痛。 远子学姊一定也跟我想着同样的事吧?她眼眶湿润,嘴唇悲伤地紧紧抿着。 水户同学会对唱歌执着到那种地步,是因为知道了家人的死讯。她像是为了忘记残酷的现实而唱,同时也开始不顾一切地追求成功。 她威胁身为副理事长的堤,取得发表会的主角宝座,愉快地进行排演。饰演一心洗刷祖先怨恨的杜兰朵公主时,水户同学简直就像在对造成自己如此痛苦的世界怒吼,这让臣同学非常不安。 这个时候,悲剧发生了。 「……那天晚上,夕歌遍体鳞伤地来到这裡。她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瘀青痕迹,头上也受伤了。夕歌只说跟客人发生了一些纠纷,乍看之下还很有精神,但是后来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到了隔天早上,她就断气了。」 远子学姊隐含忧鬱的眼睛望着臣同学,喃喃说道: 「所以你就用椿的名字,把门票寄给水户同学的客人们,想要藉此把犯人引去那个地方吧?」 「……就算不这麽做,光是看夕歌的态度……我大概也猜得出来。」 臣同学的声音紧绷,像是忍耐着痛苦一般,紧紧握住双手。 「夕歌想要庇护的人,怎麽想就只有那傢伙……」 看着咬紧嘴脣凝望天空的臣同学,我的胸口痛得几乎快要裂开。 臣同学把水户同学的遗体藏在圣诞树下之后,开始仔细调查毬谷老师时事。他在监视老师的举动之间,一定几度否定了涌上心头的疑惑。他一定极力祈祷,希望犯人是其他人。 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水户同学,他也绝对不愿相信毬谷老师就是凶手。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 水户同学被她最爱的人杀死,而且她到死还庇护着情人。 「夕歌直到死都不愿放开戒指,所以我切断了她的手,硬是把戒指拿下来,因为我发誓要为她复仇……」 他拚死忍着不表露出情感。 远子学姊温柔地问。 「你用水户同学的手机传简讯给小七濑,是因为不想让小七濑担心吧?」 臣同学似乎不想被看见表情而低下头。 「因为夕歌如果突然失踪,七濑找到她家去的话就麻烦了……」 后方传来了踏草而行的沙沙声。 那大概是琴吹同学,想必她是看到我传过去的简讯。 我在简讯中写着这裡离车站很远,建议她搭计程车过来。 今天琴吹同学因为发烧而请假。我在午休时间打电话给她,她向我道歉,还说她已经退烧了,明天一定会来上学。 我一回头,就看见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琴吹同学,哭丧着脸站在建筑物的阴影下。 臣同学没有发觉,继续说着。 「当时如果七濑没有往毬谷走去——如果毬谷看见夕歌的戒指还没流泪的话,我一定会割断毬谷的喉咙杀死他。就算我知道夕歌绝不希望这样,我还是会做。是七濑……阻止了我。」 我又沉痛地回想起当时那些黑暗的绝望,以及无能为力的闭塞感。 无法彼此理解,永恒的平行线。 只是为了互相伤害而说出的话语。 全都仰赖琴吹同学的直率感情,才能颠覆那种绝望的情况。 ——不要把七濑捲进来。 ——井上,你只要开心七濑的事就好了。 臣同学咬紧嘴脣低下头。 他一定很想保护水户同学最重要的朋友吧? 他会假扮水户同学、打电话给我、对我如此疾言厉色,都是因为关心琴吹同学……看到我这麽软弱无用,他一定很焦急吧? 臣同学抬起视线,表情僵硬地看着我。 「……说你是伪善者,实在很对下起……谢谢你支撑着七濑。」 这句话震盪了我的胸口。 「被支撑的人应该是我。」 他睁大的眼睛渐渐变得软弱,浮现了寂寞的阴影。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意味着告别,不禁有些愕然。 「你以后打算怎麽办?」 臣同学的表情又迅速转为严肃,他撇开目光说: 「我会去其他地方,因为我一直都像这样持续地旅行。」 「学校呢?」 「不读了。我会待在那裡只是因为订了『契约』,现在也结束了。」 远子学姊问道:「契约……是跟麻贵吗?」 「这我不能回答。」 如此毅然断言的他,绝望得就像放弃了一切,因此我心痛地说: 「你非得离开不可吗?不能继续留在这裡吗?你应该很自由吧?既然如此,为什麽不像以前那样继续住在这裡?」 「不行……我的经纪人兼养父母现在一定拚了命在找我,大概是觉得我还有商品的价值吧。如果一直待在同样的地方太危险了。」 「那麽,你要永远躲躲藏藏地活下去吗?再也不在人前唱歇了吗?」 我怀着想痛哭的心情,看着他被圣诞树灯光微微照亮的孤独侧脸。 他跟我很像。 他是在荣耀的讚美声中突然从人们眼前消失,拥有少女声音的少年。 我是出版一本畅销书之后就不再提笔,拥有少女之名的小说家。 看着他,简直就像看着自己一样令我心痛。 臣同学抬起头来,用黯淡悲伤的眼睛看着我。 「你认为井上美羽会写第二本作品吗?」 我的心脏彷彿被利刀贯穿。 我再也不写小说了。 我死都不要再当作家。 两年前,我哭着这麽发誓。 我不清楚臣同学为何知道这个秘密,或许是他也调查过我的事吧? 但是,他一定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觉得我俩很相似的想法。 所以他才反问我,井上美羽会不会写第二本作品。 他也一定知道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他藉此把自己的答案传达给我。 天使再也不唱歌了。 「唱歌不能为我带来幸福。」 他寂寥嚅嗫说出的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 小说只为我带来灾厄,我因虚构的自己而痛苦,甚至失去了美羽。井上美羽这个名字原本是很美的——不觉之间,却变成了一个丑陋污秽、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后悔的名字。 哀伤就像水面波纹,在我心底逐渐漾开。 嘴边浮现自嘲笑容的臣同学说: 「毬谷说,就算要变成怪物,他也想当魅影,但是我却一直渴望成为劳尔。」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期望。 在《歌剧魅影》裡,魅影也说过他已经疲于离群索居了。 ——从现在起,我要活得和其他人一样。 ——我要像他们一样有一个妻子,星期天一起出外散步。 ——我发明了一个面具,戴上去就会如普通人般正常,根本不会有人转头注意我。 在豪华的歌剧院地底建立了只有自己一人的帝国,在那裡唱歌、弹钢琴、作曲的丑陋魅影,一直渴望能够正正当当地活在白天的世界。 没有人会呼唤他真正的姓名,独自一人处在黑暗中…… 远子学姊说,这个故事一定要读到最后才行。 如果不读到最后,就无法理解这个故事的真实。 面色哀悽保持沉默的远子学姊,这时开口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可以当劳尔是一件非常幸福、非常美好的事。」 臣同学看着远子学姊。 远子学姊以澄澈的眼神回望臣同学。这时起了一阵风,她长长的辫子不停摇曳。 「《歌剧魅影》是一个残酷的故事。用面具遮盖丑陋容貌的男子,爱上了际遇悲惨的少女,少女藉着他的魔法变成公主,但是少女爱的却是年轻英俊的王子。 克莉丝汀绝对不会选择魅影。 即使他除去丑陋面貌就可以成为「人类之中最高尚的一人」——即使他怀有过人才华,是个值得同情的人物——克莉丝汀最后还是选择了劳尔。」 悲伤的声音在冷风中消散。 臣同学神情苦涩,听着远子学姊说话。 「《歌剧魅影》就是这样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正因如此才显得悽美。 这个缀以黑暗颓废美感的哥德式小说,因为有魅影展露的真实,在最后的最后才化为震撼人心、带有透明感的故事。 就像缠绕舌上的肥鹅肝浓厚滋味,被盛在奢华玻璃杯裡的冰凉皮耶爵香槟一洗而尽,更显美味爽口。」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远子学姊纤细的身体和小巧的脸庞。 远子学姊为什麽流露这麽悲伤的目光? 简直就像在述说已经消失无踪的虚幻故事一样,她垂着眉梢,眼神充满不忍。 「在勒胡的作品中,《歌剧魅影》的评价不像被誉为密室推理名作的《黄色房间之谜》那么高。以推理小说的角度来看,这本书荒唐无稽又粗糙,就文学作品的角度来说,它也太过通俗。 但是,在勒胡的这部作品中,却创造出魅影这个令人难忘的角色。 故事结束之后,还有很多人为魅影的悲伤捶胸顿足,不停思索他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或是猜测故事裡透露的线索如何发展,而且,也期待他能以某种形式获得救赎。看完故事之后,读者会感到魅影就像存在于现实裡的人物。 克莉丝汀没有选择魅影。 他们不会忘记魅影的悲叹、魅影的人生、魅影的爱情。 他们爱的就是脱下了面具的丑陋魅影。」 眼眶湿润、滔滔不绝的远子学姊,或许是想要赠送某些东西给失去一切、即将远行的臣同学。 在他以后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能够像微弱灯光一样温暖他心房的话语—— 远子学姊在仅剩不多的时间裡,全心全意投入地说: 「真的有很多人因为读了《歌剧魅影》而深深爱上魅影喔!至今以这本书为题材作出来的电影、戏剧、沿用书写的作品多得数也数不清。大家对魅影做了种种考察,甚至还出现过不戴面具、金发美青年的魅影哦。 好比说,写过《胡狼末日》(The Day of Jackal)的英国名作家弗瑞德里克-福赛斯(Frederick Forsyth),就在《曼哈顿魅影》(The phatntom of Manhattan)里面写了魅影去到美国之后的故事;女作家苏珊-凯依(Susan Kay)也借着细腻的爱情和丰富的想象力,鲜明地描写了原着之中着墨不多的魅影的日常生活,还有他住在歌剧院之前的种种经历。 她写的《魅影》(Phantom)是绝对要推荐的杰作喔! 从一本书裡诞生的人物获得了新生命、拓展了世界,然后又有更多读者出现,产生各种想像,继续创造出其他故事。藉着人们的想像,魅影又再度甦醒。 魅影如此受到大家喜爱,将来也会延续下去,魅影和这个故事都拥有这样的魅力。但是呢——」 远子学姊紧握双手,垂下眉梢,用力大喊: 「《歌剧魅影》如果不读到最后,是没办法理解的喔!」 臣同学因远子学姊的气势惊吓地睁大眼睛。 微风把草木吹得沙沙作响。 远子学姊情急之下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她清澈的声音,像宁静悲伤的音乐轻柔流洩。 「我很喜欢看书,只要读书就能感受到极大的幸福,觉得被安慰、被治癒了。 不管是怎样的故事,我一定会读到最后,仔细品味。但是我偶尔会想,如果这个故事在这裡突然结束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譬如说,作者突然停笔了—— 一想到这裡,我就难受得像胸口要裂开一样。 如果卡斯顿-勒胡还没写完《歌剧魅影》就停笔的话,魅影只会是个丑陋的怪物,劳尔也救不了克莉丝汀。」 远子学姊漆黑湿润的眼睛凝视着迷惘的臣同学,祈祷似地轻声说道: 「你也继续写下自己的故事吧。 然后,拿去让期待你歌声的人们阅读。」 「!」 臣同学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子学姊带着热力的声音认真地说: 「唱歌或许不能为你带来幸福,但是,有很多人都因为听了你的歌声而感到幸福,否则你不会被称为『天使』。就像魅影受到众多读者喜爱一样,你也受到听众们的喜爱。你只是没有发觉——不,你是捂起耳朵,故意不想发觉。」 我看见臣同学的脸上显现了强烈震撼。 ——像你这种人,才不会没有发觉,是根本不想知道。 如今,那句话却回到他自己身上。 「你的歌声拥有让人幸福的力量,水户同学一定也因你的歌声而获得救赎。」 「才不是!」 原本茫然呆立的臣同学,扭曲面孔激动地大叫: 「我才没有拯救夕歌!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如果我没有教夕歌唱歌,夕歌就不会被毬谷憎恨,也不会被他杀死了!」 臣同学拚命压抑至今的情感一次爆发出来,他露出狂乱的目光,握紧拳头、脸颊通红、嘴唇颤抖。 「我完全不知道毬谷在巴黎听过『天使』的歌声,还憎恨天使到那种地步。我根本不知道他被逼到想要割腕!都是因为夕歌的声音跟我——跟天使的声音相似,是我引导夕歌走向毁灭的!」 他感受到的悲伤、苦涩、后悔也刺进了我的胸中。 多麽痛苦的叫喊啊!多麽哀悽的声音啊! 毬谷老师说起如何憎恨天使时,他在面具之下是多麽深痛、多麽绝望啊! 远子学姊凛然说道: 「我能理解你觉得要为水户同学的死负责,也理解你的悲伤,但是,你不要误会了。水户同学跟你相遇时,正以椿的身分痛苦地工作。水户同学会死,绝对不是你害的,不仅如此,能跟你的歌声相遇,反而让水户同学在痛苦难熬的日子中获得一丝安慰。」 臣同学用力摇头。 「不是,不是的!要不是因为找多管閒事,夕歌就不会死得那麽惨了!毬谷说的没错,是我迷惑了夕歌,把她拖进黑暗的地区,夕歌一定也在心中恨着我。」 「真的是这样吗?」远子学姊表情严峻地问。 「水户同学真的恨你吗?你只是因为自责,所以把事情想成这样吧!」 「才不是,我才不是这样——」 「那麽,你就说出水户同学死前的遗言吧!水户同学在最后跟你说了什麽?」 臣同学咬着嘴唇,痛苦地默不作声。光是回想,已经让他难过得无法承受了。他紧闭双眼的模样,看得我心都痛了。 琴吹同学悄悄藏匿在建筑物后方看着臣同学,她的表情也十分僵便。 「……拜託你,说出来吧。」 远子学姊的语气平静,却又坚决地不允许他逃避。 臣同学身体一震,彷彿承受着巨大痛苦一般微睁双眼。他徬徨地咬了几次嘴唇,看着自己的脚尖,最后终于说出: 「……那天晚上,夕歌情绪高亢得很不自然……虽然我劝她受了伤应该要好好休息,她也不听,她还很开心地说,发表会就快到了,非得认真上课才行。 她坚持一定要做出精采的表演…… 夕歌的声音比平时还响亮,音色也很稳定。她还笑着说,今天的状况好到可以唱到天亮……或许跟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晚一样,夕歌是打算藉着唱歌忘记所有难过的事…… 如果我不管她,她很可能真的会一直唱下去,所以我强迫她休息了。她坐在草地上,看着圣诞树说:『我们的树真的好漂亮、好可爱。』说了一此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后,夕歌突然靠在我肩上,用甜腻的声音说:『敬一,如果今年的圣诞夜可以过得像去年一样开心就好了。』」 臣同学颤抖的声音中断了。 「夕歌她——把我当作毬谷了。」 充满绝望的自白,让我愕然屏息。 「后来呢,后来怎麽了?」 远子学姊以毫不动摇的眼神问着。 「……虽然我发现夕歌的模样很不对劲,我却什麽都做不到。夕歌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然后你就以毬谷老师的身分跟她对话?」 「……几乎都是夕歌自己在说话,像是『圣诞夜就在敬一的房间办派对吧』、『我要自己下厨做料理』、 『想要吃些什麽』、 『最近比较少见面,真是对不起』之类的话……她还说『我一直戴着戒指喔』……」 这番话听得我心痛难耐。 当时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聆听水户同学说话? 他在无能为力之中,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后来,水户同学用手机打电话到琴吹同学家裡。琴吹同学最后一次跟水户同学讲电话时,抱着水户同学的人并不是毬谷老师,是臣同学。 ——我现在跟男朋友在一起。圣诞树好漂亮,他现在抱着我好暖和。七濑也快点交个男朋友嘛,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双对约会了,一定很好玩的。 琴吹同学压抑着呜咽,眯细眼睛,咬紧嘴唇。 臣同学别开了脸,不让我们看见他的表情。 「然后呢?」 远子学姊温柔地继续问着。 「……然后她挂断电话,对我说七濑真是太可爱了……如果七濑的恋情也能实现就好了……如果七濑……也能过得像井上美羽的小说那样幸福就好了……」 我的心脏发出怦然巨响。 过得像井上美羽的小说那样幸福! 水户同学这麽说了? 臣同学开始讲起美羽的事。水户同学说着「敬一也读读看嘛」大力推荐,还说井上美羽的小说又温柔又纯真,看来平淡但是非常动人,能够让人放鬆心情。还说书中的树和鸟都好可爱,她都好喜欢—— ——答应我,要看井上美羽的小说喔。那是我最喜欢的小说,读着井上美羽的书,再痛苦的事情都可以忘记喔! 我!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因为读了我的书而获得怎样的感动。 从来没想过,会有我不认识的人、不曾见过的人,这麽喜欢我的书…… 我的脑袋发热,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琴吹同学双手掩面,颤抖着肩膀跪在草地上。 远子学姊以月光般澄淨的声音问: 「然后呢,你怎麽回应?」 臣同学也不停颤抖,低头咬着嘴脣,努力挤出声音。 「夕歌说『为我唱讚美歌,我现在好想听……拜託你,为我唱……』因为她是那麽期望……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唱了吧。」 远子学姊柔和地说。 「你为她做了很美好的事呢。」 臣同学皱起脸孔,急忙用手背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我本来打算再也不唱了。有很多人听了我的讚美歌而死,所以我绝对不要再唱歌了。 但是,我感觉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夕歌,这是她最后的请求,所以我唱了!夕歌闭上眼睛,动也不动,到了隔天就停止心跳了。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部没有醒来。 都是因为我唱了歌,夕歌才会死!」 「不是的!」远子学姊激动叫喊。 「你仔细回想吧!水户同学听你唱歌的时候,脸上是什麽表情?」 臣同学用力摇头。 「快点回想起来啊——水户同学的眼睛、嘴唇、呼吸——在最后一刻传达了什麽给你?」 远子学姊接连不断地发问。面对捣住耳朵的臣同学,她摇曳着长长的辫子,在月光之下既严肃又激动——简直就像《小气财神》中在平安夜现身于史古基面前的圣诞精灵一样,粉碎了覆盖在他心上的铠甲,引导出他内心的真实。 「告诉我们,你看到了水户同学怎样的故事,不要自己玷污了你眼水户同学的回忆!」 臣同学依然低头,紧握双手。他所看见的真实,如今由他的口中缓缓道出: 「……夕歌……靠在我的胸前,她握紧了戒指……闭上眼睛……露出微笑。在我唱歌的时候,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然后说『好漂亮啊……敬一……好像是真正的天使在歌唱……』。然后——」 臣同学哽住声音,开始啜泣。 他以细微的声音说出水户同学最后一句话。 「她说『好幸福啊……』。」 至此,臣同学的眼中开始滴落泪水。他把握紧的双手贴在嘴前,低垂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好幸福啊。 水户同学说了这句话后含笑而终。 在天使歌声的包围之下,闭着眼睛,幸福安详地逝去。 「这就是水户同学的『真实』。」 漫长苦涩的故事,在最后一刻变成了充满清朗温柔光辉与祈祷的故事,这就是「文学少女」所要传达的事情。 琴吹同学起身跑了过来。 她双手握紧臣同学的手,臣同学惊讶地抬起头。 「!」 他睁大了充满泪水的眼睛,琴吹同学也红着眼眶回望他。 然后,她亲吻了他紧握的双手。 就像吻了魅影额头的克莉丝汀一样—— 「谢谢你这麽照顾夕歌。」 看到琴吹同学哭得涕泪纵横的脸庞努力露出笑容,臣同学的眼中又落下大滴泪水。他用脆弱的眼神凝视着琴吹同学,然后贴近她的耳边。 臣同学好像跟她说了什麽悄悄话。 琴吹同学吃了一惊,然后又转变为哭泣的表情。 臣同学从琴吹同学身边离开,用手背粗鲁地拭泪,接着流露出壮士断腕的毅然表情转身离去。 他跟我擦身而过时,对着想要留住他的我小声说:「七濑就拜託你了。」 然后,他留下泪眼朦胧不停颤抖的琴吹同学、留下心痛不已呆立原地的我、留下以澄澈眼神目送他的远子学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天使。 终章 写给亲爱的你 我到最后还是没办法告诉他,其实我不讨厌井上美羽。 我想我大概是嫉妒他吧。 夕歌死去的那天,七濑打电话到夕歌的手机。她用迷惘的声音留下语音讯息说:「小森她们好像把我喜欢井上的事说出去了,怎麽办?」听到这句话时。我刚把夕歌的遗体埋在圣诞树下。 我不想让七濑知道夕歌已经死去的事,想要守护七濑的生活,所以我代替夕歌回传了简讯。 我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在意夕歌几乎每晚都会跟我提到的「七濑」。 七濑喜欢同年级的井上心叶,经常找夕歌商量。 站在井上面前就觉得紧张,不知不觉就开始瞪他;自己一定被他讨厌了,已经完蛋了,该怎麽办;今天跟井上说了几句话,觉得好开心;想要自己烤饼乾,但是不知道男生喜欢怎样的口味,总之把砂糖的份量减少一点……夕歌总是开心地对我叙述,七濑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紧张不已的心情。 她也告诉我,七濑在国中时代经常跑去图书馆见井上,还有一向讨厌男生的七濑突然变得很有女人味,甚至开始拚命练习昼眉毛的事。 「你也觉得七濑很可爱对吧?真希望七濑的恋情可以实现。」 每次说到最后,夕歌都会用如梦似幻的温柔语气这麽说。 当时的我已经是圣条学圆的学生了,我跟七濑同样担任图书委员,因此得以近距离观察七濑。 七濑本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她噘起嘴唇、鼓着脸颊的模样,乍看之下好像是个很难相处的女孩。 不过,那只是虚张声势,她在没有防备之时会像孩子一样面红耳赤,慌张之时还会无意识地扭曲嘴角。原来如此,夕歌说的一点都没错,世上再也没有比七濑还要率直的女孩了。 关于井上心叶的事,我也偷偷到他的班级确认过了。他长得像女孩子,是个感觉很不可靠的傢伙。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或许是因为他迟钝到没有发觉七濑的心情,所以让我觉得生气。他优柔寡断的态度更是惹火了我,所以我对他说些很难听的话,还把他引到暗巷,用「声音」吓唬他。 七濑一直很在意井上前女友的事。 那个女生传简讯给七濑,说心叶是自己养的狗,叫七濑别随便接近他,还说如果七濑敢抢走她的东西,她就要诅咒七濑.总之写了一些很过分的话。七濑已经为了夕歌的事心力交瘁,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当时七濑哭着傅简讯到夕歌的手机,说「魅影寄来了讯息」,苦苦哀求夕歌快回去帮助她。 但是,看到七濑这麽伤心害怕,我却什麽都做不了。 七濑知道了夕歌家人自杀的事,震惊地冲出家门的时候也一样,看到七濑独自跑到夕歌家裡,把脸埋在膝间哭泣,我虽然难过得胸口像是要裂开了,却只能站在窗外看着。 来找七濑、来安慰她的人不是我,是井上心叶。 这样或许比较好。 井上抱着七濑的时候、七濑哭着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七濑的口中终于说出她隐藏至今的感情的时候,我都震撼地屏住呼吸,感觉像是被推进火裡一样。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因为七濑的幸福就是夕歌的希望,也是我最大的希望。 井上心叶正如他的外表所式,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年。 他的心中藏了浓烈深厚的黑暗。 我在调查传了威胁简讯给七濑的女孩之时,发现了井上的秘密,也知道了她和井上之间发生过什麽事。 当时我就觉得,说不定我跟井上心叶就像镜子裡的反射一样相似。相像之中又有某些差异,不过还是很相像。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即使那麽焦虑也无法漠视他。 其实我并不讨厌井上美羽。 虽然我讨厌那种过度美丽的世界,却又忍不住懂憬。 我想,井上的前女友以后应该不会继续保持沉默。 然后还有井上的学姊天野远子。跟井上走得最近的她,身上充满难解的谜题。能够让我流泪的人,绝对非同小可。 天野又是怎麽看待井上的?对七濑来说,说不定那个文学少女才是最难对付的魅影。 但是,七濑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井上的心渐渐向七濑靠拢。 他已经开始被七濑的温柔、专情、坚强,以及她对爱情的执着所吸引了。 七濑绝对不会成为魅影,但她却能成为劳尔。 接下来,就看七濑的努力了。 毬谷敬一和镜粧子都去自首了,我的复仇结束了。 「契约」已经完毕,我也跟他们告别了,再来只剩继续迈向下一块土地的旅程。 这裡是为了让夕歌抒发心情而建立的黑暗城堡。我放了好几个程式,设下层层陷阱,这麽一来,除了我跟夕歌之外,就没人可以登入了。 夕歌死后,我为了复仇而化为夕歌,继续帮她更新。我用夕歌的心情、夕歌的身分敲着键盘,写下文字。开始这麽做以后,我觉得这或许也是为了抒发我自己的心情。 包括我对夕歌的罪恶感,还有对七濑的思慕…… 我大概不会再来这裡了,就让这个网页保留原状吧。 贴满整个昼面的照片之中,夕歌和七濑都幸福地笑着,我则是露出有些困窘的表情。 如果某天有人偶然来到这个网页,看了夕歌的文章和这些照片,多少知道了夕歌的事情就好了。 然后,可爱的七濑。 正如我最后跟妳说的悄悄话,我打从心底期待妳的恋情能够实现。 ◇ ◇ ◇ 二十四日的圣诞夜,我来到流人常去的泡沫红茶店参加庆祝派对。 这间我曾经来过,装饰得像西部片裡乡村风格的店整间都被包下来,到处挂着圣诞风格的红色与金色装饰品。 「我本来是打算来个只有两人的约会啦。」 坐在我身旁的流人小声地说。 「这样会害我被女孩们暗中报复喔。」 店裡的每一处,都有打扮华丽的女孩子彼此牵制似地互相瞪视。对于唯恐天下不乱的流人来说,这种状况或许是很令人兴奋,但是对我而言就太沂腾了。 「不,人又不是我找来的……真是的,怎麽会变成这样呢?」 流人苦涩的视线向旁边一瞥。站在那边的是穿了边缘缀有白色绒毛的红色上衣和迷你裙,带着尖帽的远子学姊,她正从扛在背上的大袋子裡拿出礼物,分发给大家。 一开始她还很害羞地叫着「为什麽我要穿成这样!呜呜,裙子好短喔」,但是后来却热衷地四处散发礼物和笑容。 「真是的,远子姊她……现在不是该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就是说啊,下个月就要联考了,她也太缺乏考生的自觉了吧。」 「我不是说这个啦……」 流人正在抱怨时,有位头髮蓬鬆、身材娇小的女孩跑过来。 「你好~心叶学长~」 「啊,竹田同学也来啦?」 「是啊,是远子学姊邀请我来的。」 穿了黄色毛海编织的上衣和灰色裙子的竹田同学,笑嘻嘻地回答。 「我现在还在募集男朋友,只能一个人寂寞地过圣诞夜,所以能被邀请真是太幸运了~」 「什麽什麽,是这样啊,妳长得这麽可爱还没有男朋友啊?那我如何啊?我也正在募集女朋友喔。」 「哇,好帅喔~你是心叶学长的朋友吗?我叫做竹田千爱,是圣条学园的一年级学生。」 「喔,我们同年耶。我叫樱井流人,是心叶的好朋友,跟远子姊就像亲戚一样。」 「咦~~~~~~你也是高一?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流人!你再继续增加女友的话,迟早会被刺杀喔。」 流人被我唸了一句,还是爽朗地笑着说: 「我是老手了,很习惯啦。」 「哇!好厉害喔~」 竹田同学开心地拍起手。毁了毁了,真是没救了。 「对了,芥川学长也会来吗?」 「芥川有其他计画,好像要跟女朋友一起过吧……」 「咦咦!芥川学长有女朋友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琴吹同学会来喔。麻贵学姊也说会来露个脸。」 虽然远子学姊叫着「我才不邀请你呢!你别来喔!」伹麻贵学姊还是说: 「我当然要去,为了去看我送给妳的衣服」,而且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套迷你裙圣诞装,就是该付给她所提供情报的「报酬」!不,是报酬的「利息」。 麻贵学姊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现身了。 她穿了一件大胆的低胸长礼服,还披了一条毛皮披肩。打扮得就像刚从某个名流派对跑出来似的,脖子上还有一条鑽石项鍊灿然生辉。明确地说,实在太豪华了! 「啊啊,麻贵真是的!我不是叫妳不要来嘛!」 远子学姊大吼大叫,麻贵学姊则神情愉悦地看着她。 「嗯嗯,很适合,真是太棒了。圣诞夜果然得穿这个啊。如果脱得只剩一顶帽子就更绝美动人了。」 「讨厌……麻贵真变态!」 麻贵学姊似乎享受着被骂的快感,满足地眯起眼睛,我都看得背嵴都发凉了。这个人果然很怪! 对这个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臣同学离去的隔天,麻贵学姊就爽快地说出「契约」内容。 或许是觉得臣同学已经走了,说出来也无所谓。她在画室裡喝着红茶,向我和远子学姊从头说起。 臣同学为了帮助水户同学,努力收集跟水户同学父亲讨债的金融业者非法行为的证据。 另一方面,他也拜託麻贵学姊去跟警察和媒体斡旋。 身为姬仓家族继承人的她,确实做得到这种事。 相对的,他也要以学生身分潜入学园,听从麻贵学姊的指示去调查、收集情报。 「我提出的另一个条件,就是这个。」 麻贵学姊一边说着拿出一幅水彩昼,上面画的是裸露肌肤、披着纯白床单,又像少女又像少年的臣同学。 她当时说的模特儿,就是臣同学吗? 「画得还不错吧,标题要不要订为『天使』呢?」 以冷漠眼神看着前方的「天使」画像充满了透明感,看起来很孤独。 我想着独自生活的他,一边感受胸中的痛楚,一边和远子学姊一起看着那幅画。 毬谷老师杀了人的事,大概是因为姬仓一族施加压力,所以没有演变成大新闻。 单恋着老师的杉野同学红着眼眶,不停哭泣,一边还拚命对我说:「在我被朋友排斥陷入低潮时,是阿毬为我泡印度奶茶安慰了我。他真的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喔」。 「是啊,毬谷老师真的是个好人。」 这麽回答的时候,我又想起印度奶茶香甜的滋味、温暖的蒸汽,还有老师的笑脸。我难过得心都揪起来了。 老师对我说过,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还说他一丁点都不想要平凡安稳的生活。 但是,当我想起和老师还有琴吹同学二人共同度过的时光,还是觉得既温馨又悲伤。毬谷老师和粧子小姐虽然都失足了,但他们并不是坏人——就算老师否认,我还是如此相信着。 恶质讨债的金融业者也受到大规模搜查,不仅高层人士遭到逮捕,业务也全都停止了。 跟「天使」相关的事件,至此完全结束。 麻贵学姊戏弄过远子学姊之后,就朝着流人走来。 「哎呀,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让女孩割掉脑袋,被做成标本呢。」 面带微笑的麻贵学姊话中带刺,而流人也不遑多让地灿烂笑着说: 「因为我是被虐狂嘛,我由衷期望被那样深深爱着啊。」 结果麻贵学姊突然伸出双手,把流人的脸颊拉近。 事实上,她只是把双唇凑近流人的嘴前,但是从旁看来就像真的吻下去了。一时之间悲鸣四起,整间店骚动不已。站在一旁看着的我和竹田同学,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麻贵学姊妖艳地对哑然的流人说: 「那麽,就让你被杀个上百次吧。」 然后她又说: 「祖父他们会囉唆的,我要回家了。再见。」 接着就若无其事地立刻离开。 「妳搞什麽鬼啊!」 发出杀气的女孩们一起围住了吃惊喊叫的流人,开始吵着「刚才那个人是谁!」、「你到底脚踏几条船啊!」、「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吧!你等一下要跟谁回去!」,所以我们赶紧逃定了。 「远子学姊的弟弟好像真的会被割掉脑袋耶~」 「竹田同学,不要笑着说出这种话啦,很恐怖耶。」 「嘿嘿,可是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不是更恐怖吗?」 我们正在对话时,我看见琴吹同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