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说:“其实,这在虚构的小说里是常采用的一种逻辑……”岛田巡视了一下桌子周围的人,接着说,“须崎为什么在他的小说里把死者描写成弥诺陶洛斯的形状?如今作者已经死亡,这一点已经无法知道了。但另一方面,现实中的凶手出于某种目的,把小说中所描写的情形用到了实际的死者身上,而且对死者的脑袋做了作品中所没有提到的改动。我要考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即凶手把现场布置成那种情形,把脑袋砍下来,究竟要起到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效果呢?” “具体效果?”宇多山无意中重复了一句。 “例如,把脑袋砍下来,尸体固然更接近‘牛头人身’。但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虚假的表象,其背后肯定隐藏着某种意图。也许我的看法跳跃幅度过大。从死者的脖子处流出来了很多血,但须崎的作品里并没有关于流血的描写。我觉得那血红的颜色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意图。” “血色?” “对!血色。”岛田点了点头,又慢慢巡视了一下周围说,“也就是说,我猜想凶手在行凶时可能自己也受了伤。凶手伤口流的血弄脏了那个房间的地板。象牙色的地毯染上红色非常显眼,而且现场留下凶手自己的血迹也很危险,有可能通过血液鉴定把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凶手千方百计要消除自己的血迹。” “嗯,你的话有道理。” “但是,大家知道,那个房间的地毯毛特别长,很难把血迹清除干净,于是,凶手把死者的脑袋砍下来,以便让人搞不清哪种血是他的,哪种血是死者的。” 宇多山接过话说:“你的意思是说,树枝藏在树林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如果没有树林就造一个树林。” “宇多山君,你说的没错。把血迹藏在血迹里最安全。所以……”说着,岛田巡视了一下桌子周围的每个人。大家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因为不难想像岛田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刚才注意看了各位,好像没有人受过类似的伤。” 清村耸了耸肩说:“啊!你不会检查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吧?” 舟丘情绪激动地喊道:“开什么玩笑!这太过分了!” 岛田不慌不忙地说:“我并没有说要检查各位的身体。从现场看,并没有凶手和须崎搏斗的痕迹。显然凶手是趁须崎不注意时偷袭杀人的。如果没有激烈的搏斗,那受伤的部位就可以限定在身体暴露在外面的面部、手臂以及女性裙子下边的腿脚部,不大可能是腹部或背部受伤流血。” “那就请你检查检查吧!”说着舟丘把双手放在了桌子上,并卷起了袖子,“我可是哪里都没有伤啊。脚也给你看看?” “不不,这就可以了。还是请一个女的来检查吧。” “想不到您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嘛。” “那是不是请其他几位也把手臂伸出来让我看看?”说着,岛田把自己的黑色运动服的袖子也卷了起来。其他五个人也纷纷卷起了袖子。桌子上摆放了12只胳膊,其情景十分奇特。 宇多山看罢说:“看来没有受伤的人嘛。” 岛田点了点头说:“没有手臂受伤的。面部和颈部大家也都相互看到了。” 清村对舟丘说:“你是不是把头发撩起来让大家看看脖子啊?” 舟丘狠狠瞪了清村一眼,双手撩起波浪式的长发说:“那就请看吧!你们都看到了,我可是清白的。”接下来又检查了一下几个女性腿部是否有伤。 岛田并没有感到气馁,接着又说:“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舟丘扬了扬眉,打断岛田的话说:“您还有什么招吗?” “是的,可能您多少有些反感。好在有宇多山的夫人在。” 桂子面带狐疑地说:“我?岛田君,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还是关于是否有人受伤。既然没有人受伤,那么地毯上的血很可能是鼻血。” “鼻血?”清村很夸张地摊开双臂说,“哈哈!你是不是要请耳鼻喉科出身的人来检查鼻子啊?” 岛田问桂子说:“血能流淌到地板上,说明鼻子出血一定很严重。能不能通过鼻腔检查,查出十多小时前鼻子出血的痕迹?” 桂子面带难色地说:“这个……我想基本上可以查出来。” “那就拜托您了。” “可我又没有什么工具。” “那就请您想想办法吧。” “那……好吧。可是起码也得有一个检查用的灯吧?” “如果钢笔手电筒能行的话,我这里倒有一只。” 舟丘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说:“太过分了!还要检查什么鼻子。这种有伤大雅的事我才不干呢。” 岛田道:“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您。这里又不是医院,检查鼻子的确有点滑稽。”接着,岛田压低声音,但很严厉地说,“那就请您做好被怀疑的准备吧。” 岛田回自己的房间拿来钢笔手电筒交给桂子。桂子对每个人的鼻子做了检查。开始时很不情愿的舟丘也不愿因此被怀疑,只好接受了检查。岛田站在放有电话机的小柜子旁,看着在沙发那里接受检查以及等候检查的“嫌疑人”,那情景多少有些滑稽。宇多山也在下意识地观察几个接受检查的作家的表情。 清村依然是调侃不断。舟丘撅着嘴,显得很不高兴。林弯着腰,面无表情。鲛岛则默默地摆弄着手里的香烟盒。看不出哪个人有异常的举动。 清村、林、鱿岛和舟丘依次接受了检查,但桂子并没有说发现哪个人鼻子受了伤。宇多山多少有些紧张地坐到了妻子面前。桂子检查了一下宇多山的鼻子,说:“你的鼻子戮膜状况不太好,还是不要再抽烟了。” 舟丘下意识地看了看岛田说:“就剩下岛田君了。” “啊,是啊。”看来,岛田对检查的结果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咬着嘴唇,不停地摇着脖子接受了检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时,清村说:“还有人没有接受检查。一个是保姆,再就是女医生本人的鼻子也不能例外吧?” 桂子听罢,把钢笔手电筒递给岛田:“岛田君,你能帮我检查一下我的鼻子吗?” “什么?” “我也不愿因此而受到怀疑。拜托了。” “可是我又不是医生。” “我知道你不是医生。”桂子把钢笔手电筒塞在岛田手里说,“鼻中隔……就是两个鼻孔中间的部分。它的前端是软骨,你把手指头伸进鼻子探一下就知道了。” “噢,好吧,我来试试。” 《棒槌学堂》 “所谓的鼻血,90%的情况是从这个部位流出的血,所以,检查一下这个地方有没有血块或淤血就可以知道鼻子是否受过伤。” “我明白了。” 桂子靠在沙发上扬起了脸。岛田开始小心翼翼地用钢笔手电筒照着看了看桂子的鼻腔。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的保姆角松富美也被叫了出来。确认她手臂和腿部没有受伤之后,又向她做了一番说明,然后查看了她的鼻子。在保姆身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4 这时,清村在一旁冷冷地膘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岛田:“我说!闹剧该结束了吧?靠虚构的推理解决不了现实中的问题。”清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手扶着桌子,语气强硬地说,“总之,我坚持认为应该按照宫垣先生的遗嘱继续进行写作比赛。我也知道一个被杀,一个去向不明,事态非常严重。但事实是先生的遗言还没有失效。当然,如果我们中间的某个人,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杀了须崎,那他的比赛资格将被剥夺。但问题是现在无法确定谁是凶手。” “可是,清村君!” 宇多山想插话,但清村不让他插话,继续说:“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人放弃这巨额遗产的继承权呢?反正要查出凶手需要靠其他人的帮助。目前,与其这样傻等着,还不如尽可能地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呢——这样对死去的宫垣先生也是一个安慰嘛。” “可是,清村君!”宇多山抬高嗓门说,“身边藏着一个杀人凶手,你能够继续进行写作吗?” 清村不屑一顾地说:“我没问题。”说着又看了看林和舟丘,“林君和舟丘小姐该不会弃权吧?” 林和舟丘模棱两可地对视了一下。显然,两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儿,林慢吞吞地说:“这个,井野不在会不会影响按计划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呢?” 清村瞟了一眼岛田,说:“他只不过是个协调人。先生的遗嘱和录音就放在他的房间里,所以没问题。而且……” 岛田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推理失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手指敲打着桌子,一直沉默不语。 清村继续说:“也许你们会说我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或者说我见利忘义。我和岛田君不同,对这个事件我有我的看法。” 这时,岛田停止敲打桌子,抬起了眼皮。清村接着说:“在虚构的小说里,作者都尽可能地把事件构思得十分复杂,让读者摸不着头脑。而现实生活中情况并非如此。那些出人意料的诡计以及出人意料的凶手是很少出现的。 “岛田君所极力主张的‘砍头逻辑’也同样如此。他推断得的确合乎情理,而且很有趣,但推断毕竟只是推断,而不是事实,结果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关键是对砍头这件事还可以做出其他许多假设。 “也许凶手只是想把现场弄得更符合实际一些。脑袋没有完全割下来,或许是因为凶手看见血害怕了,也有可能凶手极度憎恨须崎而故意把尸体弄成那个样子。” 岛田撅着嘴一言不发。 鲛岛看了一眼桂子,点上一支烟,说:“那么,清村君,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清村哼了一声,看了看楼梯旁的大门说:“我认为犯人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他的话引起在场的人一片小声的议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清村,想听听他的具体解释,“我听了刚才岛田君的话,感觉岛田君认为井野有可能是因为被杀才不见了踪影,我看未必如此。” 鱿岛问道:“那么,你认为井野才是真正的凶手?” 清村淡淡地笑了笑,说:“有人被杀,有人失踪。而且只有失踪者的手里才有打开大门的钥匙。仔细地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那个井野满男。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始终没有人怀疑到那个井野呢?” 宇多山问清村:“那么,你认为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什么井野要杀须崎呢?还有那个现场……” “无论有什么样的动机都不奇怪。也许由于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对须崎怀有仇恨。我刚才已经说过,也许目前这个涉及到数亿日元遗产的写作比赛,促使他下决心清算以前的仇恨;也许他当初打算杀人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留下来,而一旦实施了犯罪,又非常恐惧和不安,于是他选择了逃跑。只要掐断电话线,就可以把我们困在这里,几天以后才能报告警察。这期间他可以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样?我的看法是不是更接近实际?”清村双手叉腰等待大家的回应。 看林和舟丘的表情,好像对清村的说法很感兴趣——看清村的眼神明显有所缓和。岛田依然低头看着桌子一言不发。 鱿岛点上一支烟,说:“假如你的推测正确,那么刚才岛田所提出的‘砍头论’ 还是正确的了?” 清村轻轻点了点了头:“也许吧。如果大家认可我的看法,那么至少到目前我刚才所说的就是井野是凶手的证据。刚才检查的结果,大家都没问题,只有井野没有在场。” “你说的也有道理。” 凶手是井野满男……在场的人似乎越来越倾向于清村的看法。 宇多山虽然感到还有一些地方的解释不太合理,但也倾向于接受清村的看法。他看了看身边的桂子,只见她正面带赞同的表情看着其他几个人——看来她也同意清村的意见。 清村面带胜利者的表情微笑着说:“因此,我主张至少在写作比赛规定的时间内,如果没有人来帮助我们,那么我们就应该按照遗嘱的要求继续进行写作比赛。”说着,他很自信地看了看其他人,“各位!你们觉得如何?” 舟丘犹豫了一下,双手搓着白白的面颊说:“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个继承遗产的权利。” “林君!你怎么样啊?” 林眨着小眼睛,略显不安地说:“啊,好。” 清村很满意似的拢了拢头发,依次看了看鲛岛、宇多山和岛田说:“是这样,我们三人都希望继续进行写作比赛。我想诸位‘评委’肯定会支持我们的。” 第六章 第二篇作品 1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在黑暗的迷宫里徘徊。 狭窄的雨道呈灰色,粗糙的墙壁上微弱的灯光在摇曳,脚下自己的影子随着脚步在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巨大的脚步声在回声的作用下也显得很不规则。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 (这是什么地方?……)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长长的走廊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一片漆黑。它仿佛越来越重,在慢慢朝自己压过来。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迷——宫——这里是迷宫?是中村青司设计的宫垣叶太郎的地下迷宫? (不对!) 墙壁上的灯不对。灯光摇摆不定——这不是灯光,也许是火把。迷宫里的走廊是光滑的瓷砖地面,而这里铺的是石板。 (我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站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他看了看两侧的甫道,发现墙上都挂着白色的动物面具。一边是张牙舞爪的狮子,另一边是独角牛头。 现在该往哪里走呢?往左?还是往右?要不就呆在现在站的地方。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他分不清声音来自什么地方。 (马上逃跑。) 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逃跑。匆忙中他选择了右侧的雨道。脚有点不听使唤,差点没摔倒。他稳了稳身体,然后拼命朝前跑去。 咚!咚!咚!咚!…… 他弄不清来者是什么人,只觉得必须逃跑,绝对不能让对方抓到。两个脚步声混在一起在走廊里回响。这时,他又来到了另一个岔路口。这次是三岔路。眼前的路一个朝左前方,一个朝右前方。现在他弄清楚了。这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迷宫馆的迷路。迷宫馆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三岔路。 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宇多山来不及回忆自己是怎样从迷宫馆走到这个迷宫里来的。他选择了右侧的路。他在雨道里拐来拐去,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门前。 门上边的铜牌上写着:“MIVOTAURO” 看到这几个字,宇多山感到很奇怪: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不是那个房间吗?如此说来,这里还是迷宫馆里的迷路。 咚!咚!咚!咚!…… 脚步声逼了过来。对方仿佛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自己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宇多山急忙打开门跑了进去。屋子里躺着被杀的须崎…… 只见清村淳一扬了扬手和他打招呼说:“你好!宇多山君。”接着又问,“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个作家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着什么。林宏也、舟丘圆香,鲛岛也在。而岛田洁和桂子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奇怪地看着他。宇多山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不安地往周围看了看,左前方的地毯上还躺着须崎的尸体,仰面朝天,歪着脑袋,奇怪的是原来的那个牛头不见了。 “各位!这是怎么回事?”他话音还没落,突然背后“咣当”响了一声。 宇多山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不,严格地说是站着一个怪物。只见那个怪物有两米多高,浑身是毛,一身的横肉,脖子上长着一颗黑色的牛头。 这时,须崎断下来的脑袋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口说:“我们都是供品,是供奉给神的供品。本来供品需要七个男童和七个女童。” 清村接过他的话淡淡地说:“结果发现既不是男童也不是女童,所以神生气了,对吧?而且数量也不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牛头人身的怪物的玻璃球假眼闪着光,粗壮的大手高高举起了滴着鲜血的斧头。 (是做梦。) 宇多山觉得这是在做梦。没错,这肯定是在做梦。可是怪物举起的斧头并没有停下来。 (梦!) 怪物手中的斧头在慢慢地往下落。 (梦!) 他眼前一片红色。 (梦!……) 宇多山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过来。但脑子里依然是梦中的情景。他摇了摇脑袋,希望能把噩梦驱散掉。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心脏还在坪评跳个不停。 (怎么搞的。) 屋子里只有通过玻璃天花板透进来的一点光线。他做了个深呼吸,模模糊糊地发现对面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顿时浑身又紧张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墙上穿衣镜中自己的影子。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棒槌学堂》 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空气令人窒息。他起身打开了换气扇,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点上了一支。他看着冉冉上升的烟雾又陷入了沉思。 (目前这样行吗?任其这样下去行吗?)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弥漫开来。 2 当时,大家同意按照清村的意见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之后聚在大厅里的人下午快5点的时候解散,三个作家各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他们的小说。计划晚上8点钟在大厅里吃晚饭。保姆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坚持要回家。鲛岛耐心地向她说明情况,这才好不容易答应再给大家做一顿晚饭。后来,鲛岛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宇多山和桂子依然留在大厅里无所事事。岛田也不说回去换衣服,还是一身运动装。他坐在桌子旁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看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打吨。 8点多,宇多山简单地吃了点角松富美准备的晚饭,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催促桂子回房间。这时,岛田突然抬起头说:“宇多山君!” “什么事?”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逃跑了吗?” 宇多山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说“是的”,但又在心里问自己是否真的相信这一推断。于是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岛田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可能大家都希望这是真的吧?我认为清村君的看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顺理成章的。可以说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但从另一方面看,这种看法太过于容易。” “你说的这点我不太清楚。”这是宇多山当时的真实想法。 “可是,宇多山君。” “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此时我什么也不想考虑。”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宇多山看了看桂子,她也显得很疲劳,他想快点回房间休息一下再说。 “宇多山君!”岛田叫住起身告辞的宇多山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有没有从宫垣先生那里听说过这座房子里有什么机关?” “机关?” “对,就是说有没有像暗道或暗室这样的地方。” “这个……”宇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可能岛田想起了那个建筑师才这么问的。他印象中中村青司好像是喜欢在设计上搞一些机关什么的。但关于这座迷宫馆,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机关。 告别岛田离开大厅时已经是快晚上9点了,刚巧这时鱿岛走了进来,夫妇俩和鲛岛打了个招呼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宇多山握着桂子的手说:“真难为你了,出了这么多事,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还可以,没问题。” “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怎么看?” “我说的是刚才岛田君说的那句话。他说我们只是希望清村君的分析是真的。”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桂子叹了口气,“不过,他说是那么说,检查了鼻子不是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吗?只有井野没有检查。所以……” “你说的也是。” 宇多山建议今晚两人住一个房间,但桂子笑了笑说:“一个人住没关系。两个人睡一个单人床太挤,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加起来就是三个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 万一犯人井野藏在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怎么办?或者虽然他逃了出去,如果他再回来怎么办?这座房子的钥匙可全掌握在他的手里。让桂子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太危险了。 宇多山把上述担心讲给桂子听。可是桂子却说:“我可以从房间里面把门插好,而且我感到从任何方面来讲,我都不应该是凶手袭击的对象。” “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那倒不是一点也不害怕。不过我不在乎。我们住在一起,你就抽不成烟了,宇多山君你受得了吗?” 最终桂子还是一个人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临分手时,宇多山再三嘱咐她务必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喊叫。说罢,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感到自己从精神上到肉体上都疲劳到了极点,拿回来的威士忌也懒得喝就倒在了床上,关上台灯,刚闭上眼没几分钟就迷糊了过去。 3 (几点钟了?) 宇多山忽然惊醒过来,抬手看了看手表。他按了一下手表上的灯光按钮,手表上淡黄色的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1点4O分。 (这样下去行吗?) 黑暗中,宇多山在苦苦思考着。睡了几个小时后,他觉得原来的那种疲劳感已经得到了缓解。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他感到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从这个房子里逃跑了吗?) 他又想起岛田的话和自己当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情况。 “砍头的逻辑”证明剩下的七个人(加上保姆角松富美八个人)中没有凶手。可是,万一在岛田提出的逻辑之外有一个犯人怎么办? 也许犯人只是单纯出于对须崎的仇恨,才把他的尸体搞成那个样子;也许犯人并非出于什么仇恨,不是理性的行为,而是单纯地出于一时的发狂才杀了须崎;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杀人。清村的看法的确像岛田说的那样,“顺理成章”但“过于容易”,不能完全否定杀人者另有其人。 也许须崎的被杀还是和围绕巨额遗产继承权进行的写作比赛有关。对!几个作家中数须崎最具获奖的实力。说实话,宇多山自己内心也是这样看的。说不定力主井野是犯人的清村才是真正的犯人,要不就是看上去老实的林,也许一看到尸体就吓昏过去的舟丘才是凶手。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杀人动机,那么可能的杀人者就更多了。 鱿岛、岛田,还有那个保姆,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说不定都有可能带上面具去杀人。客观地说,连桂子,甚至宇多山本人也可能…… 如果井野不是杀人者,那么至今不见他的踪影,说明他很可能早就被杀人犯按计划杀害了。这样一来,杀人犯就控制了整座房子的钥匙。他觉得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如何尊重宫垣的遗志,无论如何借口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再继续进行比赛都是不正常的。无论如何,现在有一个人被杀了。无论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正常的,是不能允许的。 宇多山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嘟嚷道:“不能允许!必须想个办法。”他想,难道大门真的无法打开吗?哪怕是把大门里面的格子门用家具什么的打破也好;或者像岛田说的,如果有个暗道什么的就好了。 目前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想办法逃出去,而且这种不正常的写作比赛必须立即停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各种念头都跟着产生了。也许宇多山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已经开始不太正常起来。 他披上皱皱巴巴的外衣,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他感到自己已经有了一点酒意。 (总之,要先找他谈谈。) 此时所想到的“他”是指清村淳一。 (必须首先说服他。) 力主继续“比赛”的是清村,极力反对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或逃脱的也是他。总之要先和他谈谈。对!必要时还可以用放弃做评委的方式来阻止他继续进行比赛。 他又看了看手表,快凌晨2点了。这个时候,清村应该在自己房间的打字机前。他拿定主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走廊里的灯还亮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平面图,确认了一下去清村房间的路线。他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停住了,往周围听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可能是由于目前的身心状态不好,喝酒特别容易醉吧。沿着走廊拐了几个弯后,宇多山来到了和大厅成直线的走廊。 《棒槌学堂》 土黄色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电灯在闪着黄色的光。地板是咖啡色的,头顶上是玻璃天花板。——这里确实是迷宫馆的迷路。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在自己肯定不是在做刚才的梦。 (我们是献给神的供品。) 他耳边又响起梦中须崎那沙哑的声音。 (是献给迷宫里怪物的供品……) 他像是被自己的脚步声追赶着似的越走越快。沿走廊往南走到尽头,他又停下来听了听。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他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走那个人也走,他停那个人也停宇多山从走廊的尽头处折回往北走。左侧是并排16条小一点的走廊。每条小走廊的墙上各有16个白色的面具。 从第一条小走廊拐进去就是岛田住的名叫“考卡洛斯”的房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宇多山忽然想把岛田叫上,两人一起去见清村。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还是先自己一个人去见清村好,他总觉得好像这是他的使命。 他看了看平面图,确认了一下清村的房间。清村的房间在第13条小走廊。宇多山数着墙上的面具慢慢往前走。没有眼睛的白色面具在微弱的灯光下表情显得很奇怪。 第六、第七、第八…… (清村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也许他会像以往一样,对宇多山的劝告不屑一顾:“事到如今你胡说什么呢!犯人是井野。而且他已经不在这座房子里了。” 可是,清村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也许他内心并不完全相信他自己的看法。也说不定他自己才是杀人凶手…… (就是这里。) 宇多山看了一眼墙上张牙舞爪的狮子标本,走到小走廊的尽头再往左拐,接着再向右拐道口再向左拐。就这样左拐、右拐、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个紫黑色的门前。他想看看门上的铜牌,却发现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来这里的当天,清村说没说过他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他心里觉得多少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门上面没有铜牌,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 “清村君!”他轻轻敲了敲门,“我是宇多山。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实在抱歉。” 屋子里没有反应。停了一下,宇多山又稍微用力敲了敲门:“清村君!”还是没有回应。他仔细听了听,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从门缝里也看不见里边的灯光。 已经睡了?不太可能。离写作比赛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虽说清村写东西速度快,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安心地睡大觉。是不是去其他房间了?例如大厅或娱乐室…… 他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有意无意地拧了一下门把手。宇多山这才发现房间没有锁。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便井野是犯人,并且已经逃跑了,发生血案的当天晚上睡觉不插门,或不锁门外出都不是神经正常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清村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那么…… 宇多山禁不住推开了门。 “清村君!”他边喊清村的名字,边摸着打开左边墙上的电灯开关。他似乎有一种预感——清村的尸体就躺在眼前。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清村君!……” 桌子上的打字机开在那里。 (去厕所了?) 他快步跑到厕所门口敲了敲门,打开看了看,厕所里没有人。看来他还是去了什么地方。可是,这个时候清村会去什么地方呢? 宇多山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走到桌子旁,伸手摸了摸桌子旁的转椅,椅子是冷的,看样子清村离开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打字机旁边放着这座房子的平面图。既然出门不带平面图,有可能去的地方不是大厅就是娱乐室这样一些容易找的地方。他看了看打字机的显示器。显然清村关灯离开房间前在写他的小说。 事关宫垣叶太郎的遗产继承权的“有史以来最昂贵的悬赏小说”——以迷宫馆为背景的侦探小说。作品中发生的杀人事件的被害人就是作者本人。在清村的小说中被害人就是清村,清村会在他的小说里怎样写他自己呢?这个暂且不说。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现在……) (怎么办?) 也许应该先去大厅和娱乐室看看再说。 “黑暗中的毒牙” 宇多山无意中看到了显示器上部的一行标题。毒牙?…… (莫非?) 这时宇多山心里产生一种直到刚才还没有想到过的恐惧感,他带着恐惧感读了清村写的小说的开头部分。 黑暗中的毒牙 女人在等待男人。 黑夜。 没有灯光的房间里。 黑暗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很清楚现在自己在做什么。她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但也不能害怕失败。 希望——对!只有赢得这场游戏。 门外边一个男人说:“屋里有人吗?” “请进!”她故意把回话速度放慢了,“门没有锁。” 男人拧动门把手走了进来。 男人发现屋子里没有灯光,吃惊地说:“哎呀!怎么这么黑呀?怎么不把灯打开呀?” 女人回答说:“我喜欢黑暗呀。而且,这样还可以看见星星呢。” 玻璃天花板外边的星星闪着淡蓝色的光。 “哈哈!在星光下的地下室里约会,这很有情趣嘛。”男人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他背过手去把门关上。 女人往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上酒,把其中一杯递给男人说:“先喝杯酒再说吧。请!” “谢谢!” “我说!你知道这个房间的名字吗?” “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门上面的牌子上不是写着吗?叫‘梅蒂娅’,对吧?”梅蒂娅——这是这座房子里每个房间的名字中的一个。它们都是希腊神话人物的名字。 “那你知道梅蒂娅是什么人吗?” “妖女梅蒂娅。” “对。她是科尔基斯国王阿耶特斯的女儿,是个有魔力的女人。她遇到过许多男人,后来和雅典娜的国王艾格乌斯结了婚,曾企图杀死他的儿子特赛乌斯。” “这儿就是那个梅蒂娅房间,而你住的房间就叫特赛乌斯。” “来!干杯!”说着女人举起了酒杯。 “你怎么给我讲这么奇怪的事情?” 黑暗中男人的脸显得很不自然。他问女人说,“这酒里该不会有毒药吧?” 女人微笑着说:“这个嘛,随你怎么想。” 宇多山来不及细想,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不至于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吧?) 他想努力打消这种念头,可是这种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梅蒂娅,毒杀特赛乌斯的妖女……) 开在那里的打字机。写了一半的小说。没有上锁的门。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又回到了刚才左侧有1条小走廊的大走廊上。清村小说中提到的那个有问题的房间“梅蒂娅”应该在清村的房间“特赛乌斯”的南边,就是昨天和岛田一起寻找井野时去过的那个空房间。他记不清是哪条走廊了,于是急忙打开平面图看了看,然后朝右边的走廊跑去。可是,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宇多山重又打开平面图。 (应该是这个地方嘛。) 他又向右拐,从与清村住的房间隔了两条小走廊的地方拐了进去。迎接宇多山的是墙上挂着的独角牛头面具。牛头上的白色眼睛在一直盯着他。他跌跌撞撞地在小走廊里拐来拐去,有几次差点撞到墙上。最后终于来到了他要找的房间门口。 “啊!” 宇多山惊叫了一声,差点没有晕倒过去。名叫“梅蒂娅”的房间房门大开,屋子里开着灯,而且——他看到房间的中央一个男人直挺挺地趴在那里。从牛仔裤和淡紫色的衬衣看,是清村淳一。 “清村君!”宇多山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处于一个现实和虚幻的夹缝中。他向前伸着双手,朝房间里跑去。那姿势就像是在空中漂浮着一样。 “清村……君!” 趴在地上的男子一动不动。宇多山屏住呼吸,从旁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双手死死抠着咽喉。宇多山用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腕——人已经死了。他朝房间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和昨天与岛田一起来时没有什么变化。 4 “屋子里有人吗?”他知道房间里没有人,但还是喊了一声。 屋子里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喘气声,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时,他才意识到必须先把其他人叫醒再说。他用发抖的手打开一直摸在手里的平面图。离这里最近的房间是岛田住的“考卡罗斯”。 正在这时,他发觉背后有脚步声,而且脚步声越来越响。 他感到背部一阵发凉,刚要回头看看是谁,只听走廊里传来了一声:“宇多山君!” 他看到门外边的走廊里有一条长长的人影——原来是岛田洁。 “我在隔壁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人喊叫……啊!”岛田这才发现宇多山脚边的尸体。 “是清村君?” “对。” “死了?” “我发现他时已经是这样了。” 宇多山断断续续地把岛田来之前的经过介绍了一遍。眼窝深陷的岛田聚精会神地边听宇多山的介绍,边观察清村的背部。 当听到清村的小说开头的内容时,岛田从嗓子眼里长长的“噢”了一声说:“他的小说开头部分写的是在这个叫‘梅蒂娅’的房间里,一男一女的对话?于是你就到了这里,对吧?” “是的。”宇多山使劲点了点头说,“在没有交代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小说刚一开头就写梅蒂娅是个企图毒杀特赛乌斯的女人。我感到这似乎在暗示人们什么。” “因此,清村就按照暗示死在了这里?”岛田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尸体后说,“单从外表还看不出是自杀还是他杀。我认为还是应该调查一下。” “可是……” “目前仍然无法通知警察嘛。”说着,岛田蹲下来,扳着尸体的肩膀把尸体翻过来看了看,说,“看不出有外伤。虽然手抓着脖子,可是并没有被勒过的痕迹。看来还得有劳你太太了。” 宇多山问他说:“会不会是中毒?” 岛田点着头说:“有可能。这样说的话就更是‘黑暗中的毒牙’了。很接近清村君作品的内容。犯人又一次利用了被害人小说里的内容。” “可是……” 岛田抬起头说:“如果是这样,那么犯人是如何让死者服的毒呢?” “你说的也是。” 例如犯人偶然知道了清村的小说的内容,或者知道了他要写的内容,就按照清村小说的内容毒死了他。可是犯人究竟用什么方法毒死了清村呢? 《棒槌学堂》 只有清村才最清楚自己的作品。可是他白己却在这个叫“梅蒂娅”的房间里被毒死了。这可能吗? 这时,宇多山无意中朝门口看了看。忽然,他被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岛田见状问:“怎么了?” “你瞧那儿!” “啊——”岛田立刻站起身来朝宇多山指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走到进门左首的地方,“是这个啊。” 茶色木板墙上镶着一块方塑料板。塑料板中间鼓起的是房间电灯的开关。宇多山也跟了过来。他发现电灯开关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像插花似的布满了针。 “这是先厚厚地涂上玻璃胶,然后再把针固定上去的。可能……”说着,岛田凑上去仔细闻了闻。针尖上有褐色的水珠,“有点像发霉的烟草味道,很可能涂的是尼古丁浓缩液。” “尼古丁?” “对,就是香烟里含的那种尼古丁,它可是剧毒啊。我记得它能作用于自律神经,引起呼吸麻痹。”岛田转身又走到尸体旁边,跪下一条腿,把清村的左手从脖子上拉下来,扳开他的手看了看:“宇多山君!你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清村僵硬的灰白色手指上有几个暗红色的斑点。 “尼古丁就是通过这些针眼进入血液的。因为清村不吸烟,所以毒素扩散得很迅速。他可能喊叫了几声后就出现呼吸困难了……”岛田把清村的手放回喉部,看了看门口,说,“犯人事先在电灯开关上做了布置,然后关上灯把清村叫到了这里。清村到了这个漆黑的房间,他首先会做什么呢?当然会先找电灯开关。这里客房的开关都在靠门口的左边,所以他根本就不用看,自然会用手去摸。当他摸到开关并把它打开时,涂上毒液的针就刺进了他的手指。” 宇多山记得自己过去也曾读过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小说。他想起来了,小说名叫《x的悲剧》,作者是埃拉里·库因。那本小说里发生的第一个血案的凶器是藏了许多针的一个小软木球。他记得针上涂的也是尼古丁。或许眼下这个犯人正是从那本小说里得到了启发。宇多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岛田。 岛田听后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然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不知道那个保姆是不是读过库囚的小说。但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包括我和你在内,恐怕没有哪一个没读过他的名著。” “可是,犯人究竟从哪里弄到的这些毒呢?而且要事先把毒准备好,这不是很……” “我听说有一种农用杀虫剂里就含有浓度很高的尼古丁。从香烟里提取并浓缩尼古丁很费事,但如果从杀虫剂里提取尼古丁就容易得多。” “可是,这座房子里有你说的那种杀虫剂吗?” “这座房子里哪里用得着那东西。” 给岛田这么一说,宇多山才想起这座房子根本不需要什么杀虫剂。不管犯人是井野,或是其他什么人,他手里应该拿着这座房子所有的钥匙。他和其他人不同,他可以自由出入这座房子。所以,如果他想从外边得到杀虫剂、针以及固定针的玻璃胶,那是很容易的。 岛田看着清村的尸体面带悲哀地说:“这太有讽刺意味了。清村坚持认为犯人不在这座房子里。如今他用自身落入犯人圈套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看法是错误的。我说,宇多山君!” “什么?” “你认为犯人是用什么方法让清村来这个房间的?” “可能是犯人把他叫过来的吧?” “要是其他房间倒也罢了,这里可是名叫‘梅蒂娅’的房间啊。叫他到他作品开头提到的房间来,他就丝毫不怀疑吗?” “我觉得虽然清村口头上坚持说犯人已经不在这里,但其实他内心并不这么认为。其目的无非是以此为借口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也就是说,他并不认为他很安全。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中了犯人的圈套。这其中一定另有什么……哎?” 岛田伸手去摸清村的胸部,原来清村的衬衣口袋里插着一张白纸:“是不是平面图啊?噢,不是。”说着,岛田把折了好几折的纸展开,“不对啊。这是……” 宇多山站在蹲着的岛田背后,弯着腰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他发现那是一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信: 第七章 第三篇作品 1 难道舟丘圆香和清村秘密商谈了什么吗? 宇多山死死盯着纸上的黑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关于写作比赛,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这句话也许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定有某种协议。譬如,两个人商定无论两人谁获得第一,所得“奖金”都二一添作五,或者…… 他认为这并非没有可能。至少有一段时间两人是夫妻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目前两人的关系如何,在面对巨额遗产的时候也许两人会…… “是不是房间不同啊?”岛田小声说着,把信按原样叠好放进尸体的口袋里,“如果指定的房间是这里,那么和实际是相吻合的。” 可能岛田认为这封信对清村的被杀起了一定的作用。假如这封信是伪造的,那么信中约会的地点应该是“梅蒂娅”。然而,信里指定的地址却是“娱乐室”。 岛田站起身说:“关于这封信的真伪,有必要问一问舟丘小姐本人。当然,她可能会否认写过这封信。还是先把大家叫醒,再讨论这件事比较好啊。” 两人朝屋外走去。先走到走廊的宇多山听见岛田在身后“哎呀”了一声,于是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又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了。”岛田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没有了?什么没有了?” 岛田指了指门上说:“这个没有了。” 宇多山这才发现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他记得昨天和岛田来这里时门上面明明有写着“MEDEIA”的铜牌,而现在只剩下几个钉子孔。 “是不是什么时候被谁摘下来了?” 岛田没有回答宇多山的问题,来到了走廊:“走吧,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2 已经快凌晨3点了。 他们从小走廊来到大走廊。两人一致认为分头行动可能有危险,于是决定一起去叫醒其他人。 离这里最近的是林宏也的房间。房间的名字叫“艾格乌斯”,位于清村住的房间的北边。先是须崎被杀,现在清村也被杀了。如果连续杀人是为了遗产的继承权,那么剩下的两个作家林和舟丘中的一个就有可能是杀人犯,要不就是至今没有踪影的井野,或者是鲛岛? 如果万一岛田是杀人凶手呢……宇多山觉得这不大可能,但又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想到这里,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走在迷宫馆的走廊里,左侧的墙上是一排白色的面具,两人的脚步声在昏暗的走廊里回响。走到拐往平面图上所标示的“艾格乌斯”之前,宇多山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他感到刚才从自己的房间去清村的房间时,走过的路程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脚步很快的岛田在前面边走边无力地摇着头。宇多山紧跟在他后边。 (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一直到走到林住的房间门口,岛田敲林的门时,宇多山还在考虑哪里不对劲。 岛田喊道:“林君!”他刚要敲门,手突然停住了。 刚才还心不在焉的宇多山见状问道:“怎么了?” 岛田努了努嘴,有点失望地说:“你瞧!门开着。” “真的开着。” 用不着敲门。门上挂着“AIGEUS”铜牌的紫黑色门看样子原本就没有关严,门与门框之间有几公分的缝隙。 “林君!”岛田又喊了一声,屋子里仍然没有回音。 从门缝里可以看见屋子里的灯光。除了灯光外,情景和宇多山刚才去清村的房间所遇到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莫非林也不在自己房间里?像清村那样在哪个房间里躺着?或者他就是那个杀人犯?…… “林君!” 岛田又大喊了一声,然后推门。门吱吱响着开了。 “啊……” 眼前的情景使两人几乎同时小声喊叫了起来。 门口左侧摆着打字机的桌子旁,林趴着倒在桌子前面的转椅上,上衣几乎把脑袋盖了起来,两手抓着桌子边,脑袋聋拉着。后背中间插着的一个暗褐色东西说明了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