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那你随便吧。”清村十分扫兴地拉了拉大衣领子。 手里拿着茶杯的鲛岛说:“清村君,像你这样慢腾腾的行吗?那可是从零开始,要写一百多页的文章呀。对你来讲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吧?” 清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噢,评委先生已经开始提忠告了,是吧?” “谈不上是什么忠告,我也没那个想法。” “不不,诚恳接受。不过问题的关键是作品的构思还一点谱也没有。岛田君怎么样?咱们来一局桌球比赛如何?” “哎呀,我对桌球一窍不通。” “那太遗憾了。”说着,清村一口干了自己杯子里的半杯兑水威士忌,站起身说,“那我一个人玩?要是宫垣先生的魂来陪我一起打球就好了。” 清村去了娱乐室,接着林也离开了大厅。这时,岛田慢吞吞地说:“如果四位作家先生的作品都能按时完成,那么究竟用什么标准来评判呢?我可是毫无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何况评判的结果关系到上亿元的金钱的归属啊。” 鲛岛说:“的确责任重大。但也不可过多地考虑评判的结果与金钱的归属。” 看来这位评论家很能喝酒。虽然从他讲话和脸色上看不出喝了酒,但和一般人一样,喝了酒就特别想抽烟—一直在摆弄桌子上的香烟盒。看样子是顾虑到怀孕的桂子才强忍着。 鲛岛接着说:“而且,对一部作品的评价,往往取决于个人的爱好。所以我认为,我们只能在充分发表个人看法的基础上,拿出一个综合的意见。例如,人们常说一部优秀的侦探小说应该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具有悬念的开头、惊险的中段、意外的结局。但实际上也有例外。当然,某种程度上的客观标准还是有的。四个作家对这些都很清楚。” 岛田说:“你说得很对。他们四人的作品我都读过不少,各有所长,但和宫垣叶太郎的作品比较起来,总觉得有某些不足之处。” “这正是宫垣先生‘放心不下’的地方吧。是不是宇多山君说的那个‘过剩的东西’啊?” 宇多山往前欠着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 鲛岛又说:“作为编辑也许不能这样想。所谓作品的完整性啦,市场销路啦等,讲得极端一点,对我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且,我对分析作品中的技术是否真实,警察的搜查方式与实际是否相符等评价一部作品的做法也不感兴趣。关键是我读了作品后,作品中的所谓‘过剩的东西’能否引起我的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今日本侦探小说界可以说是前途暗淡,因此可能是……”由于过于疲劳,他的酒劲开始发作了。鲛岛自己都发现自己讲话越来越快,而且喝酒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就“过剩的东西”(准确的定义宇多山自己也不清楚)而言,宇多山认为四个作家中须崎昌辅可能有望获胜。当然,他必须在五天之内写完一百页书稿。他写作速度慢,完全有可能无法按时完成。但是另一方面,其他三个作家在这种非正常情况的驱使下,很难预料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来。也许他们会超常发挥,出人意料地写出好作品来。 鱿岛问岛田说:“岛田君喜欢什么样的侦探小说呀?’’ 岛田吸着鼻子回答说:“我这个人生性不爱挑剔。从所谓古典的到现代的我都读。要说最喜欢哪种的话,我还是喜欢真实的侦探小说。” “那在真实的侦探小说的作家中,你喜欢哪个呢?” “我认为我最喜欢卡·马尼亚,也喜欢库因和莱库里斯蒂,最近还喜欢上了C.戴库斯塔以及P. D.詹姆斯等作家。但我仍然最喜欢卡·马尼亚,觉得他的侦探小说真正是历史悠久的精品。” “你喜欢的没有一个是日本作家嘛。” “我可是宫垣叶太郎的超级爱好者呀。” “噢!” “我记得你是库因的追随者,对不对?” “‘追随者’这个词用得有点过头。” 看来鲛岛实在是忍不住了,说着话他叼上一支烟,看了看桂子说:“就让我抽一支吧。” 桂子笑了笑说:“您不必那么客气,房间很大,没关系。” “那就谢谢了。”说罢,敛岛点上香烟扭过头去对岛田说: “我年轻时读的库因的作品,至今依然对其严密的逻辑非常佩服。当然,库因早期的作品也有像沙滩上的楼阁一样缺乏逻辑性的。” “相比之下我更重视意外性而不是逻辑性。即便是有些不合理或其他问题,只要最后能够解决问题,我就可以接受。” “这么说你一定喜欢舟丘的许多作品吧?” “这个,也可以这么说吧。要说‘周密的逻辑性’,那鲛岛君你应该最喜欢倔之内……不,应该喜欢林的作品吧?”岛田把到嘴边的林的笔名咽了回去,因为他听说在迷宫馆有不使用笔名的习惯。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所有人始终坚持不用笔名,可能是出于对老作家的尊敬或者是惧怕吧。 这之后,“评委们”就侦探小说谈了许多。将近深夜12点时,桂子起身要回自己房间去,宇多山把桂子送到她住的房间。当他一个人返回大厅时,在走廊里迷了好几次路。 迷宫馆的走廊灯光昏暗。土黄色墙壁上的石膏像好像一直在盯着他,使他心里感到阵阵发毛。于是,他加快了因喝酒而变得不太灵活的步伐。他记得当时想对那些石膏像说点什么,但事后已经记不清楚了。 宇多山好不容易才回到大厅。只见岛田在教鲛岛叠各种折纸。他走进房间,重新打开一瓶酒,不加水就直接喝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充血的眼里喃着泪,大谈特谈起宫垣叶太郎留下的数量可观的侦探小说来,说他的小说是如何如何好。 夜,渐渐深了。宇多山记得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1点多。 这一夜他胡乱地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一直在一座从未见过的迷宫里徘徊。 第四章 第一篇作品 1 黑糊糊的天花板上是横竖交错的铁条,黎明的光线透过铁条之间厚厚的玻璃逐渐照了进来。由于玻璃的原因,光线显得有些发蓝。黑暗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明。这种黑暗和光明的交替,从远古的神话时代起一直延续到今天。然而,当早晨把这个房间从黑暗中解救出来时,却有一个人没能摆脱黑暗,永远地留在了冰冷的黑暗中。 迷宫馆,这个象征着自古以来的生死轮回的迷宫,在它最里边的正方形的房间里,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厚厚的象牙色的地毯上。他四肢僵硬,十指张开,已经成为陷入混沌世界的僵硬的尸块。 死本来就显得不正常,更何况这个人的死还有另一个特征,那就是,虽然显得很残忍,但他的装束却像个小孩子恶作剧似的滑稽。只见他的颈部有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脑袋像折断了的菊花似的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尸体下边是一大摊血。血泊中,原本该是放脑袋的地方却放着一个奇怪的牛头。这不是一般的牛头,而是昨天晚上还挂在墙上的那个象征住在迷宫里的怪物的牛头。 “宇多山君!宇多山君!快起来!宇多山君……”有人使劲摇着宇多山的肩膀。他好不容易才从梦中醒来,睡眼惺松地发现鲛岛张着嘴站在眼前。 “……啊,早晨……好!”他想站起来,可是发现脑袋昏昏沉沉的,从头顶到耳根阵阵刺痛,“我昨晚好像又喝多了。这……是哪里啊?噢,是大厅。” 看来昨晚是在沙发上过的夜:开襟毛衣敞开着,裤子也压得皱巴巴的。 “鲛岛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宇多山问道。 “出大事了。你先起来跟我走!”鲛岛急切地说。从他的脸色上看,好像真的出什么大事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里透着恐慌。 宇多山从沙发上坐起来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脑袋又一阵剧痛,不由得把手撑在了沙发上。 鲛岛问他说:“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鲛岛皱着眉头低声说:“发生大事了!须崎死在客厅里了。” “什么?!须崎他?”宇多山怀疑自己听错了,以为还在睡梦中,“他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评论家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这个,显然是他杀。” (须崎昌辅被杀了?) 从鲛岛的表情看,这绝不是在开玩笑。宇多山的醉意一下子跑得一干二净,接下来是更令人难受的呕吐和眩晕感。 (须崎昌辅被杀了!) 宇多山跟在鲛岛身后快步朝出事的地点跑去。 2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高高升起的太阳透过天花板上的玻璃照在迷宫馆的走廊上,使走廊看上去和夜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由于玻璃的原因,光线看上去显得发蓝。虽然光线很充足,但周围依然有一些死角光线昏暗。睡衣外边裹着一件外套的鲛岛几乎在跑,宇多山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 当他们两人跑到位于北端的那个房间门口时,发现身穿睡衣的清村淳一站在那里。他像是怕里面的什么人跑出来似的背靠着紫黑色的门,看到来的是宇多山和鲛岛,才松了口气说:“是岛田把我喊醒我才来看的。这家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鲛岛问清村说:“角松呢?她在哪儿?” 清村微微点了点头说:“我跑来时,她就蹲在这里。我看她脸色苍白,就劝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那岛田呢?” “他去喊舟丘和林君去了。”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岛田洁和林宏也也跑来了。岛田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林穿的是带条纹的睡衣。看样子两人都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 宇多山这时想起了桂子,就说:“桂子在哪儿?” 鲛岛说:“我刚才去她房间看过了。我想她还是不来这里为好,就让她换好衣服到大厅等着。” “噢,那谢谢你了。” 这时,岛田说:“我们还是先进房间看看吧。”说罢,他又问清村说,“须崎真的在里面吗?” “是真的。”说着,清村用手捂着额头,轻轻摇着头说,“胆小的人还是不看为好。” “对不起,让我进去看看。”说着,岛田把清村拉到一边,伸手去抓门把手。 “这门上的钥匙呢?” 鲛岛回答说:“角松叫我来时,门上就没有钥匙。” “噢……” 岛田打开了门。顿时,岛田以及跟在他后面朝里张望的宇多山和林不约而同地惊叫了起来。 凝重的砖墙,厚厚的象牙色地毯。这正是三个月前宇多山最后和宫垣叶太郎谈话的那个名叫“弥诺陶洛斯”的正方形会客室。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套古典式的沙发,沙发左前方躺着须崎的尸体。他身上穿的衣服和昨晚离开大厅时一样,黑色的运动裤配一件很普通的咖啡色毛衣。干瘦的躯体仰面躺在那里,已经僵硬了。脖子周围的厚厚的地毯上刺目的颜色充分说明他已经死了。但是,更让在场的人胆战心惊的是他不同寻常的模样:脖子已经折断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脑袋几乎要掉下来了——颈部有一个很大的口子,脑袋几乎贴在了一侧肩膀上。死者的惨状还不仅限于此,他原来脑袋的位置摆着一个长着两只角的黑色水牛头。 “这是怎么回事?” “太惨了!” 岛田、宇多山和林都不由得移开视线,倒退了一步。门外边的清村和鲛岛微微摇着头,不忍再看。 岛田战战兢兢地说:“他杀是确信无疑了?……可是,为什么要杀人呢?”说着,他想往房间里走。 这时宇多山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岛田君!请等一下!还是先不要急着进房间,赶快报警吧。” “这个……好,我明白。”岛田嘴上答应着,可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屋内说,“那个牛头本来就是这屋里的吗?” “是的,原来挂在正面的墙上。你还是快点……”宇多山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了清村抬高嗓门说:“等等!先不要告诉警察。告诉了警察,不是违反了昨天遗嘱里的规定吗?” 宇多山吃惊地看着清村的脸:“你在说什么!这时候还顾得上那个吗?” “我也知道这件事非同一般。可是,这样一来,数亿元的遗产不就泡汤了吗?请你从我们的立场上考虑一下。” “这,这个……” 清村的表情是认真的。他盯着宇多山看了几眼,又转向站在旁边的林说:“林君!你的看法和我一样吧?” “啊,不……不过……”林显得很狼狈。怯弱的他低下了头。 《棒槌学堂》 听了清村的话,宇多山感到几乎要呕吐。他强忍着恶心说:“那是什么场合!这是什么场合!有一个人被杀了。可是你……” “哎!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舟丘来了,“说是出了大事,到底出什么大事了?”看样子她是被岛田叫醒后,换好了衣服才来的。舟丘手里拿着昨晚发的平面图,睡眼惺松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五个人。 清村见状说:“我还想听听她的意见……哎!圆香!……” 舟丘没理会清村。她边往门口走边说:“就是这个房间吗?是不是谁又搞恶作剧了?”说着,舟丘从岛田旁边朝屋里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她尖叫了一声,仰身往后倒去。 “舟丘小姐!” 宇多山赶紧从后边托住了她说:“你不要紧吧?请你镇静一些。” 鲛岛跑过来帮忙扶住舟丘说:“这也难怪。我也差点没吓晕过去。” 岛田低声说:“我们还是暂且回大厅去吧。” 岛田反手把门关上说:“当然需要报警,请警察来处理。可是,是不是先听听井野的意见?鲛岛先生,井野他怎么还不露面啊?” 鲛岛摇了摇头说:“好像井野并不在他的房间里。他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买东西吗?说不定他去买东西了。” 岛田和宇多山抬着昏过去的舟丘,六个人沿着长长的走廊朝大厅走去。途中大家谁都不说话。刚才那血腥的场面在宇多山那喝了酒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强忍着阵阵袭来的呕吐感。 3 大厅里只有穿戴整齐的桂子等在那里。看到大家进来,脸色苍白的桂子立刻从躺椅上站起身问道:“说是杀人了,是真的吗?”看到两人抬着的舟丘,桂子吃了一惊,“哎呀!是舟丘呀!是舟丘被杀了吗?” 岛田告诉她说:“被杀的是须崎。这位不过是吓昏了。”岛田和宇多山吃力地把身体微胖的舟丘放在沙发上。桂子赶紧从酒橱里拿来红酒。 宇多山对桂子说:“她就交给你照顾了。”说罢,朝L形的房间里放着电话机的地方走去。 这时,清村从旁边扳住他的肩膀说:“请等等!宇多山君。” 宇多山看了看清村,坚决地说:“不!无论是否违背先生的遗言,面对眼前这样重大的事件,都必须报警。”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通融。” “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问题。鲛岛先生!你怎么认为?” 评论家慢慢点了点头说:“宇多山君的话的确没错。” “什么?”清村耸了耸眉,抬高嗓门说,“这对你们倒是没什么。现在报告了警察,写作比赛泡了汤,你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可是你们考虑过我们吗?” 宇多山不理会清村,伸手去拿黑色的电话听筒。听筒还没拿好,他就急不可待地用发抖的手指去拨号,头疼和恶心使他满头大汗。他重新拿好听筒,把它贴在耳朵上。他这才发现听筒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鲛岛见状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线路不通。” “什么?” 宇多山挂断电话,重新又拨了一次,仍然不通。 鱿岛说:“是不是出故障了?要不就是线被掐断了。” “怎么会这样……” 电话线被掐断了。被某个人掐断了?会是谁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呕吐感越来越强。宇多山实在忍受不住,扔下电话听筒,捂着嘴朝厨房的水池跑去。他把脑袋伸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你不要紧吧?”他发现桂子正在身边为他揉背。 “啊,谢谢,我不要紧。舟丘怎么样了?’’ “她已经醒过来了。” 宇多山对着水龙头喝了几口自来水,感觉比刚才舒服了一些,头重脚轻地回到大厅。从昏迷中醒来的舟丘蜷缩在沙发里。鲛岛低着头坐在她对面。桌子旁的清村和林一言不发。 “岛田去哪儿了?” 宇多山问道。 鲛岛用手指了指南侧通往阶梯的门说:“他去看大门是否锁上了。” 宇多山也想去看看,这时,岛田回来了。 他边关门边说:“不行,大门也锁上了。光根据门是否上了锁,很难说明井野君是否出去了……哪位有同样的钥匙没有?鲛岛先生!您有吗?” “好像都保管在井野君那里。” “除了大门,还有其他出口没有?” “没有。” 岛田吸了吸鼻子,说:“这么说是毫无办法了!那只好等井野君回来了。”岛田嘟嚷道,“大门是惟一的出口。按道理自从黑江医生回去后,大门应该是一直锁着的。就这样……”岛田看了看通往走廊的门接着说,“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这期间,在那个客厅里出现了一具尸体。”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看了看屋里的人说:“井野君回来之前,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这个事件?这个时候大家沉默不语是不利于精神健康的。” 清村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捞到了一个发挥著名侦探才能的机会啊?你要是喜欢,就随你的便吧。” “清村君!这可不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啊。我刚才说了,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这座房子基本上像一个地下密室一样处于密闭状态,可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却发生了杀人事件。按道理,杀人者应该是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 听到这话,舟丘尖声说:“我们中间有凶手?!那,是谁?谁这么残忍?” “对!”岛田肯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是外人干的。我认为最好暂时排除凶手是其他人这种可能性,例如隐藏在室内的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的这种可能性。” 舟丘又说:“可他为什么要杀须崎呢?” “你说杀人动机吗?”岛田很吃惊似的耸了耸浓眉说,“这个时候你还提这样的疑问,我感到很吃惊。要说杀人动机,那太明显不过了。我认为,在座的至少有三个人有杀人动机。” 听到这里,舟丘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声叫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把他给杀了?” 清村也愤愤地说:“哼!胡说八道!要是我们杀了人,把警察叫来不就行了吗?” “所以杀人者为了不让报警就把电话线掐断了。” “即便像你说的那样,那井野君一回来,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岛田往后仰了仰身子,含糊其辞地说,“我们暂且不议论这个问题。目前的问题是无法和外边取得联系。我们有必要在一定程度上把事情的轮廓先搞清楚,你说是不是?首先,鲛岛先生把我叫醒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鲛岛先生说是保姆角松最先发现的。是吧?鲛岛先生!” 听到这话,鱿岛从沙发上站起身说:“你看是否把她叫来?” “噢,我看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不太合适。” 评论家鱿岛点了点头朝厨房走去。从厨房可以直接到角松富美住的房间,而不需要绕道走廊。不久,保姆角松富美出现在大厅里。她下身穿着裙子,上身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淡咖啡色毛衣。微黑的布满了皱纹的脸上还带着恐惧的神色,凹陷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棒槌学堂》 岛田询问角松富美发现尸体的经过,她便用很重的口音问岛田刚才说什么了——看样子她的确耳朵有点背。 鲛岛在她耳边把岛田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请你说说在客厅发现尸体的经过。” 角松战战兢兢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大家的再三安慰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情况。归纳起来大致是这样的:9点钟她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饭,不到10点早饭就大体准备好了。大厅里只有宇多山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她想可能10点钟大家都起不了床,于是,她收拾完玻璃杯来到走廊——因为井野交代她把娱乐室和客厅也收拾一下。 她先查看了娱乐室,然后又去客厅。在那里,她看到了须崎的尸体。 岛田问她说:“当时门锁着吗?” 角松摇摇头说:“客厅的门是一直开着的。” “噢。那你有客厅的钥匙吗?” “昨晚我把钥匙交给井野君了。” “那你今天看到井野君了吗?他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没有,我没看见他。” “噢……” “怎么不见老爷啊?我想回家了。” “噢,这个……” 即便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也未必能理解得了。岛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鲛岛替他说:“先生的病还没好。他让你在警察到来之前暂时呆在这里。” 说服角松回房间后,岛田回到原来的坐位对鲛岛说:“于是,惊慌失措的富美就跑来喊你,对吧?” “好像她先去了宫垣先生的房间,发现房间里没有回音,又去了井野的房间。井野也不在,于是就来我房间告诉了我。” “她是不是也有一张这座房子的平面图啊?” “不,没有。不过,她好像已经熟悉了这座房屋的布局和路线。井野每次来都是住现在住的房间。我想她发现井野不在后之所以到我的房间来,是因为我住的房间离井野的房间最近。” “您说得是。于是您就跑去客厅了。” “开始时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口音很难懂。到那里一看,我吓得几乎走不动路了,”说着,脸色苍白的鲛岛闭着眼摇了摇头,“当时,角松已经紧张得走不动了,于是我把她留在客厅门口就跑去喊大家了。宇多山君不在房间,接着给桂子夫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去岛田君的房间。” 岛田接过话说:“是这样的。后来我负责去告诉清村他们,鱿岛先生去找宇多山君……好,这样发现尸体后的经过大体上就出来了,各位从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岛田像个会议主持人似的巡视了一下屋里的每个人。 这样的场面对于在场所有的人,作家、评论家、编辑和编辑的妻子,都是很熟悉的事。不过,这种场面过去都是出现在他们作为工作所接触的书本里,而如今却是活生生的杀人事件。 见大家都不开口,岛田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尸体的形状很奇怪啊。” 桂子不解地低声问宇多山说:“尸体的形状怎么了?” 宇多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时,清村非常平静地告诉桂子说:“脖子被切开了一半,凶手在死者脖子上还放了一个水牛头标本。瘦弱的须崎先生的脖子上长出一个水牛头来。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舟丘瞪了一眼清村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回忆那个场面。” “对不起。” 岛田说:“不过,这可能是个重要的线索。关于死因,不调查是不会搞清楚的。例如,是砍脖子致死的呢,还是杀人后再把脖子砍下的呢?不过,沙发后边有一把好像是砍脖子用的斧头。” 清村说:“我也注意到了。斧头和剑是一套,都是那个客厅的装饰品。” “噢,原来是客厅的装饰品啊。不过,问题还是那个水牛头。” 清村笑着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的岛田说:“这还用说,是为了模仿那个房间的名字嘛。房间的名字不是和牛头怪弥诺陶洛斯的名字一样吗?” “是倒是。不过……”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意思吗?噢,莫非……” 清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是不是想说,被杀的是‘弥诺陶洛斯’,因此凶手是住在‘特赛乌斯’的我吧?” 4 到了下午1点多钟井野满男仍然没回来。这之前,角松富美给大家准备了午饭,但几乎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眼看就要到下午2点了,一直不讲话的林说:“奇怪呀,井野回来得也太晚了。” 岛田也觉得事态严重,接着林的话说:“是啊。虽说要买我们好几个人的东西,但也不至于花这么长时间嘛。” 林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说:“不会是遇上交通事故了吧?” “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还是先……”岛田站起身说,“我还是先去井野君的房间去看看。谁和我一起去?” “我去。”说着,宇多山站了起来。桂子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他。 宇多山轻轻拍了拍胸脯说:“我已经好了,没问题。”其实,他的呕吐感才刚刚平息下来。 岛田和宇多山两人离开大厅来到走廊上。 岛田拿着平面图步履匆忙地边走边对宇多山说:“宇多山君,我一开始就感到要出事。” 此时的宇多山也渐渐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首先,井野外出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可疑。他起码应该给9点钟就来到厨房的角松富美说一声再外出的。但是,井野为何至今不露面呢? 当宇多山提出这个疑问时,岛田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说:“他不至于被杀了吧?” “我也说不清楚。嗯,井野也被杀了,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井野的房间“欧罗巴”在这栋房子的东侧,房间的旁边就是宫垣的书房。不过,虽说是相邻,但由于中间有拐着弯的走廊,所以两个房间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井野的房间南边名叫“帕希葩艾”的房间住着鱿岛。 两人边走边看平面图,终于来到了他们要找的房间门口。 岛田看了看铜牌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平面图说:“‘EUROPE',这不是米诺斯王母亲的名字吗?她是排尼基王阿革偌尔的女儿。宙斯爱上了她,于是就变成一只公牛,把她驮到了克里特岛,在那里她为宙斯生了儿子。”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哪里哪里。昨晚睡觉前在图书室里刚看来的。时至今日,我依然佩服这座房屋的设计者,竟能把那么复杂的神与人的关系融人到这座建筑中。”说着,岛田使劲敲了敲门。屋子里毫无反应。 “还是没有动静嘛。”岛田小声嘟嚷着伸手去拧门把手。 “哎?门是开着的,没有锁!” “噢?……” “我本来做好了破门而入的思想准备的。”说着,岛田推开门朝屋里闯去。 房间的大小和布局与其他客房一样。十几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摆放着床、小书桌、穿衣镜等。可就是没有井野的影子。岛田毫不迟疑地走到右侧的卫生间门前,打开了门。他心里很紧张,担心里边会躺着井野的尸体。所幸他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 “这里边也没有。”岛田说罢又弯腰查看床下面,但依然一无所获。接着,他又打开右侧的衣柜,指了指衣柜里边说,“这是井野昨天穿的西装吧?” “对,是的。” “嗯,哎?这衣服内侧口袋里还装着钱包呢。你不觉得井野越来越玄乎了吗?” 说着,岛田巡视了一下房间四周,然后走到床前,发现床前桌子旁的转椅上放着井野的公文包。 岛田急忙把公文包拿到桌子上查看。他在包里发现了一个咖啡色的皮票夹。 “嗯,这里边有一张驾驶执照。”一向办事细心的井野不带驾驶执照外出,这太不可思议了。 岛田又在井野的公文包里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从里边拿出几张纸条来:“你瞧!这是昨晚我们托他买东西的单子。这么看来,井野出事是肯定无疑了。” 接着,岛田又检查了抽屉和床前的行李箱。因为,这座房子的所有的钥匙都在井野的手里。宇多山也帮岛田一起找,可是最终一无所获。 岛田抱着胳膊吸了吸鼻子说:“这可怎么办?井野君十有八九没离开这座房子,所以再怎么等他也不会回来。假如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意味着我们被完全封闭在这个地下密室里了。” 两人离开“欧罗巴”往大厅走去。岛田对宇多山说:“我想找条近路,你能不能陪陪我?” 宇多山不解地说:“近路?什么近路?” “我们几个人住的房间就不说了,不是还有几个房间我们没看过吗?说不定井野就在其中哪个屋子里。”岛田毕竟不好把“井野的尸体”这句话说出口。 他打开平面图说:“这个……须崎的房间是‘塔洛斯’,空房间是‘梅蒂娅’。看来从这里走先要通过图书室。”躺着尸体的客厅东侧是名叫“爱乌帕拉莫斯”的图书室。 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朝图书室走去。当走到走廊的交叉路口时,岛田停住了脚步。因为,从这里往右拐是图书室,往左拐是客厅。宇多山不由得紧张起来,担心岛田是否又要去杀人现场。 血淋淋的情景在宇多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希望尽可能不要再看那种场面,何况凶手就在这座房子里的来客中,说不定现在身边这位来历不明的人就是凶手。 (不会吧?……) 宇多山觉得不至于如此。可是…… “宇多山君,你怎么了?”岛田感到宇多山的表情很奇怪,“噢,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凶手啊?” “哎呀,说哪里话,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你的心思分明写在你脸上嘛,”岛田微笑着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便我就是那个杀人者,在这里袭击你不等于告诉大家自己是凶手吗?我是不会做那种傻事的。” 昏暗的图书室里摆满了书橱。宫垣把他成城私宅的藏书全都搬来了,藏书数量远远超过了一个中学图书馆。两人分头找遍了图书室的每个角落,仍一无所获。 《棒槌学堂》 两人离开图书室来到长走廊。往前直走可以一直到大厅,往西拐走廊又呈U形拐向南。向南走到尽头,走廊又折向北。 岛田看着平面图说:“比起东边的走廊,这里的走廊复杂得多了。你瞧,这里都是小岔道。”北头走廊的左边是许多条岔道,数了数足有16条。 岛田放慢了脚步说:“‘梅蒂娅’是第十条道啊。” 宇多山也曾经在西侧的房间住过,这里的确比东侧更容易迷路。 (而且,那些面具……) 宇多山朝走廊前边看了看。左侧岔路的走廊墙壁上挂着许多石膏面具,它们个个都拿眼瞪着你。16条岔道的墙壁上形态各异的白色面具,尤其是在晚上,让人看了感到毛骨惊然。 宇多山曾有过几次这样的感受。 两人拐进第十个岔路。墙壁上张牙舞爪的狮子盯着来人,仿佛是这里的侍卫似的。 空房间“梅蒂娅”的门并没有锁。里边空无一人。他们察看了厕所、床下、柜子,但什么也没发现。接下来两人又去须崎昌辅住的房间。这是他们惟一没检查的房间了。须崎住的房间位于舟丘和林的房间之间。 房间的门牌上写着“TALOS"。在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叫塔洛斯的青铜人,是克里特岛的侍卫。门上写的这个塔洛斯大概不是青铜人塔洛斯,而是代达洛斯的外甥,代达洛斯因嫉妒他的才华而将其杀害的塔洛斯。 这个房间也没有锁。如果锁上了,那还得去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找钥匙。房间里开着电灯。进门处左首有电灯开关。看样子须崎以为很快就会回来,结果是一去不复返了。两人同样检查了卫生间等处,但同样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屋子里除了家具外,就是写作比赛用的打字机和须崎留下的遗物。 岛田摸了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他转过身来说:“看样子又是一无所获啊。” 这时,宇多山发现书桌上打字机的显示器有点亮光,于是提醒岛田说:“岛田君,你瞧那个!”说着,宇多山走到桌子前看了看,“机器还通着电呢!他是把显示器桌面调暗后出去的。” 岛田急忙跑过来:“里边是不是写什么了?” “大概是没有完成的小说稿吧。”说着,宇多山把显示器调亮,看了一眼,“我说是小说稿嘛。” 桌面上的字排列得密密麻麻的,看样子刚开始写,页数显示是“1”。画面的最上面写着“弥诺陶洛斯的脑袋”。这是小说的开头部分。宇多山感到这个小说的名字有点不对劲,再往下看内容,忍不住叫道:“这怎么和……” 岛田也几乎和宇多山同时叫了起来。 第五章 砍头的逻辑 1 “你说什么?须崎的死法和他写的小说开头部分的内容完全一致?这是真的吗?”听了回到大厅的两个人的情况介绍,清村瞪着眼叫了起来。 宇多山也一脸疑惑地说:“是的。书稿只写了一页,但它的内容的确和杀人现场完全一致。” 岛田在一旁补充说:“须崎在书稿开头的地方描写了‘弥诺陶洛斯’客厅里尸体摆放的情况,书中死者脖子上也放着一个牛头标本。宫垣先生的遗嘱里不是要求作品中的被害者必须是作者本人吗?因此,他作品中的尸体就应该是须崎本人。也就是说,须崎是按照他在作品中描写的方式被害的。” 清村听后不屑一顾地说:“简直是笑话!”说着又往杯子里倒上了白兰地。看样子宇多山和岛田离开大厅不久后,清村就开始自斟自饮了。 “这又不是什么,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个……”岛田吸了吸鼻子说,“不过,假如客厅里名叫‘弥诺陶洛斯’的牛头就是须崎作品中的牛头的话,那么多少可以推测出一些犯人的作案过程。也就是说,犯人至少在布置杀人现场之前看了打字机里的须崎的文章。只不过不知道是杀人前看的还是杀人后看的。” “我认为杀人前看的可能性最大,”蜷曲在椅子上的林突然开口说,“犯人看了那篇文章后,把须崎带到客厅,并在那里杀了他。我觉得这样比较自然。”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岛田说,“杀了人之后再去看文章有点勉强。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岛田君,这个先暂且不说。”清村喝了口白兰地,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打断了岛田的话,“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寻找井野的下落。” 在返回大厅的途中,岛田和宇多山发现大厅附近有浴室和洗手间,于是就进去查看了一下,但也没有发现什么。 “你刚才说他好像没有去购物,驾驶执照、笔记本等足以证明这一点。现在井野不见踪影,没有大门的钥匙,别说通知警察了,我们连这个门也出不去。” “你说的没错。” 清村面带讥讽地看了看周围说:“那,大家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看到昔日丈夫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舟丘歇斯底里地喊道:“讨厌!我死也不想呆在这个摆放死人的地方!” “舟丘小姐,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倒能沉得住气。别忘了杀人凶手也在这座房子里!” “我哪里是沉得住气。其实我也但愿这种血腥的场面是虚构的。” 舟丘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血色。听了清村的话,问他说:“你不是很讨厌须崎吗?说他爱卖弄自己博学什么的。” “嗯?你住口!” “而且,你最近炒股票不是赔了一大笔吗?为了得到这样一大笔奖金,你完全有可能杀掉竞争对手。” 清村一脸无奈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按你的说法,你也有理由杀死他。我可是听说你被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缠着,要你养活他哦。再说林君也有可能杀人嘛。” 清村看了一眼正悠然地抚摸胡子的小个子男人说:“前不久你不是因为须崎而出了交通事故吗?” “你说的那件事……” “何况须崎先生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哦。我记得你曾很愤慨地说他太过分了。”须崎昌辅是同性恋是大家都知道的。宇多山也听说须崎近两年一直缠住林不放。 清村接着说:“总之,仇杀不是关键。关健问题是涉及到几亿日圆的金钱。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林低下了头,舟丘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清村看了看林和舟丘,又转身看了看岛田说:“但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杀死了竞争对手。我觉得至少我不是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关键是……” 岛田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说……” “关键是,我们三个人以外的某个人,出于其他动机借这次特殊的‘遗产继承写作比赛’杀了须崎,并嫁祸于我们。我认为这样的解释才令人信服。”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宇多山夫妇,或者再加上那个保姆等人中的某个人是凶手,对吧?” “胡说八道!”鲛岛吃惊地说,“你怎么把我也当做怀疑对象了!” 宇多山也感到很意外。但……清村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清村撇了撇薄嘴唇说:“岛田君,如果让我把这个事件写成小说的话,我很可能把你写成杀人凶手。” 岛田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说:“你是说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不错,正是如此。” “噢!那就请你务必写出来给我看看。”说罢,岛田大步朝沙发走去。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玻璃茶几底下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说,“不好意思。”他擦了擦鼻子,转过身来说,“我说,就像刚才清村君说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电话不通,大门的锁又打不开……” 宇多山说:“那就把大门撞开如何?要出去就只能如此。” 清村立刻反对说:“这恐怕行不通。你没看见格子门是青铜的,外边还有石头门,很难撞开。” “可是……” “要是有电锯什么的也许能行,但工具等都放在上边的仓库里,不首先弄开这个门,即使有工具也拿不到。我想这一点犯人可能已经预料到了。” “要么……对!你看我们把房顶打开个窟窿怎么样?” “我觉得这也不行。”清村抬头看了看房顶说,“即便是房顶上的厚玻璃能够打碎,人也不一定能从那铁格子里伸出头去。” “可是,要不……”. 这时,舟丘使劲摇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就这样困在这里吗?!” 清村轻轻耸了耸了肩说:“不过,我们在这里肯定不会饿死,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来这里。如果超过了4月6日这个期限仍不见我们回去,他们中的某个人肯定会因为担心而往这里打电话;如果他们发现这里电话不通,就……” “那我们就只能这样傻待着了?” “不错,所以……”清村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宫垣先生的遗嘱了。宇多山君,你说对不对?” 看样子,清村无论如何都想要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宇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含混地点了点头。 岛田一只手扶着桌子说:“我觉得清村君的话在一定程度上点中了要害。当前,从这里逃出去非常困难。没有警察,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何况,事实上犯人很可能就在这里。所以,我觉得……” 清村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爱好者代表”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开始真正的侦探游戏,对不对,侦探家?” 2 下午3点。 岛田首先声明自己没有玩侦探游戏的打算,然后根据他的提议,他和宇多山、鱿岛还有桂子四人一起离开了大厅。他们要去摆放着须崎尸体的名叫“弥诺陶洛斯”的客厅。他们觉得既然眼下指望不上警察,与其这样呆着,还不如亲自去进一步检查一下现场和尸体的状况。 岛田邀请桂子一起来,当然是考虑到桂子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希望从桂子的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尸体的情况。虽然宇多山当即表示反对,但桂子本人却出人意料地很冷静地接受了岛田的邀请。 她轻轻扶着圆圆的腹部说:“我过去在大学仅仅学了一点法医学的基本知识,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岛田问宇多山说:“宇多山君,不会影响到胎儿吧?” 宇多山则问桂子说:“关键是你身体行吗?” “有点害怕,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有思想准备。” “可是……” “比第一次解剖实习时强多了。”话虽这么说,但从她的脸色上不难看出她很紧张。 大厅里留下了清村、舟丘和林三人。他们觉得根本没必要再次查看尸体。宇多山也觉得没必要,但又不能让桂子一个人去。鲛岛跟着来,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但毕竟他的脚步显得很犹豫。 《棒槌学堂》 一打开客厅的门,立刻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具变了形的尸体。只见须崎翻着白眼,面色灰白,紫色的舌头伸在外面,眼镜掉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再就是长着两只很漂亮的特角的黑色水牛头以及两颗用玻璃球做的眼睛。 岛田第一个走进房间。他绕到沙发对面,从远处观察尸体。 桂子虽然刚进屋时犹豫了一下,但随后就很沉着地走到了尸体旁。这让宇多山感到很吃惊,倒是宇多山和鲛岛看到眼前的惨状,站在门口不敢进屋。 她绕过地毯上有血的地方走近死者,仔细观察死者的头部。 岛田在沙发那边问桂子:“是不是脖子被刀割过了?” 桂子点了点头,但随后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不,不是,好像不是。” 岛田吃惊地走了过来。桂子指了指死者的后头部说:“你看这里,伤口不是很深吗?好像被什么有棱角的东西砸过。” “你说得对。可是这个地方又如何解释呢?” 桂子摇着头说:“不对,这里不像是致命伤,这种伤至多只能让死者昏迷,更致命的地方是死者的咽喉部,你瞧这里!” 宇多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鲛岛随后也战战兢兢地跟了过来。桂子对岛田说:“伤口很深,看不太清楚。但你仔细看,这里是不是有一条细细的伤痕?” “噢,是勒痕。” “我认为这是被人勒过的痕迹。”正像桂子所说的,死者的颈部伤口的上方虽然都是血迹,但仍可以看出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痕迹,显然是被一条细绳子或类似的带子勒过。 岛田直起腰来说:“也就是说,犯人首先趁须崎不备,用钝器……例如桌子上的那个烟灰缸击打他的头部,然后用细绳子把倒在地上的须崎勒死,接着再用斧头把死者的头砍下来……能估计出死亡时间吗?” 桂子摇了摇头,看了看尸体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大体推测一下就行了。” 桂子拣没有血的地方蹲下,然后轻轻拿起须崎的左手腕看了看说:“尸体很冷,而且已经僵直。腿怎么样?” 岛田听罢,也想像桂子那样去拿死者的腿,但马上又把手抽了回来说:“不行,已经完全僵直了。” “书上说人死后五六个小时下半身开始出现僵直,全身僵直约需12个小时左右。” “这么说,死者应该是凌晨3点左右被杀的啦?”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些。” “啊,请原谅,我难为你了。” 离开尸体时,桂子打了个趔趄。虽然她很快稳住了身体,但看样子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在回答岛田的问题时一直在强忍着。宇多山觉得自己又发现了过去所不知道的妻子坚强的一面。 宇多山他们退到了门口,而岛田还在房间里转悠。他走到沙发背后,看了看行凶用的斧头说:“这东西看起来很重啊。”不过,他到底没敢把斧头拿在手里。他嘟嚷着说,“不过,这东西好像女人也能拿得动。又不需要把骨头砍断,只要把斧头举起来,借斧头自身的重量,这样一下子也可以……”说着,他又走到屋子靠里的墙边,“那个牛头原来是挂在这个位置吧?” 不太高的餐具柜上方,砖墙上有一个L型的钉子。看来,这里的确是挂牛头的地方。 岛田又指了指左边的墙壁说:“那里是挂斧头的地方吧?嗯,斧头和那把剑是一套。”他快步朝挂剑的地方走去,中途停住脚步看了看房间的深处说,“哎呀,这个房间里也有镜子嘛。客厅里摆穿衣镜还真不多见。” “岛田君!”脸色苍白的鲛岛在门口冲岛田喊道,“我看已经可以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岛田挠着头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人说:“噢,对不起,我忘了这碴儿了。”他再次看了看尸体,“问题还是在这个尸体的形状上。”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才朝门口走去。 岛田像是提醒宇多山注意似的说:“宇多山君!你不觉得尸体很奇怪吗?” 宇多山模棱两可地说:“噢,可是,不是说模仿刚才那个打字机里的小说作的案吗?” 岛田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凶手要这样做。仅仅因为须崎写了这样一个杀人的场面就这样被杀,这种解释不是太可笑了吗? 岛田像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对宇多山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犯人用须崎在小说中描写的情景杀人,这可以解释为偏执。但我认为,问题在于犯人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 “哎呀,你没注意到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 “请你想一想须崎的稿子,稿子的开头部分描写的是扮成弥诺陶洛斯样子的尸体。但他稿子里只是说水牛头的标本放在死者的面部,并没有提到什么把脑袋割断了再放上水牛头。”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当然,把脑袋割断再放上水牛头标本,这样更像弥诺陶洛斯。但是,为什么不把脑袋完全割下来?把脑袋完全搬家不是更像吗?犯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彻底的事情呢?”岛田像是寻求答案似的看了看迷惑不解的宇多山,又看了看桂子和鲛岛。他又接着说,“我觉得这也许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所在。我对此还是有些想法的。” 鲛岛问他说:“什么想法?快说!” “咱们回大厅吧,在那儿说。”说罢,岛田领头朝大厅走去。忽然他又回头对桂子说,“夫人!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辛苦你,请务必帮忙。” 3 四人回到大厅时已经是下午3点40了。见清村不在,宇多山问道:“哎?清村到哪里去了?” 手撑着下巴呆坐在桌子旁的林说:“他换衣服去了,说是老穿着睡衣也不是事儿。”可是林自己依然穿着肥大的睡衣。 “哦。那你怎么没跟他去换衣服啊?” “啊,是啊,”林说着,看了看靠坐在沙发里的女作家舟丘说,“舟丘小姐说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 “那倒也是。”. 不久,清村换完衣服回到了大厅。他半开玩笑地说:“现场检查结束了?”说罢,从桌子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架起了二郎腿说,“接下来是不是要审问嫌疑犯了?” 岛田并不在乎清村的话,他笑了笑,在清村的对面坐下来,并招呼其他人过来:“我先告诉大家我已经弄清楚的情况。” 岛田把刚才对现场和死者进行调查的情况,向留在大厅的三个作家作了简洁的报告。 “这个……估计死亡时间是昨晚深夜到今天凌晨。更具体的时间是不是无法确定了?桂子夫人!”得到桂子肯定的回答后,岛田首先声明下边的询问是出于慎重,接着问每个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在干什么事情。当然,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当时不在场的证明。 清村皱着眉说:“哎!哎!是不是犯人藏在哪个人的床底下啦?”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清村到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开这种玩笑。眼下在这座密闭的迷宫馆里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凶手很可能就在这里。宇多山也知道清村越是事态严重的场合,就越爱打马虎眼,但今天这种场合也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岛田接着刚才的话说,“最大的问题是凶手为何要用斧头砍下死者的脑袋。”他把刚才对宇多山他们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显然,凶手企图用须崎留在打字机里的小说“弥诺陶洛斯的脑袋”所描写的情形杀人。但是凶手(他或者她)为什么非要做一些完全没必要的事情呢?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些我个人的看法。假如我的推断没错,那么将会对弄清楚谁是凶手有很大帮助。”岛田说罢,看了看周围人们的反应。 《棒槌学堂》 “噢?那务必请你说来听听。”对于岛田充满自信的口气,清村感到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