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对其子大助幸纲说道: “你一定要待在秀赖大人的身边,直到死去为止。” 说完,他便率兵回到了城中。此时越前军队的猛攻已经奏效,而在当天夜里,原本预定作为家康本阵的茶磨山方面,也取下了真田的六文钱旗帜,代之以越前的三叶葵旗帜。 真田军已经承认失败,并且让出了茶磨山方面,而幸村也退到了安居天神准备稍作休息,但是最后却在此地被越前的士西尾仁左卫门用枪刺死。另外,和后藤又兵卫一样勇猛的御宿政友也在从冈山(后来成为秀忠的本阵)赶赴茶磨山参加真田所召开的军事会议途中,被越前军队杀成重伤。 消息传出以后,西军的士气更是一败涂地。 于是家康按照预定的计划,在茶磨山建立大本营,而将军秀忠也在将负隅顽抗至最后的大野治长败军追到玉造口后,于冈山设立本阵。 至此,东军终于在这场战役中获得了完全的胜利。 但是,战争的胜利并不等于政治上的胜利。 就战功而言,我们可以说越前的松平忠直已完全洗刷了昨日的污名。 紧接着而来的问题,是秀赖是否会向家康乞命? 如果秀赖肯乖乖地低头认错,那么家康一定会全力为他求情。 “这一切不能完全归咎于秀赖和淀君。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把秀赖当成人质以进行这场战争的牢人大名们。” 家康一定会这么说: “我曾经和已故太阁有过约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击溃秀赖,希望大家也能答应我这一点。” 话虽如此,却仍必须对各大名的战功进行封赏。即使移封秀赖能使德川增加三十万石的领土,但是就这次的战功而言,却仍嫌僧多粥少。因此,在瓜分丰家的财产之余,势必还要牺牲一个人才行。 (到底谁会是那个牺牲者呢?) 不论世间有何传言,这是政宗当前最急切的政治考虑。 是忠辉?伊达政宗?或是加上福岛、加藤等人呢? 但是,如果秀赖自杀的话,那就不需要牺牲任何人了。当然,纵使不需顾虑和太阁之间的约定、不需宥于大义名份,家康仍然必须设法找出相当于一百五十万石的奖赏封地。 (今晚对获胜者而言,必然也是相当头痛的一晚。) 这天夜里,政宗躺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两点才悄然入睡。就在此时,片仓小十郎重纲却突然出现在松屋口的阵屋内。而在重纲的身边,还有一名手持用白布包着刀柄的大刀之蒙面武士。 “此人是谁?” “哦,你不认识他了吗?这位是将军家的师父柳生但马守宗矩大人啊!” “什么?是柳生大人?” 政宗以锐利的眼神望着对方,而对方则若无其事地用手摸摸鼻尖。 “不,我不是柳生。今天我是代表巷内的牢人来和你打个招呼,另外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这时政宗突然大喝一声: “大胆!如此无礼的巷内牢人,凭什么和我见面呢?还不快走!” 武士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施上一礼,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天际依然可以看到炽热的火焰。 五 “慢着!” 宗矩依言退下之时,政宗却又突然出声喝止。 于是宗矩又慢条斯理地踱了回来。 “是你叫住我的吗?” “是的。都已经半夜了,你还在这附近徘徊,行迹未免太可疑了。好吧!你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已经帮助千姬公主自城内逃了出来,并且把她送往茶磨山的本阵……只是这件事情而已。” “什么?千姬逃出来了?” “是的。她首先前往茶磨山,然然又到冈山的本阵去见将军,为秀赖大人请命。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等等!” “怎么?你对我这行迹可疑的人有何吩咐呢?” “嗯,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那么,大御所是否接受她的请求呢?” “那当然!不接受的结果,只会招致更大的损失。问题是,虽然大御所很高兴地接受了请求,但是将军家却严厉地斥责公主。” “什么?将军是如何斥责公主的呢?” “他说,既然你已嫁入大坂城,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和丈夫一起自杀呢?你以为这样就能帮助秀赖吗?还不退下!” “哦,所以你才到这儿来,是吗?你告诉我大御所虽然想要帮助秀赖,但是将军却极力反对,目的就是让我知道目前事情尚未明朗,要我不可贸然行事……这就是你的来意,对吧?” “正是如此!” “那么,关于上总介忠辉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有啊!” “哦,有?是什么事呢?” “在我看来,忠辉真是古今罕见的麻烦人物。也许你还不知道,在作战的途中,他居然举兵叛变,意图袭击哥哥将军。” “什么?举兵叛变……” “是的。要想摆平此事,只能靠伊达大人了……只要伊达大人能够按捺住他的谋叛之心,那么就不会再有意外的情况产生了。这一次的功勋,表面上看起来是忠直居首,但是我却认为伊达政宗私底下所做的事,才真正称得上是居功厥伟。” “居功厥伟……” 政宗像鹦鹉似地重复对方所说的话,然后又突然大声喝道: “快走吧!你这个行迹可疑的家伙。你以为这么做大御所就会夸奖你吗?事实上,大御所和我都不会称许你的作法的。小十郎,快把这个家伙带出去!” “遵命……” 在重纲回答的当儿,宗矩早已转身走了出去。 六 由于白石将监的尽忠职守,政宗对于翌日家康的一举一动可说是了若指掌。 在这期间,藤堂高虎也曾派人来邀请政宗一起前去本阵参加庆祝胜利的仪式。不过,政宗却毫不考虑地加以拒绝了。 把千姬带出城外,让她为丈夫乞命这场好戏的策划者,无疑就是柳生宗矩。 宗矩除了事先安排同族的奥原丰政进入丰家之外,其它如侍女刑部卿之局、治长的家老米村权右卫门及其妻子、丰家的部将速水守久、堀内代久等人,也都是他所安排的内应。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很快把千姬自淀君那儿带走,并在大坂城陷入一片火海之际把她送出城外。当时负责这项任务的,据传是东军的坂崎出羽守。 至于家康方面,当然也会派遣旗下的加贺瓜忠澄、丰岛刑部等人前去通知大野治长:”一定会帮助秀赖母子”。 总之,在成功地救出千姬之后,宗矩转而导演拯救秀赖的这幕好戏。 问题是,淀君和秀赖是否会自已被焚烧殆尽的大坂城中,乖乖地开城投降呢?…… 如果他肯开城投降,那么或许伊达家也能因而保持安泰。 但是如果他拒绝出城的话,那么首先遭殃的,必然是忠辉和伊达家。 对家康而言,这种微妙的关系必定令他感到非常矛盾、痛苦。 如今大坂城几乎已经付之一炬,而比较著名的大将,也都相继切腹或是逃亡。在逃亡的部将之中,包括治长之弟大野治房、大野道犬、仙石宗也、长曾我部盛亲、山川带刀、北川次郎兵卫等人;至于其它的人,则几乎全部选择了与大坂城共存亡一途。例如郡良列和津川亲行等人,就曾在千叠敷的地板上竖起秀赖的旗帜: “原本我等应该是挥舞着旗帜战死于城外,但是如今却无法做到,因此只好将这旗帜奉还主上。” 良列脱下铠甲置于地上,然后举刀自杀。在旁目睹父亲此举之后,其子兵藏也追随其父自杀身亡。 另外,渡边纪及其二子也在千叠敷切腹自尽,其母正荣尼则在子、孙之后,举刀刺胸而死。之后包括真野赖包、中岛氏种及成田兵藏等人在内的大名,也相继在太阁生前最引以为傲的千叠敷举刀自尽,刹时之间鲜血染红了地面,但随即又被熊熊的大火给吞没了。 到了五月八日的黎明时分,秀赖及其母在四十名近臣及侍女的簇拥之下,来到芦田曲轮的粮仓里避难。 自始至终守在一旁制止秀赖自杀的,是速水守久。守久认为,除了家康会设法援助之外,再加上千姬的请求,相信将军一定会原谅秀赖的。另外,治长的家老米村权右卫门也认为家康一定会出手相助,因此特地透过本多正信向秀忠乞命。 至于二位夫人,则奉了淀君之旨,直接前往家康面前为秀赖乞命。 “在这些人还没有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自杀。” 除速水守久之外,大野治长、毛利胜永及荻野道喜也一致阻止秀赖采取自杀行动。 因此,秀赖只得苟延残喘地活着。 当白石将监把这个消息告诉伊达政宗时,后者不禁觉得松了一口气。 “是吗?现在最感到安心的,应该是大御所才对。对了,大御所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说完,政宗立即斥退将监,并且命人备马。 将秀赖迎接至茶磨山的本阵以后,家康会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一定是京里的二条城……) 政宗突然察觉到这一点。 时间已经超过四刻半(上午十一时)了。被迎往茶磨山的秀赖,不可能一直待在阵屋裹。更何况,将军秀忠想要命他切腹自尽的心意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我和将军的意见不合。) 家康一定会这么想,因而在秀赖到来的同时, “跟我到二条城去吧!” 他一定会尽快把秀赖带往秀忠势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正当政宗如此想时,将监又神色仓惶地跑了进来。 “报告大人,大御所已经骑马朝樱御门出发了。” “什么?他要亲自到大手门去?” “是的。看来,他似乎打算亲自去迎接败将太阁之子呢!” “什么?亲自去迎接……好,快把我的战袍和枪拿来,我要跟在大御所的身后前去。” 政宗对于必须去迎接秀赖的家康之心情,可说了若指掌。 对家康而言,这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最重的政治及军略计算。 (真不愧是大御所,果然自始至终都秉持着道义之理。) 政宗对他的作法感到十分佩服。因为这么一来,不但可以使奖赏的增封减半,并且赢得诸侯的信赖,真可说是一举两得。平心而论,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争端的智慧,的确是古今少有。 当然,这么一来就连政宗也必须拱手向大御所道谢。不过,由于事先早巳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削去封地,因此必须尽速寻求解决之道才行。 急急命人备马、正准备跨上马时,突然听见城内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啊!那是什么……?难道现在还有必须使用枪弹作战的战争吗?” “是……奸像是由井伊军队守备处传来的。” “哦,那么我必须赶快前往茶磨山才行。对了,你赶快去查清楚枪声的来源。” 政宗的话刚说完,立刻又有四、五十挺枪炮一齐发射的”当、当、当”声划过了天际,传进政宗等人的耳中。 政宗立即策马狂奔。当此之际,家康和政宗的计算早已在疯狂的井伊直政毫不考虑的枪炮声中,被打得粉碎了,但是政宗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七 如果说导致秀赖母子自杀身亡的直接原因,是由于井伊军队的一连串盲目射击,那么人们是否会相信这种说法呢?…… 事实上,这并不是一次狙击行动,而是一种毫无杀气的射击。 虽然没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形如何,但是在政宗看来,这无异是所谓战术家井伊直政对丰臣家的致命一击…… 当时躲在芦田曲轮粮仓裹的淀君和秀赖,获救的机会很大。 在祝融肆虐之下,大坂城早已面目全非。因此,谁也不敢保证秀赖还能拥有六十余万石的旧领,或是移居大和的郡山城。 由于这次战争招致了附近居民的怨恨,因此势必无法顺利地推行民政。家康在察觉到这一点以后, “不能击溃秀赖,绝对不能击溃秀赖!把他安置在下总或信浓吧……” 他并且对米村和常高院泄露了自己的心意。 (或者是从忠辉的俸禄当中,把信浓的川中岛一带割给秀赖……) 政宗内心这么想道。 但是,井伊的炮弹却使得所有的希望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淀君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城内找到两顶轿子。她希望能和秀赖共同乘着轿子,穿梭于敌阵之间,只要不被敌军看到他们的脸,就一定可以免去一死。虽然这个希望不太切合实际,但是当人处于绝望之际,下也都会有些异想天开的幻想吗?淀君所没有料到的是,她这仅存的最后一线希望,竟然在井伊直政的炮枪攻击下,给摧毁得荡然无存了。 当然,在秀赖的周围,也有很多人认为他应该投降。 另外,也有人想要建议大家一起自杀。只是,他们都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即使秀赖母子真能找到两顶轿子,但是想要瞒过敌人回到满目疮痍的大坂城内,却下是那么简单。 “如今我和将军都已精疲力尽,怎么还能骑马呢?不过,坐轿子倒是可以。” “再说,只要我们躲在轿子里,敌人根本看不到我们的脸。”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见粮仓外有杂兵的叫嚣声: “那么就用枪炮吓吓他们,让他们乖乖地自动投降吧!” 由于井伊直政并未制止,因此士兵们立刻将枪口对准芦田曲轮,随时准备发射。不过,他们的本意只是吓吓秀赖母子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狙击对方。 话虽如此……但可以想见的是,这一连串的盲目射击必然是出自井伊直政的授意。对于一群不曾亲临战场的人来说,最初的射击一定会让他们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你看!当初还说要帮助我们活命,事实上全都是谎言!” “对方一定是想把我们诱出这座仓库,然后再开枪杀死我们。” “那么,我们到底是要出去受死,还是在这儿切腹自杀呢?” 要死是很简单的……这句话经常可以在战场上听到。 反之,要活下来战斗,才是最困难的。 对于躲在粮仓中的这些人来说,由于早就有战败之后从容就死的决心,因此现身让敌军射死并不足为惧。更何况,与其活着忍受仓外那些杂兵们的谩骂、唾弃,倒下如一死来得轻松自在。 正因为非常了解对方的想法,所以和秀忠一样,认为丰家不值得同情的井伊直政才会放任手下发射枪炮…… 当家康骑着马来到樱御门时,城内粮仓中唯一还活着的,就只剩下蟋蟀了。 大野治长及其子治德 速水守久及其子出来麿 毛利胜永及其弟勘解由 真田大助、荻野道喜、堀对马守、伊藤武藏守、高桥半三郎、高桥十三郎…… 从留着发髻的小厮到大藏卿局、右京大夫局(木村重成之母、秀赖的乳母)、宫内局、飨庭局、阿玉等男女老幼共三十余人,全部围绕在淀君及秀赖身旁自杀而死。 八 当家康来到相当于大坂城大门的樱御门时,已是午后一点。 先前他曾和秀赖母子于正午在粮仓外碰面。家康希望自己和从粮仓出来的秀赖母子能在不必等待对方的情况下,很自然地相遇。 政宗也跟随在这一百五十人行列的背后。当然,此时他还不知道秀赖母子已经自杀身亡。 (秀赖母子到底会以何种表情出现在家康面前呢?家康一开始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对政宗而言,此事关系甚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一直很想靠近家康身边,以便一观究竟,但是为了避免暴露行迹,他只好勉强按捺住这股冲动。 总之,家康一定会带着秀赖回到茶磨山。 接着,他会要求将军秀忠平安无事地把这对母子交到自己的手中。 “野阵之中不适合问讯,还是由我带他回到二条城好好地加以调查吧!至于将军,则等到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以后,再回到伏见城吧!” 然后家康就会优哉游哉地踏上返京之路了。 至于政宗本身,则打算以”跟随在大御所的身边守护”为由从后追赶。如此一来,政宗就可以在任何人的意见都还没有进入家康的脑海中时,单独和他见面,试着探探家康的口气,以便了解自己是否还能保有家业。 然而,当家康抵达樱御门时,情形却完全改观了。 井伊直政理所当然地会出来迎接他,其次则是所司代板仓胜重。政宗远远瞧见胜重特地下马跪在家康面前,好像非常困扰似地对家康说了些什么。 五分、十分、十五分-- 家康突然用激昂的语调询问着板仓,并且不时地用力敲打马鞍。 “报告!” 白石将监连滚带爬地来到政宗面前。 “躲在芦田曲轮粮仓中的秀赖母子,已经切腹自杀了。” “什么?切腹?” “是的。殉死的家臣约有四十人。据我所知,他们并非被刺身亡,而是自杀……” “这么说来,先前的枪声是?” “正是!由于秀赖母子迟迟不肯出来,因此井伊乃下令士兵开枪射击,目的只是催催他们,而不是想要狙击他们……” “住口!那些枪声是否真的只是为了催促他们,目前还不得而知呢!但,但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政宗惊愕不已。 他很快地跃下马来,把缰绳交给站在一旁的马夫。 在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政宗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头脑也不听使唤了。 “啊!大御所向前走了。也许他想要进入城内,亲自察看秀赖是否真的死了吧?” 负责照顾马匹的小厮轻声叫道,但是政宗却似乎充耳不闻。 “是吗?……全都自杀了吗?……” “是的。大人,你要上马吗?” “是吗?……大御所的智慧和我的精心计算,全都被井伊直政的枪炮射击给打得粉碎了。” “呃,大人,你要不要上马……大御所已经进入门内了。” “这一切都是命!是的……谁也无法挽回……或许织田三七的幽灵正在这附近飘荡呢!” “啊?你、你说什么?” “今天是五月八日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不,即使是五月七日,也一样无法继续生存下去……或许伊达政宗的命运早巳决定了亦未可知……等待报应吧!羽柴筑前……” 说到这儿,素有猛将之称的伊达政宗突然抱着头,剧烈地喘息着。 “椅子……椅子……啊,我的头好晕哪!” 在这同时,家康任由马儿带着他穿过已被大火烧成灰烬的大坂城,脸上的表情一片茫然。跟在他身后的,是低着头徒步前进的板仓胜重。 “胜重,我们要到哪里……到哪裹去呢?这匹马……” “我们现在正要去芦田曲轮的粮仓。” “是吗?我不去!” “好吧!” “立刻调转马头,朝京城出发!” “你不想检查一下尸体吗?” “笨蛋!什么检查尸体,不许你再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我……我……” 家康欲言又止。 “我无法遵守和太阁的约定……” 他所迟迟未能开口的,一定是这句话。 “胜重!” “在!” “你去冈山告诉将军家,我不许他高奏胜利的凯歌。一旦听到凯歌,秀赖和淀君的灵魂必然会哭泣不已,知道吗?……” “是,我知道。” “好,回二条城吧……我累了。” 此时出现在胜重眼中的,确实是一位身心俱疲的七十五岁老人。 在这同时,杜鹃的啼声突然划过天际,尖锐的声音下时地由南向北传来,声声憾动家康等人的心弦。 九 家康并没有再回到茶磨山,而是直接从大坂返回二条城。对于他的作法,政宗颇能理解。 他知道此刻的家康,必然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那是因为,家康所希望的结果,居然在最后的一瞬间化为幻影。 “不论何时何地,家康都会遵守和太阁之间的约定。” 这下但是家康最大的政治理想,同时也是一种战术、一种道德。 如果这个最后的愿望能够达成,那么家康将会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豪杰,永远受人景仰。 但是,命运之神却不容许他达到自己的理想。 家康的愿望之所以无法如其所愿地实现,主要是由于将军秀忠、本多正信父子及井伊直政等身边的近臣,并不能了解他的想法。 在没有明确的指示下,身心俱疲的家康于五月八日的亥刻(晚上十点)进入了二条城。 因此,翌日五月九旦最初的战后处理命令,几乎全都是由将军秀忠下达的。 负责守备城池者,为松平忠明。 负责看守金银者,为阿部正次、青山忠俊及安藤重信。 此外,秀忠又命西国、中国诸将在百日期限之限,整理火烧之后的大坂遗迹,并且负责修复城池。至于城下所留下的武器和马具等,则按照部署分配给各家守将。 负责指挥全军的将军秀忠,首先当然应该班师返回伏见,接受诸将的祝贺,然后再和家康会面。 由于心中有鬼,因此政宗乃决定跟在家康的身后来到二条城。所持的理由是:护送跟在家康后面上京的千姬一行人。 (现在并不是颓丧的时候!) 不论家康是否放心,但是战后的赏罚完全由将军负责处理,却是不争的事实。 问题是:不管执行战后封赏的人是将军或家康,在削去丰家俸禄的同时,必然也会派兵狙击忠辉和政宗的领地。 一旦等到土地被没收以后才要采取行动,那就来不及了。 如今,自父祖以来代代相传的伊达一族共三百数十家的命运,全都系在政宗一人身上。 政宗计划在九日当天一早,趁家康还在梦中时展开攻击。 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希望自己可以下必这么做。在他和家康之间,到底谁的实力较强呢?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政宗不能以强大的力量压倒家康,那么这次的事件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战胜事实上也是一种烦恼。” 政宗突然产生这种体悟。在这个想法之后: “由于一连串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计划都崩溃了。当然,政宗的计划也无法幸免。只是,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呢?” 政宗当然不想坐以待毙。 “如果秀赖不死,那么不但忠辉可以平安无事,甚至连伊达家也能够确保平安。但是,如今却因为某人的疯狂举动,而使得我们必须面临死亡的抉择。应该袭击二条城吗?或是包围伏见,实践明智光秀的梦想呢?抑或是就这样回到江户,自己在八百八町附近找个葬身之所呢?” 抱着必死之心举旗谋叛的方法,大致可分为三种。但先决条件是:政宗必须有所决定、有所觉悟才行。 目前光是政宗和忠辉的军队,合起来就有将近两万人,若再加上西军的散兵游勇及天主教徒,则叛军人数之庞大,想必家康心里有数。 因此,如果家康想要削去伊达家的封地,那么政宗就会抱持必死的决心,和幕府决一死战。 “人一旦有了必死的决心以后,那么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值得庆幸的是,我把片仓景纲留在国内:这么一来,万一果真发生事端,他必然会在当地煽起凶猛的火势。面对京城和伊达家的紧张情势,大将军是否能够加以平定呢?那就得看他的手腕高不高明了。对此,大御所势必得要多加考虑才行。” 如果家康对这番话报以大笑,那么政宗当然也会放声大笑。 但是,光笑并不能解决问题。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切入正题,和家康商讨有关奖赏的封地问题。 总而言之,不论是举兵进攻或乖乖地听候指示,都必须等见到家康以后再作决定。 主意既定,当天夜里政宗在伏见住宅中略事休息,随后并于翌日一早陪同千姬一行人进入了二条城。 在二条城内,除了家康和板仓胜重的部队以外,并没有其它的军队驻扎此地。 原来名古屋的义直、后来纪州的赖宣和藤堂高虎等人,都还和秀忠一起留在冈山呢! “板仓大人,请你告诉大御所,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当政宗取下头巾后,板仓胜重不禁惊讶地低呼一声。当然,那是因为他以为政宗此刻应该和藤堂高虎等人一起待在大坂才对。 “哦,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为了千姬而来的。请你告诉大御所,我想和他谈谈。”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为了千姬而来找大御所帮忙的吗?……” “难道你认为我不该出面替她求情吗?你要这么想也行,总之请你代为通报一声,就说天下的副将军要见大御所吧!如果大御所不肯见我,那么你就告诉他,我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向他禀告,那就是伊达这位拥有六十二万石的太守想要举旗叛变,但却为了是否要采取行动而感到迷惘,所以请他一定要见我。哈哈哈……” 板仓胜重果然大吃一惊。事实上,不论是胜重或本多父子,都不曾对政宗抱持好感。甚至,他们还可能把自己的感觉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家康。 “那么,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胜重以僵硬的语气说道。 “大御所已经起床了……不,应该说他昨天夜里根本不曾真正地躺下来休息。” “哦,大御所整夜都没睡吗?” “是的。有你这样的人想要谋叛,他怎么能好好地休息呢?” 胜重忍不住挖苦伊达政宗。 “启禀大御所,伊达大人门外求见。” 但是家康却好像充耳不闻似地。 “噢,于千来了吗?” 家康喃喃自语道。 于是胜重曲膝前行,态度恭谨地打开画有鹤鸟的纸门。 在一片纯白的屋内,只见家康疲惫不堪地坐在床上,用手支撑着上半身。 “大御所,伊达大人来了。” “什么伊达……他、他来做什么?” 当政宗看到家康那空洞的眼神时,不禁悚然一惊。 以往那个统御三军、叱咜风云的武将、那个背负日本国运的大御所,似乎已经凭空消失了。 如今站在政宗面前的,是一个孱弱得不堪一击的老人。 3.政治胸襟 一 “哦,是仙台的……” 虽然家康努力地想要集中视线,但是那乏力的眼神,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气力耗尽的病人。 政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康。 以往那股在接待异国使臣时所散发出来的威严,早已不复可寻;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座被太阳晒干了的五轮塔一样。 只见他以虚弱的眼神看着政宗说道: “呃、这是、这是……” 待视力逐渐恢复之后,家康一边对着政宗点头,一边乏力地挥了挥手。 “哦,你也到京里来啦?来,到我身边来说话吧……” 目睹家康这副模样,政宗突然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对方自己的计划。 “大御所,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别笑我,政宗,这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我老了。不过,你来得可真早啊!” “不要装得这么脆弱!我不要听你说这种儍话!” “谢谢你!不瞒你说,江户方面对伊达有很多批评。” “江户对我有所批评……” “是啊!他们说伊达军队一回到江户,就会立刻放火焚烧市街。因此,比较性急的人早已准备要逃走了。” “哦?你是说政宗有意要谋叛吗?” 家康依然撑着上半身点头说道: “我既不能保全秀赖母子的生命,自己的儿子忠辉又意图举兵谋叛……这样的家康和将军,如何能保有天下呢?难怪伊达会感到生气。不过,这种谋叛在性质方面和明智的谋叛全然不同。” “你、你说什么?” “明智是因为害怕织田而起兵谋叛,因此他的天下只能保有三天,但是这一次却不同。伊达知道德川家的大限将至,乃决定起兵谋叛,因此伊达一定会获胜……” “大、大御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家康乏力地轻咳着。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拜托我……?难道你忘了要谋叛的人是我伊达政宗吗?” “我没忘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和你商量。” 刹时政宗觉得全身汗毛直立。 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家康似乎突然变得老迈、昏聩了。 “你要和伊达政宗商量有关伊达政宗谋叛的事情……大御所,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伊达政宗啊!” “哦,我知道。就因为你是政宗,所以我觉得应该和你商量才对。坦白说,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 在政宗的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吃惊的事情。虽然他一向自诩具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但是面对家康如此骇人的转变,政宗也不禁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十分苍白。 (他的言谈之间丝毫没有威胁之意。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一股突然升起的警觉,使得他再度充满了斗志。 “大御所!你是因为无法帮助秀赖母子而太过伤心,以致失去了理智。请你赶快清醒过来,发兵讨伐我这个意图谋叛的罪臣吧!” “哦,你也这么想吗?老实说,我也认为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这么说来,你要立刻派人巩固江户的防务喽?” “不,还不到时候呢!在此之前,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大御所,你又来了……难道你不知道想要谋叛的是我伊达政宗吗?” “我当然知道是你,政宗。” “那么,你还要和我商量有关讨伐政宗的问题?” “是的,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正因为是你要谋叛,所以我认为和你商量是最方便。怎么?难道你认为我的作法太不合常理?” “呃!这个、你的作法……” “如果我只有四、五十岁,还有讨伐你的力量,那么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发兵讨伐你。但是,如今我已年逾七十,因此想法自然有所不同。” “哦!” “在你眼中看来,德川父子的确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如果你因此而想要讨伐我,那么我 还能表示什么意见呢?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如今能够取代我掌理天下的,只有伊达政宗。你必须相信我的眼光,因为我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这么想。” “……” “你知道吗?我对你说的句句实话。对于一个无法救助秀赖母子的失德之人,你怎能期望他会使天下归于太平呢?我最清楚自己的力量……因此,政宗的谋叛还是由政宗自己来做较好……如此才能在牺牲最少的情况下,成就大事。讨伐秀忠的方法很多,例如你可以在这一、二天内趁他返回伏见城时,亲自前去迎接,然后强迫他切腹自杀……至于以后的事,那就必须运用你自己的智慧了。” 政宗下禁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家康。 这的确是出自家康之口。 现在要杀死家康,可说易如反掌。 当然,让忠辉提早一步回到伏见,然后迫使秀忠切腹自杀的方法确实不只一种。 等到秀忠切腹之后,忠辉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对外宣称: “虽然导致秀赖母子自尽身亡是将军一人的过错,但是大御所却因为觉得愧对已故太阁而引咎自杀。将军在得知此一消息之后,也因深感内疚而在伏见切腹自杀……因而由我继承将军之职。” 如此一来,忠辉就可以顺利继承将军之职,而下致引起大乱。 (一切不可能的计划都变成可能了……) 尽管如此,政宗却打从心底感到战栗不已。 这个外表看起来老迈、昏聩的家康,事实上对任何事情看得非常透彻。 “伊达啊!不瞒你说,我还想多知道一点有关这世间的事情呢!” “噢!” “我无意盗取天下,只想配合万民的希望,创造一个太平之世。我这一生都在为太平而努力,但却也不免害怕因而背上盗取天下之名……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事实上,神佛并不了解我的心意。虽然他们把天下交给我……但是最后却因为我的骄傲、自大,而使得神佛决定收回成命。” “……” “一个背负深重罪孽的人,怎可能瞒得过上天雪亮的眼睛呢?” 政宗不禁低下头来。一股激荡、澎湃的情感冲激着政宗的内心,令他感受到一种强力的震撼。 二 政宗一直守在解除全副武装的家康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服下汤药,然后又假装严厉地斥责他脆弱的表现。 “祝贺战胜的人很快就会陆陆续续地到来,因此你必须尽快对褒赏封地之事做好安排才行。” 听到这话之后,家康茫然地看着政宗,然后微微地点点头。 “是吗?那么你愿意为我讨伐那些意图谋叛的人吗?”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你可以就此和伊达一刀两断。” 政宗激动的说完之后,才发现泪流满面的不是家康,而是自己。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神佛认为大御所没有统御天下的资格,那么政宗又怎会有能力去治理万民呢?对于所谓的天命,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这么说来,你不会讨伐德川家喽?” “那当然!现在我们所要做的,是有关战争的善后处理,因此你必须赶快下定决心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了,伊达……” 服下汤药之后,家康的脸上终于逐渐恢复血色,并且安静地睡着了。 家康正式于二条城接见诸大名,是在五月十日。至于和将军秀忠单独会谈,则是在十一日。 到了五月十二日,将军正式命令高力忠房、板仓重宗等人,开始全力追缉大坂余党。 在政宗的眼里,家康已经从打击当中重新站了起来……因为当他接见将军秀忠时,态度显得从容不迫。在这之前,家康的脸上始终有一层挥之不去的迷惘神色。 “这是家康吗?” 当回到二条城后首次看到家康时,藤堂高虎和锅岛胜重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这同时,世间也相继传出了许多谣言。 “家康已经战死了。现在活着的那个不是家康,而是从骏府带来的影武者(替身)。 当然,这些传闻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因为,当家康于十三日接见前来拜谒的毛利宗瑞(辉元)之子秀就、中川久盛、寺泽广高及来到二条城表达问候之意的大批侩众时,已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而当十五日会见公家众及门迹、在城内聆听天台宗论义及会见细川忠兴之于忠利时,家康已经又是以往那个颇具威严的大御所了。 在这段期间,政宗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家康并没有灭掉伊达家的想法……) 由于已经了解家康的心意,因此政宗的想法也随之改变。 俗话所说的”英雄知英雄”,或许就是政宗和家康的最佳写照吧?总之,当政宗不再视家康为敌人时,内心的叛骨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随着心境的改变,政宗愈发能够体会家康之所以必须扶持秀吉后代的想法。. (愈是想要夺取天下,就愈难到手……) 在超越智略及才干处,有一个由命运所形成的巨大根源根深柢固地存活着。这个巨大的根源,即是一般所谓的”德之根”。 历代祖先所默默累积的德之根,往往关系着后代子孙的盛衰。如果根源不够深、下够大,那么夺取天下便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这也意味着,信长和秀吉的梦之所以破灭,主要是由于德之根不够深远。 政宗也是如此!事实上,他并没有非要打倒家康不可的理由。没有理由而意图叛乱,那么如何能治理天下呢? (是的!不论是在何时、何地,叛乱终究还是叛乱,而天下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到手的……) 因此政宗认为,如果想要求得天下,就必须站在无私的立场,默默地为民众谋福、积德才行。 换言之,唯有树立道德之根,并令其延及子孙,天下才会展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天下应该交给家康才对……) 政宗终于体悟到这个事实。 一旦觉悟以后,则最令他挂心的,莫过于上总介忠辉的事情。 (家康到底打算如何处理呢?) 首先接受家康表扬的,是战功彪炳的越前忠直和纪州的浅野长晟。不过,由于这是众所公认的事实,因此当然没有人会表示异议。 问题是,既然褒奖忠直,当然就得要责罚忠辉。因为年幼的义直(尾张)和赖宣(后来的纪伊)都能在家老的帮助下建立功勋,而年长的忠辉却丝毫没有建树。 (在这次战役之中,一定要有人受到责罚、减封……) 话虽如此,但是政宗却不会贸然开口询问。由于政宗本身是继越前、浅野之后的大功臣,因此对于未能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辉,自然不好说出任何帮助的话来…… 忠辉于二条城首次会见家康,是在十一日秀忠与家康的秘密会议结束以后。 当时家康并未劈头责骂忠辉,反而是没有建立任何功勋的忠辉出言顶撞父亲。 “父亲大人,恭喜你得胜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喜悦的神色。 “哦,你到啦?义直和赖宣也到了。我看,你就暂时待在城内休息吧!” “休息……你是说,没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去做的,是吗?” “你想做事?好,那么你就去修筑大坂附近的道路吧!你只要帮助那些人就可以了。” “父亲!” “怎么?你不服吗?” “我当然不服!修筑大坂附近的道路,是迟到战场的大名们该做的事情。换言之,这是一种惩罚。” “哦,你也知道这一点吗?” “是的。不过,我希望能担任盘点大坂城金银的工作。” “这项工作已经有人做了,是我和将军家商量之后决定的。” “哦,那个人是谁呢?” “是后藤光次和安藤重信。毕竟,有关金银之事是草率不得的。” 忠辉呼呼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认为我会和大久保长安一样,偷偷地把钱藏起来吗?事实上,我对大坂城的金银总数,早已了若指掌了。” “哦,你已经计算过了?那么,总数是多少呢?” “黄金大约有三万枚,白银则将近两万五千枚。” 政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知忠辉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居然会提起金银的问题。 事实上,此时后藤光次早已进入大坂城,对金银的总数重新加以调查。 根据他向秀忠所提出的报告,实际上黄金总数为两万八千六十枚,白银为两万四千枚。 他所提出的总数与忠辉大致吻合。但是,忠辉并不是应该做这项工作的人。 家康直到这时才开始斥责忠辉。 “你给我小心一点,不要故意去搅乱将军家的工作。这种习惯并不好,上总介。” “哦?这种习惯有什么不好呢?我认为像金银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详细点检……” “住口!如果你去点检金银,则只会招致他人的误解。人们会以为你想偷取大坂城的金银作为军费,以便推翻将军……一旦江户出现了这种传闻,你该如何是好呢?” “父亲,我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呢?” “所有的误解都是从愚蠢的行为当中产生出来的。再说,这究竟是传闻或是你真的有这种想法,目前还不知道呢!如果你真想背叛将军家,不,即使你只是想要威胁他,一样会做出这种事情。由于你担心自己因为没有建立功劳而遭到指责,因而决定只要我一斥责,你就要表现出背叛之意……我早就看透你的意图了。因此,如果你还一意孤行,终必会导致身败名裂的下场。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你最好谨慎一点。”